“哎,走了。”楊平飛坐在後座上,低聲提醒旁輝。旁輝說:“等一等。”


    天色已經很黑了,晚高峰已經過去,四周明晃晃的燈光照得人眼暈。


    他們一路跟著那輛車,停下了好幾次。每一次那車隻泊一處地方,等待兩個鍾頭。在這兩個鍾頭裏會有人湊近那輛車,停留最多兩分鍾時間,然後離開。


    那輛福克斯非常警覺,旁輝必須遠遠地吊著,時不時讓它離開視線一會兒,才算是跟穩了。


    旁輝等那輛車離開了視線,才悄無聲息地發動車,順著那個街角跟上去。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天色已經漆黑。


    “下一條魚出現就動手。”旁輝低聲說。


    車裏的其他四個人都聽見了,盧蘇麒捏緊了自己的相機,居然也臨危不亂。旁輝開著車緩慢地跟著那輛黑色福克斯,見它停在了一個巷口邊上,便悄悄拐彎進了另一條街。


    “這是去哪兒呢?”楊平飛楞了一下,就聽旁輝說:“他剛剛看了一眼後視鏡,注意到我們了。”


    一旁的盧蘇麒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將近四百米的距離,旁輝居然能通過人後視鏡看見對方的眼神。


    “我們車大,目標太明顯,一會兒我停前麵,留意四周。”


    楊平飛連忙點頭。


    旁輝繞過一幢建築,又回到了那條路上,在黑色福克斯前方較遠處找到一輛麵包車前的泊車位停了下來。麵包車剛能將他們的車擋住。那輛福克斯停在對向車道上的泊位上,恐怕就是為了防止自己被跟蹤。旁輝看了一眼左後視鏡,那輛車沒有再動。


    “車裏兩個人,貨在右邊的手裏,賣的是左邊那個。”旁輝說。


    “今天要動手嗎?”楊平飛問。


    “要!”回答不是旁輝竟是盧蘇麒。見到幾人都盯著他,他滾了滾喉結緊張地說:“他們平均每半個月才‘出貨’一次,為了避開警察每次間隔時間都不太固定,這一次不抓,下一次什麽時間都不能確定。隻有他們篩選過的人才可能接到他們的消息允許去拿貨……”


    “你打哪兒知道這麽清楚的?”楊平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盧蘇麒又吞咽了一下:“我這個人從小直覺特別準,他們上一次‘出貨’的時候,我正好盯著一個去拿貨的。他帶了一個剛剛入行的,我就在後麵聽到了。”


    “他們流通有很多渠道,總共三道也就直接供應吸毒者了,下麵還有些零零碎碎的四道,我調查到最上麵一道就這。”盧蘇麒畢竟隻是個記者,不敢深入對方腹地。


    “一會兒我去探路。”楊平飛聽完這話,立刻開口說。


    “換個人吧,”盧蘇麒說,“你這身腱子肉一看就知道是練過的,不像散戶。中轉販子是有你這樣的,但是對方肯定認識,警惕心強。好歹得找個外觀像一點兒的嘛。”


    這時候後座的三個人都看向了副駕駛座上的沈晾。盧蘇麒之前就感到奇怪了,上車的時候為什麽讓一個精幹巴瘦的單獨坐在前麵,而且這個人之前沒有開過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睡著了。


    而更讓他感到不對勁的是,這個人之前盯著他的眼睛總讓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現在盧蘇麒說到這話,對方就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讓盧蘇麒寒毛倒豎。


    他結結巴巴地說:“這、這位兄弟外形好像很……很符合啊。”


    旁輝頭痛地歎了一口氣,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根煙夾在唇間,隻是叼著也不點燃。他想說算了,就聽小楊忽然說:“有人靠近了。”


    “散戶。”盧蘇麒立刻說。


    “嗨!”楊平飛捶了一下大腿。那車每兩個小時就停一次,隻接待一個人,這個人過去了,他們還得等下一個兩小時。


    “別急。”旁輝說,“來得太早,可能還有機會,先看看。”


    之間那人從車屁股後麵靠近福克斯,嘴裏叼著一根煙。他站在車邊上看了看四周,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通過車窗遞了進去。


    盧蘇麒這個時候忽然說:“來了!”


    他一提醒,車後座的兩個人就打開內側車門跳下了車,盧蘇麒指著他們前麵街角轉口的一個青年說:“就是他!”


    楊平飛這時候也沒空去感慨盧蘇麒這得是做了多少預先功夫才能認出每一個購買者,他和小楊向那個青年走過去,在另一輛車的遮掩之下突然將他捂住嘴猛地翻身按倒,雙手反扣壓在了地上。


    楊平飛抽出自己的□□低聲說:“我們是警察,老實點。”


    那人非常瘦,意識還算清醒,被這一出弄得有點兒懵。他看到□□就不動了,楊平飛拷問了幾句,接著將他用手銬銬起來,讓小楊看著。楊平飛自己則鑽進車裏,拿著一張那人帶的身份證和一疊鈔票,低喘著說:“叫馬思遠,散戶,人都叫他馬三,前不久才偷過東西,剛從號子裏出來,以為我們又是來逮他的。”


    盧蘇麒又看了一眼副駕駛座,卻見副駕駛座上忽然伸出一隻手,將旁輝嘴裏的煙取了過去,叼在自己嘴裏,然後拿過了楊平飛手裏的身份證和鈔票。


    “阿晾!”旁輝手一伸,就見沈晾已經打開車門下了車,在那馬思遠身邊蹲下,盯著他說:“你叫馬三?有煙沒有?”


    那人趕緊點頭,似乎看見了什麽怪物。


    “有……有……就在我上衣口袋裏。”他將身體側了一側,好方便沈晾伸手。沈晾從他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包嶄新的軟中華,還有一個劣質打火機。他將煙和打火機都收起來,然後把自己的眼鏡摘下來塞進內袋,雙手揣著口袋就過了馬路。楊平飛目瞪口呆地滾了滾喉結,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沈晾的確和吸|毒的太像了,不說那瘦得可怕的體型和臉頰,就是佝僂著背仿佛極其怕冷的姿勢,混沌而陰暗的眼神,看上去都和吸|毒者一模一樣。


    盧蘇麒早就在沈晾下車的同時坐在車門邊上了,他沒跟其他人一樣看著沈晾走過去,而是三兩步走到馬三麵前,用相機哢嚓哢嚓拍了幾張,一邊說:“好家夥,帶的可真不少,你要買的得是平時三倍了吧?”


    旁輝的心都揪緊了,他抿著雙唇,飛快從副駕駛座這一頭下了車,也不管楊平飛等人,順著道路這一邊的車輛和沈晾同步靠近福克斯。


    沈晾還未來到那車跟前時,就已經被車裏兩個人盯著了,他來到車窗邊上,將那包軟中華隨手丟了進去。然後點燃了自己嘴上的煙。


    駕駛座上的人看了一眼腿上的煙,笑了笑,說:“哪路的?”


    “馬三又蹲號子裏去了,讓我來取貨。”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沈晾一會兒,看了看他的眼睛,覺得有點兒不舒服,就沒有和他多對視。他說:“他知道規矩,蹲就蹲著唄,下次再取。”


    沈晾皺了皺眉,深深吸了一口煙,隨手將煙丟在了地下,用腳尖狠狠碾滅。


    那人又笑了:“你新上手呢吧。讓他再等等唄。”他拿起那包軟中華,不可置否地看了看。


    沈晾皺著眉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錢,隻掏出一半,用拇指劃拉了一下讓他看了個數,接著陰沉地說:“我等不及。”


    旁輝在車屁股後麵遠處的斑馬線過了馬路,緊張得頭皮都發麻。他遠遠地見到沈晾將一疊錢丟進了車窗,那頭卻好半天沒有再有所動靜。旁輝裝作玩手機,一邊看著屏幕,一邊看看路。


    “還真不少。”駕駛座裏的人笑了笑,數完了錢,將手肘靠在車門上,抬眼看著沈晾,“我還沒碰上幾個送軟中華的呢,大好前程幹啥非得栽這上麵啊?”沈晾看到他外衣下勾勒出一個隱約的形狀,沈晾一眼就認出是一把槍。


    他臉色冷硬,輕輕冷哼了一下,沉聲說:“梅邱廷都能玩,沒誰玩不了的。你戒|毒所還是警察啊?問那麽細等著成我家人口是吧?”


    他說著將自己的身份證掏了出來,給那人看了一眼。那人聽到梅邱廷的名字和副駕駛座上的人對視了一眼,接著用手機打了個電筒粗粗一看,念道:“沈……京……”


    “沈晾。”沈晾往一邊兒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將嘴裏的煙味都吐掉。副駕駛座上那人仔細看了看,半晌說:“局子裏沒這人。”


    旁輝見到車窗裏終於伸出一隻手,將什麽東西交給了沈晾。沈晾立刻將其塞進了自己的袖口再揣入衣袋裏,四麵張望了一下。


    旁輝拎起手機裝作通話的樣子向前走去,雙眼一直緊緊盯著那車。沈晾看到駕駛座上的人透過後視鏡也緊緊盯住了旁輝,他仿佛沒有察覺一般看了旁輝兩眼,快步離開,然而他剛走出沒幾步,福克斯忽然發動了,汽車猛地向外竄去,逆向行駛!


    旁輝在汽車開始發動的時候就向前狂奔,在對方將手伸出車窗的時候一把將沈晾撲倒在地就地滾了好兩圈,幾發子彈擦著他的身體射入地麵。


    楊平飛一看出了變數,立刻跳上駕駛座,也不管地下的幾人一腳油門就往前衝去,幾個輪胎瘋狂抓地,也顧不上會不會暴露了。


    楊平飛衝出去之後,小楊和盧蘇麒趕緊穿過馬路奔向兩人。旁輝起身仔仔細細將沈晾查看了一番,見他沒有受傷,才把狂跳的心放回去。他立刻把電話撥給王國,對麵一接起,就聽王國興奮地說:“有突破了!”


    旁輝打斷他,厲聲要求支援。王國在那頭一愣,聽旁輝長話短說地交代了一遍,一邊拍大腿一邊叫:“嗨!時機沒抓好,多好的機會啊,你太急了!”


    旁輝忍著一肚子火,此刻聽王國這麽說,拳頭都捏緊了。他怒吼道:“他們帶槍!阿晾就在兩個帶槍旁邊,我他媽能不急嗎?!”


    王國被吼了一通,舉手投降,幾分鍾之後警車就出動了。王國和楊平飛查了多久才碰上今天這一回,按照盧蘇麒的說法,出了這事之後恐怕幾個月內都別想輕易找到對方的行蹤。現在不隻是毒|品,還涉及到了槍|支,楊平飛不能就這麽看著他們逃跑。王國興致高昂,一扭頭就派出了好幾輛警車,兩輛先去了旁輝這頭,其他的都去跟著楊平飛。


    盧蘇麒在旁輝吼王國的時候,被嚇得僵立在一旁,沒想到看上去冷靜的旁輝性情居然這麽急。


    沈晾將推開旁輝站起來,來到盧蘇麒的麵前,說道:“你覺得他們現在去哪兒了?”


    旁輝看著沈晾,壓抑著自己想把他帶回去的欲|望,冷冷地看著盧蘇麒。


    盧蘇麒有點兒莫名其妙,另外兩人多少也有點兒莫名其妙。


    “哪個方向。”沈晾又問了一遍。


    “東……東北方向吧,我猜。”盧蘇麒這麽說完之後,附近的警車已經來到了這條路。幾人抓緊上車,旁輝立刻給楊平飛掛了電話:“往哪兒去了!”


    “往北走!現在上了東邊兒的黃暉大橋!”楊平飛說。


    ---


    馬思遠在另一輛車上被帶走了,小楊、旁輝、沈晾和盧蘇麒都擠在一輛警車裏,直到三個路口後才和王國匯合。王國於是和這輛車的警察司機調換了位置,自己做了司機。


    沈晾將之前從那人手裏得來的毒|品交給王國,王國看了一眼,掂了掂,就說:“摻了白蘭地,隻有30%的純度。”


    楊平飛時刻播報著他的路線,王國說了一句“抓好了”,就拉響警燈橫衝直撞地開了出去。


    盧蘇麒坐在後座上,被甩得七葷八素,而身邊的沈晾卻被旁輝摟著,始終沒有動得太劇烈。他有些不自在地靠門邊坐了坐。沈晾坐中間是容易東歪西倒,可旁輝摟他肩膀也就算了,大男人的,摟著腰算什麽事?


    這場夜晚的追捕一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深夜才算是結束。王國這輛車通過另一座橋抄近道攔在了對方麵前,把人在小道上堵死,仿佛是預先知道了他要去的地點似的。


    王國停車之後對盧蘇麒都有些刮目相看,看了沈晾好幾眼,想要問他是不是也是那什麽人,而沈晾隻是看了王國一眼,什麽話都沒說。


    兩個嫌犯被堵住的時候還想再拚一把,結果才一冒頭就被一槍撩了手。旁輝舉著槍低吼說:“出來。”


    兩人舉著雙手下了車,駕駛座上的那個手還在淌血。


    “把槍放下,踢過來。”


    那兩人對視了一眼,隻得將槍放棄了。


    楊平飛撲上去將人按在車門上反扣上手銬,接著開始搜身搜車。然而搜遍他們所有的衣袋和車,隻發現了大量的現金,沒有發現毒品。


    “頭兒,沒找見。”一個小警察說。


    王國親自上陣,從頭到尾摸了一遍,扒開那司機的褲子就把手伸了進去,拉出了一個塑料包。


    “藏蛋下了。”


    王國冷冷瞪了那司機一眼,司機滿臉晦氣,還是朝他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


    等把兩個人都押上了警車,旁輝和沈晾才回到了自己的車上。盧蘇麒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最終拿著相機上了王國的車。他起碼拍了一摞照片了,這個新聞實在是夠獨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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