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關頭, 杜雲停的演技全冒出來了。他眼睛沒睜開,仍然是半夢半醒的樣子, 回答:“誰啊,不認識”


    說完,他維持著綿長平穩的呼吸,支著耳朵聽顧先生那邊的動靜。床邊的人半晌沒說話, 隨後像是被他這一句取悅了,手拽著被角, 又將他蓋得更嚴實了些。


    慫慫伸直胳膊, 擁住被子,被人在額頭親了親。


    黎低低地嗯了聲, 仿佛是心滿意足了,之後摸著他頭的動作都格外繾綣。杜雲停還在使勁兒聽, 聽見他站起身往浴室去,心情顯然好了許多, 腳步輕快。


    杜慫慫:


    他對7777說:顧先生可真好哄。


    就這兩句話,居然也能哄的心花朵朵開。


    7777也很感歎, 也就現在好哄。


    要是再長大點, 都不用你哄的。


    直接就能把你辦了。


    杜雲停深以為然。這時候的顧先生到底年紀不大, 雖比同齡人成熟, 可還仍未到七竅玲瓏之時。若是再大點, 他一眼就會看穿自己的這些小心思,根本不會采用夢裏問話這樣的方式來試探。


    成人後的顧先生有的是法子,光是靠著種地開荒也能把杜雲停開荒的什麽好話都說出來, 好像他本身就是一塊濕濘肥沃的土,被顧先生一翻,收獲的全是一籮筐一籮筐還打著顫往外冒的情話。


    想著開荒,杜雲停的臉上又有些臊。他悄摸摸睜開一隻眼,掃著浴室。


    門被關著,許是怕吵醒了他,水流開的並不大,聽不太清晰。杜雲停喉頭動了動,忽的擁著被子坐起身來,臉上慢慢浮現出了一種奇異的笑。


    7777莫名其妙,說:又怎麽


    看著宿主那笑,它隱約生出了種不太好的預感。


    是這樣的,杜慫慫慢吞吞說,人有三急


    7777:


    7777:樓下還有衛生間


    可是我還沒睡醒,杜雲停倒是有理有據,沒睡醒的人怎麽能下樓梯呢萬一摔著了,顧先生多心疼


    7777感覺宿主在把自己當傻子耍,這特麽難道不是純粹因為他自己想進去參觀嗎


    怎麽能用參觀,杜慫慫教育它,顧先生又不是什麽景點。


    原來他還知道。


    杜慫慫眼神堅定,是寶藏。


    他的宿主哎嘿嘿直笑,說不定還能看見顧先生害羞。


    好想翻手甩他一臉啊。


    杜雲停才不管它這會兒崩不崩潰,已然翻身下床,穿上了鞋,朝浴室走去。


    浴室的水流聲中斷了,顧黎站在花灑下,將的頭發向後捋去,從架子上扯過浴巾。


    溫熱的水濺起的全是霧氣,鏡麵上也覆著薄薄的一層霧,朦朦朧朧,看不清晰。


    他裹上寬大的浴巾,忽然聽見門嘩啦一聲響,誰將門拉開了。


    出現在門口的是杜雲停,眼睛還未完全睜開,迷迷糊糊掀起馬桶蓋子,發出啪嗒一聲響。他好像全然不曾看到身邊的人,隻顧著自己鬆鬆扯開腰帶,站立好。


    少年的腿又細又白,踩著拖鞋,連腳指頭都是圓潤的,腳那麽瘦,腳趾上的肉很飽滿,又豐盈又瘦弱,有種奇異的脆弱感。他半闔著眼,直到餘光觸及到身邊人時,才驟然一哆嗦,詫異地將眼睛睜開了。


    “黎哥”


    臥槽,他惋惜地和係統說,來晚了


    7777內心慶幸。


    還好晚了,不然豈不是要瞎。


    少年低下頭,密而長的眼睫覆蓋在眼睛下,行成兩道鋪著的扇形。他好像驟然生出了些羞赧,臉頰從耳畔開始紅,一點點紅到下巴,於是整個人都透出了一種深粉色,好像被升起來的朝霞映亮了臉。他磕磕巴巴的,兩下鬆鬆係好了腰帶,拉開門忙往外去,“我先出去,黎哥你先洗”


    門口有一道細細的縫,少年猛地一絆,倒把自己給絆倒了,整個人摔在地板上,甚至來不及用手臂撐一把。顧黎眉頭一蹙,兩步上前,握住他手腕。


    “怎麽不小心”


    他猛地用力,手放在少年腿彎處,輕而易舉把他抱起來。少年的身形纖細,也輕,在胳膊彎裏雖然有些分量,卻仍舊是輕飄飄的,沒什麽壓迫感,被放置在床上後還縮著腿要往被子裏去。顧黎拍拍他,不容置疑地將他重新拖出來,居高臨下檢查他身上。


    “傷著沒”


    傷了一點。杜雲停本來便皮膚細嫩,這會兒膝蓋處青了一片,他膚色白,看起來顏色格外重,有點駭人。


    顧黎嘴唇抿得更緊,道:“別動。”


    眼前人不怎麽老實,還一個勁兒想把傷藏起來,與他說:“沒事,黎哥,就一點小傷”


    “別動。”顧黎與他說了第二次,這回稍微用了些力道,固定住他的腿。少年忽的哆嗦了一下,低聲道:“黎哥你摸疼我了。”


    握著他的手腕驟然鬆了些,顧黎淡淡說:“怕疼”


    被握著的人又是一哆嗦。顧黎抬起眼,說:“疼還不老實”


    話雖然如此說,可動作更輕了。醫藥箱被提過來,他將其中的藥油打開了,用棉棒蘸取了藥,繞著那一塊受傷的膝蓋一點點塗抹,最後才用手推開。


    已經受了傷,便不適宜再穿長褲,藥都會被蹭到衣服上。顧黎從櫃子裏找出自己沒穿的一條短褲,交給少年,示意他換。


    杜雲停換的倒是飛快,還躲在被子裏,沒一會兒就把自己原本穿著的那條小心翼翼放在了床沿子上。過一會兒,他卻又探出來了,小聲說:“有點大。”


    反正是睡著時穿的,大一點也沒什麽關係。顧黎把床頭的校服褲子收起來,示意他:“快睡。”


    杜雲停不睡,還要從被子裏頭伸出頭,悄悄地看他換衣服。顧黎一扭頭,就能對上他炯炯的目光,偏偏一對視,小男朋友又猛地把頭縮回去了。


    “”


    顧黎搖搖頭,換完睡袍,也鑽進了被子裏。


    “別嘉言,睡不睡了我給你三個數,再不睡起來做題了。”


    “睡睡睡”一提到做題,杜雲停如遇大敵,立馬坐起身,“我再喝一口水,馬上”


    他伸長身體去夠水。顧黎這會兒才明白,方才的“有點大”究竟是什麽意思,何止有點大,那褲腰鬆鬆垮垮,順著這個動作往下掉了一小截,勾出細細的腰來。他曾經看過的那兩塊在布料下晃蕩的肉也露出來一點,相當白。


    顧黎眉頭忽的一蹙,說不上是什麽感覺,驟然伸手去關燈。


    “趕緊喝了,睡覺。”


    他不容拒絕道,耳邊還有小男朋友抗議的聲音:“看不見了水都喝進脖子裏了”


    顧黎沒有再吭聲,心砰砰直跳。杜雲停不過自己小聲嘟囔兩句,很快又靠過來,手抱住他胳膊,含糊不清地說:“晚安親親。”


    濕潤的氣息落在右臉頰。杜雲停很快睡了,睡得又香又穩,半點沒有醒的意思。


    顧黎卻睡得並不好。他的一條手臂攬著少年的腰,怕他掉下床去,半夜又與人換了位置,把杜雲停挪進了床裏頭。好不容易閉上了眼,卻又陷入了許多奇異的夢,夢中別的看不清,唯有那一雙透澈的眼看的清清楚楚,在他的眼前晃著。


    少年好像在哭,又好像在叫。手指緊緊扒著他的肩膀,幾乎要按進他的皮膚裏去。那一截纖細的腰線又出現在夢裏,來回晃動。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滿含愛憐地喊他:“乖寶”


    嘭。


    嘭。


    世界都在晃動。畫麵模糊不清,他好像跌進了火爐裏,從頭一直燃燒到腳。


    顧黎猛地睜開眼。這會兒是淩晨,身邊的人絲毫未醒,昨夜寫的卷子還都一疊疊堆在桌麵。他把勾著自己脖子的手臂挪開,坐直身,摸了摸脖頸,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出了一身的汗。


    甚至連浴袍也浸透了,緊緊貼著皮膚。


    顧黎頓了頓,沒有再浪費時間將手往被子裏伸。


    這種感覺其實很奇異。他並不是年幼無知的孩童,早知道成長應該是什麽樣的,在第一次長大時,他也不過泰然自若將床上的被單被罩都扯下來,由於天生有點潔癖,甚至都不曾再洗,直接扔進了垃圾桶裏。


    可在那之後,顧黎甚少再有類似的衝動。他不屬於熱情的人,骨子裏頭透著的都是冷淡,連與人相處也覺得麻煩。自從十五歲第一次以來,這還是他頭一回做這樣的夢。


    夢究竟彰顯著什麽,也很清晰。


    顧黎沒覺得奇怪,他早就知道了,少年於他而言是特殊的。對於這世界,杜雲停是個開關隻有接觸到了少年,他才能一扇扇開啟常人打開的那些門。


    他甚至有種奇異的錯覺,倘若少年不來,他便永遠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局外人。


    隻是這會兒,杜雲停還在睡著,顧黎並不想吵醒他。


    但他要收走被單


    顧黎坐在原地思忖了一會兒,最終找出了解決方法,他從書桌裏,抽出了一把大剪刀。


    醒來後,杜雲停發現,自己睡著的床單少了一半。


    他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什麽情況他問7777,我半夜裏不僅搶被子,甚至還開始撕床單了


    由於醒著而目睹了全過程的7777:


    它頭一次用憐惜的目光注視著宿主,滿心關懷地想,這怕不是個傻子。


    進入十一月,各式各樣的考試便正式拉開帷幕。每周有周考,每月有月考,過不了多久還有一模二模三模成堆的考試能把浩浩蕩蕩的考生大軍都給淹沒在裏頭。杜雲停本來不是刻苦學習的性格,這一次也多少被激勵出了些鬥誌,從早到晚地沉醉在學海裏。


    他多少有些想證明,自己也是能成為好學生的。


    在現實世界裏,他沒有這個機會。無論當時的老師還是同學,沒人願意接受這種可能性。


    但在這個世界中,這樣的可能卻是切實存在的。天生優秀的記憶力和深知他特點的定製版家教,都讓杜雲停學習變得輕鬆了不少。況且聽顧先生講課和聽老師講課完全不一樣,從顧先生嘴裏說出來的,杜雲停每回都會死命地認真聽,生怕聽漏了一個字。


    主要也是因為,顧黎的聲音是真的好聽


    杜雲停的成績平穩地向前進步,在一模到來時,他已經從班裏的第三十九名,一躍成為了班裏的第十八名。


    這已然是一個質的飛躍。不過顧先生顯然對他有更高的期許,誇獎他的同時也囑咐他勝不驕敗不餒,爭取一模直接進入全班前十。


    前十


    在這之前有誰敢想這麽個根本沒人對他抱有期待的學生,居然也有可能進入班級前十


    隻是前十目標太高,杜慫慫還迫切需要點更加猛烈的鼓勵。他眼巴巴看著顧先生,示意,“黎哥,光是靠說,我考不了前十。”


    “嗯。”


    “給點獎勵,”慫慫搓手指,“比如比如一起洗澡”


    7777差點一口水噴出來,一方麵著實被宿主這一陣狂浪給嚇著了,另一方麵又不由得慶幸顧先生是個好學生。既然是個好學生,那自然要視學習為生命的,肯定不能允許杜慫慫這麽胡來。


    成績好了就一塊洗澡,這是什麽鬼獎勵這麽搞,那萬一慫慫考上重點大學了呢


    你準備怎麽著,換個位置讓杜慫慫去開墾嗎


    不知為何,7777麵前忽然浮現出了一幅畫麵:慫慫的臉上洋溢著老農民豐收的喜悅,高高舉著鋤頭


    不敢想,不敢想。


    顧黎目光猛地一頓,定定停留在他臉上。說出這一句後,少年自己也像是萬般不好意思,臉上又泛起了他所見過的那種深粉色,垂下眼,一聲也不敢再吭。顧黎望了他好一會兒,終於將目光移開了,回答:“好。”


    7777:


    居然答應了


    它簡直要化身成土撥鼠站立起來狂吼了這鬼要求,一聽就浪的沒邊,非常不符合做學術的嚴謹性和純潔性顧先生居然還真正兒八經答應了


    杜慫慫心裏也是一喜,睜大眼睛望著他,滿臉寫著歡欣雀躍。


    “真的”


    顧黎手中把玩著筆,淡淡道:“真的。”


    要是這是個動漫世界,杜雲停渾身上下都能冒出豎線來代表驟然爆發的小宇宙了。他握著拳,蹭蹭燃起了鬥誌,“我會加油的。”


    衝著這個目標死也要加油啊


    他學習比往常更加認真,早上的鬧鍾提前到四點半,一大早就鬥誌昂揚坐在桌前背英語。小平頭幾次在課間過來找他搭話,都被他這架勢嚇著,“你準備上天嗎”


    杜雲停說:“不,我準備下地。”


    小平頭一頭霧水。


    下地


    杜雲停也沒法和他解釋。下地這種終極目標,一般人根本聽不懂,事實上,杜雲停更希望實現農業的可持續化和自動化,充分利用噴灌、滴灌、微灌技術,深耕細作,最好這一片地能反反複複開荒個七八十年,一直開墾到他不在這世界為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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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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