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黎手停頓在空中許久,盯著青年沉睡的臉看,心想可能是聽錯了。


    結果小外甥的下一句緊跟著冒了出來,臉頰蹭著他手,熱乎乎的,嘿嘿地笑。


    “好大”


    “”


    這回不可能是聽錯了。顧黎望著小外甥,眼睛裏難得帶上了幾分探究。


    青年看著很乖,一截細細白白的頸子從衣領裏探出來,血管也是細細的,淡淡的青色,蜷著腿臥在沙發上,好像一截沾著清亮的露水、剛剛綻青的柳枝兒。


    他手碰過去時,青年嘴唇又濕又軟,唇珠很飽滿,天生便紅豔豔。那唇瓣微微把他的手指含進去,吐息近在咫尺。


    顧黎徹底看不懂了。


    這孩子的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呢


    杜雲停睡的迷迷糊糊,夢裏頭都是一陣一陣的浪。他被這浪卷著,從頭發絲酥軟到腳,聞到的全是夾在淡淡煙草味道裏的顧先生的芬芳。


    醒來後,杜雲停還有點懵,盯了天花板半天,這才反應過來。


    他對著手掌哈了一口氣,聞到了淡淡的煙味兒。


    是染上了顧先生的味道嗎


    杜雲停躺在床上,幸福地翻了個身。


    真好,哎嘿嘿


    7777涼涼道:別好了,你昨天晚上說夢話了。


    杜雲停:


    瞎說,他嗤之以鼻,我從來不說夢話。


    7777嗬嗬。它的宿主被這幾聲嗬嗬鬧的心慌,又問:我說什麽了


    也沒什麽。


    杜雲停鬆了口氣。


    不過就是睡我、好大之類的。


    杜慫慫一下子被自己口水嗆住了。


    什麽


    臥槽,夢裏吐真言了


    杜慫慫脖子一涼,感覺自己要玩兒完。


    二十八,你怎麽也不提醒我


    7777涼涼道:我怎麽提醒的了你


    像我們這種正經係統,那都是完全不知道你那會兒紅著臉嘟囔著好大到底是在夢什麽的,又如何能提醒


    你不是洪湖水,浪打浪嗎


    這回怎麽了,被自己親手製作出來的浪拍死在了沙灘上


    杜雲停從它的電子音裏聽出了滿當當的幸災樂禍。


    他在床上扒拉了半服,好容易套整齊了下去,顧黎已經坐在餐桌前了。男人這一回罕見地沒有立刻去上班,修長的手指在桌麵上一下下敲著,敲的杜雲停心裏的小鼓也跟著劈裏啪啦亂了節奏。


    “醒了”


    “嗯”


    男人手指有節奏地敲,忽的掀起眼皮。


    “昨天夢到什麽了”


    杜雲停提起一口氣,瞬間慫了,絞著手指頭硬著頭皮往下編。


    “我夢見我夢見自己變成了個枕頭”


    7777目瞪口呆。杜雲停倒是瞬間找到了個理由,繼續硬著頭皮道:“有一個新買的枕套比我大了一號,還硬要把我往裏塞”


    說完之後杜慫慫自己心裏也沒底,抬起眼睛悄摸摸地看男人。顧黎還坐在桌邊,沒什麽表情,眼底的情緒卻有些古怪,半晌之後,忽的笑了一聲。


    “還愣著幹什麽”


    杜慫慫揣摩其意,小心翼翼移動到桌上吃飯去了。


    他這頓飯吃的都特別乖,全程安靜如雞,隻一個勁兒給顧黎夾菜。


    顧黎看他一眼,並沒說話,沉默地把他夾進碗裏的菜吃了。杜雲停看著他嚼西蘭花,自己莫名其妙一陣腿軟,好像被咬進嘴裏的是自己一樣。


    下午,有快遞寄到了顧黎家。


    杜雲停自己跑著去簽收的,拆開來,是一盤光碟。他找顧先生借了電腦,雙手一拍,“還少個東西。”


    7777一愣,就看見宿主跑出去端了盤瓜子。


    7777:


    這種精彩鏡頭,就是要就著瓜子看。杜雲停盤腿坐在地上好好地欣賞了一會兒,裏頭的蕭平南被打的嗷嗷慘叫,那些群演都以為是演戲,為著演的真,原本不過是稍微打打,不過蕭平南不是什麽高素質的人,驟然被揍,什麽髒話都冒了出來,高聲問候對方八輩兒祖宗。


    這麽一來,群演就不樂意了。都是出來演戲混口飯吃的,大家和和氣氣合作完,多好怎麽還帶罵人的呢


    後頭的拳頭明顯真實了很多。蕭平南自己雇來的人站在一旁展示七臉懵逼,跟看猴戲似的。


    不是說英雄救美嗎,這咋還打起來了呢


    畫麵以眾人散去,蕭平南獨自一瘸一拐地站起來結束。杜雲停看得相當滿意,下定決心要給那導演加錢。


    角度選的真好。


    7777有些擔憂,問:你不怕他報複


    誰報複杜雲停愣了愣,哦,你說那傻子他


    他笑了一聲,搖搖頭。


    我就怕他不報複。


    7777不懂。


    你把他想的太敏銳了,杜雲停教育,玩套路的人,從來不用心。


    所以直到現在,蕭平南也沒發覺自己原本聽話的小情人換了瓤子,仍然把他當做那個可以任由他搓圓揉扁的陳遠青。他掌控陳遠青太久了,所謂的第三階段已經讓蕭平南確認對方調入了他的陷阱,正是順從的像一隻小綿羊隻能任由他牽著走的時候,哪兒能想到對方早已經換了個人


    而且,杜雲停亮出手機,我昨天不是給他發短信了嘛。


    7777窒息。


    就那幾條短信


    它從來沒見過比那更敷衍了事的了。


    蕭平南被打完之後,才看見手機屏幕亮了。接連幾條消息都是陳遠青發的,語氣急迫。


    平南,你沒事


    平南,看見快回我


    我找到人了,馬上回去幫你你一定要堅持住


    蕭平南陰沉著臉,險些把手機一把扔出去。


    他怎麽也想不通,事情為何會發展成現在的模樣。腹部火辣辣的疼,蕭平南不用看,也知道那肯定是青紫了一大塊。


    他分明每一步都是按照老師所教導的走的,為什麽還會變成這樣


    難不成真是點兒背,遇到了打劫的


    蕭平南捂著肚子,艱難地挪動了幾步。他沒辦法回家,他爸媽現在還待在那房子裏,看見他這模樣,肯定又要東問西問,把他斥責一頓。蕭平南暫且沒心思去應付老兩口,直接打了輛車,去陳遠青家敲門。


    家裏沒人。


    蕭平南心裏那一口氣,慢慢變成了惡氣。


    “陳遠青”他哐當哐當砸門,“陳遠青,你給我出來”


    “陳遠青”


    他猛地把雙臂垂下來,頭一回顧不得自己偽裝的富二代形象,惡狠狠冒出一句,“媽的”


    杜雲停定在了今天搬家。他說要回去拿點東西,還要借下顧黎的車,“舅舅可以幫我搬一下嗎”


    顧黎把嘴中吸了一半的煙拔出來,跟他去了。


    他們開車過來時已經是傍晚,杜雲停剛剛下車,就看見樓梯前的樹叢裏鑽出一個人影。蕭平南臉色陰沉的能滴水,說:“阿青。”


    顧黎也看見了,瞧見他身上的傷痕,微微一蹙眉。


    小外甥驚慌地拉開車門,迎上去,“平南你怎麽”


    他好像顧忌到什麽,將人往一邊拉,“我們去那邊說。”


    蕭平南已經看清了那輛車,仍然是上次的邁巴赫。他上一回沒當回事,並沒有過多詢問,直接把這事兒放過去了,這回看見陳遠青又從那車上下來,心裏就不對味兒了,繃著臉問:“那人是誰”


    陳遠青避而不答,仍然把他往樹叢那邊兒拉,“你小聲點”


    “我問你那人是誰”


    蕭平南的聲音驟的大了。


    那人開的是邁巴赫,他方才瞧見了,陳遠青是從後座下的車,前麵開車的是個司機。好車,還配司機,這人和他不一樣,是貨真價實的有錢人。蕭平南隻看一眼,渾身的神經都被刺痛了,汩汩地往外冒酸水,“陳遠青,你犯賤是不是你真以為你自己有多能耐了要不是我,別人連多看你一眼都不會你他媽連手都不讓我牽,就是為了送上去給這種男人操啊”


    顧黎的眉頭徹底蹙緊了,一把拉開車門。杜雲停的眼裏含著淚,說:“平南,你這說的都是什麽”


    “我說的什麽,你心裏不清楚”蕭平南冷笑,“你昨天晚上上哪兒去了就在這種有錢人身底下躺著”


    青年不可置信似的,慢慢往後退了一步,搖著頭。


    “平南,你怎麽這麽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蕭平南火氣噗噗往上冒,他上前一步抓起陳遠青的手,看見那上頭早就沒什麽帶著小金豬的紅繩了,有的是一塊通徹透亮的鐲子,一看就價值斐然。這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猛地揚起手,就要打。


    就在這一瞬間,青年忽然一退,他這一巴掌沒打到,順勢往下一滑,倒像是推了對方一把,一下子把對方推倒了。


    杜雲停腳踝一崴,坐到了地上。


    蕭平南愣了愣,卻也沒怕。他對陳遠青早已經進行到了第三階段,情感虐待陷阱早就開始了,拿著陳遠青生不出孩子、做飯不合胃口的筏子鬧過幾回脾氣,摔過門也砸過東西,幾巴掌打人臉上也不是沒有過。前麵灌輸的內容早已經烙進了陳遠青腦子裏,對方生怕他生氣,怕真的分手,反而要掉轉過頭來哄他。


    蕭平南繃著臉,還要再說分手,卻忽然覺得腿窩一疼,什麽人一腳把他踹倒了,疼的他一下子縮起了身子。


    杜雲停一張臉上全是淚痕,喊:“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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