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omega終生隻能被一個alpha標記——這是小學高年級生理課本上就有的內容。


    初看這行字,處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都會被ao之間深刻濃烈的羈絆吸引,進而產生對忠貞愛情的無限向往。


    可他們不知道,這樣的規則背後藏著多少不公與無奈。


    生理構造決定了alpha擁有旺盛的精力與標記多個omega的能力,會對處在發情期的omega被動發情的設定,又讓許多自製力不強的alpha在本能的驅使下標記多個omega,變相造成了當今社會omega越發稀少、極度需要被保護的狀況。


    它像熱戀中的人們能夠輕易許給對方的承諾,當時熱血上頭此生不換,事後卻少有人能承擔它所帶來的後果。


    終身標記是無法洗去的,目前全國已經開了數十家omega療養院,專門為失去配偶的omega提供幫助。


    然而也僅僅是幫助緩解症狀,失去alpha的omega就像離了水的魚,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天天枯竭,掰手指就能數完所剩無多的時日。


    而與此相對的是——omega一生隻能被一個alpha標記,一生隻能依賴這個alpha。


    這是一種從身到心的全麵依賴,除了發情期要靠alpha度過,平日裏也無法長久分離。長時間攝取不到alpha的信息素會讓被標記的omega陷入焦躁,維持正常生活都做不到,甚至可能引發嚴重的精神疾病。


    “標記”二字聽來浪漫,就像在一個人身上刻下屬於另一個人的永痕烙印,無聲地訴說著愛戀與忠誠。


    就像唐柊的繼母,已經被無人安撫的痛苦折磨了兩年多,仍然愛極了麵子,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生怕別人聞不到她身上的omega信息素味。


    想到這裏,唐柊對她的厭惡竟散去不少,或許是因為同類多少能夠感同身受,又或許是因為……她如今的遭遇與自己脫不開幹係。


    夜深人靜,窗外偶有風聲。


    唐柊一直記得那天晚上,打完工的他經過附近的療養院,月上中天時分,人眼隻能分辨出漆黑的樓房輪廓和周圍高聳的柵欄。走過拉著電網的鐵門,裏麵突然傳出一聲淒厲的喊叫,緊接著便是斷斷續續的嗚咽哭聲,唐柊毛骨悚然,當即加快腳步離開。


    傳聞國家正在組織科研團隊研究腺體切除術,為的是讓有需要的omega脫離這種牽絆帶來的折磨。


    不過大眾並不看好這項研究,一來從生理書上就可推知這項手術會給身體造成多大的傷害,二來能被標記是omega最顯著的生理特征,如果摘了腺體就與beta無異了。在這個嘴上喊著三性平權實際上仍然有嚴重性別歧視的國家,絕大多數omega寧願孤獨終老、痛苦到死去,都不願意摘除象征與眾不同的腺體。


    次日太陽高懸,是個適合開運動會的好天氣。


    早上晨讀課下,老孫先來班上驗收黑板報,見板報內容充實設計美觀,挑剔如他也忍不住誇了兩句,尤其是那棵惟妙惟肖的梧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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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柊側躺在床上,被子蓋過頭頂,雙手蒙住眼睛,拚命將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麵孔從腦海裏清除。


    那個男人笑得邪佞,一步步走來,唐柊便一步步後退,沉重的腳步和雜亂的喘息令他絕望,直到退無可退,他看見自己拿起一把鋒利的刀俯衝向前,心跳霎時停止,眼前血紅蔓延。


    “我不後悔。”身體抖得厲害,唐柊悶在被窩裏自言自語,像在給自己洗腦,讓自己堅定,“我絕對……不會後悔的。”


    唐柊胸悶氣短,眼睛都睜不開:“出黑板報啊。”


    “不是就剩下幾片葉子沒上色嗎?還有尹諶的那幾行字。”說到這裏蘇文韞突然意識到什麽,恍然大悟道,“昨天教室裏就你們兩個人,你們還順路,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啊?”


    唐柊登時被嚇醒了,直起脖子:“能發生什麽啊?收起你亂七八糟的想象。”


    ??“梧桐樹跟我們n城頗有淵源,畫得好啊。”老孫點頭讚許,“聽說今天還要跑三千米為班級爭光,班長中午訂飯的時候給唐木冬加個雞腿。”


    可惜唐柊一大早到學校就蔫蔫的,得到表揚也提不起精神,運動會前整隊上操場,台上校長講了多久,他就靠在蘇文韞肩上瞌睡了多久。


    “你昨晚幹什麽去了,累成這樣?”蘇文韞問。


    唐柊連忙擺手:“沒什麽沒什麽。”


    “你以為我在說你倆……”蘇文韞扭頭打量隊尾的尹諶,又轉回來玩味地看著唐柊,“你倆……”


    “沒有的事!”唐柊矢口否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要找個alpha對象過好日子的,怎們可能在學校裏……找啊。”


    “我隻是怕你們又遇上那幫人,再起衝突。”


    “這樣啊……”知是誤會了,唐柊尷尬地撓頭,“沒遇到,他們上次被揍那麽慘,估計也不敢再堵我了。”


    蘇文韞眼珠一轉,敏感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你以為我在說什麽?”


    接力跑和三千米長跑安排在下午,中午班長戚樂給所有運動員訂了飯。


    唐柊的便當盒裏果然多一隻雞腿,他本來沒什麽胃口,邊吃邊看尹諶在場邊玩悠悠球,不知不覺把兩隻雞腿全吃了下去,米飯都沒剩下。


    吃完洗洗手就往操場邊去了,問尹諶怎麽把這壞掉的球修好的。


    兩人家庭條件都不好,唐柊家尤甚,之前聊天的時候兩人曾互相玩笑說將來一定要找個有錢人,再也不過這苦日子了,而上層社會幾乎被alpha占領,說著說著就成了“一定要找個alpha當對象”。


    蘇文韞想了想:“也是,住在你家附近,估計他家也半斤八兩。你可別看他長得帥就被迷惑了啊,beta之間的內部消化一點都不好玩。”


    唐柊莫名鬆了口氣,摸了摸有點燙的耳垂:“怎麽會,長得帥又不能當飯吃。”


    尹諶看了他一眼:“你臉色不太好。”


    “你手還受傷了呢,不是照樣玩?”唐柊道。


    尹諶:“你是運動員,下午還要跑步。”


    尹諶的回答很簡單:“軸承沒斷,找了根繩子係上。”


    說著手掌朝後上方握住悠悠球,將它用力向前拋出,再在球回彈時手掌向上穩穩接住。


    這招頗具技巧性,讓隻會最簡單的唬小孩招式的唐柊看得眼睛發亮,立刻央著尹諶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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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戚樂忙扶他坐下:“木冬冬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啊?”


    唐柊平複了下呼吸:“沒、沒事。”


    想到那漫長的三千米,唐柊哀歎一聲:“那我還是省省力氣吧。”


    下午一點半,操場準時響起振奮人心的進行曲,戚樂從隔壁班借來相機,說要記錄下二(3)班運動健兒們的英勇身姿。


    不知是不是中午吃太撐了,跑個接力賽第二棒就讓唐柊倍感吃力,之前幾天的訓練仿佛都白折騰了,腳步虛浮地走到場下,眼前一花差點摔倒在椅子邊。


    唐柊自己其實有點感覺,大概是昨晚那個女人出現,還有噩夢侵擾引起體內信息素無規律釋放。


    這是omega在需要保護的情況下的本能反應,相當於調動起體內所有的防禦機製,而且這層抵抗稀少而薄弱,對於長期使用抑製劑的omega會造成巨大的身體損傷。


    在這種情況下唐柊還跑了接力賽,身體虛弱加上體能短時間內大量消耗,他不確定自己還能撐多久,準備上場的前一刻,他脫校服的手都在哆嗦。


    戚樂見他目光飄忽沒個定點,豎起三根手指:“這是幾?”


    唐柊看了半天,瞳孔向中間靠攏差點對眼,看清楚後一拍大腿:“這是ok,我超ok的!”


    雖然他說沒問題,戚樂還是是不敢貿然放他上場。


    另一隻手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就要往腦袋上澆。唐柊曾在危急情況下試過這個方法,神智再混沌萎靡也能被涼水激得清醒幾分。


    舉過頭頂剛要澆下,手上一輕,瓶子被人拿走了。


    唐柊迷茫地抬頭看去,尹諶拿著那瓶水,仰頭就往嘴裏倒,唐柊看見他脖子上凸起的喉結因為吞咽上下起伏滾動。


    戚樂急壞了,到處找人代替唐柊跑,可班上的男生要麽有別的項目,要麽聽說是頂唐柊的位置就避之不及。平時在一個班上笑笑鬧鬧還好,現下沒人願意接這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更不想跟他這種醜聞纏身的人扯上關係。


    “還是別跑了吧,老孫了解到情況也會體諒的。”蘇文韞拉著唐柊,“瞧你身上涼的,快穿好衣服坐下,我去給你跟班長說,大不了我替你跑。”


    唐柊反過來拽著他的胳膊不讓他走:“不、不用了,你這小身板一千米都撐不下來,還是、還是我來……”


    尹諶舒展身體,甩了甩胳膊:“可以用走的。”


    唐柊以為他說真的,心想那二(3)班的臉可就丟盡了,不抱希望地又問:“那你……打算跑第幾啊?”


    尹諶掀起眼皮淡淡地看過來:“你想要第幾?”


    放下水瓶,尹諶抬手擦掉嘴角掛著的水漬:“我幫你跑。”


    起初唐柊以為他說著玩,畢竟之前戚樂求爺爺告奶奶地挨個勸,他連坐著喊加油的啦啦隊都不肯參加。


    等到尹諶真把校服外套脫了,正兒八經在場邊做起了熱身運動,唐柊呆呆地問:“你不是……不會跑步嗎?”


    旁邊聽完這段對話的蘇文韞滿頭問號,心想這兩人怕不是都有病。


    五分鍾後,男子組三千米在一聲槍響後正式開始。


    唐柊抱著尹諶的校服,在蘇文韞和戚樂的攙扶下在跑道邊找了個安全位置坐下,強打精神看向從起點猶如離弦之箭般飛奔出去的運動員們。


    “我?”腦袋還暈著,唐柊覺得他這個問題有點傻,又不是他想第幾名就能跑第幾名,“最好當然是……第一名啊。”


    尹諶點了下頭:“好。”


    “哦,那、那就辛苦你了。”


    捧著照相機的戚樂歎道:“尹同學跑得好快。”


    蘇文韞緊接著拆台:“這可是長跑,現在把力氣花光了,最後幾圈看他還跑不跑得動。”


    唐柊沒跟他們聊,他注意力有限,目光牢牢鎖定在尹諶身上,看著他繞著四百米跑道一圈又一圈地奔跑,在前半程就和第二名拉開一圈有餘。


    尹諶個子高,很好辨認,而且別的班的運動員多是有備而來,一身運動裝,還有耍帥的護膝頭巾什麽的,隻有尹諶穿著白t和校褲,隨


    便得像來陪跑的。


    速度卻一點都不隨便,借著身高優勢長腿一跨就是別人的1.5倍距離,第一圈就遙遙領先,把後麵的人甩出去一大截。


    直到歡呼聲起,尹諶毫無意外地第一個衝出終點線,裁判宣布本次比賽的第一名誕生,順便宣布本校維持了七年的三千米記錄被打破。


    場邊人頭攢動,唐柊在人群裏鑽了半天才擠進去,站在尹諶跟前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有些不自然地把手中的水遞過去:“辛苦了,恭喜你拿第一。”


    尹諶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呼吸還有點急促:“說好的。”


    中途有兩個運動員撐不住放棄,其他幾個也到場邊休息補充水分,隻有尹諶像台一旦運作起來就不知停歇的機器,步子邁得大而穩健,仿佛完全不覺得疲累。


    最後兩圈,蘇文韞也被這強悍的體能驚到了:“他不會真要跑第一吧?”


    唐柊仍默不作聲地看著尹諶,看著他奔跑如風的他從身邊經過,麵色沉穩,遊刃有餘,自己的心跳反而越來越快,撲通撲通清晰地響在耳畔。


    無處安放的雙手胡亂擺了一氣,唐柊大著舌頭道:“沒關係的,謝謝謝什麽呀,你幫我跑步,我該、該謝你才對。”


    蘇文韞也擠了進來,看見唐柊雙頰泛紅,疑惑道:“你怎麽了,發燒了嗎?”


    發燒倒不至於,就是有點暈。


    “啊?”唐柊沒聽懂。


    尹諶接過水喝了幾口,揚了揚貼著一排創可貼的那隻手:“昨天,謝謝你。”


    唐柊又聞到那股清爽中略帶潮濕的鹹味,以為是尹諶跑步流汗後身體散發出來的。


    他讓唐柊把校服還給他,唐柊堅決不同意,非要把校服帶回家過夜:“給我一晚上時間,保證原樣還給你。”


    尹諶拗不過他,便隨他去了。


    “原樣”這種話尹諶也就隨耳一聽,他知道賠套新的肯定不可能,唐柊平日裏精打細算,一塊錢恨不得掰成兩半用,再說一晚上時間,能去哪裏弄一套新校服?


    回教室的路上,唐柊腳下一軟絆了個跟頭,人沒事,抱在懷裏忘了還給尹諶的校服被路牙刮了個口子,嚇得唐柊徹底清醒了,回到教室又是用膠帶貼又是拿創可貼補。


    可布料哪裏能用這些東西修補?放學的時候,唐柊挪到第四組最後一排,垂著腦袋如同罪人:“你的校服被我不小心弄破了。”


    尹諶沒生氣,至少從臉色看起來仍然淡定:“沒事,還能穿。”


    所以第二天清早到學校,拿起放在座位上的校服展開看,乍一眼確實沒看到昨天那個破洞時,尹諶心中不無驚訝。


    直到他摸到左邊袖筒中間一處質感不同的凸起,翻過來看,隻見那裏被繡了一塊什麽,針腳細密,線的顏色剛好與校服顏色相容,不仔細根本瞧不出這裏有補丁。


    尹諶抻開那塊布料定睛看去,是一朵白色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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