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嚓嚓一連串的暴響,白虎的雙爪被龍八硬生生折斷,跟著他的雙掌從白虎的胸前擊進去,從後背透了出來,龍八滿身都是白虎濺出來的腥血,帶著白虎半截殘屍,向黑衣人怒衝而來!


    黑衣人嚇了個心膽俱裂,哪裏敢招架,急忙扯住朱雀道屍,銳嘯連連,朱雀道屍身軀淩風飛舞,帶著他疾竄遁逃!龍八大吼一聲,白虎殘屍飛出,淩空打在朱雀身上。他的雙掌,也閃電般印在了黑衣人的背上!


    黑衣人一聲大叫,隻覺背上劇痛,他心膽俱裂,全力逃命,隻聽背後一聲轟響,他百忙中偷眼看了看,卻見龍八倒在地上,已經昏迷過。他愕了一愕,慢慢停住腳步。


    龍八的右掌齊根折斷,看來與白虎的對決也絕沒有討到好處。


    黑衣人方才感覺到的劇痛,是龍八的腕骨刺在他背上的結果。龍八極力摧動血魔搜魂術,內耗過大,劇痛攻心,在擊中他之後,也暈死過去。


    黑衣人大大喘了口氣,他也是血魔搜魂術的修習者之一,知道龍八這次全力施展血魔,就算僥幸不武功全失,也必定深受極重內傷。暗暗慶幸之下,卻也不由甚感晦氣,自己是如何惹上這兩個拚命煞星的呢?他越想越怒,此次連折兩具道屍,回去老頭子還不知怎麽責罰他,如何不又惱又恨?閃電般欺上,咯咯兩聲,將龍八的雙腳踢斷!


    龍八痛得醒轉過來,怒吼連連,再度向他猛撲。但他雙足雙腳都已折斷,名震天下的大風雲掌又能施展出幾成來?空自虎吼,卻連黑衣人的衣緣也沾不到!


    黑衣人獰笑道:“你這畜生,害的我連損兩名神將,我不教你受盡天下至苦,再將你煉製成通天神將,永遠受那無盡的辛苦!”他越想越覺得高興,龍八根骨資質極佳,若是能練成道屍,隻怕尚在老頭子秘藏的大羅三仙之上,那麽連折兩將的罪過,隻怕也就抵過去了。他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縱聲大笑起來。


    龍八連擊幾下不中,仰天愴然怒吼起來。他的吼聲是那麽蒼涼,聞者無不有著落淚的衝動。獨孤劍奮力將身邊幾名金軍挑開,鼓足剩餘的真氣,向黑衣人衝了過去。他一定要救下龍八,從見到龍八再度回到戰場的一刻開始,他就知道,自己誤解了龍八。他深深為此感到羞愧,他不能讓龍八受著如此的痛苦而不管!


    劍光閃爍,直襲黑衣人的麵門。獨孤劍不願偷襲,清嘯聲隨著劍勢響起,向黑衣人急攻而來。黑衣人目中陰冷的光芒暴起,雙袖無風自動,獨孤劍忽然就覺兩道真氣左右襲來,他急忙變招,但苦戰多時,勁力已盡,卻哪裏還能躲得開?一聲悶響,被擊了個正中,淩空向下摔落。


    黑衣人冷冷道:“虎落平陽被犬欺,連你都想殺我?”


    他使勁一腳,踩在獨孤劍的身上。獨孤劍又是一口鮮血噴出。黑衣人似嫌汙穢,袍袖拂動,閃了開來。他突然感覺有些不對,獨孤劍跌得雖然狼狽,但他的手中卻始終緊緊握著那柄劍!


    電光石火之間,那柄劍毒蛇般竄起,一劍就刺入了黑衣人腿中!劍鋒才入體,獨孤劍的真氣就全部洶湧鼓入,完全不留分毫!


    黑衣人一招失算,急忙鼓息與抗,卻哪裏還來得及?獨孤劍劍勢拖動,在他腿上拉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鮮血怒湧。


    獨孤劍立即棄劍,身子一陣翻滾,抱住了龍八,殘餘的真氣一絲不留地運轉開,向外狂奔。千軍萬馬中,他隻想救這一人!


    黑衣人一時大意,便受重傷,心頭大怒,幾指閃電般點出,將傷口封住,口中一聲怒嘯,驅動著朱雀,一起向獨孤劍猛撲過來!


    他這含怒一擊何等淩厲?獨孤劍全力奔逃,但那抹黑影迅速就將他吞沒,冷徹的殺意鋪天蓋地潮湧而來!


    獨孤劍心中暗暗歎息,難道他不但救不了郢城百姓,就連龍八也救不了麽?但他決不肯放棄,負著龍八,仍然全力奔逃。


    突然一個粗豪的聲音道:“我來助你!”


    獨孤劍的麵前忽然出現了一柄劍,一柄黑黝黝的劍。這柄劍平拙無齊,隻是極為巨大,在空中劃了個半弧,倏然掠過獨孤劍,向他身後襲去。這柄劍看去極為沉重,但在此人手下施展出來,卻舉重若輕,十分靈動。


    黑衣人的雙掌幾乎已碰到了獨孤劍的衣緣,卻被這劍生生頓住。


    劍如山,將他湧流的真氣完全封印。黑衣人怒嘯一聲,袍袖揮舞,向劍身擊去。他真正的殺招,是隱藏在袍袖下的雙刀,這如虛如實的一招,已助他殺了數位高手!


    那柄劍淩空揮舞,一劍直斬下來。黑衣人忽然發現自己虛實相生的一招完全無用,因為這柄劍太過巨大,劍風裹繞,威勢橫達一丈,將他全身都圍裹在重劍的劍風中,無論是袍袖還是雙刀,都被這一劍壓下!


    這一劍之威,已不可擋!


    黑衣人武功走陰詭一路,見不能招架,立即閃身便退,陰風四溢,血魔搜魂術摧動,地上的屍體都發出一陣沙啞的嘶叫,突然晃動著站了起來。


    這場戰爭雖然短暫,但極為慘烈。這些屍體身上都布滿了血跡傷痕,此刻被黑衣人硬生生地摧起,尚未凝結的鮮血從他們七竅中汩汩流出,在地上組成妖豔的圖案。他們極力扭動著殘缺的身軀,向任長風圍了過來。


    一時戰場如化修羅地獄,拚命交戰的金軍宋軍雙方,都不由自主地退開好遠,生恐被這些從地獄中逃出的妖屍沾上!


    任長風豪然一笑,道:“你這控鬼禦神之術嚇唬別人還行,我卻知道其真相,嚇不倒我!”


    他的左手伸出,手中托了一個小小的香爐,任長風真氣透入爐內,立即一股濃香飄了出去。他重劍揮動,這股濃香向四周飄開。那些嘶啞嘯叫著的僵屍一聞到香味,立即身形呆滯,慢慢軟倒在地!


    黑衣人厲嘯道:“你……你這香爐中是什麽東西?”


    任長風大笑道:“沒有什麽東西,隻不過是在任何江湖遊醫那裏都能買到的驅蟲散!”


    黑衣人臉色登時變了:“你……你如何知道?”他黑發在風中狂舞,雙目張得極大,黑袍下的雙刀都在微微顫抖,仿佛隨時要衝上去將任長風撕成碎片。


    任長風冷冷道:“有法就有破,你驅使噬魂軟蠱鑽入屍體內,使屍體仿佛活了過來,於是便有了神怪妖魔之相,在我眼中,卻是一錢不值。”


    他不住將香氣揮出,那些屍體僵倒在地上,突然從他們的口鼻中蜿蜒爬出了一種極為怪異的毒蟲來。


    它們的身軀極軟,蒼白色,沒有頭,也沒有尾,更無論口鼻耳眼。身子又細又長,仿佛一條白色的帶子。隻是他們剛爬出來,便被那股濃香圍裹,扭曲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


    任長風笑道:“沒了噬魂軟蠱,看你還能驅使屍體麽?”


    黑衣人麵沉似水,冷冷道:“沒有金屍,我仍可殺你!”


    他也不甚知悉通天道屍的奧妙,唯恐這股異香對道屍也有傷害,厲嘯聲中,吩咐朱雀道屍躲開。他的身形盤旋,起在了空中。


    他大喝道:“金國勇士們,隨我一舉奪下郢城!”


    隨著喝聲,他精擅的控鬼禦神之術再度發動,不同的是,這次摧動的對象,是那些金國士兵。


    控鬼禦神之術本就有陰陽兩麵,控鬼為陰,禦神為陽。禦神之術,則是奪取生人魂魄,使之完全聽命於行法之人。雖然控製如此多的人幾無可能,但借著他在金軍中無上的威望,仍能一舉影響全軍的心神,將酣烈的殺戮**貫進他們的骨髓中去。


    他揮刀之際,通天玄功怒發,大片的沙石被揭了起來,淩空向任長風砸了下去。沙石中灌滿了真氣,無異真刀真槍,任長風無法強行招架,腳步錯動,向後躲去。金國士兵精神都是熾漲,狂呼大喊中,士氣大旺,向宋軍這邊滾湧衝了過來!


    殺氣散做陣雲。


    這兩萬餘人一齊衝擊,頓時聲勢震天動地。黑衣人控鬼禦神之術反運,將這股殺陣之氣與自身修為融合為一,身上黑衣蔽天張開,宛如一朵黑雲,卷在殺陣的最前緣,向郢城橫衝直撞而來!


    任長風身上一重,心知不好,玄鐵重劍帶著全身真氣揮出。但此時黑衣人功力陡長一倍,雙刀閃電般劈在了劍脊上,隻見一股黑煙騰起,劍身忽然出現了一片黑影!那黑色宛如有生命一般,迅速向劍柄蔓延而來。


    任長風大吃一驚,急忙放手,黑衣人雙刀將重劍勾轉,劍柄直指任長風咽喉!


    他身後,金國士兵精神大振,呼喝聲震耳欲聾,刀劍砍出威力大增,將宋軍殺了個落花流水。任長風知道自己不能退,再退,郢城就真的不保了!他身形陡然頓住,雙掌重新抓住了玄鐵重劍的劍柄!


    那劍柄已然變成了漆黑,任長風全然不顧,真氣一絲不留,全部灌入了劍身中,向黑衣人悍然刺出。


    就算是拚了性命,他也要重創黑衣人!


    這股大力撞出,黑衣人的身形驟然停住,他冷笑一聲,全力摧動真氣,慢慢地,劍柄上的黑氣向任長風手臂上蔓延而去。黑氣每多一分,任長風的功力便削弱一分,而黑衣人則增強一分。此消彼長,再有片刻功夫,任長風就會被他一舉擊斃!


    黑衣人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龍八重傷,任長風死,將再無人能改變郢城的命運!


    他渴望著殺戮的血,那肆意流淌的熱血,那可以讓血魔大幅增長功力的熱血!


    龍八大喝道:“負我過去!”


    獨孤劍叫道:“不行,你必須要趕緊療傷!”


    龍八嗔目道:“快負我過去,晚些就來不及了!”


    獨孤劍猶豫著,他也知道任長風已支撐不住,他很想放下龍八,前去與黑衣人一拚,但他深深知道,自己這樣做絕改變不了什麽。他並沒有猶豫太久,一咬牙,負著龍八衝了過去。


    龍八卻等不及,斷了的腿在獨孤劍的身上使勁一撐,刺骨的劇痛中,他身子淩空竄起,落向任長風的背後。那燒灼般的痛苦刺激著他的心神,竟讓他無比清醒。他雙臂探出,裸露的腕骨直插入任長風的背後。


    他的勁氣毫無保留地貫注到任長風的體內,這是血魔反噬後,他最後僅存的本命元氣,是與他的生命息息相關的精元。


    九音既然死了,還留它做什麽?龍八毫無保留,盡皆輸送給了任長風。


    從此,他就是個不會武功的廢人了。


    任長風精神大增,虎吼一聲,滿掌黑氣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身上騰起一股無比豐沛的力量,潮水般怒卷,向劍身上衝去。黑衣人猝不及防,鮮血飛濺,被擊得飛跌而出。


    但被殺戮的**摧動的金國士兵,此時已忘記了一切,怒潮般衝向郢城。任長風功力再高,也擋不住這麽多人,獨孤劍劍法再精,也殺不光這麽多勇士!他們迅速衝過兩人,硬撼郢城城門。


    城門口,仍然飛揚著衝天杖影,降龍當門而立,宛如洪荒時的神衹,竟將這些怒潮全都擋住。他麵前,是如山般的屍體。他的雙目睜得大大的,但卻什麽都看不見,他就隻剩下了本能,舞動禪杖的本能!


    亂世人不如狗,戰場上,人更不如一粒塵埃,一隻飛蠅。


    獨孤劍痛苦地望著那茫茫不見邊的人潮,從朝陽初升殺到現在,已是夕陽將斜,這場血戰,已奪去了幾千人的性命,有宋軍的,也有金軍的。戰爭之後,也許還要添上更多無辜百姓的生命。


    為何要戰得這麽殘忍?獨孤劍一劍劍刺出,他心中充滿了痛苦。


    但他毫無選擇,甚至他隻要有絲毫的鬆懈,他的性命就會被這無邊的人流淹沒,再也留不下絲毫的痕跡。就算是對著金國人,獨孤劍也不想多殺戮。這也是如他一樣的生命啊,為何卻一定要兵戈相向?難道他們沒有兄弟姊妹,難道他們願意讓親人在戰刀下戰栗?


    獨孤劍想嘶吼,想製止這些殺戮,但他卻隻能挺起手中的劍,刺破撲過來的每個人的咽喉。晚風帶來的濃重血腥氣讓他忍不住一陣陣想吐。每殺一個人,他的心就感受到一分無法平息的痛苦。


    他揚起頭,穿透洶湧的人流,盯在那金甲主將的身上。他心中湧起了一陣怒火,為何你不下令停止這殺戮,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黑衣人雙刀急速揮動,左控鬼,右禦神,陰陽二氣連舉,頓時,他身周生人與死屍全都在他的驅動下,悍然向任長風等人衝了過來。而他將這些人的殺氣盡皆吸納到自己身上,攻勢更是淩厲如電!


    而龍八貫注到任長風身上的內息,卻在慢慢衰竭。這終不是他自身修習而得的,不能永駐己身。任長風心念電轉,突然揚聲對獨孤劍道:“就靠你了!”


    他一把抓起獨孤劍,用力擲了出去。同時身子前撲,迎向黑衣人。他要纏住這個邪詭的對手,好讓獨孤劍能抓住這瞬息之間的戰機——因為獨孤劍衝向的,是那名金盔金甲的金軍統帥!


    儷大將軍並沒有說謊,這五千士兵盡是精銳,但金軍也無一弱手。人數懸殊,戰爭的天平已完全向金軍傾斜。


    擒賊先擒王,這幾乎是宋軍唯一的機會!


    長久的殺戮讓獨孤劍的思維幾乎停滯,隻剩下了本能,但他還是能了解到任長風的苦心,身在空中,多年苦練的輕功立即全力展開,同時長劍揮動,大喝聲中,一道劍氣勃然而發,向前席卷而去。他就隨著這劍氣閃電般縱身而上,向金軍統帥撲去!


    黑衣人大吃一驚,顧不得再傷任長風,淒厲地嘯叫著,向獨孤劍追去。但他離得實在太遠,卻哪裏來得及?烏木恒轟然怒嘯,鐵塔般的身子撞向獨孤劍。自與獨孤劍軍威戰後,他就再也沒離開統帥半步。


    獨孤劍身子突然潛下,重重一劍砍在烏木恒的腳踝上。


    烏木恒發出一聲天驚地動的狂嘯,轟然向後倒去。獨孤劍身子閃電般竄起,一腳踏在他的額頭,連人帶劍撲到了金軍統帥麵前!


    劍光霍霍如電,這一劍,已然凝聚了他武功中的所有精華,這一劍,誌在必得!


    金軍統帥戰刀舉起,卻仿佛受驚過度,招數慢了半分,哪裏能夠擋得住獨孤劍這閃電一擊?獨孤劍一劍斬在他的金盔上,大叫道:“傳令!快傳令收兵!”


    當啷一聲,金盔落地。獨孤劍的嘶吼猛然頓住,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正驚訝而又哀婉地看著他。


    飛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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