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追下去了四五裏路,就見歸隱子躺在路邊上,紅兒早就不見了蹤影。獨孤劍大驚,急忙搶過去扶起歸隱子,大聲道:“師父,你怎麽了?”


    歸隱子有氣無力地道:“沒什麽,師父隻是……隻是餓得快死了。”


    伍清薇沒好氣地道:“你不用餓死的,我們方才看到了,黑衣人正向這邊追來,再有片刻就到了!”


    歸隱子臉上的表情立即全部消失,他的身子突然彈起,連紅兒都顧不上召喚,一溜煙跑了。三人相對苦笑,跟著追下去。他們知道黑衣人的厲害,哪敢停留?連吃飯都是匆匆幾口,歸隱子也隻好仍舊過著跟紅兒麒麟口奪食的生活。


    但黑衣人卻越迫越近,他們能夠感受到背上那股尖銳的寒意!


    龍八真氣渾厚無比,雖在逃跑中,仍迅速地恢複著,功力已足了三成,與黑衣人相抗仍不能,卻不用降龍等人負攜了。幾人一路奔逃,來到了一個小鎮上。這個小鎮有個很好聽的名字:桃仙鎮。


    歸隱子聞到酒菜的香味,再也走不動了,大叫道:“今日就算是被黑衣人殺了,我也不走了!”


    他徑直向鎮上最大的酒肆走去,挑了個最大的桌子坐下,一疊聲地叫酒叫菜,叫魚叫肉。那桌子正當窗,從裏往外一覽無餘,從外往裏也是一覽無餘。獨孤劍等人嚇得夠戧,急忙要拉著歸隱子走,龍八笑道:“此處甚好,那黑衣人不肯以真麵目示人,未必便肯在鬧市中顯身。所以,這裏也是最安全的。而且此處敞亮,黑衣人固然容易發現我們,但我們也容易發現黑衣人。一有不對,我們破窗逃走,倒也未必就被擒住。老師父果然眼光獨到,龍八甚是佩服。”


    歸隱子嘿嘿一笑,店小二將酒端上。


    龍八讚道:“舉杯談笑,正叫做示敵以虛。黑衣人被你師父震懾住,雖然意識到受騙,但終究摸不透底細,這些天雖一直追逼,卻也不敢遽下殺手。這時我們越是從容,他就越是疑神疑鬼。好比是諸葛武侯的空城計,說不定能嚇退司馬懿的十萬大軍。”


    歸隱子一揚脖,將一壺酒全都喝了個精光。這次不用龍八稱讚,降龍就搶著大聲道:“好酒量!如此好的酒量,想必武功也高到出奇!黑衣人不來便罷,若是來了,光老師父一人,就能讓他有來無回!”


    隻聽咚的一聲響,歸隱子一頭栽倒在桌子上,呼隆呼隆的鼾聲大起,歸隱子四肢直挺,口角流涎,這片刻功夫,已經睡得人事不知,酒氣熏人。四人麵麵相覷,不知該說什麽好。


    伍清薇悄悄道:“什麽運籌帷幄、空城計的,我看是得過且過,混吃等死。”


    龍八苦笑道:“隻怕你是說對了。”


    獨孤劍急道:“我們該怎麽辦?黑衣人不一定什麽時候來,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龍八歎了口氣,道:“走不了啦!”


    獨孤劍驚道:“何出此言?”


    龍八道:“你看!”


    獨孤劍不敢探頭出去,隔著窗簾向外望了望,道:“沒看到什麽啊。”


    的確沒有什麽異常的,門外依舊熱鬧之極,店小二甩著手中的濕毛巾,正在熱情地招呼客人。街上人群依舊熙熙攘攘,闊少爺們提籠架鳥,招搖過市,一個小姑娘被他們推倒在路邊,正在哇哇大哭。酒樓旁邊的綢緞莊、錢莊、米莊生意很興隆,連乞丐們都格外賣力,深深磕著頭,祈求來往的大爺們多賞幾個錢。


    這一切,全都再正常不過,就跟他們來時一模一樣,沒有絲毫的不同。


    獨孤劍眉頭皺起,龍八絕不是個隨便胡說的人。他說走不了,那他們就一定已陷身絕境,再沒有脫逃的餘地。降龍也湊過來看了看,搖頭道:“沒什麽啊。”


    獨孤劍眉頭深鎖,苦苦思索著。突然,他的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


    龍八淡淡道:“你看出來了。”


    獨孤劍吐出一口氣,眉心中也有了沉重:“是乞丐!”


    這條街是桃仙鎮最繁華的街道,自然也是乞丐最大的聚居地。從窗子望出去,就有六七名乞丐在伏地乞討著。他們卑微的姿態與這大街的繁華格格不入,但正是這卑微,卻最好地映襯了這無邊的繁華。


    獨孤劍一眼望過去,就感覺微有些異樣,這時,他才發覺,異樣的正是這些乞丐。


    因為他們乞討的姿勢,竟然完全一樣,都是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似乎這繁華已化成了巨山,壓在他們卑微的身上,讓他們喘不過氣,直不起腰。


    龍八的聲音凝重,緩緩響起:“他們已經全死了!”


    獨孤劍一驚,龍八道:“你看到沒有?他們身上都隱浮著一層金光。”


    獨孤劍仔細看去,果然,那些乞丐的身上都閃爍著一絲極為細小的光芒,若不細看,必定會以為隻不過是太陽的餘暉,但仔細端詳,那光芒竟然帶了種陰沉沉的死氣,越看越是詭異。


    龍八道:“那是金屍的屍芒,他們已被黑衣人煉為金屍,威力比尋常死屍高了十倍,恐怕他已下了殺心!”


    伍清薇叫道:“這是鬧市,你不是說他不敢在鬧市顯身麽?”


    龍八歎道:“他的確是不敢顯身,顯身的隻是金屍而已。這些乞丐本就是此地最卑賤的人,你看他們已被殺害,尚無人多看一眼。一會這些金屍蜂擁撲上,隻怕官府百姓也隻會當是乞丐鬥毆,管都不管,他就可以暗中下手殺我們了。”


    獨孤劍默然,問道:“那我們該怎麽辦?”


    龍八搖了搖頭,道:“這條街上的乞丐怕不有二三十,若是盡被他化為金屍,那我們就隻有……”


    他緩緩坐下,臉色一時變得極為蕭索:“就隻有等死了!”


    降龍笑了:“等死?就幾個金屍你就說等死?屍體有什麽可怕的?我佛門金剛般若禪咒專超度亡靈死屍!”


    龍八搖頭道:“對一般死屍自然如此,但金屍就不同了。金屍全身都是金波若花的劇毒,不但不能碰,而且刀槍不入,就算用大錘砸,急切間都砸不碎。何況金屍並不是真的死屍,中了金屍之毒者神智迷糊,近似於生與死的邊緣,但自身潛力卻被完全激發出來,力大無窮,以你的身手,對付一個可以自保,對付兩個就極為艱難,對付三個,就必敗無疑。金波旬花毒霸道無比,隻要沾身些許,連你都要化身金屍,縱然集盡天下靈藥,也無法解救。”


    力大無窮,刀槍不入,周身劇毒,沾之即死。這金屍竟然如此厲害?降龍雖然天不怕地不怕,此時臉上也不禁露出了一絲懼意。這樣的怪物,打又打不得,卻如何對付?


    獨孤劍凝思道:“既然金屍如此厲害,為何黑衣人不多造一些,恃之橫行天下呢?”


    龍八道:“因為金波旬花毒不能持久,中人一個時辰之後,便即失效。失效時金屍爆體而亡,往往連控禦之人也受波及。由於金波若花毒極為猛惡,使用時也須極為謹慎,隻要有些微的失誤,便反噬己身。所以黃泉老人雖然知道金波若花毒威力極大,卻也不敢輕易使用。黑衣人如此明目張膽,不是找到了金波若花毒的控禦之法,就是破釜沉舟,力圖一博了。這一博於他或有小損,但我們的命隻怕會留在這裏了!”


    降龍大笑道:“那有什麽可怕的?隻要撐過去一個時辰,那些金屍就會自行爆亡吧?憑我們幾人的身手,全力抵禦,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吧!”


    龍八深深歎了口氣,道:“的確不是什麽難事,隻是這些人恐怕會遭受連累。”他看著窗外,這是一條繁華的街道,熙熙攘攘的盡是人群。闊少爺們提籠架鳥,吆五喝六而行,怯弱的小姑娘被擠到了一邊,驚恐地捂住手中的籃子。酒樓旁邊的綢緞莊、錢莊、米莊生意很興隆,在浩世大劫中,桃仙鎮仿佛最後的樂土,忘我地繁榮著。但這一切,將要在二十餘金屍出動時,盡皆化為烏有。


    他們打鬥中將會使金波若花毒濺射開,零星沾到的鎮民將會生一種奇異的病,周身的肌肉慢慢僵硬,骨骼、關節漸漸失去控製,最後水米難進,生生地將自己餓死渴死。就算沒有沾到,花毒滲入土地後,劇毒腐蝕,四周寸草不生,桃仙鎮也將化為絕地。


    龍八看著這擁擠而繁華的人流,他的拳頭握緊。降龍跟獨孤劍對望一眼,都呆住了。他們實想不到,金屍不但沾不得,簡直連動都動不得。他們隻覺心中升起了一陣憤怒,那是對黑衣人的憤怒。他們可以容忍殺戮,但卻無法容忍對平民百姓的殺戮!兩人指節發白,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伍清薇突然驚叫道:“不好!”


    隨著她的手指處,那些乞丐金屍赫然全都站起,緩緩向酒肆逼了過來。他們身上淡淡的金光一閃一隱,看上去極為詭秘。


    龍八沉聲道:“看來黑衣人已決心取我們的性命了!”


    獨孤劍道:“絕不能讓他傷及無辜!”


    龍八默然片刻,道:“好!”


    他突然出手,一掌將送菜的跑堂打倒在地。那跑堂一點武功都不會,挨了龍八一掌,立即血流滿臉,殺豬般叫了起來。


    獨孤劍呆了一呆,大怒道:“你……你做什麽!”就要拔劍。


    龍八低聲道:“小兄弟且等一等,我不會傷他的!”


    他目光清澄,不帶有絲毫的暴戾之氣。獨孤劍一呆,長劍便刺不出去。龍八大踏步向前,一把將老板從櫃台後提了過來,大聲道:“今日咱們兄弟走到貴店,手頭上緊,想借十萬兩雪花銀子,就請老板施舍施舍吧!”


    那老板肥墩墩的,被龍八夾手提過來,滿身的肥肉仿佛都擠在了一起,龍八每說一個字,他身上的肥肉就哆嗦一下,聽到“十萬兩”這幾個字,全身肥肉幾乎縮成了一團,尖聲道:“你……你還是要了我的命吧!我……我哪有那麽多錢?”


    龍八哈哈大笑,道:“卻原來是個沒錢的!”他轉身對著店中嚇呆了的食客,飛揚跋扈地道:“來這裏吃飯的,非富即貴,老板既然沒有,就著落在諸位身上了!”他揚了揚蒲扇一般的手掌,砰的一聲,將麵前的一張桌子擊得粉碎,厲聲道:“今日爺爺要是拿不到銀子,就打開殺戒,將你們殺個幹幹淨淨!”


    那些食客都膽小之極,越是富態的膽子越小,聽到龍八如此凶惡的言語,立時就嚇暈了幾個。剩下的人哭爹喊娘的,掙紮著向外逃去。龍八大聲道:“休得跑!”做勢欲追,又嚇昏了幾個。龍八哈哈大笑,提起那些嚇昏的,全都扔了出去。跟著闖入廚房裏、倉房裏,將所有的廚師下人都趕了出去。胖胖的酒肆老板不肯走,死命要守住這座祖產,龍八一頓拳腳下去,他登時就忘了祖產,溜得比誰都快。


    龍八遊目四顧,清淨無人,他那飛揚的神情立即黯淡下來,道:“現在可以迎接這些金屍了!”


    獨孤劍這才明白龍八的想法,不禁有些慚愧。


    龍八卻毫不在意,道:“大家將店裏所有的酒壇都打開,一會我們火燒金屍!”


    伍清薇眼睛一亮,拍手笑道:“火燒金屍,這個主意不錯!一會你們潑好了酒,我來燒!”


    獨孤劍卻有一絲憂愁:“火起來了,我們怎麽辦?”


    龍八苦笑了笑,道:“那時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獨孤劍沉吟著,忽然,外麵傳來了一陣緩慢、沉重,但極有規律的腳步聲。龍八麵容一肅,道:“大家快取些大蒜掛在身上!”他解釋道:“這些金屍全靠氣味辨識生人,大蒜氣味濃重,可以掩蔽身上的氣息,金屍就很難找到我們了。”說著,他將從倉房裏拿出的大蒜分發給眾人,將仍在酣睡的歸隱子脖子上也掛了長長的一串。


    龍八低聲道:“我們趕緊躲起來,金屍找不到我們,必定會呼朋引伴,等到它們全部進店之後,我們就將店門鎖上,推翻酒壇,點火燒死他們。若是放走了一屍,對桃仙鎮就是無窮的劫難。”


    眾人知道他說的有道理,紛紛點頭,拖起歸隱子,藏了起來。伍清薇嫌歸隱子的鼾聲太重,生怕驚動金屍,拿了兩瓣剝開的大蒜將他的鼻孔塞住。


    酒肆悄然,五人悄悄藏好了,都不敢弄出絲毫聲息。突然,那店門吱呀打開,幾個乞丐竄了進來。仔細看時,除了身上那層幾不可見的金芒之外,它們就與生人無異,唯一的區別,就是雙眼盡皆化為金黃色,亮澄澄的發著極亮的光芒。而它們的臉色極白,宛如塗了一層白灰,一絲表情都沒有,一入店中,立即將頭四處轉著,用力聞嗅,口中不時有黃濁的液汁滴下,看得伍清薇一陣惡心。


    它們嗅來嗅去,仿佛找尋不到,登時臉上顯出一股焦急之色,張口大叫起來。叫聲尖銳悠長,就仿佛是脖子被砍了一刀後冒出的噝噝冷氣。門外陽光雖然強烈,但這嘯音一出,登時店內陰氣森森,眾人都覺心頭一寒。


    隨著嘯聲傳出,門外又湧進一群金屍,也是用力狂嗅。嗅了一陣,嗅不出結果來,都是臉色焦灼,突然仿佛蛤蟆一般呱呱大叫起來。它們緩緩走入酒肆,四下尋找起來。


    獨孤劍仔細看時,它們的力氣果然巨大,木桌輕輕一抓,便木屑紛飛,實是勁敵,不由心下憂慮。龍八卻動也不動,隻是緊緊盯住金屍們。金屍呱呱叫著,卻再沒有新的金屍湧入。


    他們身上都披了大蒜,躲藏得又很隱蔽,酒肆終究是酒肆,氣味混雜,那些金屍雖然靈警,一時也找不出他們來,在酒肆裏胡亂衝撞著。見到金屍這樣慌亂,伍清薇心中的恐懼之心漸減,覺得它們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低聲道:“我去關門,你們放火!”


    也不待其餘的人答應,她縱身而起,向店門落去。龍八大驚,一下沒有拉住,伍清薇身子已起在空中。那些金屍的目光齊刷刷地抬起,盯在了伍清薇的身上!


    伍清薇沒有料到金屍居然靈捷如此,身子既然騰出,一時也收不住,她衣袖緩引,將長劍抽了出來。那些金屍突然縱身而起,向她撲了過來!金屍看似行動拙緩,但一縱之勢,竟然高可丈餘,刹那間遍空金影閃動,向伍清薇逼了過來!


    伍清薇大吃一驚,長劍閃爍,點點劍芒激射而出。她身在空中,功力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峨嵋功夫,重在防而不在攻,這一招刺出,劍芒沒入金屍體內,那些金屍竟然停也不停,恍如沒事一般,急速竄至。


    降龍跟獨孤劍霍然失色,但兩人相隔甚遠,卻如何來得及救援?降龍扳住獨孤劍的肩頭,大叫道:“英雄豪傑,就看你的了!”


    他一把將獨孤劍提了起來,轟天般的一聲大喝,聚起全身的力氣,將獨孤劍向伍清薇擲了過去。他這一身蠻勁發揮得淋漓盡致,獨孤劍宛如強弓射出的利箭,閃電般竄上,竟然搶在金屍觸到伍清薇的前一瞬,將她一把抱住,兩人迅捷無倫地撞到了牆壁上。獨孤劍隻覺一陣劇痛傳來,被撞了個七葷八素。那些金屍失去了目標,轟然撞在了一起,暈天暈地跌了下來,緊接著又向獨孤劍蜂擁而至。


    獨孤劍劍光脫手飛出,射在那些金屍身上,隻覺如中木石,竟然刺不進去。他驚愕之間,那些金屍已然撲了過來。獨孤劍不敢放開伍清薇,聚力拔身而起,腳尖點在酒肆橫梁上,身子再度騰空,就見金屍連環躍起,向他猛惡撲至。這些金屍力氣絕大,一撲就是一丈多高。隻是神智並不清晰,往往幾隻金屍同時躍起,還未抓到獨孤劍,就互相碰撞,一齊跌落。


    獨孤劍心念一動,展開輕功,向一名金屍頭頂上落去。他腳尖在金屍頭頂使勁一點,那金屍吃痛,登時暴怒,雙手揚起,向獨孤劍抓了過來。獨孤劍輕功展開,瞬息之間已然竄到了另一名金屍眼前,跟著也是用力一腳踩下。這麽幾次後,那些金屍全被他惹得呱呱狂叫,一窩蜂地追了過來。獨孤劍突然身子騰空,竄到了橫梁上。那些金屍全都聚在他身下,不住上撲。獨孤劍劍芒灑下,將這些金屍一一擊下。


    伍清薇笑道:“這下好了,將他們攏在一塊,燒將起來,一個都跑不了!”


    獨孤劍橫了她一眼,道:“還說呢!我的背撞得疼死了,都怪你莽撞!”


    伍清薇叫道:“你還說我?你這麽用力抱著我,簡直都快將我的腰扭斷了!”


    獨孤劍這才驚醒,自己竟然還一直抱著她。伍清薇又叫道:“你還要抱到什麽時候?”獨孤劍臉一紅,急忙放開。他放得急了些,那橫梁又實在太窄,伍清薇站立不穩,身子一斜,向下跌去。獨孤劍急忙將她抱住,一麵叫道:“我……我是為了救你!”


    腳下金屍們一陣湧動,更加瘋狂地上撲。伍清薇臉色煞白,緊緊抱住獨孤劍,卻是怎麽都不肯放開了。


    龍八見金屍全都聚在了一起,心中大喜,一掌將酒壇封泥擊破,向金屍潑了過去。


    但他的行動嘎然止住,屋頂上一絲微光透了下來,但卻沒有日光的明亮,隻是漆黑。


    濃重的黑暗宛如陰雲般將一切亮光全都罩住,所以獨孤劍並沒有發覺屋頂的異樣。但龍八卻看得清楚。他的心收縮起來。他知道黑衣人必定會顯身,但他卻料不到顯身得這麽快,而且就在獨孤劍的身邊!他張口欲叫,但隨即發現,就算獨孤劍察覺了,也一樣逃不了!黑衣人的武功強於他太多,舉手投足之際就能殺了他!


    獨孤劍有些訝異,他好不容易將金屍們聚在一起,正好一鼓作氣燒成灰燼,為何龍八卻遲遲不肯動手?他不解地向龍八望去,立即就望見了他眼中的驚恐。他心神一震,幾乎連思量的餘裕都沒有,身子立即縱下!


    但那團黑暗卻仿佛有著未卜先知的能力,就在獨孤劍身形才展之際,一股陰柔之極的掌力散下,將獨孤劍一切動作全都封死。獨孤劍隨著方才一動的慣勢,向下跌落。而下麵,是幾十隻狂怒噬人的金屍!


    龍八方寸大亂,不知道該怎麽辦好。降龍突然一聲大吼,一把將他手中的酒壇搶過,全都澆在了自己身上。火折一閃,轟然怒響中,他的身子化成一個火團,向黑衣人飆射而去。黑衣人想不到他如此拚命,一愕之際,降龍已然撲到了身前,手腳揮舞,一股熾烈之氣惡撲而來,黑衣人匆忙舉掌,陰寒之氣陡生,但降龍滿身火焰,這玄冰掌力恰好讓這些火焰頓熄,卻傷不了他。


    一團黑影撲麵而來,黑衣人掌力再度騰出,黑影頓裂,卻原來是個巨大的酒壇,烈酒淋了他一身!


    降龍手中火光一閃,黑衣人發出一聲尖嘯,周身火焰騰起。降龍生恐他發出掌力撲滅,嘯叫連連,禪杖舞成了一團風,發狂一般向黑衣人擊來。


    黑衣人被降龍一番猛攻,手忙腳亂,那身上的烈火卻熊熊燃燒起來。他又驚又怒,突然雙掌盤旋,衝天而起,帶著那團烈火,向西北奔去。


    降龍大大喘了口氣,這才覺出身上火燒火燎的痛楚。他站在店梁上,身子一陣搖晃,將火撲滅。


    衝天火光燃起,龍八已將烈酒澆到了金屍身上,燒了起來。金屍失去了黑衣人的控禦,行動立即大為遲緩,左衝右突,卻始終脫不了火焰的包圍,轉眼之間被燒成了一具具焦屍。隻是隨著它們的衝撞,整座酒肆也燒了起來。


    龍八大聲道:“快些衝出去!”


    幾人拉起歸隱子倉惶竄出了酒肆,卻見整個大街上都沒了人影,街上的店鋪也紛紛關門,看來酒肆遭了強盜的傳言,在這一瞬之間就傳遍了桃仙鎮。龍八極目望去,卻不見黑衣人的蹤影。隻是那獰戾的眼神始終纏繞在他的心頭,令他不由得發出一陣陣的惡寒。


    天地蒼茫,他竟然覺得沒有去路。黑衣人不明不白地被他們燒了一頓,想必心中恨毒更深,潛在暗處,隻怕會有更毒更惡的計謀在等著他們。


    金屍之後,又將是什麽?龍八心中一點底都沒有。


    猛地,一陣馬蹄奔跑之聲轟隆隆傳來。龍八呆了呆,就見一隊士兵黑壓壓地從桃仙鎮的北麵湧了進來,迅速向鎮南奔去。這些士兵盔斜甲橫,臉色匆忙,顯然是吃了敗仗,正在逃竄。


    龍八眼睛一亮,道:“混進他們中去!”


    歸隱子這才睡醒,迷迷蒙蒙地道:“參軍去麽?我要做個大將軍!”


    降龍不理他的妄想,拉著他融入了這個巨大的人流中。這些士兵逃得匆忙,根本就不管多了人還是少了人。而且士兵都是風塵仆仆的,塵灰蒙麵,彼此也認不出來。五個人鑽進去,連個小小的驚詫都沒激起。


    在偌大的隊伍中,黑衣人再要一一找出他們來,那就困難之極了。何況軍營中盤查嚴密,黑衣人也無法妄入,十分的性命,隻怕是保住了七分。眾人都是心神一寬,大軍行進迅速,轉瞬之間就奔出了桃仙鎮。


    這連綿殃及整個宋國的戰火,終於燒到了這片寧靜的土地上。


    此後,世間再無樂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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