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釗看了劇本之後更加確信這是一檔弄虛作假欺騙觀眾的節目, 於是笑嘻嘻地伸出手說道:“原來網友們說的都是真的啊,你們還真的會事先進行排演。小老弟,你的演技挺厲害的, 有一期節目我差點就相信你了。”


    他拍打自己腦門,嘟囔道:“是哪一期來著,讓我想想, 哦對了,是第二期, 石頭青蛙那個, 媽的,我當時都看呆了,我心說有這本事你咋不去賭石啊!賭到一塊帝王綠的翡翠你就賺大發了,出手就是幾個億, 不比拍戲強?有錢了你自己當老板,開公司, 養小明星,那多痛快啊, 這才是人生贏家嘛!你們這個劇本把你的人設也編得太玄幻了,明顯不符合現實, 下回編個像樣點的吧。唉,我要是有你們劇本裏寫的這種本事, 我他媽就什麽都不用幹了, 躺在床上就能賺到大把大把的錢,買彩票、買賭石, 哪一樣不比工作強?那日子才叫快活!”


    從這短短的幾句話裏不難看出劉釗的人生觀和價值觀,總結起來就兩個字――金錢。在他看來,世間所有人都是為了錢在忙碌,活著圖的就是一個錢,沒有所謂的追求和理想,更不會有信仰。像梵伽羅這種明明有能力卻還過著低調生活的人簡直是他無法理解的存在。所以他想當然地認為梵伽羅是個騙子,因為對方沒有利用這種詭異的能力去賺錢。


    他的靈魂由裏到外都散發著一股濃得刺鼻的銅臭味。


    梵伽羅表情平靜地聽他說話,未曾反駁一字半句,隻在握住他手的一瞬間猶豫了。他似乎終於能夠理解宋博士每次與人接觸之後都要用消毒紙巾擦手的習慣,某些人的靈魂的確已被世間汙濁熏染得肮髒不堪。


    宋溫暖等人早已退到場外,用複雜的目光打量劉釗。他們很難相信這樣一個粗俗不堪的人竟然能夠立住那麽完美的人設,還一立就是十幾年。他背後的運作團隊也太厲害了吧!難怪他平時生活得那麽低調,很少參加公開活動,這是怕一曝光就現原形吧?


    思及此,宋溫暖不由看向董秦,可對方卻隻是紅著眼眶,直勾勾地盯著劉釗身旁的男人,直到梵伽羅開始說話才勉強收回視線。


    “我要開始了。”梵伽羅的嗓音沒了往日的清朗溫潤,顯得有些沙啞低沉。然而現場竟然沒有人發現這一細微的變化,隻除了待在觀察室裏的宋睿。他臉色陡然陰沉下來,一句話沒說就穿上外套離開了該樓層。


    自以為摸清了節目組套路的劉釗笑嘻嘻地把手放在青年攤開的掌心。


    高芊芊自始至終都在看著劉釗,連個眼角餘光都未曾給予陌生男人,男人隻得收回視線,垂眸苦笑。


    梵伽羅並不在意周圍人都是什麽反應,他的神念隻專注於眼前這一個,然後展開磁場將對方悄然包裹。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他能感應到的東西自然更多,也更輕鬆。若不是發生了特殊狀況,他原本可以不用陪這人演一場戲以打消他的心理防禦,直接用強攻就好。


    他沒有像往常那般一邊感應一邊述說,而是低著頭,閉著眼,探知了很久,久到連神經粗壯的宋溫暖都感覺到了異樣。


    “怎麽回事?梵老師是不是睡著了?”她撞了撞工作人員的肩膀,開了一個小玩笑,於是大家全都掩著嘴低笑起來。


    偏在此時,宋睿走了進來,那副金絲眼鏡已被他摘掉,緊緊握在手裏,額際的發絲也全都抹到腦後,露出鋒利的眉眼。現在的他哪裏還有半點溫文爾雅的模樣,反倒像行走的風雷,周身縈繞著層層淵雲。


    不知為何,看見這樣的他,大家臉上的笑容竟都瞬間僵硬,連宋溫暖都縮了縮脖子露出幾分怯意。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如今這副模樣才是堂哥的真麵目,隻是因為她一直未曾得見,所以始終不敢相信罷了。但現在,她仿佛又憶起了祖父的話――不要靠近宋睿,他沒有心,是天生的壞種!


    該是何等內心陰暗的人才能被稱之為天生的壞種?宋溫暖常常會覺得祖父的話荒唐可笑,但眼下,她卻絲毫也笑不出來了,隻能木愣愣地看著堂哥走近。


    他大步行至梵伽羅身側,垂眸盯著對方,銳利的視線沿著這人蒼白的臉頰來回搜尋,完了又向下滑動,仔細觀察他身體的每一寸,然後死死盯住了他的袖口。


    若在往常,即便處於感應之中,梵伽羅也能掌控全局,並對周圍人的一舉一動了若指掌,但今天的他卻隻是沉浸在讀取中,未曾察覺到宋睿的到來,更沒有注意到他的打量。


    宋睿慢慢退開幾步,戴上了金絲眼鏡,誰都沒發現細細的鏡架早已被他捏得變了形,而他眉眼間的鋒利也瞬間隱去,換成了波瀾不驚。他靜靜看著那人,瞳孔裏劃過很多暗芒,許久未曾分裂的靈魂在深淵裏發出尖嘯。


    被安置在別處的何靜蓮忽然抱住自己的腦袋大聲喊痛,與她擠在一塊兒玩手機遊戲的阿火嚇了一跳,連忙將她抱入懷裏拍撫。他聞到了濃得駭人的硫磺味,是地獄的惡魔爬上人間了嗎?


    元中州和朱希雅似乎也有感應,卻隻是盤坐在地上默念經文。


    錄製間裏,眾人已經等待了七八分鍾,而梵伽羅依然握著劉釗的手,未曾開口說一句話。劉釗不耐煩了,試圖把手抽回來,卻發現對方的力氣竟然很大,已經把他牢牢控製住了。


    “喂,不是說好了演戲嗎,你倒是快說台詞啊!你總拉著我的手幹嘛?你他.媽.的該不會是同性戀吧?”劉釗露出惡心欲吐的表情,越發奮力地掙紮起來。


    高芊芊站起身試圖去打斷梵伽羅的讀取,卻被一隻大手強硬地摁住了肩膀。


    “誰都不準去動梵伽羅。”宋睿沉聲警告。


    “你誰啊……”高芊芊回頭一看,臉上的厲色和不耐煩頃刻間就收斂得一幹二淨。宋睿在學術界、政界、警界、商界都擁有不小的能量和人脈,宋家已經夠厲害了,可他卻能獨立於宋家,擁有同等甚至更高的社會影響力,他是一個絕對不容小覷的人物。


    “宋博士您好……”高芊芊嬌美地笑起來,正準備說一些道歉或恭維的話,卻見宋睿豎起食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她下意識地閉緊嘴巴,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聽話。另一頭,劉釗還在抽.動自己的手,嘴裏罵罵咧咧很不幹淨,其行為舉止根本不像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反倒更像那些混跡在社會底層的下三濫。


    坐在他身旁的滄桑男人分明想仔細觀察他,卻又會每每撇開頭收回視線,仿佛目不忍睹。


    終於,梵伽羅開始說話了:“我看見了你的童年……”


    很好,這是劇本上的第一句台詞,白白被占了七八分鍾的便宜,排演終於開始了。劉釗不再掙紮,鼻端卻發出氣哼哼的聲音,俊美的臉龐籠罩著一層戾氣和高人一等的倨傲,著實削弱了他八.九分的魅力。


    董秦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高芊芊卻全程盯緊了他,生怕他出現錯漏。


    梵伽羅的語速很慢,嗓音也嘶啞得厲害:“你出生在一個很幸福的家庭。”


    “錯了,是不幸的家庭。一來就幸福,你們節目還煽個屁的情!”劉釗為自己的記憶力洋洋自得。


    梵伽羅卻並不搭理他,繼續往下說:“你有三個姐姐,她們都很照顧你,你的父母將你視為心頭肉,非常寵溺。雖然你的家庭並不富裕,但是你從小就不缺吃穿,想要什麽你的親人都會竭盡全力滿足你的願望,以至於你總認為躺在床上,天上就能落下吃的、喝得、穿的、用的,因為你從小就是這樣長大的。”


    劉釗輕鬆的表情陡然變成了驚駭,末了臉色由白轉青,差點丟魂。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掙紮,卻還是被那雙看似纖弱的手牢牢禁錮在原位。


    “你胡說八道什麽!我明明是獨生子女,哪裏來的姐姐!導演,導演,你快讓他放開我!”劉釗伸長脖子呐喊。


    宋溫暖雖然不明就裏,卻也不會幫著一個外人拆梵老師的台,於是敷衍道:“劉老師,都說了這是排演,隨便你們說什麽都無所謂的,主要是熟悉熟悉流程。就算是在拍攝中你們說錯了台詞也沒關係,我們後期會配音的。”


    “不行不行,這節目我不錄了,我賠錢,我不錄了!”劉釗急得滿頭都是冷汗。


    高芊芊也意識到了什麽,斬釘截鐵地開口:“宋導,我們商量一下解約的事吧,多少錢我們都賠。”


    他們夫妻二人的表現惹得董秦連連冷笑,而那個陌生男人卻用極度複雜的目光打量著高芊芊,臉上的表情似悲似痛,卻又充滿掙紮。


    宋睿拖來一張椅子坐在梵伽羅身邊,銳利的目光鎖定劉釗,徐徐開口:“隻不過是胡謅的幾句台詞,劉老師的反應為何如此激烈?您的表情告訴我,您在心虛、膽怯、慌亂,這是典型的秘密被揭穿的表現。如果這些話與您毫無關聯,您應該若無其事地旁聽,然後在內心付之一笑才對。說實話,我現在對您充滿了好奇,您的行為處處都是疑點和矛盾,梵老師的這些斷言對您來說似乎不是毫無根據的,是嗎?”


    宋睿摘掉金絲眼鏡,似笑非笑地看著劉釗,原本就無比銳利的視線此刻竟化為手術刀,仿佛已把對方的皮肉、骨頭和五髒六腑一一剝離,看了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即便不知道宋睿的底細,劉釗也被他的話鎮住了。是啊!如果這些斷言真的與“劉釗”無關,那他就不應該這麽激動,隻需坐著聽一聽笑一笑就行了,幹嘛抗議?幹嘛要毀約賠錢?這樣的舉動隻會更加惹人懷疑!


    劉釗立刻就僵在沙發上不敢動彈了,他現在終於明白“騎虎難下”這個成語到底是什麽意思。


    而高芊芊卻非常了解宋睿其人,更知道他具備何等詭異的能力。之前她還嚷嚷著寧願賠錢也要走人,現在卻連口都不敢開。無論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隻要有宋睿在,他們就隻能硬著頭皮撐下去。一旦對方起了疑心,就肯定會想方設法地挖掘他們的秘密。


    劉釗放棄抵抗後,梵伽羅緊繃的臉龐果然鬆緩很多,語氣也平和了一些:“你十二歲就輟學了,理由是學習太苦,於是你的三個姐姐也必須輟學,然後去外地打工賺錢養你;十六歲,你染上了賭.博的惡習,輸光了家裏的錢;十八歲你開始酗酒;二十歲,你愛上了一個姑娘,偷光了家裏的錢還借了一筆外債,帶著她來到京市;二十一歲,你們分開,而你還是一無所有;三十歲,你依然不願意找一份工作養活自己;三十一歲,你回到老家,將重病的父母扔在老屋裏活活餓死,又拿走了父老鄉親的份子錢和三個姐姐湊齊的喪葬費。你父母的屍體在草棚裏放了二十多天才下葬,屍水順著棺材的縫隙流淌出來,熏得大家繞道而走。從此你在老家的名聲也像屍水一般惡臭,你回不去了;三十二歲,你的三個姐姐與你斷絕了聯係,她們的家庭都因為你的索求無度而破裂;三十三歲,你眾叛親離;三十四歲,你連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三十五歲餓得快死的時候,你終於找到一份種花養草的工作。”


    劉釗的臉色已經脹紫了,卻又死死壓抑住了內心的恐懼和急欲逃離的衝動。他終於意識到眼前這人根本不是騙子,而是貨真價實的靈媒!什麽排演,台詞、劇本,全他媽是忽悠人的!這根本就是通靈!可是這些話他能說嗎?他敢說嗎?


    高芊芊狀似平靜,下意識的動作卻出賣了她真實的內心。她用右手捂住嘴,又用左手捂住胃,似乎在壓抑嘔吐的.欲.望。


    董秦看了看劉釗,又看了看那個本該非常陌生的男人,臉上的表情有些淩亂,卻又漸漸變得明悟。


    宋溫暖等人卻還是滿頭霧水。梵老師這次的通靈好像完全不對啊!劉釗的人生履曆不是這樣的,他是獨生子,雖然家境貧困,但是很懂得上進,雖然人品不行,但能力是有的。他的經曆和梵老師說的完全不一樣啊!


    那麽問題來了,梵老師為什麽會出錯?如果他沒錯,那他現在描述的這個人又是誰?品行惡劣成這樣,怕是世間難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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