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伽羅忽然地回視嚇住了躲藏在觀察室內的所有人, 就連素有大將之風的宋溫暖都忍不住心驚肉跳了一瞬。


    哲學家錢博士喟歎道:“不愧為明星,好犀利的眼神。”


    社會學家歐陽博士一邊平複心情一邊強笑著調侃:“我差點以為他真的能看見我們。”


    “是啊,”玄學家林博士附和道:“忽然直愣愣地看過來, 目光還這麽銳利,真是嚇人一跳。不過我聽說過他的事,他雖然預測了高一澤的死亡, 但後麵有人發微博戳破了他的騙局,說那張死亡素描是根據高一澤死亡現場拍攝到的一張照片臨摹的, 所謂預言不過是一次炒作而已。”


    宋溫暖勾著唇角諷笑:“那條微博我也看了, 我不得不說,這位梵先生的炒作手段真的是低劣。如此輕易就能被戳穿的騙局,他也敢編,似乎腦子也不大靈光的樣子。哦對了, 他剛才好像對著鏡頭說了一句話,宋博士, 你精通唇語,能告訴我們他說了什麽嗎?”


    宋睿對宋溫暖的諷刺略感不適, 卻並未看她,而是始終盯著屏幕上再一次垂下頭恒古等待的青年, 低聲道:“他在說――我們又見麵了。”


    宋溫暖連忙讓導播把鏡頭回放幾分鍾,然後一字一句對照口形, 發現那句話還真就是這個意思――我們又見麵了。


    “他跟誰見麵?他認識場中的哪位選手?”宋溫暖百思不得其解。


    宋睿輕笑一聲, 徐徐說道:“高一澤墜樓案也有我的參與,而且我曾與梵先生兩度交鋒, 且兩度敗下陣來。他是直視著我們說的,在這個觀察室內,唯一能配得上這重逢話語的人似乎隻有我?”


    他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堂妹,嗓音暗啞得像是一捧風沙:“難道你們就從來沒想過他是真的能穿透時空的阻隔,看見躲藏在此處的我們嗎?圍著他的跟拍攝影師有兩個,位於他身周的監控器有數十個,他是如何在這麽多的攝錄儀器中找準了那唯一的,能把影畫連接到觀察室內這最正中的一塊大顯示屏上,讓我們所有人都能同時看見他的監控器?他的敏銳,遠遠超出你們的想象。”


    宋睿凝視屏幕中的青年,一字一句說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靈媒,但我知道,他絕不普通。”


    宋溫暖不敢置信地問道:“你剛才說,你和梵伽羅兩次交鋒,兩次敗了?”無怪乎她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因為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她從未見過堂哥失敗的模樣,於是一直堅定地相信,世界上沒有堂哥做不到的事。


    宋睿點頭低應,目中卻全無挫敗,而是閃爍著異常明亮的光。


    宋溫暖細細咀嚼堂哥剛才那番話,這才發現梵伽羅的確有些不同尋常。那麽多監控器安裝在他的周圍,而且這些機器攝入的影像隨時都在這些顯示屏上轉換,切播,一切都是隨機的,不定的,而他卻一絲遲疑都沒有,直直地,精準地找到了拍攝角度最佳,且正好連接到正中顯示屏的那一個監控器,讓所有評委不得不接受他銳利目光的衝擊。他甚至知道,在這個觀察室內有他的一位故人,這些難道都是巧合嗎?


    宋溫暖無從獲悉答案,但她卻切實地知道,能讓自己堂哥刮目相看的必定不是普通人。這個梵伽羅有點意思!


    思及此,她躲開攝像機,給導播發了一條信息,讓他多給梵伽羅安排一些鏡頭。其實不用她吩咐,導播也意識到了梵伽羅的加入為這檔真人秀帶來的奇幻效果。且不提他的能力是真是假,隻在他出現的那一刻,便足以吸引太多人的眼球。


    許久未曾在公眾場合露麵,他的容貌竟比以往更盛,氣質也更為獨特,即便是再微小的舉動,被他做出來也能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但他的五官卻沒有太大變化,隻是稍微長開了一些,有了更多瀲灩之處,也有了更多令人遐思的留白,尤其是那雙黑到極致的瞳,流轉著神秘的光。


    按理來說,他的出現本該萬眾矚目,但是當他往黑暗中一站,竟似真的消失了一般。


    導播在剛見麵的時候便被梵伽羅驚豔了,卻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己又是怎麽將對方忽略的。他忍不住打開位於梵伽羅頭頂的一盞射燈,讓對方在驟然大亮的強光中無所遁形。


    這一個忽然被照耀的座位吸引了所有參賽選手的注意,也直到此時他們才紛紛倒吸一口氣,驚愕地看著那安坐於光柱中的青年。他太耀眼了,耀眼到看著他都會覺得瞳孔被刺痛的地步。


    宋睿屏住呼吸,迫切地想知道被所有人注視的梵伽羅又會如何應對。


    但梵伽羅依然垂著頭顱,挺著脊背、覆著雙膝,安靜地坐著。當強光投射而下時,他甚至連眼睫都未曾顫動。


    整個禮堂都因為他的光耀而安靜下來,導播見他半點反應都沒有,完全沒獲得預期中的節目效果,隻能悻悻地關掉射燈。


    梵伽羅所在的小角落又一次隱於黑暗。幾名參賽選手竊竊私語道:“他就是梵伽羅,那個炒作靈媒人設的明星,說是預知了高一澤的死,但其實隻是臨摹了一張死亡現場的照片,又當成死亡預告放在網絡上。後來他被照片的原主人扒皮了,成了很多人的笑料。”


    “啊,這個我知道,他手段有點低劣,腦子還弱智。”


    “腦子不弱智能來我們這檔節目找虐嗎?我剛才聽見副導演在教訓他的經紀人,說是絕對不會幫他在節目中作弊。他報名參加這檔節目的消息已經放出去了,現在退出隻會更丟人,隻能硬著頭皮上。”


    “那他慘了,我們這檔節目可是百分百憑真本事的。”


    這些人越說越起勁兒,直把梵伽羅貶得一無是處,引得其餘選手也都對他留下了惡劣的印象。敢來報名的人大多數都有點真本事,或者說他們堅定地認為自己有真本事,所以很看不上普通人,而梵伽羅就是混入他們之中的普通人,於是自然而然地成了眾矢之的。


    跟拍攝影師忠實地記錄著選手們對梵伽羅的排擠和非議,這也是節目播出後的一大看點。


    宋溫暖看著導播切換過來的畫麵,興奮道:“請梵伽羅來參加節目果然是明智之舉,第一期的戲劇衝突幾乎都在他身上。堂哥,網絡上扒他的帖子你肯定沒看過,你看了就知道,他根本就是個騙子。那張死亡素描其實是偽造的,肯定有人給你們警方提供了假口供!”


    孫影提供的是不是假口供,宋睿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他懶得與旁人分辯,隻專心致誌地調出剛才的畫麵,一遍又一遍地快進、回放。梵伽羅就像一個巨大的疑團,引得他極度渴望靠近,又瘋狂想要探索。


    畫麵中射燈驟亮,梵伽羅安靜地坐著;少頃,射燈熄滅,梵伽羅依然安靜地坐著。但是,在燈亮燈熄的銜接處,隻0.01秒的瞬間,宋睿竟無法捕捉到那個人的身影。他消失在了忽然降臨的黑暗中!


    宋睿呼吸一窒,然後反複回放這個瞬間,又反複截取屏幕,終於在數十次的嚐試後截到了那精確的0.01秒――在梵伽羅原本安坐的位置上,一片黑暗籠罩下來,但那道修長的人影卻不見了,他消失得莫名,消失得無影無蹤,就仿佛與四周的黑暗徹底融為了一體。


    他是真實存在的嗎?是不是攝錄儀器出了問題?怎麽會有人與黑暗融為一體呢?宋睿摘掉金絲眼鏡,熟練地按揉隱痛的眉心。似乎隻要一遇見梵伽羅,他就會處於無時無刻的困惑中。


    他刪掉截屏,讓節目正常播放,並未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任何人。由於他地位太過超然,當他擺弄電腦時,觀察室內竟然沒有一個人加以阻止,更不敢好奇地圍上來旁觀。


    宋溫暖倒是伸長脖子偷窺了兩眼,發現滿屏都是梵伽羅,不由撇了撇嘴。


    大禮堂內,場外主持人還在對參賽選手們進行采訪。先前那位嗅覺通靈的少年正對著鏡頭做自我介紹:“我叫阿火,來自於喜馬拉雅山的深穀,是洪紮族人。洪紮族你們聽說過嗎?肯定沒有吧,因為我們這個民族並不在56個民族中,是未出世的隱族。我們那裏的人從來不生病,體質特別好。我六歲就發現自己能通靈,於是一直以為我是最特別的,但是到了這裏我才發現,很多人的能力都在我之上。”


    主持人特別感興趣地問道:“那麽阿火,你能對此次海選的結果做一次預測嗎?你覺得誰會進入初賽?”


    “首先肯定有我一個。”阿火咧開嘴,笑出一口白牙:“那位穿黑袍的大叔絕對是第一名,那個臉白白的小姑娘很棒,那個美人姐姐,那個小道士,還有那個很帥的男人,他們都會進初賽。他們身上的靈氣都很濃鬱!”


    最後被阿火點中的是一名身穿昂貴西裝,戴著鑽石耳釘,長得極其俊美的一個男人。他敏銳地發現了主持人和攝影師的注目,於是雙手插兜,不緊不慢地走過來,微笑詢問:“你們在說什麽?”


    外場主持人被他的翩翩風度迷了眼,愣了一兩秒才道:“阿火預測你會進入初賽,他認為你是所有選手中能力最強的人之一。”


    “哦?這位就是阿火嗎?”俊美男人伸出手與阿火交握,一舉一動皆十分優雅:“我叫丁浦航,能與你交個朋友嗎?我也能看出來,你的實力很強。”


    “啊,謝謝誇獎!”阿火在男人靠近之後便開始手足無措,他聞到了一股令他極度不安的味道,卻又不搞不明白那是什麽。但根據以往的經驗,擁有這種味道的人大多數都很危險,必須遠離。


    男人瞥他一眼,腳步往後一挪,拉開了間距,1.2米,不多不少,正是人與人之間既可以親切交流又能保持不過分的疏離的安全距離。


    阿火果然鬆了一口氣,男人則微不可查地揚了揚唇角,目中閃過幾許暗芒。


    “阿火還看好誰,可以告訴我嗎?”丁浦航彬彬有禮地詢問。


    “啊,我還看好那位大叔,那兩位姐姐,還有那個道士,他們百分百會進決賽。”阿火對自己的判斷極有信心,甚至直接越過海選,去預測決賽的結果。


    丁浦航眉頭微皺,指著坐在角落裏的梵伽羅問道:“那他呢?你不看好他嗎?”


    “他啊,我聞不到他身上的氣味,他應該是普通人吧。”阿火搖搖頭。


    “一點氣味都聞不到嗎?”丁浦航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


    “是的,一點氣味都聞不到。”阿火繼續搖頭。


    “好的,我知道了。”丁浦航略一點頭,走得幹脆利落。


    外場主持人和阿火傻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都搞不明白他走過來說這些沒頭沒尾的話是想幹什麽,博取鏡頭?多多露臉?看他貴氣十足的樣子又不像啊!


    阿火一邊撓著自己的後腦勺,一邊抽著鼻子在空氣中胡亂嗅聞,忽然用力拍打腦門,哀嚎道:“啊,我錯了!我簡直大錯特錯!我怎麽那麽傻!每個人都會有氣味,而且個個都不同,但梵伽羅是我遇見的唯一一個聞不到絲毫氣味的人,這太反常了!”


    “梵伽羅怎麽了嗎?”外場主持人一頭霧水地問。


    阿火興奮得臉都紅了:“梵伽羅是世界上唯一沒有氣味的人你知道嗎?雖然我還沒有見過全世界,但是他在我的世界裏絕對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任何人與他一樣!我聞不到他的氣味,他比喜馬拉雅山上的白雪還要幹淨!”


    “這種形容會不會太誇張了?”外場主持人滿頭都是黑線。


    “不誇張,我能聞到喜馬拉雅山上的白雪散發的清氣,有些澀,有些甜,很微弱,非常非常微弱!我原本以為那是世界上最淡的氣味,然而梵伽羅身上卻連那樣微弱的氣息都沒有,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嗎?這意味著他比轉瞬即化的白雪還要淡薄,他要麽是一片虛無,要麽是一個封閉的世界。他擁有封閉自己也封閉別人的能力,這太不可思議了。我要更改我的預測,他一定能進決賽!”


    阿火說著說著就朝梵伽羅跑去,像一隻看見肉骨頭,又怕被別人搶了去,於是甩著尾巴狂奔的大狗。


    被他丟在身後的外場主持人隻能對著鏡頭尬笑。


    與此同時,宋睿盯著顯示屏上的這一幕,暗暗沉吟:一片虛無?你是真實存在的嗎?


    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特別排斥否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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