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山縣城,後世的海口市便以此為基礎擴建。


    但在四十年代,縣城還隻是一個占地約五六平方公裏的小城,有著較為完善的城牆和防禦。


    城中的瓊山中學,始辦於一九一三年四月,至一九三七年已經成為海南島北部地區最著名的提供中等知識教育的學校。日軍發起侵華戰爭後,瓊山縣城屢遭日機轟炸騷擾,為師生安全計,學校遷至瓊山縣龍塘墟。


    日軍建立殖民政府,強迫把瓊山縣城扳回縣城,以此作為共建“王道樂土”的證明。汪偽政府南遷海南,教育部沒有多少學校指導,便把瓊山中學當成最重要的政績抓,至今年四月,瓊山中學已經以免費教育的方式,招收了三千多學生入讀。


    至早上八點,海南島各處先後遭到安家軍前後殺波飛彈襲擊,大多數重要區域已經付之一炬。


    在這種情況下,海南軍司令內山英太郎中將再也顧不得什麽威儀和體統了,主動避開了危險的區域,躲到瓊山中學的二層木製辦公大樓,在底層由課桌圍成一圈的會議室裏召開幾年級軍事會議。


    上午九點,隨著陸海軍將佐陸續到達,會議正式舉行。


    內山英太郎目光炯炯地環視與會將佐一眼,大聲道:“諸君,安家軍突然對我軍采取飛彈攻擊,給我各地駐軍造成慘重損失。根據種種跡象,我們完全可以推測,安家軍不日將對海南島發起登陸作戰,諸君以為該如何處理?”


    “還能怎麽辦?”


    匆匆趕來開會的日軍第五十七軍司令官高橋多賀二中將咬牙切齒地說:“損失如此之大,僅僅我們五十七軍,到現在知道的死亡人數已經突破三千……安家軍雙手沾滿了大日本帝國皇軍的鮮血,我們隻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酬將士們的在天英靈!


    “恥辱啊,三名中將同時遇襲,少將和官佐損失達到三十六人!這既是我們第五十七軍的恥辱,也是海南軍全體將士的恥辱,更是大日本帝國陸軍的恥辱!我們務必要給支那人以迎頭痛擊,才能宣泄無盡的憋屈!


    “司令官閣下,我認為從即刻起,全島應加強防禦,隨時給予登陸的安家軍迎頭痛擊,以雪今日之恥!”


    “怎麽個迎頭痛擊法?”


    海軍第十五航空艦隊派駐海南島情報參謀原山登海軍中佐瞥了高橋中將一眼,陰陽怪氣地說:


    “現在我們連對手的影子都沒有發現,就白白送掉了三個師團長,很難想象這場沒有勝算的戰爭持續下去,會帶來什麽災難性的後果!這裏我需要提醒大家,在此前的襲擊中,帝國陸軍的航空兵幾乎損失殆盡,失去了至關重要的製空權,我們接下去該如何應對安家軍下一波攻勢?隻靠地麵部隊嗎?醒醒吧!”


    說到這裏,原山登神色變得凝重起來:“諸君,在槍林彈雨中作戰的可怕之處,這裏我就不具體闡述了,現在我們還不知道安家軍下一步行動計劃,但我可以肯定,我們將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很有可能一波可怕的空襲就要到來。


    “在生死抉擇之間,我建議立即對部隊進行必要的疏散,送走不相幹的服務於礦業、船廠和鐵路的帝國產業工人以及非戰鬥人員,同時對作戰計劃進行修改,必須充分考慮沿海地區失守、內外交通中斷後的情況,因為接下來我們很可能麵對一場前所未有的死戰!”


    日本海軍在海南島部署了一支僅僅能提供護航和運輸的小型艦隊,陸基航空隊中隊則由於抽調到中太平洋地區作戰,隻留下了一些觀察聯絡員,而原山登海軍中佐正是代表了第十五航空艦隊的聲音。


    列席會議的漢奸頭目陳群精神大振,正想出言附和,一聲怒吼傳來。


    “巴嘎!”


    高橋多賀二中將的參謀長長穀川正憲少將站起,揮舞雙拳,對原山登咆哮道:“怕死的膽小鬼!這就是你們海軍所持有的立場和態度嗎?縱觀這三四個月來的戰局演變,你們海軍不僅一直不敢調派主力戰艦到海南,隨時隨地強調客觀不利因素,稱在海南部署艦隊與送死無異,分明是消極避戰!


    “現在敵我還未接戰,你們又主動想逃跑!你們這些懦弱的海軍軍官,都應該作為國賊受到天誅!”


    “放肆!”


    看到一群海軍官佐憤怒地站起,一場內訌就要發生,內山英太郎中將連忙喝止長穀川正憲:


    “石原君擔任參謀總長的時候,已經與海軍軍令部達成陸海軍一體的協議,在帝國的軍政體係內,任何挑起陸軍和海軍衝突的行為,都是不被允許的!導致陸海軍對立的集體和個人,輕則記過甚至取消聯隊旗,重則勒令剖腹!


    “況且,帝國海軍聯合艦隊第五航空戰隊剛剛在中太平洋地區獲得對美國海軍的重大勝利,從當前的情況看,再次獲得大捷指日可期!我們應該為海軍取得的偉大成就歡呼,而不是在這裏無端地進行指責!


    “長穀川,如果你不想失去參謀長的職務,現在就向原山君道歉!”


    海軍一群官佐麵麵相覷,到後來聽到內山英太郎對海軍的推崇,無不麵露欣慰之色,相視一笑,全都自覺地坐了下去。


    對於高貴的海軍而言,陸軍馬鹿的叫囂根本不值一提,畢竟自太平洋戰爭爆發到現在,日本海軍除了在東條英機的錯誤命令下進攻渤海灣受挫外,還無敗績,而且唯一的失敗,也是日本陸軍參謀總長的失誤造成的,這更加加劇了海軍官兵的優勢心理。


    “嗨——”


    長穀川正憲委屈地低下頭,眼裏滿是倔強,但嘴裏卻賠禮道:“原山君,請恕長穀川無禮了!”


    高橋多賀二中將趕忙為自己的參謀長打圓場:“海南島四周臨海,北方的瓊州海峽更是近在咫尺,但帝國海軍卻總舍不得派出艦隊前來協助我們陸軍防禦,長穀川有些怨言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還沒接戰,先想著逃跑,這總不是正常的反應吧?”


    這時,一名參謀走到內山英太郎身邊,遞給他一份電文。


    內山英太郎看完電報眉頭一皺,叫過通訊參謀附耳低聲交代幾句,隨後揮揮手,讓參謀退下。


    原山登中佐絲毫也沒有受到這個插曲影響,斬釘截鐵地說:“司令官,我必須慎重告誡,如果我們再不抓緊時間組織撤離的話,恐怕就再也走不了了!想想遠東和東北戰事,正是由於戰前太過樂觀,導致大量僑民無法及時疏散,現在這批人全部成為安家軍建設遠東和大漢半島的免費勞動力!


    “以我長時間對安家軍的了解,這個時候安家軍的海軍肯定已經在出發前往海南島的路上,而其空軍預計在半小時內就會飛到我們頭頂,再次對失去空軍支持的我們展開狂轟濫炸,我們暴露在外的軍營已經防禦陣地,就是對方打擊的重點!甚至由於製空權的缺失,我們連兵力調動都很困難!在這種極端不利的情況下,我們必須想如何善後!


    “在座諸君應該都知道,帝國海軍聯合艦隊主力正在中太平洋地區與美國海軍展開激烈交火,而在印度洋地區,我們的一支海軍艦隊在與進逼西印度洋的安家軍海軍艦隊進行對決,阻止其向馬達加斯加進軍的企圖。


    “這也就意味著,短時間內我們休想獲得海軍艦船的支持,封鎖瓊州海峽根本是不現實的,對手完全可以選擇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實施登陸!在這種情況下,單單依靠陸地防守,能否抵禦安家軍海陸空三位一體的進攻嗎?


    “如果是在今天遭到飛彈襲擊前,原山會認為依照我們的兵力,不敢說讓安家軍無機可趁,但支撐三五個月是沒問題的,畢竟登陸作戰是世界性的難題,沿海那些工事和掩體,我們經營已久,而且由於實行了機動防禦,無論哪個方向出現危機,我軍均可實現快速集結,形成局部優勢兵力,把敵人趕下大海。


    “但是,今天之後,這種性已經很小了,不知道諸君想過沒有,對於這種防不勝防的飛彈,大家有什麽應對方法?如果我們的部隊正在集結時遭到飛彈襲擊,該如何應對?沒有吧!更不要說因為陸軍航空兵失去所有機場和戰機,任由安家軍空軍戰機肆虐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原山登的話,瓊山縣城內外,淒厲的防空警報聲響起,與會人員無不臉色大變,驚慌失措就想離開會議室,隱蔽防空。


    內山英太郎喝止了現場的騷亂,故作鎮定地說:“慌什麽慌,這裏是學校,是支那人教書育人的神聖地方,一向自詡公平正義的安家軍,是不會對這裏動手的!”


    出席會議的日軍將佐和列席會議的漢奸訕訕坐下,不過依舊顯得心緒不寧。


    陳群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滴滴冷汗,與另外一個漢奸褚民誼小聲商量幾句,隨後由陳群向內山英太郎道:


    “司令官閣下,我認為原山將軍的建議很有道理,戰爭馬上就要來臨,這個時候,我們國民政府的官員留在海南島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百無一用是書生,我們這些人還不如暫時撤到澳洲,團結海外幾千萬華人,為大日本帝國的皇道樂土大業服務!”


    “這——”


    內山英太郎中將遲疑了一下,臉色變得無比的凝重。


    這個時候,作為司令官,內山非常不願意放陳群等人離開,因為這將直接影響到駐海南島日軍的備戰工作。畢竟這些人一走,除了汪偽政權不穩外,五個師的偽軍或許也會發生思想混亂,日軍反而要從原本就很緊張的人馬裏分出部分來看住這些中國人,防止其背後搗亂,又或者幹脆倒向安家軍。


    可是,今天陳群畢竟是救了自己的性命,雖然是無意的,但此舉卻避免了海南日軍在開戰伊始便失去指揮官的糟糕局麵,因此於情於理,內山都認為自己該還這份情。


    就在內山英太郎猶豫不決的時候,日本海軍南海支隊司令官木下嘉藏大佐好奇地問道:“司令官,不知道先前是誰來的電報?”


    內山英太郎也不願意正麵回應陳群的建議,正好借機轉換話題,爽快地說:“是陸軍航空兵第十二飛行師團長土生少將自崖縣發來的電報。作為統籌海南、台灣和琉球空域的陸軍航空兵指揮官,他希望實地了解安家軍空軍的實力,並作出具有針對性的作戰計劃。


    “誰也沒有料到,昨天他剛到三亞港,今天一早就遇到飛彈襲擊,與各地機場無法及時取得聯係,所以焦慮之下向我致詢問詳情。我已經讓參謀把最新戰報給他發過去了……”


    話音未落,外麵飛機發動機的轟鳴聲已經響了起來,日軍將佐紛紛從會議桌前起身,來到牆邊,小心翼翼地湊到窗戶下向外打望,隻見六七百米的低空中,密密麻麻的銀灰色機群如同烏雲壓頂一般飛了過來。


    “轟——”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清晨已經遭到一波飛彈蹂躪的“白宮”,此刻再次淪為了轟炸機重點照顧的對象,雖然距離“白宮”尚有三四條街區,但火光清晰可見,黑色的煙柱直衝雲霄。


    而在瓊山中學的東南方向,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不斷傳來,所有人不用猜就知道,那是從日軍瓊山大營傳來的聲音。


    “這算什麽?欺負我們沒有航空兵,想一舉打垮我們的鬥誌?”


    高橋多賀二臉色非常難看,回到會議桌前,向內山英太郎道:“司令官閣下,現在我的軍隊正在遭到支那人空軍的打擊,為了避免更大的傷亡,我必須盡快趕回去部署各部防空和進行隱蔽,這個會議我就不出席了,有什麽命令盡管打電話給我!


    “不過,在離開之前,我希望內山君盡量考慮得周詳一點,大本營要求我們在海南島盡量拖延安家軍進攻的步伐,而不是不戰而退!如果我們執行不力,甚至一潰千裏,最需要承擔責任的正是內山君!


    “對於衝鋒在前的高橋來講,留在海南島一日,就會一直堅持作戰,直至實踐當初乘船離開日本列島時許下的‘靖國神社見’的誓言,絕不退縮……告辭了!”


    說完,高橋多賀二和參謀長長穀川正憲一起向內山鞠躬,隨後便匆匆離去。


    “匹夫之勇!”


    木下嘉藏大佐斜睨一眼高橋和長穀川的背影,不屑地說:“現代戰爭,製海權與製空權已經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我手裏隻有四艘驅逐艦、六艘魚雷艇和十二艘炮艇,一旦安家軍海軍來襲,我們根本無力阻擋。


    “為了保存實力,我們南海支隊隻能選擇暫時撤離海南島。司令官閣下,我也請您三思而後行,盡量為帝**人留一條後路!”


    內山英太郎冷哼一聲:“如果我不同意呢?難道木下君想承擔膽小鬼和逃兵的罪名?”


    “死有何可怕?一時之痛罷了,我擔心的是帝國的偉大事業因為我們的愚昧而葬送!”木下嘉藏倔強地昂起頭:“內山司令官,海南島上可是有著十萬帝**人,如果用在其他戰場,他們將會發揮更大的作用!既然明知道不能勝利的戰爭,堅持有什麽意義呢?其實最好的作戰計劃,就是從現在開始撤離!”


    “巴嘎!”


    內山英太郎聲色俱厲:“在大本營正式命令下達之前,內山隻能選擇與海南島共存亡!木下君,要走你就早點兒走,把陳君和褚君他們一塊兒帶走,我早就懷疑支那人中間隱藏有內奸,但是卻不知道是誰透露了帝國的軍事機密,這次正好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


    陳群也不爭辯,感激地向內山中將道:“多謝內山君的成全……我建議把帝國勇士的親屬,失去武器的陸軍航空兵,還有受傷的帝國官兵,一起送走,為帝國保留一絲元氣……”


    “喲西!”


    內山英太郎欣慰地點了點頭:“這些年來,帝國向海南遷移了三千多移民,還有五千多技術工人在這裏從事開礦、修路、武器和輪船修理等工作,這次一並送走吧!”


    聽著瓊山中學外麵爆炸聲不絕於耳,內山苦笑起來:“看空襲持續的時間和規模,安家軍肯定想把一切威脅都清除掉,再發起登陸作戰,我們就利用這個空檔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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