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江南船廠碼頭。


    由於安毅要前來主持艦船下水儀式,為確保安全,今天船廠並未對外開放,參加下水儀式的,是南華海軍部的官員及海軍鄱陽湖艦隊的官兵,此外就是應邀出席儀式的中華民國海軍的代表。


    安毅、楊傑等人來到幹船塢正前方的觀禮台正中央,一眼望去,四艘艦體建造已經基本完工的“黃浦江”級驅逐艦,正靜靜地躺在幹船塢裏,每一艘艦船頂部都飄著一個灌滿氫氣的巨大彩球。


    觀禮台上的來賓,紛紛到安毅跟前敬禮或者是打招呼,國民政府海軍部部長陳紹寬臉帶燦爛笑容:


    “安將軍,真羨慕你們,竟然一口氣建造四艘驅逐艦,了不起啊!”


    安毅與陳紹寬親切握手,謙虛地說:“哪裏,哪裏,都是些小噸位的戰艦,陳部長麾下幾千噸的戰艦多得很,未必看得上眼!”


    由於去年抗戰伊始,安毅即沉船堵塞長江主航道,導致日本優勢的海軍艦隊無法進入長江,原本準備自沉堵塞江道的中央海軍艦隊也因此保住了。


    抗戰爆發前,中國海軍由中央海軍、北方海軍和廣東海軍三部組成,中央海軍下轄第一艦隊、第二艦隊、練習艦隊、海岸巡防處和海道測量局,北方海軍下轄第三艦隊,廣東海軍則由廣東省江防司令部組成。


    其中中央海軍在國民政府行政院海軍部的直接統轄下,主要布防於長江、東海方麵,東北海軍由冀察政務委員會及青島市政府支付經費,主要行動於青島、渤海方麵,廣東海軍由廣東政府統轄,主要行動於廣東沿海及珠江。各海軍呈獨立狀態,有各自所屬的艦隊、學校、船廠和陸戰隊等。


    戰爭爆發後,為預防日本從青島登陸,第三艦隊將全部艦船沉沒以封鎖青島大小港口。廣東海軍固守珠江,中央海軍集結於南京附近。


    待到淞滬會戰結束,中央海軍建製保存完整。


    目前,第一艦隊擁有巡洋艦海容、海籌、寧海號,炮艦逸仙、永健、永績、中山、大同、自強號,驅逐艦健康號,運輸艦華安、安定、克安號;第二艦隊旗艦為訂購自日本播磨造船廠、於去年三月入役的平海號巡洋艦,此外還擁有炮艦楚觀、楚謙、楚同、楚泰、楚有、江元、江貞、鹹寧、永綏、民權、德勝、威勝號,炮艇江犀、江鯤號,魚雷艇湖鵬、湖鶚、湖鷹、湖隼號;練習艦隊包括巡洋艦應瑞、通濟號;海岸巡防處下轄炮艇誠勝、義勝、勇勝、公勝、順勝、仁勝、江寧、海寧、綏、威寧、肅寧、崇寧、義寧、長寧、正寧、撫寧號。


    這些艦船,巡洋艦排水量在1900噸至4300噸之間,炮艦排水量247噸至1550噸,驅逐艦排水量400噸,炮艦、炮艇排水量50噸至350噸,魚雷艇排水量96噸,在長江水麵算是一股決定性的力量。


    陳紹寬自然清楚,自己這個海軍部長若不是安毅,恐怕已經成了光杆司令,因此對安毅十分尊敬:“安將軍,我那些艦船也就在長江耍耍威風,但要想進入大洋,恐怕還不夠日本海軍塞牙縫的。反倒是安將軍勵精圖治,由自己的船廠自行建造戰艦發展海軍,未來成就不可限量啊!”


    “沒辦法,若是我們再不努力,就永遠無法追趕上列強的步伐了,不過海軍可是吃錢的玩意兒,我現在可是勒緊肚皮過日子啊!”


    安毅說到這裏,正好路程光也來到了觀禮台上,安毅向陳紹寬告了聲歉,帶著楊傑、陳瑜和沈鳳道,迎上前去。


    “主席好!”


    由於是正式場合,路程光滿臉笑容地向安毅敬了個軍禮。南華海軍第一炮十分漂亮,全殲暹羅海軍,現在又有四艘驅逐艦下水,海軍實力再次加強,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


    安毅拍著路程光的肩膀:“程光,看來當初我選擇你來擔任河防司令真是挑對人了,這幾年,由河防部隊到鄱陽湖艦隊,再到現在的南華海軍,咱們一步一個腳印,終於走到今天,隻要這樣繼續下去,咱們的海軍總有走向大洋的一天!”


    楊傑對於路程光這位南華海軍司令非常欣賞,安毅已經和他說好,到南華後他將出任副總參謀長職務,與楊飛同列。以後少不了和海軍打交道的機會,在觀禮台就座後,兩人興致勃勃地聊了起來。


    這次江南造船廠建造的“黃浦江”級驅逐艦,排水量1000噸,艦長100米,全寬9.35米,吃水3.30米,裝有兩台蒸汽輪機、四部重油鍋爐,雙軸推進,動力達19000馬力,最大速度27.8節,續航能力3500海裏/18節。


    按照規劃,武備包括三聯裝M1933式100毫米高平兩用主炮,戰艦首尾各有一座炮塔,另裝備有M1935型37毫米全自動高射炮八門。在船尾中軸線上,裝備一座三聯裝魚雷發射管,另外兩座雙聯裝魚雷發射管分別配備在兩側船舷。為反潛和反魚雷需要,還將裝備三聯裝25毫米機關炮四座,深彈投放軌兩條,投放機兩台。


    陳紹寬又走了過來,向正在用望遠鏡仔細觀察戰艦的安毅低聲問道:“我聽說這次建造的驅逐艦,沒有裝備大口徑主炮?”


    安毅放下望遠鏡,笑了笑道:“100毫米炮夠用了,若是采用延時開花彈,在艦船附近炸開,對船員的殺傷不比大口徑重炮差。未來海戰將立足於海麵和空中的爭奪,因此這種高平兩用炮正合適。”


    陳紹寬呆了一下,隨即想到什麽,脫口問道:“這麽說來,以後南華海軍將會著重發展以航空母艦為核心的戰艦編隊囉?”


    安毅對陳紹寬的敏銳嗅覺有些驚訝,微微點了點頭。


    陳紹寬一臉羨慕:“早在十一年前,我擔任海軍第二艦隊司令時,就曾經上書,建造中國自己的航空母艦,但到了現在,夢想依然遙遙無期啊!”


    就在這時,船廠裏鼓樂齊鳴,隨後響起熱烈的歡呼聲,原來時間已到,戰艦下水儀式即將開始。


    隨著《我的祖國》的音樂聲響起,全體到場者起立,向走到觀禮台前的安毅致敬。


    主持儀式的江南造船廠廠長魏子琅在介紹了這艘戰艦的基本情況之後,安毅從侍衛的手裏接過I式自動步槍,對準四艘戰艦上方飄揚的彩色氣球,“啪啪——”連續四聲槍響,氣球應聲炸開,裏麵裝著的無數彩色絲帶飛舞下來,撒得船塢和戰艦上到處都是。


    隨後,安毅走下觀禮台,用力將一瓶瓶香檳酒,向船頭擲去,瓶破之後,白色的泡沫四處飛濺,酒香四溢。


    在安毅結束擲瓶禮之後,全體到場者麵向新船,行注目禮,並熱烈鼓掌,接著纜繩被砍斷,在飄揚的彩花和彩帶下,四艘戰艦先後緩緩滑入水中。


    儀式的最後,原本應由安毅發表一番激動人心的講話,但江南造船廠毗鄰大上海,人員複雜,日寇間諜很多,為了安全考慮,這一程序被取消了,路程光簡單地講了一下這四艘戰艦下水的意義後,整個儀式便結束了。


    中午,安毅和造船廠廠長魏子琅、工程師和工人代表共進午餐,下午乘坐火車,離開上海前往杭州,與浙江省主席黃紹竑會麵


    西湖畔的譚公館,去年年末發生在杭州西南郊的戰事,並未給這裏造成破壞,花壇草坪、古樹綠蔭,依舊保持著原來的風貌。


    安毅與黃紹竑、楊傑聚坐在西湖湖堤的涼亭裏,竊竊私語,周旋與黃紹竑的紅顏知己辛欣坐在遠處的草坪上,交流著對聲樂的認知,不時傳出幾聲悅耳的歌聲,賞心悅耳之至。


    安毅延續著昨日在吳淞口的話題,問道:“耿光,你昨天說未來黨國可能會陷入更深更濁的派係鬥爭的泥淖中,有什麽依據嗎?”


    楊傑看了一眼黃紹竑,向安毅道:“委員長的本意是好的,但是他卻沒發現,過於拔高三青團,難免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三青團形同‘新寵’,國民黨有如‘棄婦’,‘黨員看團員,好象是新起之敵;團員看黨員,當作落伍分子’。委員長對三青團既以新生力量相期,三青團團員亦不免自我認知膨脹。他們以‘新生命’、‘新細胞’自詡,對國民黨公開嘲笑、諷刺、輕蔑,並有意散布‘黨舊團新’、‘團高一切’之言論。在三青團的宣傳凸顯下,國民黨被推到了一個至為尷尬的境地,留在國民黨內的人被目為衰頹腐化之輩,甚至被三青團列為革命的對象。你們說說看,這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嗎?”


    安毅讚同地道:“國民黨的組織機構長期以來為CC係獨大,CC係對國民黨黨務組織的缺失,確實負有難以推卸的責任。正是因為這樣,新建立的三青團既被賦予革新國民黨積弊的重任,CC係自然不能再充當三青團的組織中堅。基於這一考慮,校長在籌組三青團時,主要是啟用原力行社成員來承擔起這個新組織的組建任務。”


    黃紹竑這時也品出味來了,連連搖頭:“不妥,不妥,如此一來,戰前CC係與力行社之間的派係宿怨,順理成章地轉變為黨團之間的對峙和衝突。委員長本來希望通過三青團來統合和彌縫黨內各派,結果反而會導致更加激烈的派係鬥爭。”


    “是啊!”


    楊傑歎息道:“委員長在組織體製的設計上,存在巨大缺失,三青團與國民黨之間雙軌競進的關係,將導致彼此難能相容共濟。委員長為將三青團打造為一個革命的團體,因此賦予三青團以自主運作的政治地位,一則為了避免國民黨的舊黨風和舊習氣滲入新組織,二則為了避免國民黨的組織機構對新組織掣肘。


    “但是,三青團卻是經由國民黨全國代表大會決議而成立,並在黨章中規定了團對黨的從屬地位,在實際運作過程中,除了委員長以黨總裁兼三青團團長外,國民黨與三青團之間並不具有組織體製上的統屬關係。三青團自始至終,不受國民黨組織機構的統轄。國民黨中央和地方各級黨部對三青團的組織、人事、經費等無幹涉和過問的權力。


    “從中央到地方,黨團之間各成係統,任何將三青團納入國民黨統製之下的企圖,均將遭到力行社勢力的抵製。上月末我與中央監察委員會秘書長王子壯聊到三青團時,他說一部分三青團員公然以黨已成過去,團將代之而興相號召,置其原意號召青年加入本黨之旨於不顧,讓人難以接受!”


    黃紹竑與楊傑相處多年,長城抗戰期間曾經一起共事,後來在廬山軍官訓練團時,又分別擔任團副和區隊長,在他心目中,一直認為楊傑雖才華出眾,但為人卻不近情理桀驁不馴,此時一聽,才知道他對政治也有其獨到見解。


    楊傑繼續說道:“由於黨與團維持一種二元雙軌體製,彼此勢必在組織發展上產生競爭和矛盾。比如三青團團章將團員年齡設限在十八到三十八歲之間,這樣一來,國民黨隻有兩條出路:要麽隻吸收那些缺乏朝氣的中年人和保守衰朽的老年人入黨;要麽與三青團爭奪青年。國民黨如選擇前者,無異於自取滅亡。


    “從戰前國民黨黨員的年齡結構來看,80%以上的黨員在三十九歲以下。也就是說,國民黨本來就是一個以青年人為主體力量的黨。三青團成立後,無異侵奪國民黨原有組織的勢力範圍。國民黨自然不甘放棄,黨團之間在成員吸收上不可避免地產生摩擦和衝突。其結果必然是黨團部均不管年齡大小,盡量吸收新分子,由吸收而爭奪,由爭奪而攻擊,由攻擊而詆毀,因此形成黨與團的對立。”


    安毅聽得入神,連連頷首。


    通過楊傑深入淺出的講解,安毅突然有些明白了,原來的曆史上為什麽國民黨會比不上**了,在組織力上兩者根本就不是同一等級的對手。


    “在戰前的地方政治運作中,主要是黨、政之間為爭奪權力資源發生矛盾和衝突,但自三青團成立後,很快便介入地方權勢資源的爭奪中,使地方政治生態更趨混亂和複雜。黨、政之間的二元衝突勢必將演化為黨、政、團三股力量的傾軋。


    “委員長原本寄望三青團能革新國民黨的積弊,未料三青團的種種表現和舊的國民黨在作風上難分彼此,持續下去,必然是黨部官化,團部黨化;黨員官僚化,團員黨員化。三青團雖在組織關係上與其國民黨日趨疏遠,而在行為方式和工作作風上,卻又與母體日趨接近。一個原本以改造國民黨為誌向的三青團,或許要不了多久,就會成為第二個亟待改造的對象了。”


    黃紹竑心情很沉重:“黨團鬥爭是一個方麵,黨政鬥爭更是慘烈。國民政府效仿俄共實行以黨治國,但我們的以黨治國在具體運作方式上與俄共有所不同。俄共自中央至地方,均實行黨的一元化領導,自上而下,權力均集中於各級黨委。而我們隻在中央一級以黨統政,在地方則黨政分離;黨隻管黨,政隻管政。


    “由於地方政治資源主要掌控在政府之手,黨部所能控製的資源極為有限。但黨部往往不甘寂寞,覬覦和幹涉地方行政之事時有發生,加之國民黨中央要求地方黨部和地方政府之間互相監督,這實際上為黨政衝突奠立了法理基礎。在黨部一方看來,黨權高於一切,中央既然以黨統政,地方也應是黨部淩駕於政府之上,故時常挑戰政府的權力,與政府作對為難。而在政府一方眼中,黨部無足輕重,甚至視同贅瘤,必欲去之而後快。加之地方政府人員的文化程度和素質一般優於地方黨務人員,這也使前者難免睥睨後者。”


    “好,說得好!”


    安毅禁不住使勁地拍了一下大腿:“耿光兄和季寬兄所言,讓安毅茅塞頓開,以前我對國內的政治還有些迷迷糊糊,聽二位這麽一講,豁然開朗啊。這也是我在南華重新開始的重要原因,相比而言,南華為新複之地,對舊有勢力推到即可,宛若一張白紙,隨便怎麽規劃都行,而在國內,元老與新貴對權力的爭奪,黨內和軍隊各派係的傾軋,想做點實事時那種束手束腳的無力感,讓人不寒而栗。季寬兄,我已經請耿光兄到南華擔任我的參謀長,你願不願意到南華來幫我?”


    黃紹竑這才明白安毅為什麽會和楊傑一同造訪自己,有些為難地說:“委員長對我有知遇之恩,委以省主席重任。黨國或許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不過我輩男兒,不就是為解決各種疑難矛盾而存在的嗎?若是什麽都一帆風順,還要我等做什麽?”


    安毅神色極為嚴峻:“可是時不我待,目前歐洲爆發戰爭,越來越多的國家將會被卷入戰爭,最終會演變為世界大戰。若是留在國內,等到把方方麵麵的關係理順,人家都打得差不多了,該商量著怎麽分贓了,時間耽擱不起啊!”


    楊傑也勸道:“既然季寬兄也明白國內形勢的複雜,為什麽不索性跳出來,從事一個有生氣的、蓬勃的新事業,為中華民族的崛起盡一份心力呢?”


    黃紹竑依然搖頭:“介公以國士待我,我自以國士報之。隻要我在浙江省主席任上一日,就要把工作處理好!小毅,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有我的為人處世的原則,請勿強求。”


    “好吧!”


    安毅雖然心中失望,但臉上堆滿笑意:“我們是兄弟,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不過,我有個建議,若是以後兄長覺得在國內過得不順心了,隨時歡迎到南華來,小弟必掃榻以待。”


    黃紹竑笑而不答,招呼道:“喝酒,喝酒,話題太沉重了,辜負這西湖的如畫美景啊!不如我叫辛欣來彈奏一曲,如何?”


    安毅見狀,拍手道:“好,就請辛欣伴奏,讓旋兒演唱一曲我給她新寫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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