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六年,公元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二日,蚌埠大營。


    從河北保定星夜兼程南下的第六十八師和防空高炮第五旅,共計二萬八千名官兵,曆時五天,乘坐汽車、火車等交通工具,終於抵達原新二軍駐紮的蚌埠大營。


    能夠同時容納五萬人會操的校場上,兩萬餘人的隊伍,筆直站立,鴉雀無聲。第六十八師關於九月十八日上午哄搶事件中負責保定兵站守衛工作的特務團、教導團兩團主官的公開處理大會,正在進行。


    師長李金龍中將,對著話筒大聲說道:


    “弟兄們,我知道大家心裏很憋屈,在華北局勢動蕩,父老鄉親最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卻因為種種原因離開了,一路渡過黃河,來到皖北重鎮蚌埠,在這裏經過短暫的調整後,還要繼續南下,渡過長江,真刀真槍地與日本人幹!


    “弟兄們,雖然我們大多是河南河北人,但我們更不要忘記,我們是中國人,是安家軍的一員,是一支有著自己的信仰、有著鋼鐵紀律和崇高追求的部隊,哪裏需要我們,我們就必須到祖國最需要我們的地方去,而不能以距離家鄉遠近來作為判斷的標準!


    “現在江南打得很苦,十九日淩晨,日軍一部從千年古都杭州西邊的一條山道殺出,攻入江南平原,負責堵口子的兄弟部隊一路敗退,幾乎讓鬼子把整條杭州防線全給包了餃子,是咱們安家軍——新二軍一三六師及時出擊,與日軍短兵交接,激烈大戰,戰鬥從淩晨一直殺到第二天下午,在此期間,日軍出動了戰機助戰,咱們西南空軍毫不示弱,奮起反擊,從天上到地下,打得不可開交,終於成功地把日軍給堵了回去!


    “此役我一三六師血染疆場,自身戰損八千,但給鬼子造成了近萬的傷害!如今日軍還在頻頻向江南調兵,而大家都知道,我們的軍隊全都被堵在黃河北麵,等到他們南下,黃花菜都涼了!


    “大家來說說看,我們該不該服從調度,南下江南參戰啊?”


    說到這裏,李金龍隨便指了個軍銜僅為上等兵的戰士上台發表看法,戰士顯得有些緊張,但還是勇敢地麵對話筒:


    “各位首長,兄弟們,俺是二〇三旅六〇九團一營二連的上等兵張光旺,俺認為:隻要能要打鬼子,到哪兒打都是一樣的!


    “早在俺在家鄉河南新鄉孟薑女河邊的送佛村披紅掛彩參加安家軍那一天起,俺家裏爹娘就告訴俺,要聽安司令的話,永遠向著安司令指定的方向前進,不能給村裏、家裏人丟臉。這個月初,家鄉遭了大水災,是安司令派人,把家裏的老老少少,還有附近的鄰居,一塊兒接到號稱人間天堂的敘府去享福了。


    “十八號在保定城開拔的那一天,俺剛接到總部後勤部專門用飛機送來的家書,父母已經在敘府城了,家裏住進了大樓房,電燈電話自來水和燃氣爐,讓俺爹媽幾乎不敢相信他所見到的一切。政府最先安排的是俺三個弟弟妹妹入讀了住家附近的榮軍小學,俺爹媽和兩個姐姐,也很快安排了工作,俺爹媽年紀大,就分配到社區打掃衛生,幫忙漿洗衣服,一個月可以拿到六元的工資,兩個姐姐進了工廠,現在正在接受職業技能培訓,每個月已經可以拿到五個大洋的生活費,聽說正式上崗了,可以拿到十塊大洋的基本工資,表現好的話,甚至可以拿到十五塊、二十塊大洋!


    “弟兄麽,二十塊大洋啊!現在在全國大多數地方,縣長才能拿到這樣的高工資,而俺的兩個姐姐剛到敘府都有希望拿到,俺們在安家軍當兵,還能圖個啥啊?如今家裏啥都不缺,政府先預支了五十塊大洋的工資,用以添置生活必需品,俺爹媽精打細算,把所有家當添置齊全,茶米油鹽醬醋全部備妥,還剩下三十五塊大洋。爹媽來信,交代俺要好好在部隊上幹,就算是安司令要俺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準皺一下眉頭!


    “弟兄們,俺知道你們家裏,也大多有這樣的遭遇,有安司令這樣什麽都替咱們考慮到的領袖,咱們除了誓死報答外,還能怎樣?而且,保家衛國本來就是當兵的本分,現在家人的幸福生活,也需要咱們去親手捍衛,所以,俺衷心擁護首長們做出的一切決定,指哪兒打哪兒,絕無二話!”


    上等兵張光旺樸實無華的話語,引來全體將士的強烈共鳴。


    “堅決服從命令!”、“一切行動聽指揮!”、“安司令萬歲”之類震耳欲聾的呐喊聲迅即響起,隨後轉化為熱烈的掌聲。


    張光旺敬禮退下後,李金龍再次來到話筒前,大聲道:


    “為將士們解決後顧之憂,能夠集中全部精力打鬼子,是我們官長應該做的,什麽報恩之類的話就不要提了,你們要記住,你們要報答的是中華民族的恩情,與一切敢於入侵我們祖國母親的豺狼虎豹堅決鬥爭!


    “好了,我們進入今天的主題吧——弟兄們,十八日保定兵站被搶,當時負責把守兵站的教導團和我派去執行保衛任務的特務團,沒有很高地處理好突發事件,導致價值五千萬的軍資被搶,也迫使我們不得不被動做出南下參戰的選擇。弟兄們,如果換你們處在那種位置,該怎麽做?”


    滿校場將士麵麵相覷,麵對這個棘手的問題,都有些不知所措。


    李金龍隨意點了幾位士兵上來發言,全都瞠目結舌,呐呐無言,顯然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一位來自河南安陽叫蔡誌明的下士為大家的艱難選擇做了最好的詮釋:


    “非常艱難,非常痛苦!但是俺要說,如果是俺處於那種情況,兵站照樣也會被搶大家都知道,咱們安家軍也是**中的一員,當時保定雲集了數十萬大軍,幾乎所有的軍隊都加入了搶劫的行列,難道咱們真的要開火,用自己手裏的武器把所有友軍全部消滅掉?屆時,物資倒是保存住了,但結下仇恨後,咱們安家軍與各部友軍就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麵,從兵站槍響的那一刻起,保定城就有可能陷入戰火,咱們六十八師麵對幾十萬人的進攻,雖然咱們裝備精良,但真的有把握一個打十個甚至是幾十個嗎?


    “即便最後咱們勝利了,那又有何意義,抗日友軍已經被咱們消滅光了,日軍隻需南下,輕鬆地擊敗咱們,就可以暢通無阻地殺到黃河邊,就大局而言,那將是咱們安家軍受千夫所指、嚴重孤立甚至被攻擊的慘痛局麵!


    “但是,咱們也要看到,特務團和教導團擔負有重大職責,麵對亂軍衝擊,開槍自衛是其本分,雖然可能導致嚴重的後果,但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雖然導致的惡果是司令很可能會因為這次事件成為失去自己親人的全國民眾交口指責的對象,咱們安家軍會成為實力受損利益受到侵犯的軍閥們競相攻擊的目標,但從道理上來說,特務團和教導團隻是服從上司的命令,什麽都與他們無關!


    “大家都知道,在中國這片土地上,有時候道理大不過人情,一旦咱們安家軍失去了好口碑,好名聲,那什麽都沒了所以俺認為,獎與罰都有道理,就看師長和司令部用什麽立場來斷案了!”


    隨後,各旅團主官也發表了類似的看法,李金龍對這次討論很滿意,待所有人都退下去後,板著臉,對著話筒大聲說道:


    “把特務團團長陳實地、教導團團長高翔帶上來。”


    很快,憲兵就把已經脫去軍裝、形容憔悴的二人帶上了高台。


    李金龍麵對二人,嚴厲地問:“陳實地、高翔,你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有什麽辯解的嗎?”


    陳實地臉色蒼白,接過師部參謀送上的話筒,大聲道:“師座,各位弟兄們,不管我的初衷是什麽,但眼睜睜地看著數千萬軍資被搶,我難辭其咎,所以,不管怎麽處罰我,我都願意接受不過我希望,我的死不要牽累到我的親人,自我參加安家軍後,政治部和後勤部的將士便到了我家鄉,慢慢查探,終於找到了我失散的家人,隨後又給我介紹對象,結了婚,現在一家老小在敘府,好好地工作和學習,請上峰在通知我的死訊時,不要說他們的兒子、丈夫和父親,是一個可恥的罪犯,就說陳實地是戰死在戰場上的吧拜托了,師座。”


    說完,陳實地莊重地向李金龍敬了個軍禮。


    李金龍點點頭,嚴厲的目光又落到了高翔身上。


    高翔神情間一片堅毅:


    “師座,弟兄們,不管我這個教導團團長是不是在陳上校的勸解下,忘記了司令的諄諄教導和在士官學校接受的教育,忘記了森嚴的軍規,放棄了堅持,也放棄了為將者的原則,保定兵站被搶已經是無法辯駁的事實,我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我高翔是司令在老南昌收養的孤兒,受童子軍校和士官學校培養成長,接受模範營精神和民族主義熏陶,對我們這個集體充滿了熱愛我沒有父母和兄弟姐妹,所以我死了,就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吧,不過我希望能夠把我的墳墓埋在麵向西南敘府的地方,我想永遠守護這片土地,守護我們的人民不被欺淩和侵略。我想親眼看著我的義父、安家軍統帥安毅將軍,率領咱們安家軍,趕跑日寇,讓天下太平,民眾永享安樂!”


    台下傳來嗡嗡的哭泣聲,聽著這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所有人都埋下頭,抽泣起來。


    李金龍麵無表情,冷峻的目光從兩個年輕人臉上逡巡而過,慢慢地點了點頭:“好,很好,你們不愧是我們安家軍培養出來的好戰士好幹部,不管總部的最終決定如何,我李金龍以你們為傲!”


    說到這裏,李金龍轉過頭,大吼一聲:“軍法官!”


    “到!”


    第六十八師軍法科長張啟恩中校,一直肅立在高台後麵,聽到叫聲大步上前,向李金龍莊重地敬了個軍禮,然後從跟隨的憲兵舉著的托盤裏,拿過安家軍司令部用專機送抵蚌埠機場的最終處罰決定,當眾撕開用保密條碼密封的切口,拿出蓋有安家軍司令安毅親自簽署的命令,展開後麵對陳實地,大聲念道:


    “第六十八師特務團團長陳實地上校,在接到保護兵站的任務後,有令不遵,擅自決斷,致使五千萬軍資遺失,犯下嚴重的錯誤”


    所有人聽到“錯誤”二字,心中都一鬆,至少總部沒有認為是罪行,處罰力度應該要比想象的小許多。


    “經過總部研究後一致決定,陳實地上校關禁閉一周,靜思其過,同時軍銜由上校調整為中尉,並解除其六十八師特務團團長職務。此令。安家軍司令安毅。”


    軍法科長遞上判決書,陳實地一臉感激,雙手恭敬地接過,對於自己的司令安毅竟然無視五千萬軍資的損失,如此輕飄飄地便放過自己,滿懷地感激。


    軍法官再次拿出一份命令,麵對高翔念道:


    “第六十八師教導團團長高翔中校,負有確保兵站安危的重大責任,但在兵站遭受巨大威脅之際,沒有按照條例及時進行應對,致使兵站並搶、我駐華北部隊陷入困境。鑒於高翔中校的過失,經總部研究後決定,高翔中校關禁閉兩周,同時軍銜由中校調整為少尉,並解除其六十八師教導團團長職務。此令。安家軍司令安毅。”


    高翔也是心情激動地接過判決書,這個鐵打的硬漢,此刻雙眼蓄滿了淚水,腮旁已經濕成一片。


    軍法官點了點頭,竟然從托盤裏拿出第三份命令,全場為之嘩然,不知道這又是什麽。


    軍法官目光從陳實地和高翔臉上掠過,低下頭,繼續念道:


    “鑒於陳實地中尉和高翔少尉在重大突發事件中的卓越表現,使得安家軍作為一個榮譽的集體,在政治、口碑、影響等大的戰略層麵沒有出現被動,經總部研究後決定,特授予陳實地中尉以少將軍銜、高翔少尉以上校軍銜,此令於前二判決書執行完畢後正式實施。


    “另:六十八師南下後,將與漢中開來的一三七師一起,組建新八軍,由李金龍中將出任新八軍軍長,陳實地少將擔任新八軍特務團團長,高翔上校擔任新八軍教導團團長。此令。安家軍司令安毅。”


    隨著軍法官的聲音落下,全場將士歡欣鼓舞,校場上響起熱烈的掌聲。


    陳實地和高翔麵麵相覷,誰也沒想到,最後的結果竟然是這個。


    這麽說來,在接受完處罰後,自己就要升官了?


    目睹李金龍嚴肅的黑臉上擠滿了笑容,陳實地和高翔再也忍不住,蹲在高台上,大聲哭了起來,這一刻,他們百感交集,心情激蕩,人生大起大落如此之快,實在出人意料,不過唯一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他們此後對安家軍這個光榮的集體,對司令安毅,將死心塌地,一顆滾燙的心,不會有絲毫動搖。


    安家軍就是這樣,賞罰分明,錯就是錯,功就是功,沒有誰可以抹殺,這也是這麽多年來,隨著隊伍的擴大,始終擁有高昂鬥誌的原因。


    至此,關於保定兵站被搶一事,終於塵埃落定,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讓人心不穩的六十八師群情激動,戰意濃濃,以嶄新的精神麵貌,麵對今後一切挑戰


    朝鮮,鏡城。


    1905年日俄戰爭後,朝鮮完全淪為日本的殖民地。1910年,日本政府通過《日韓合並條約》,以法律形式正式吞並朝鮮,設立朝鮮總督府,進行殖民化統治,至1937年,經過四十多年的奴役,朝鮮中南部地區許多新成長的年輕人,已經把自己看成了日本國的一員,無論是在生活習慣還是宗教信仰上,都和一般的日本國民別無二致。


    因此,七七事變後,雖然駐紮朝鮮的二十師團在川岸文三郎這個倒黴蛋的率領下開進了華北,朝鮮境內隻留駐第十九師團這一個主力師團、十一個日軍混成旅團以及四個日朝混編旅團、二十個完全由朝鮮人編成的混成旅團存在,但朝鮮境內依然一片平靜,除了朝鮮北部地區由於和中國接壤、抗聯將士往來頻繁各種思想鬥爭激烈民眾忠誠度不那麽高外,整個朝鮮中南部的國民,幾乎都為這場戰爭而歡欣鼓舞,無論男女老少,熱情地奉獻出自己的一切。


    朝鮮總督府是在與清津失去聯係十六個小時後才發現情況不對勁的,迅速與茂山鐵礦駐軍取得了聯係,結果駐防鐵礦的日朝混編模範旅團立即派出一個大隊,乘坐礦區專用的火車,南下清津,在古茂山口一線遭遇第二軍北進的隊伍,全軍覆沒,總督府方麵這時才隱約猜到,清津港可能出問題了。


    1937年的朝鮮總督,是前陸相南次郎大將,此時他正在東京參加大本營舉行的緊急會議。接到朝鮮的急報後,立即下令,派出偵察機進行高空偵察,然後又從元山港派出一艘炮艇,前往清津港查證,結果炮艇遭清津港的要塞炮擊沉,一時間又急又怒,立即向朝鮮軍司令部致電,怒斥司令官小磯國昭中將無能誤國。


    小磯國昭何許人也?相信大家還有印象,安家軍長城抗戰期間,此人曾擔任關東軍司令官武藤信義大將的參謀長,長城抗戰結束後,小磯國昭正式出任第五師團長,被倭皇授予勳一等旭日大綬章,三五年十二月,正式調任朝鮮軍司令官,接替出任關東軍司令官的植田謙吉大將,在這近兩年中大量編成戰力不俗的朝鮮混成旅團,被陸軍上下讚譽為朝鮮之虎。


    小磯國昭中將收到東京的電報後,知道這件事情很可能已經反饋到陸相、教育總監、參謀總長甚至天皇那裏去了,顏麵大損,氣急敗壞之下,立即糾集第十九師團、混成第四到第六旅團以及獨立山炮兵第五聯隊、戰車第六獨立大隊,再加上八個朝鮮混成旅團,殺氣騰騰地直撲清津港而來。


    來襲之敵一共十七萬人左右,攜帶有三十二門明治三八年式120mm野戰榴彈炮,二十四門大正四年式150mm野戰榴彈炮,一百九十二門九四式75mm山炮、九〇式75mm野炮和九九式81mm曲射步兵炮,二十四輛**式甲型中戰車和三十二輛九五式輕戰車。


    這一次,鬼子可謂來勢洶洶,大有一舉殲滅楊超第十五師、收複清津港的架勢。


    朝鮮北部山區的九月下旬,秋高氣爽,西伯利亞吹來的冷空氣,送來絲絲涼意,然而,這裏很快就會被灼熱的戰火熏烤得炎熱不堪。


    根據安漢生的特種大隊掌握的情報,朝鮮日軍這次準備充分,各種火炮加起來竟然有兩百多門,一次齊射下來,將是多麽恐怖的情景啊!許多將校心裏都開始打退堂鼓,但師長楊超卻頗有些不以為然:


    “我們在朱乙溫場一線布置阻擊陣地,後麵的鏡城和火車站就不會遭遇日軍炮火襲擊。鬼子的重炮雖然多,我們的也不少啊,而且他們遠道而來,炮彈基數肯定不夠,等他們轟完前線陣地,估計已經沒有多餘的炮彈轟擊鏡城和火車站了,屆時咱們就大量殺傷其部隊,為在這一線開辟抗日根據地創造條件。”


    民國二十六年九月二十二日上午九點整,日軍正式向楊超的第十五師發起猛烈進攻。親自擔任作戰指揮官的小磯國昭,站在距離十五師防禦陣地五公裏外的國隅洞一個村莊前,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拔出指揮刀,向前一揮:“開始炮擊!”


    首先發威的,是日軍的明治三八年式120mm野戰榴彈炮和大正四年式150mm野戰榴彈炮,獨立山炮兵第五聯隊的炮兵,忙忙碌碌,把炮彈裝填到炮膛內。大口徑的榴彈炮,吐出一道道耀眼的火舌,碩大的炮彈飛速離開炮口,帶著刺耳的尖嘯聲向朱乙溫場方向狠狠地砸了過去。


    “噝噝——”


    炮彈經過短時間的飛行,落在了陣地上,隨著一聲又一聲“轟轟轟”的巨響,騰起無數翻騰的烈焰,一棵棵參天大樹在爆炸聲中悲催地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音,然後轟然傾斜,栽倒在地,泥土塊和碎石殘片,紛紛揚揚,被狂暴的衝擊波卷上空中,再四處激射,打得遠近一片“劈劈啪啪”作響。


    隨後,日軍的山炮、野炮、曲射步兵炮一齊射出無數彈雨,呼嘯怪叫的炮彈如密集的雨點般落下,把地麵炸出一道道黑紅相間的煙柱。


    方圓十數公裏,大地都在劇烈地顫抖著,躲在防炮洞中的戰士們,聽著外麵不絕於耳的爆炸聲,都在焦急不安地等待著。


    日軍的重炮實在太多,雖然戰線連續構築多日,但畢竟隻是就著山勢挖掘的一個又一個大窟窿,有的防炮洞不幸被重炮炮彈直接命中,一霎間整個地洞就被掀翻,躲在裏麵的戰士,瞬間變成一團分不清部位的肉醬,和著鮮血一起,融入大地母親的懷抱,槍支被爆炸的彈片和狂暴氣浪研得支離破碎,鋼鐵殘片四處飛濺,遺失於整片陣地上,隨處可見。


    十五師的火力部署是前輕後重,而且精銳部隊都布置在了後方,留在第一道戰壕裏的隻是區區一個連的官兵,其中近半還是四天前,第四十四旅和第四十六旅在延吉周邊地區新招的戰士,雖然這樣分配很殘酷,但戰爭就像兩個睿智的棋手下棋一樣,誰能洞察先機,舍得棄子,誰就會笑到最後。


    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硝煙氣息,熊熊烈火舔舐著已經殘缺不全的樹木,灼熱的氣浪所到之處,把空氣熏烤得令人感到呼吸困難。這個時候,駐朝鮮的日本陸軍航空兵也跑來湊趣,十二架老式的雙翼川崎九三式単發輕爆擊機,掠過十五師的陣地上空,就像山羊拉屎一般,向地麵投下一片片炸彈。


    對於空襲早有準備的楊超,並沒有急著下令讓隱蔽於山羊頭和神武冠兩座山頭的防空火力對空進行射擊,而是讓躲藏在兩座山頭反斜麵工事內的高射炮和高射機槍,一定要冷靜地耐心等待戰機來臨。


    經過一刻鍾的猛烈炮擊,日軍的炮群終於消停下來。


    日本陸軍航空兵扔完炸彈後,依然舍不得離開,主動降低高度,在低空不斷地來回盤旋,隨時準備引導炮兵,對暴露出來的地麵目標進行打擊。


    日軍的山炮、野炮和步兵炮,紛紛壓低了炮口,校正射擊諸元,準備在步兵發起衝鋒的時候,對進攻部隊進行強有力的支援,對暴露出來的防守火力點進行精確的點射,以確保進攻的順利進行。


    看到五六米寬、淺水濯濯的朱乙溫川對岸滿目瘡痍的景象,小磯國昭放下望遠鏡,向身邊的十九師團長長尾高藏中將、參謀長中巾村美明大佐說了聲“喲西”,隨後再次拔出指揮刀,向前一指,高呼“殺給給——”


    密密麻麻的朝鮮第一混成旅團第一聯隊的士兵,在聯隊長大金光柱中佐的吆喝聲中,挺著上好刺刀的步槍,向十五師的陣地上洶湧地撲了過去。


    大金光柱其實是個朝鮮人,原名就叫金光柱,不過為了響應日本殖民政府的取四字姓名的號召,主動把自己的姓改為大金,再加上名光柱,於是就變成了大金光柱,這一舉動深得日軍指揮官的賞識,一路升官發財,到現在才二十五歲,就已經官至中佐聯隊長了。


    中日開戰的消息傳到朝鮮後,中部和南部的各道首府,都舉行了聲勢浩大的遊行慶祝活動,青年男女穿上日本和服,舉起旗幟和標語,高唱日本歌曲,沿著城市主要街道,大肆發泄激動的心情,各地的遊行隊伍最後都會匯聚到神道教的神社,遙拜東京天皇居住的皇宮,進行將大東亞聖戰進行到底的宣誓活動。


    現在的朝鮮,青年男子大都編入了預備役,其中表現最為出色的則編入四個日朝混編旅團或者二十個朝鮮混成旅團當中,充當鬼子的幫凶。朝鮮的青少年,也被編入準軍事化的學生軍,接受嚴格的思想和軍事技能教育。青年婦女則加入由各道組建的女子挺身隊、勤勞報國團、愛國婦人會等組織,深入田間地頭,進行軍國主義思想宣傳,或者進入部隊,進行文藝表演,鼓舞士氣,甚至有甘願充當慰安婦隨軍慰問的,大多數婦女則自願在工廠加班加點,為日本正在進行的戰爭貢獻力量。


    書歸正傳,大約一個大隊的鬼子兵,跟在朝鮮第一混成旅團第一聯隊的二鬼子兵後麵,發起凶悍的衝鋒。日軍的機槍手,抬著被中**隊稱之為雞脖子機槍的九二式重機槍,向前奔跑著,抵達預定的陣位後,這才放下機槍,架設機槍陣地,以期能夠給一線部隊最強有力的支持。


    說起這個雞脖子機槍,有個典故,由於這種九二式重機槍不同於中**隊普遍使用的水冷式馬瑟克重機槍,采取的是導氣式自動利用空氣冷卻槍管,其散熱片和全槍整體外觀構成了一隻“鬥雞”的模樣,加上其射擊頻率不高,槍聲聽起來“咯、咯、咯、咯”的,所以從日軍扛著這種武器入侵中國開始,就被中國官兵戲稱為雞脖子機槍。


    這時,朝鮮第一混成旅團的機槍手也紛紛跟上,把**式重機槍和歪把子輕機槍給架了起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十五師的陣地。


    一個大隊的日軍和朝鮮軍一個聯隊的二鬼子兵分散開,以散兵線分波次向楊超十五師的方向發起攻擊,輕重機槍擔任火力壓製,擲彈筒兵掩護步兵衝擊,兵力搭配極為合理。


    就在鬼子的炮兵停止轟擊時,楊超便走出了地下坑道,進入設置在距離前沿陣地兩公裏的山口指揮所,湊近瞭望口,剛剛舉起望遠鏡便看到對麵黑壓壓的一片來襲之敵,當即一聲令下:


    “所有單位注意,立即進入陣地,準備迎戰!高射炮和高射機槍做好準備,對空中的日軍轟炸機進行攻擊!”


    拿著木凳的將士們紛紛從後方的防炮洞中跑出,穿過縱橫交錯的交通溝,向前線各自的防禦陣位衝去。此時,空中的日軍轟炸機已經發現衝出地下坑道的中國士兵,這些轟炸機立即凶神惡煞地向地麵猛撲而來。


    “踏踏踏——”


    帶著刺耳尖嘯聲的飛機,射出一道道火舌,如同一條火鞭一樣抽打在地麵。


    這種九三式単發輕爆擊機,機頭安裝有一挺7.7口徑的航空機槍,可兼做對地攻擊使用。一串串子彈,發出怪叫聲,從空中射入交通溝內,打得溝壕邊緣飛沙走石,萬惡的子彈,把一個個正跑向陣位的戰士接二連三撂倒在血泊中。


    “操他娘的!老虎不發威,當老子是病貓啊?打!狠狠地打!”


    十五師教導團團長張書鳴少校,臨時客串師防空營營長職務,看到日軍戰機撒野,向身邊的弟兄大聲吼道。


    “隆隆——”


    “噠噠噠——”


    高射炮的怒吼聲突然響起,地麵上射出一道道火舌,複仇的高炮炮彈,向空中肆虐的日軍戰機飛去,在藍天上炸開一團團黑色的煙雲,從雲朵中飛迸出不計其數鋒利的彈片,如同箭簇一般,向那些雙翼轟炸機席卷而去。與此同時,高射機關炮和高射機槍也發出陣陣怒吼,數十道猩紅色的火鐮射入空中,編織成一張恐怖的火力網,把日軍轟炸機悉數包裹進其中。山羊頭和神武冠兩座山頭,射出無數的火舌,帶著滿腔怒火的子彈、炮彈一片片飛上天空,彈痕劃破碧藍的天空,交織成一幅美麗的圖案。


    一架正在俯衝掃射的雙翼轟炸機猛然一震,機身上冒出滾滾濃煙,飛機發出嗚咽的怪叫聲,翻著跟頭向地麵衝去。迅即,飛機墜毀在日軍的進攻人群中,在淒慘的叫聲中,炸起一團巨大的火球。


    幾乎是同一時間,另一架正在俯衝掃射的九三式単發輕爆擊機被高射機槍子彈命中,機身迅速被撕開幾個破洞,受傷的轟炸機拖著滾滾黑煙,飛行了一會兒,突然在空中爆炸,就像一朵絢爛的煙花,璀璨奪目。


    發現地麵的高射炮和高射機槍射擊,剩下十架雙翼轟炸機急速拉升高度,試圖掙脫地麵的火力網,但顯然時間已經不夠了,由於鬼子的飛行員太過得意忘形,以老式的雙翼戰機緩慢的爬升速度,如何能夠擺脫在狹小空間內形成的密集火力打擊網?一架架轟炸機被從後麵射上的一串串炮彈和子彈準確擊中。


    天空地下爆炸聲此起彼伏,日軍戰機或是嗚咽著拖著濃煙撞向大地,就是千瘡百孔、周身燃起熊熊烈火後爆炸解體,場麵極為壯觀。


    見偷襲獲得奇效、日軍戰機無一漏網,防空營的將士,立馬把高射炮、三聯裝機關炮和高射機槍拉回到山頭反斜麵掩體內躲藏下來,當將士們剛剛把這些寶貴之極的防空武器拉進坑道後,鬼子的120mm、150mm野戰榴彈炮炮彈,就帶著刺耳的呼嘯聲飛上了山頭。


    一枚枚碩大的炮彈,落在山地上,炸起翻飛的烈焰,激蕩起恐怖的衝擊波,兩座山頭都在劇烈地顫抖著。然而,躲在反斜麵掩體內的防空營將士,卻毫發無損。


    這一波鬥智鬥勇,中**隊完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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