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日軍最不願意打的就是夜戰。


    夜戰極不利於發揮日軍官兵的特點,在夜幕的掩護下,首先炮兵無法確定射擊諸元,給予步兵和機槍兵必要的保護;其次,日軍配備到小隊甚至分隊的擲彈筒,毫無準星可言,全靠老兵的經驗判斷,而黑夜則是對手的天然保護,讓擲彈筒兵對於遠近和方位的判斷,都會出現巨大誤差,使得日軍的班排級支援火力擲彈筒失去應有的作用;再次,戰場上日軍對於節約彈藥極為重視,所以日軍的輕重機槍手都是從槍法優異者中特意選拔訓練而成,日軍的機槍射擊極具威脅,很有針對性,往往可以根據對手火力點的重要程度來分配火力,能夠取得比對手更多的戰果,造成更大的打擊和傷害,但黑夜中卻無法發揮這一特點,甚至在機槍口噴射的尾焰照射下,操作機槍的人員無所遁形,往往會成為敵人狙擊手重點照顧的目標;最後,日軍步兵的好槍法,都是成百上千發子彈喂出來的,這個時期的日軍,三個士兵中就有一個神射手,槍法之優秀遠在人們的想象之上。中**隊中,也隻有安家軍才能毫無顧忌地練習射擊,官兵的槍法與日軍相若或者是稍有勝之,其餘的部隊雖然由於有江南集團和川南集團的兵工廠提供彈藥,比起原來的曆史寬裕許多,但一年下來打上四五十發子彈就算很不錯了,根本就不能與安家軍和日軍相比。黑夜下,日軍官兵的視野受到限製,無法發揮槍法好的特點,這也是日軍討厭夜戰的一個重要原因。


    所以,如果黑夜中遇襲,若不是早有心理準備,日軍一般都會陣腳大亂,大失水準。


    今夜第六師團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夜幕降臨,東麵的阻擊陣地上雖然戰火正酣,但有著數層戰線寬闊縱深的保護,置於邦均鎮中的第三十六旅團和師團直屬各部,大都安頓下來,吃飯的吃飯,休息的休息,為次日的戰鬥養精蓄銳,但西麵突如其來的猛烈炮擊,把這一切都打亂了,就在官兵們茫然不知所措時,看到倚為依靠的第四師團防線突然整體崩潰,黑壓壓的潰兵向腹背沒有防線掩護的第六師團駐地猛烈地衝了過來,如果不是師團部及時下達通知,那種感官上的巨大衝擊瞬間就會讓人心理防線失守。


    日軍的照明彈一顆顆升上空中,把大地映照得一片透亮,可是這原本是提高士氣、辨清敵我的正常舉動,卻成為第六師團崩潰的導火索。


    在明亮的強光下,視野所及,全部都是黑壓壓的人群,根本就辨不清敵我,再加上第四師團官兵沒頭沒腦地亂竄,把好不容易結成抵抗陣型的第三十六旅團和第六師團直屬各部衝得七零八落,整個建製全部被潰兵衝散。


    而且有了照明彈確認方位,也讓慌忙逃跑的第四師團官兵找到了方向,越過第六師團的臨時防線後,便突然轉向,沿著公路向邦均鎮南方逃竄,把布置在第六師團防線右後方、剛剛調轉炮口想用炮火阻斷中**隊進攻路線的野炮兵第六聯隊的陣地一下子衝垮,沒頭沒腦的潰兵夾雜著身不由己的炮兵,向南麵的寶坻縣城沒命地逃跑。這個時候,誰若逆人潮而行,等待他的絕對是被推倒踐踏無情喪命的結局。


    穀壽夫中將、牛島滿少將和整個第六師團指揮部的官佐,原本親臨一線,想阻止第四師團的潰敗,但是,潰兵的衝擊太可怕了,很快穀壽夫和一幹將佐,也被這股勢不可擋的人潮所挾持,身不由己地向南方跑去,穀壽夫數次想停下腳步整頓部隊都做不到。


    浩浩蕩蕩的人流一路向南奔逃,隨後又在龍王廟,裹挾著第四師團指揮部的一眾官佐,繼續向南奔逃,直到距離寶坻城北四五公裏的牛道口,感覺距離中**隊遠了一些,第四和第六師團的潰兵才算是刹住腳步。


    穀壽夫剛剛想命令就地整頓部隊,隨時做好反攻邦均鎮的準備,可就在這時,北方再次傳來密集的槍炮聲,黑漆漆的夜色中,曳光彈的殘影清晰醒目,五六顆照明彈下,黑壓壓的追兵觸目驚心,再加上中**隊衝鋒時嘹亮的軍號聲和震耳欲聾的喊殺聲,第四師團的兵油子再次躁動起來,狂呼一聲繼續向南奔逃,第六師團官兵受潰兵情緒影響,加之所部丟失了所有輕重火力,又不清楚繼續追來的中**隊究竟投入了多少兵力,擔心對方真有包操全殲自己的意圖,也不敢多做停留,無奈之下,穀壽夫隻得和一眾將佐,帶著隊伍繼續向南逃跑,就連有城池保護的寶坻縣城也不敢多做停留,穿過城池向東南方向的寧河地區全速撤離。


    這一逃跑就沒了止境,身後零星響來的槍聲,還有那不時升空的照明彈,似乎在提醒日軍官兵中**隊就在自己身後不遠處,這樣一直到午夜時分,第六師團才在寧河縣北的八門城鎮停下腳步。麵對聚攏後不到三千人的部隊,穀壽夫中將幾欲吐血,可是此時第四師團早就跑得沒了影子,穀壽夫連個找人發泄的機會都沒有,隻好向方麵軍司令部進行申訴。穀壽夫這會兒已經打定主意,以後無論如何也不能與第四師團一起執行任務,就算是單獨麵對敵軍也比有這樣“豬一般”的友軍強。


    邦均鎮,奮勇衝鋒的獨立師和第十七師在擊穿第六師團的防守後,楊冠和章祖穎通過步話機簡單商議,立即決定各自分出一個旅來,向南繼續驅趕潰兵,占領日軍丟棄的陣地,其餘各旅依舊馬不停蹄,攻向邦均鎮東兵馬村一線被第五十二軍自東麵攻擊黏住的日軍第六師團之第十一旅團的陣地。


    第十一旅團長阪井德太郎少將在望遠鏡裏看到後方發生的一切,目瞪口呆,可是這個時候,第五十二軍依舊在不要命地向日軍防線發起進攻,一旦撤離防線,十一旅團極有可能在中**隊的前後夾擊之下,演變為一場單方麵的追殲及屠殺,大日本帝**隊的驕傲、主力師團主力旅團的榮譽,讓阪井德太郎迅速做出決定,就在兵馬村一線擺下陣勢,與西麵攻來的中**隊決戰,就算“玉碎”也不能墜落大日本帝國常備旅團的威風。


    分別取代新一旅和第四十九旅擔任箭頭的,是安家軍的老弟兄李永嘉和焦頤達率領的新二旅和第五十旅官兵,兩旅一直跟在前鋒的後麵,早已經憋氣得不行,現在輪到自己出馬,精神大振,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向日軍固守的兵馬村一線壓去。


    阪井德太郎少將十分冷靜,他把第四十七聯隊三個大隊,分批次設置在兵馬村的各個戰略要點上,待新一旅和第四十九旅攻進村口時,頓時從街頭的沙包陣地以及各所房屋的窗口、牆角、院牆的瞭望口等射出密集的子彈,衝在最前麵的五六名安家軍官兵被擊中後倒在了血泊中,後續的安家軍將士迅速趴下,與日軍進行對射。


    這時候,日軍置於村子中央的山炮、野炮、迫擊炮和擲彈筒紛紛開始發威,對準村口進行密集的炮擊,但迅速遭致安家軍迫擊炮的還擊,在彼此數量相差甚為懸殊的情況下,安家軍甚至沒有動用自己的重炮,日軍的山炮、野炮、迫擊炮和擲彈筒紛紛啞火。


    很快,收拾完日軍炮兵的迫擊炮前移,開始對準日軍的火力點,進行精確的點射,隨著一枚枚炮彈炸響,日軍巧妙布置在各個要點上的機槍迅速啞火,安家軍新二旅和第五十旅官兵趁勢衝入村內,開始利用手榴彈、衝鋒槍、手槍等近戰武器,與日軍進行短兵相接的激烈戰鬥。


    日軍不可謂不悍勇,防守火力也不可謂不強大,但在安家軍具有針對性的打擊下,防線層層瓦解,許多鬼子兵腰間捆綁大量炸藥,想在夜色的掩護下衝進進攻的人群中引爆,但在天空一顆顆照明彈的照射下,無所遁形,一一被分配進各個攻擊小組的狙擊手準確命中眉心斃命,在它們那罪惡的身軀倒下的一瞬間,腰間的炸藥爆炸,牽連到身邊的肉彈們紛紛遭殃,劇烈的爆炸聲此起彼伏。


    聽到前方戰局不利,阪井德太郎心急如焚,卻又毫無辦法,隻能根據各部的請求,不斷地把手裏的預備隊派出去,以延遲安家軍的進攻,但每次都堅持不了多久,便消耗一空,又得再次派出援軍。這種出拳打在空氣中或者說打在彈簧上被反噬的感覺,非常惡劣,旅團部一幹參謀人員已經感覺到形勢不妙,紛紛從各自的崗位上站起來,湊到不時響起索要援軍的電話機前,密切關注戰事的進展。


    終於,在安家軍猛烈的打擊下,戰線迅速被推進至第十一旅團指揮部附近。第四十七聯隊聯隊長神田正種大佐跌跌撞撞地衝進指揮部,捂著冒血的左手臂,以嘶啞地聲音喊道:


    “將軍,抵抗不住了,快組織旅團部轉進吧,我們聯隊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但支那軍隊的攻擊實在太猛烈了,聯隊犧牲慘重,無力為繼將軍,我們十一旅團是最後一個撤出戰鬥的,雖敗猶榮,請給旅團和聯隊保留些種子吧!”


    阪井德太郎橫眉倒豎,快步走到神田正種大佐麵前,“啪啪”就是兩個耳光,怒斥道:“神田君,你還是不是帝國的軍人?竟然說出如此泄氣的話來,帝**隊是無敵的,對於怯弱的支那軍隊,怎麽能退卻?我命令你回到你的指揮崗位上去,把支那軍隊趕出村去。”


    “將軍,來的是安家軍,是安家軍啊!”


    神田正種慘然一笑,絕強地昂起頭來:“將軍,自華北戰事以來,在安家軍手裏已經有多少師團、旅團倒下了?我們在經過殘酷的戰鬥後撤退,不丟人!現在我們聯隊隻剩下不到一千人了,若是再不撤離,整個旅團就真要被支那軍隊成建製全殲!這是哪怕被軍中傳為笑談的第二十師團、第一〇九師團也不曾有過的啊!隻要我們旅團的兩麵聯隊旗在,重建隻是時間的問題,否則我們旅團不但無功,反倒會成為帝**隊的恥辱,請將軍三思!”


    阪井德太郎悚然動容,聽到外麵越來越近的槍聲和爆炸聲,終於沮喪地揮了揮手:“命令各部原地抵抗五分鍾後,迅速向旅團部靠攏,然後向北撤離,遁入鳳凰山中。如今南方的戰線已經基本被支那軍隊占領,唯有北部的山區,才是旅團唯一的生路。命令岡本君,迅速炸毀還能使用的山炮野炮,並由他親自率領聯隊護旗中隊,把軍旗護送到旅團部來,神田君,你也做好準備吧!”


    “嗨伊!”


    神田正種感激地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阪井德太郎迅速指揮旅團部官佐,搗毀通訊電台和密碼本,焚燒文件,然後整理好武器裝備,大步離開這個讓所有十一旅團將佐傷心欲絕的地方


    寶坻縣城。


    尾隨在第四、第六師團潰兵後麵衝入城池的第五軍團新一旅、第四十九旅官兵,除分出少數人馬偽裝成大部隊繼續追擊外,其餘各部迅速搶占縣城各戰略要點,布置防線,以防日軍殺個回馬槍。


    載著魯雄和趙庭芳的越野車,剛剛開進縣城北城門,好消息紛紛傳來:


    新一旅一團在城中的日本正金銀行、偽滿政府開辦的滿洲銀行查抄到冀東日偽政府和漢奸們從通縣、香河等地送至此處藏匿的金磚金條近百箱、銀元五百餘箱,總價值不可估量,此外還有古董、字畫無數,讓負責封存這批財寶的張大魁和李君兩位團長看花了眼;新一旅二團為防止漢奸見勢不妙逃遁,在城中民眾的指認下,第一時間便包圍了縣城中臭名昭著的十餘個漢奸頭子的宅邸,得到上百萬浮財。二團長建議為避免夜長夢多,連夜舉行公判大會,就地槍決這些漢奸頭目,以威懾宵小;四十九旅一、二團在城南與日軍不及轉移的一個聯隊規模的日軍發生激戰,出乎意料,原本以為會十分艱苦的戰鬥竟然十分輕鬆,將該部日軍全殲後,兩團官兵才發現該處是日軍的一個大型軍火倉庫,裏麵除了尋常的槍支彈藥和一百餘輛卡車外,還存有上百門高炮及大量高炮炮彈,估計是日軍為了防備中國空軍襲擊而特意從日本國內調撥來的。第六師團此前一直駐防唐山,布置於冀東的野戰高射炮大隊便配屬該師團,這次出擊薊縣,穀壽夫為了指揮調動方便,把高炮大隊帶到了寶坻,沒想到卻成為安家軍的戰利品。


    聽聞這一係列喜報,魯雄和趙庭芳又驚又喜,連忙進駐城中心日偽政府大院,然後通過電報,向軍團司令部通報此行所獲,詢問具體處理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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