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黯淡無光,號稱火爐的南京又濕又悶,一場大雨顯然為期不遠。


    南京中央軍委會議室裏,由於安裝了空調,屋子裏溫度適宜,眾多將領聚坐一堂,商議最新軍情。


    總參謀部第二廳廳長徐祖詒正在匯報:“日前,長江中上遊沿線各港口行駛與停泊的日本軍艦與商船,大約有三十餘艘,突然放棄了正常的航運計劃,開始有意識地向長江下遊地區撤離。與此同時,在重慶、武漢、南京一帶的日本僑民,紛紛搶購火車票、船票或者幹脆乘坐日本人的船隻,準備離開生活已久的地方,其目的地大都是江浙沿海城市,這其中又以上海居多。宜昌行營參謀長路程光將軍來電,詢問是否對日本船隻和僑民采取強製措施?”


    蔣介石沉吟一下,問道:“安毅是持什麽意見?”


    徐祖詒大聲道:“安毅將軍剛剛複電,認為這個時候日本船隻和僑民出現異動,必然有重大陰謀,應該將其船隻堅決予以扣押,對其僑民采取收押拘留等措施,借此威懾日本政府和軍隊。此外,安毅將軍稱他明日將赴京,親自向委座和軍事委員會稟報華北抗戰事宜,建議軍事委員會向劉經扶將軍去電,立即停止在冀東方向的軍事行動。”


    馮玉祥臉色一變,皺著眉頭道:“安將軍如此鄭重其事,莫非平津局勢有所變化?”


    徐祖詒道:“據程頌雲將軍講,安毅將軍連夜趕赴通縣,想當麵勸諫經扶將軍切勿輕舉妄動,一切待明日安毅將軍回南京向委座和軍委稟報華北戰況後再行發兵。可惜,經扶將軍已經統率第二集團軍大部,經燕郊鎮,向三河、大廠縣城進發。目前第二集團軍之前鋒,已抵達夏殿鎮,其間已與日偽軍零星阻擊部隊發生交戰,相信至多明日,便會傳來好消息。”


    白崇禧抬起頭,若有所思:“或許安將軍是是擔心後方不穩吧!第五軍團發起的天津之戰的詳細戰報大家都看過了,日軍在天津城和塘沽、大沽二港囤積有大量兵力,導致原本想一鼓作氣拿下天津的五十三軍和四十軍損失慘重。


    “我想安將軍有可能為此感到擔憂。事實上,在攻取天津還是在冀東反擊上,我也曾猶豫過,但想到天津瀕臨大海,一旦進入日軍艦炮的射程,必將帶來極大傷亡,相對而言,冀東更容易攻取,而且影響力絲毫不遜於天津,一旦我們把戰線推進至長城各隘口,到時候再回頭收拾天津,便瓜熟蒂落了!”


    陳誠微微一笑:“這兩天廣播和報紙的新聞報道可謂精彩紛呈,石友三成為第一個被執行軍法的高級將領,極大地威懾了各地漢奸勢力和武裝,也讓某些試圖保存實力在對日作戰上首鼠兩端的軍閥嚇出一身冷汗,全國上下一致予以好評,隻有日本人的報紙灰溜溜地稱這是對日本的嚴重汙蔑和挑釁。隨後便是天津之戰,雖然這場大戰最終以我軍主動退卻結束,但是依然給日軍造成了上萬人的傷亡,並摧毀其大量坦克和重炮,從兌子的角度看,咱們不虧,可是天津這顆釘子不拔除,對整個華北局勢依然是一個巨大的威脅。我想安將軍此次回來,是不是為天津而來?”


    何應欽最反感的是開會的時候帶出安毅,當即咳嗽一聲:“諸位,大家還是先回歸正題,如何應對日本人的撤僑風波吧。我覺得現在發生在華北的中日戰爭還僅僅隻是局部戰爭,但如果我們對日本的船隻和僑民采取行動,那麽性質就極有可能發生變化。我們的目的原本就是以打促和,逼迫日本人回到談判桌前,如果徹底觸怒日本人,和平的大門一旦關上,那中日間將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唐生智點點頭:“敬之兄所言有理,這個問題確實值得咱們好好考慮斟酌。就目前而言,暫時與日本締結平等的合約,把相互間關係維係到三三年長城抗戰前後是一個不錯的結果。去年我們的國防計劃中,幾乎就已經預見到今日的情況——就目前中國之國情而言,維持和平、牟取經濟和工農業的發展,一旦日軍在華北占不到好處後,必然把覬覦的目光投向地廣人稀的西伯利亞,蘇、日兩國遲早有一戰。待日軍與蘇聯紅軍決戰時,我們即可進出白山黑水之間將敵殲滅之,屆時複興民族據東亞之牛耳不難也。”


    蔣介石心中委決不下,想到日本撤僑和船隻出逃事件,很可能昭示著戰事的擴大,下一步日軍極有可能在沿海地區實施登陸,而上海必然是日軍的首要目標,便詢問張治中關於淞滬備戰的情況。


    張治中站起來,一臉鄭重地稟報:“長江下遊太湖附近之地區,為我國最重要之經濟、工業中心及首都所在地。自民國二十一年《淞滬協定》簽署後,日軍在上海已構成相當根據地,一旦戰起,日軍必將以有力部隊,在上海實施登陸,協同其強大的海軍一起向我發起進攻,目的是盡最大可能打擊我國抵抗之意誌。


    “我的設想是長江下遊地區之我軍,於開戰之初應先用全力占領上海,無論如何必須撲滅在上海之日軍,以為全部作戰之核心。爾後直接沿江、海岸阻止敵之上陸,並對登陸成功之敵攻擊而殲之。不得已時,逐次後退,占領預設陣地,與敵對峙,最後須確保乍浦—嘉興—無錫—江陰之線,以鞏衛首都之安全。對杭州灣、江陰之江麵,則實行封鎖,阻絕敵艦之侵入。”


    “嗯!”


    蔣介石點了點頭,表示嘉許:“聽起來不錯,有具體的計劃嗎?”


    張治中來到會議室一側牆壁上懸掛的大幅江浙地圖前,舉起指揮棒,對照地圖進行講解:“根據上海的實際情況,一旦開戰,起碼要投入兩個集團軍以上的兵力才可以應付作戰需求,因此我就以兩個集團軍之規模來規劃戰事進展。


    “在開戰初期,我以主力進出上海附近,掃蕩該地陸上之敵人,破滅其根據地,爾後用一個集團軍的兵力,布置於吳淞—寶山—瀏河—白茆口—福山—江陰沿岸,我們姑且將之命名為左路集團軍,另一集團軍則置於澉浦—乍浦—奉賢—川沙—黃浦江東岸之沿海岸,拒止敵之登陸,這一路我們暫命名為右路集團軍。


    “對登陸成功之敵,我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全力將其撲滅,不得已時,逐次占領要點,拒止敵之前進,以左路集團軍固守無錫至江陰之線,以鞏衛首都,右路集團軍則守衛乍浦—嘉興—平望之線。與此同時,左路集團軍應以一部駐於南通附近,警戒長江北岸,阻絕其上陸之企圖,並協助南岸部隊之作戰,右路集團軍則應以一部配備於鎮海附近,警戒杭州灣之南岸,阻絕敵軍上陸之企圖,另置一部於杭州附近,保持機動,使隨時能應援鎮海及滬杭方麵之作戰。除此之外,我們還應該單獨設置一軍於南京至浦口附近,對準長江正麵,警備日軍不意之襲擊,並策應京滬、京杭兩方麵之作戰。


    “同時,空軍一部應以南京、廣德、杭州等地為根據,空軍另一部則以南昌、武昌等地為根據,全力支援我兩路集團軍作戰。而海軍應避免與敵海軍在沿海各地決戰,保持我之實力,全部集中於長江,協力陸、空軍之作戰。所有艦隊,應在開戰之前借機敏之行動,迅速集中長江,開戰後與沿江要塞一起,擔任長江下遊之警備任務,協力陸軍之作戰。此外,南通、江陰、江寧各區要塞,受各該區野戰軍之指揮,封鎖江麵,應對日艦之威脅,並為野戰軍陣地之依托,而支援野戰軍之作戰。講解完畢!”


    眾將議論紛紛,大多數對張治中的計劃持支持態度,其中也有明確表示反對的,比如軍事委員會高級顧問蔣方震就對這個計劃嗤之以鼻:


    “文白,麵對一個全球排位第三的海軍大國,實施近海防禦,這現實嗎?戰爭博弈的基本規則,是保存自己消滅敵人,通過持續的力量平衡變化,來積累把自己的意誌強加給敵人的能力。當然,戰爭是要付出成本的,但成本是否有價值,要取決於這些成本有沒有促進預期戰略目標的實現,戰爭跟經濟一樣,也有自己的成本和收益配比原則,以最少的流血,來使敵我力量對比最大地向我方傾斜,這才是戰爭的基本追求。而在文白的這個計劃裏,一旦我們在上海發起進攻後不能達成戰前之目的,一線將士必將承受日軍大口徑艦炮的轟擊,損傷之大難以想象。若是我們不守上海,把日軍放進來,利用我們漫長的戰線來消耗其實力,難道不是更好些嗎?”


    蔣介石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百裏先生,上海不僅為中國最大都市,而且也是一個國際大都市,乃中外觀瞻所係,國際觀感十分重要,若是在上海開戰,必將涉及歐美諸國在滬利益,促使美英等大國或國際組織幹涉調停,這樣即可達到總體解決中日爭端問題、保障現有主權和行政領土完整的和平目的,因此,上海不是打不打的問題,而是怎麽樣才能打好,把日軍打傷打痛,我們才能在和平談判中占得先機。”


    馮玉祥皺了皺眉頭:“歐美等國要幹涉的話,平津戰起的時候就幹涉了,怎麽會等到今天?在我看來,英美等國都是利己主義者,他們絕對不會為了中國犧牲自己的利益,隻會把中國的利益作為維護自己利益、相互之間討價還價的籌碼,隨時可以出賣。中國近代以來的曆史,哪次不是如此呢?”


    蔣介石有些不悅,站起來揮揮手:“今天會議就到此為止吧,既然明天安毅要回南京,他是中央執委,又是軍委常委,這些問題等他回來後一並討論,今天大家早點回去休息吧。”說完,不待眾人有所反應便轉身離去,早已把安毅的請求電拋之腦後


    深夜的北平,由三輛“大豹子”組成的車隊,快速地行駛在長安街上。這個時候的長安街,連個路燈都沒有,**對麵的廣場上,雜草叢生,髒水橫流,垃圾觸目皆是。


    居中的一輛越野車上,安毅看著車窗外**城牆的輪廓,微微搖了搖頭。坐在他身邊的葉青柔聲安慰道:“小毅,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想想如何解決就是了,沒必要愁眉苦臉啊!”


    安毅知道葉青誤會了,抓過葉青的手拍了拍,將錯就錯地道:“青姐,我擔心接下去戰局的變化劉峙立功的心太過急切,部隊推進太急,落入日軍陷阱的可能正在加大。我現在隻希望時間還來得及,委員長和軍委能夠及時下達命令,把第二集團軍從冀東拉回來,然後在京東一線紮緊口子,不讓日軍陰謀得逞,這樣平津戰事還可以維持,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不好,有殺氣!”


    沈鳳道突然警覺地繃直了身子,衝著駕駛員大吼了一聲“加速”,然後身體如滑溜的魚一樣,詭異地從副駕駛位上消失,下一刻已經出現在後座安毅與葉青中間,一把伸出雙手,把安毅和葉青壓向自己的腿部,自己整個人也瞬間下伏,隱身於車窗之下。


    前後的車輛均感覺到了安毅坐車的異常,默契地加快了速度,三輛越野車風馳電掣,在夜色中留下一道道殘影。


    此時距離大街兩百米處的廣場上林蔭遮蓋下的陰影處,四五個拿著歪把子機槍的矮個子黑影揭破身上的偽裝,跳起來衝著車子去的方向,椎胸頓足。


    “黑川君,你為什麽要阻止我們?”地上有兩人依然糾纏在一起,滾來滾去。


    “上麵已經有了更好的下手機會,為了避免引起支那軍隊和政府的注意,所以必須製止你們的莽撞行為。”其中一人回答。


    “巴嘎!今晚的機會還不夠好嗎?我們這麽多機槍,以有心算無心,對付支那人沒有裝甲保護的汽車,十拿九穩!”


    “在夜色裏射擊高速移動的目標,還說什麽十拿九穩,你以為我是白癡嗎?支那人造的這種車,車體采用的是優質鋼材,除非直接命中輪胎和窗戶,否則殺傷力有限!佐佐木,你放開我,回去後鬆井大佐會告訴你實情的!”


    “黑川君,希望你不是騙我,要不然我會讓你對著天皇陛下的畫像剖腹!”


    “哈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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