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已久的老南昌,突然熱鬧起來,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官兵正在向前開進,行進隊伍兩旁,裝甲車、吉普車、通信指揮車、拉載重炮和彈藥的卡車、油罐車、戰場救護車等車輛源源不斷,軍容之鼎盛,讓人側目。


    坐在一輛敞篷吉普車裏的夏儉,看著道路旁邊緊閉大門的廠房和商鋪,感慨萬千。能容納上百萬人的繁華工商業城市,如今在戰火的威脅下,日漸荒蕪,昔日的人聲鼎沸,變成了今日的門庭冷落,夏儉甚至從一些緊閉廠房的門縫裏,看到了一兩米高的荒草,心中油然生出一絲酸楚。


    其實夏儉很清楚,眼前這些衰敗的工廠,大多在川南、滇南得到了重建,工人和家屬也盡數遷移了過去。得益於這次搬遷,許多企業改造或升級了機器設備和生產線,無論是生產規模還是效益,都得到了極大的提高。並且,正是由於江浙資本因擔心受戰爭波及而轉移的資金源源不斷的投入,如今的西南各地,每一天都大變樣,鐵礦、煤礦、銅礦、鹽礦等礦山紛紛建設開采,金屬冶煉廠、水電廠、火電廠、紡織廠、運輸公司、食品公司、畜牧和水產養殖等公司如雨後春筍般成立,在方便人民群眾生活的同時,也極大地刺激了西南工業化的進展。


    但是,看著安家軍從無到有慢慢嗬護成長的城市,變成了今天這樣殘破不堪的模樣,夏儉心裏還是隱隱有些難受,尤其是看到道路兩旁老南昌鄉親那顯得冷漠和生疏的眼神,更是一陣揪心的痛。


    在向老南昌開拔的路上,夏儉曾與自己的參謀班子討論過對日作戰的戰略布局問題,大部分人都認為,司令安毅還是顯得過於謹小慎微了,如果在開戰之初,就把二十四軍、二十六軍拉到華北,說不一定現在都打過山海關了。日本人一向視滿蒙為其生命線,一旦東北不穩,日軍根本就不敢在上海和東部沿海地區挑起戰火,屆時要打要和,主動權都在中**隊控製中。


    有此認識後,夏儉便與顧長風通了氣,顧長風卻說安老大這麽布局肯定有他的道理,現在華北暫時的勝利並不能說明問題,畢竟中**隊所麵對的不過是日軍四個師團、六個旅團的攻勢,並且這些師、旅團因開拔太急,許多重火力裝備都沒有帶上,一旦日軍集結重兵,再將部隊配置齊整,勝負難料。


    顧長風的話,撲滅了夏儉心中躁動的火焰,不過隨著今天華北空戰取得空前大捷的消息傳來,夏儉又再次萌發了率部北上參戰的衝動。這回顧長風也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了,因為他也被屬下如雪片般送上的參戰請願書折磨得夠嗆,所以在收到夏儉的電報後,幹脆合計了一下,最後搗鼓出了一個集二十四、二十六軍所有將校簽名的請戰書,看看安毅會如何處置。


    請戰書發出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安毅依然沒有消息傳來,夏儉心裏有些忐忑不安,這回自己是不是惹得安老大不高興了?不過此時看到老南昌民眾明顯的疏離,他又覺得自己做得沒錯,隻要能確保江浙等地的平安,遠離戰爭的困擾,老南昌自然會重新煥發生機和活力,人們知道安家軍並不是要放棄他們,昔日融洽的軍民關係自然又會重現。


    “想去住過的榮軍小區看看嗎?”夏儉身邊的第三十師師長顏耀寰看到夏儉眼裏的遺憾,笑著問道。


    “不去了,否則心裏會更加難受!這空蕩蕩的城市就像是死城一樣,誰能想到短短的數年時間,變化會這麽大?”夏儉歎了口氣。


    “很正常,老南昌稍微有點兒積蓄的人家,都在前兩個月的大搬遷中,撤到咱們的地盤上去了,現在留下的,不過是一些故土難離的老人還有,剛才咱們路上看到的路人,其實都是新近從浙江、閩北等水災災區遷來的災民,反正這裏空屋子多得很,怎麽折騰也不怕。”顏耀寰開解道。


    夏儉這才明白原來是自己搞錯了,不由訕訕一笑:“我說怎麽咱們安家軍的招牌不靈了,原來這些人根本就與咱們不熟那些災民安置進來,糧食夠嗎?”


    顏耀寰有些不確定:“應該夠吧,這老南昌本來就是魚米之鄉,怎麽都餓不了肚子。再說了,大搬遷主要是針對工商業,農村並沒有受到影響。聽說針對老南昌農村的丟荒潮,江南集團還特意撥出一筆款子,讓各村鎮民眾繼續留下耕種,高價收購產出的糧食。若是日本人真的打進來,江南集團將負責組織轉移,所以目前老南昌周邊地區並沒有亂。”


    夏儉欣慰地點點頭,這時後麵一輛吉普車趕上來,二十六軍通訊處長陸濤峰上校從座位上站起來,大聲說道:“軍長,司令來電,要你親自去通訊車和他聯係。”


    夏儉有些驚訝,連忙叫停車,讓顏耀寰繼續指揮部隊前進,自己則鑽進了跟在後麵的通訊車。夏儉讓通訊員立即給安毅發報:“老大?有結果了嗎?我軍是不是即刻北上?”


    安毅的回電很快:“上你個頭!你部任務是牢牢釘在老南昌,密切關注淞滬局勢!”


    夏儉看完翻譯出的電文,皺著眉頭,吩咐通訊員繼續發報:“根據我部討論後一致認為,淞滬和江浙地區將不可能燃起戰火!華北比江南更需要二十六軍!”


    “日軍擁有海軍優勢,可在我沿海任意地點實施登陸。南昌處於江南腹心,擁有鐵路、公路和水路運輸的優勢,隨時可增援各地。目前二十四軍三十九師、四十四師於南京,新二軍第一〇二山地師、第一〇三裝甲師於蚌埠,湘西第四十九軍新編第八、第九師於武漢,黔西六十九軍新編第十三、第十四師於宜昌,各軍均處於戰略機動位置。目前華北已雲集四十萬中**隊,如各軍北上,後勤如何保障?抗日非我一部之事,隻有全**民齊心協力,方有戰勝日寇之希望!”


    夏儉看完安毅的複電,沉默不語,就在他琢磨該如何表達全軍將士急切的求戰心情時,安毅的電報再次送達:


    “在沒有我第二份命令下達之前,二十六軍不得妄動,違者軍法從事!”


    夏儉這下沒轍了,安老大一錘定音,擊碎了他所有的參戰幻想,隻能乖乖地聽命行事


    靜海縣衙,安毅又給顧長風和葉成各去了一份措辭嚴厲的電文,要求各部不得妄動。此時的他隱隱約約有一個預感:日軍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更大的考驗還在等待著自己和安家軍。


    “報告!胡軍長來電,根據破譯之日軍密電,駐屯軍司令香月清司已經登船回國,現在臨時代理司令職務的是日軍第五師團師團長板垣征四郎。日軍已於下午開始加固防線,部隊調動異常頻繁,估計對我軍的攻擊計劃有所防備。”


    聽機要秘書魏長捷讀完電文,安毅沉吟一下:“這個板垣征四郎非等閑之輩,當年九一八事變就是他和石原莞爾一手策劃的,算準了張少帥不敢抵抗的本質,眼光狠辣獨到。長城抗戰期間,此人負責的情報機關對整個戰局的影響極為關鍵,是一個非常難以應付的對手。不過,就算他是烏龜殼,我們也要硬碰他一下”


    方鵬翔點點頭:“打肯定是要打的,眼下我空軍難得占據優勢,如果不打一下,各方都說不過去。現在我隻是有些擔心,打到哪裏是一個底線?難道真的要如國人所希望的那樣,打過山海關,收複東北?”


    安毅苦笑道:“連續幾仗下來,把我軍將士的心氣打出來了,現在人人都以為日本人是軟柿子,爭先恐後地想到前線去建功立業,這樣下去遲早要出問題。今天下午,在商震部向靜海開拔後兩小時,第三軍、二十六路軍、第三十八軍、第五十二軍、第四十七師、騎兵第十師開始向北平進發,據說當時喊出的口號就是‘打過長城,收複東北’,上萬石家莊民眾送行,歡呼聲掌聲不絕於耳。隨後,上午進駐北平的馮治安代表七十七軍歡迎友軍入駐。據悉,軍委會有意設立北平行營,任命徐永昌為主任,林蔚為參謀長,與戰區司令部一起,共同負責華北戰事。”


    沈鳳道微微皺眉:“看來委員長真的想把戰事局限於華北了,沒有他的暗示,程頌公和劉經扶絕對沒有膽子把司令部設置在日本人眼皮底下,估計接下來還有一係列大動作,希望不要影響我們的備戰才好。”


    安毅正色道:“這就要求我們的指揮員頭腦清醒,不受外界因素的影響。隻要我們自己不犯錯誤,腦海裏對戰局有一個大致的把握,日寇就無機可趁。說到底,我們的對手也隻是人,而不是無所不能的怪物!”


    安毅的話引來一陣哄笑,不過安毅卻高興不起來,他總覺得心頭堵著什麽東西,但是卻又不明白這種感覺何來,隻能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日本東京,倭皇裕仁震驚於陸軍航空兵團在華北的潰敗,親自趕至大本營,向參謀總長和軍令部總長垂詢對華政策。


    今年已經七十二歲、滿頭白發身材微胖的閑院宮參謀總長叩首道:“陛下,現在國家的經濟已經轉入戰時經濟,軍隊也已經動員,新的陸軍師團正在不斷擴建中,就像射出的弓箭一樣,再也沒有辦法回頭了!”


    比閑院宮參謀總長年輕十歲的軍令部總長伏見宮博恭王由於過分清瘦,顯得十分的蒼老,向著裕仁恭敬地叩首後,伏見宮博恭王坐直了身子:


    “陛下,雖然陸軍空軍遭遇慘重損失,但帝國海軍的戰機依然有九百餘架,足以應付支那軍隊那些數量可憐的落後戰機了我直到現在還不明白,駐屯軍的那些蠢貨是如何把帝國花費巨資建造的戰機敗光的?”


    閑院宮載仁是昭和天皇的叔祖,輩分尊崇,麵對伏見宮博恭王的挑釁,毫不在意:“陛下,這次空戰是在德川好敏親自指揮下失敗的,當時連我聽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這事確實發生了。德川是我們大日本帝國陸軍航空兵的創始人,是我國第一個飛上天的飛行員,同時他還是清水德川家的當代家主。如果這件事傳揚出去,對我大日本帝國的影響之大,難以想象。好在香月清司主動把罪責承擔下來了,此事就這樣過去吧!”


    裕仁自然知道德川家族在日本貴族階層的影響力,當下捏著日本皇室特有地嗓音含含糊糊應了一聲,揮揮手裏的扇子,示意閑院宮載仁繼續。


    閑院宮載仁一臉的感慨:“德川在得到空戰失敗的消息後,第一時間找到了幸存的飛行員,全程了解整個空戰的過程。針對這次慘敗,德川寫下了一份總結,原本他是準備交給香月轉呈陛下,自己自裁謝罪,但香月及時製止了他的愚蠢行為,勸導他說活著的德川比剖腹的德川對帝國的作用更大香月避免了醜聞的發生,又為帝國空軍保存了一位優秀的將領,這便是我從輕處罰他的原因!”


    伏見宮博恭王感興趣地問道:“不知道德川有什麽結論呢?”


    閑院宮載仁嚴肅地道:“德川坦言,我們的戰機已經遠遠落後於支那的戰機了,無論是飛行速度、爬升率、最大速度可續航時間、巡航速度航行時間、戰機武器、戰機間通訊等方麵,已經全麵處於下風。”


    伏見宮博恭王極為震驚,不敢置信地問道:“難道支那空軍的戰機,比我們帝國海軍的戰機還要先進嗎?”


    閑院宮載仁歎了口氣:“很快德川的報告就要送抵大本營,到時候你自己看看吧,我相信這件事是真的。昭和七年,帝國戰機曾在上海與支那空軍的戰機較量,大獲全勝,但到了昭和八年,在長城一線的空戰中,帝國的戰機就沒有什麽優勢了,我估計現在支那空軍的戰機要比我們先進很多,否則也不會有這次空前的慘敗了,我們必須得迎頭趕上才行!”


    伏見宮博恭王不解地問道:“既然這樣,那你們參謀部應該選擇克製,從而避免更大的損失才是,為什麽會選擇擴大戰火?”


    閑院宮載仁朗聲道:“現在大日本帝國已經轉入戰時經濟,一切都圍繞著戰爭進行,再想回頭已經很難了。雖然支那空軍擁有先進的戰機,但其貧弱的國力導致其產量必然不足,因此,我們不能給他們充裕的發展時間,一定要抓住機會盡可能多地消耗他們。同時,決定一場戰爭勝負的關鍵,並不在於某種武器是否先進,而在於操作他的人。”


    伏見宮博恭王點點頭:“明白了,放手幹吧,我們海軍會配合你們的行動,這次一定要給支那軍隊一個慘痛的教訓!”


    裕仁看到兩位皇族前輩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搖著扇子捂住嘴,滿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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