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安毅的專機在機場雷達和信號燈的指引下,緩緩降落在保定清苑機場。


    安毅下飛機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已被蔣介石任命為第一集團軍司令的宋哲元通報自己的行蹤,期盼能在最短時間內會晤,以協商統一步調共同對敵,力爭將日軍擋在平津一線,為華東地區爭取更多的和平時間。


    如今,二十九軍已經與日軍全麵交火,由於數年來的妥協,敵我雙方駐地犬牙交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因此一時間還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安毅能夠從情報部門不斷破解的日本電報中,知道前線的戰事有多麽緊張和激烈。


    如今處於交火第一線的二十九軍與日軍的兵力對比是:


    宋哲元部計有馮治安之三十七師、張自忠之三十八師、趙登禹之一三二師、劉汝明之一三四師,以上各師均為四旅一團編製,另有四個獨立旅和騎兵師,騎兵師為兩旅六團製,有戰馬兩千餘匹。此外,宋哲元還以冀察公署主任的身份,統禦有孫殿英的一個保安軍,石友三的冀北軍兩個旅,以及具體數目不詳的地方守備旅。


    而日軍方麵,則有正與二十九軍猛烈交火的日軍川岸文三郎之第二十師團、板垣征四郎之第五師團、山岡重厚之一〇九師團、酒井鎬次之獨立混成第一旅團和鈴木重康之獨立混成第十一旅團、河邊正三之華北駐屯旅團、關龜治之混成第二旅團,以及德川好敏之華北航空兵團。日本駐屯軍方麵,也有數目不詳的、由日僑和日本國內退役軍人組建而成的地方守備旅團。另外,日軍磯穀廉介之第十師團正從本土趕來大沽港的路上,預計今天夜裏就會在天津集結,開入戰場。這樣,日本在華北一線已經投入了十一萬人,而且後續的兵力還在源源不斷趕赴華北的途中。


    二十九軍經過這段時間的消耗,總兵力相較日本華北駐屯軍而言還是占據上風,但是質量卻差多了,再加上內部隱患叢生,不少部隊充斥漢奸和奸細,如果沒有安家軍和其他軍隊的呼應,肯定難以持久。


    安毅非常希望宋哲元能夠放下成見,與自己攜手合作,通力下好華北這盤棋,給狂妄自大的日軍一個慘痛的教訓。


    來到保定大營,除了留守的第五兵團副司令張承柱外,包括兵團司令胡家林、已經晉升為兵團參謀長的黃智在內的兵團首腦,已經趕赴東線前敵指揮部,近距離關注日軍與二十九軍之間爆發的慘烈戰鬥。


    安毅也不在意,決定明天一早即趕赴廊坊以南五公裏的高蘆村,與一眾老弟兄匯合。與結拜大哥張承柱一起吃過晚飯,安毅回到大營自己的房間,待處理完手裏的公務,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就在他剛剛準備洗漱上床休息時,沈鳳道推門走了進來,送上了北上支隊發來的電報。


    安毅非常驚訝,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偶然的布局,竟然會取得如此良好的效果,看來自己還是小看了天下英雄。自己一手締造的特種部隊,完全就是按照這個時代最殘酷最嚴格的方法訓練而成,不管是單兵作戰能力還是謀略手段,均是這個時代的佼佼者。自己隻是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施展身手的舞台,就帶給自己這樣豐碩的成果,看來以後得多多提供這樣的實踐機會才行!


    最讓安毅驚喜的,並不是攻陷了雞寧縣城,在東北的三江平原有了一塊落腳地,可以在短時間內牽製關東軍的兵力,而是北上支隊就此和蘇聯遠東軍區接上了頭,以後就有了可持續發展的助力,把簡單的襲擾作戰變成了大規模的對抗,無形中相當於自己開辟出第二戰場,有力地配合正麵戰場。


    一時間,安毅越想越興奮,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漫步來到窗前,仰望天上的明月,想象著雞寧那邊,是否也在欣賞同一輪明月?自己隱約記得蘇聯的遠東軍區元帥是黃埔和北伐時的軍事總顧問加侖將軍,於是在北上支隊的隨身攜帶物中,加上了翻譯成俄語的、足以表明安家軍身份的軍事教材,指示支隊在時機合適時,到海參崴嚐試著與蘇聯遠東軍區接觸一下,看看能否得到些幫助。誰也沒想到,這看似機會渺茫的冒險,竟然會取得如此戲劇性的效果,而與自己相熟的三位黃埔時的蘇聯老師,竟然會聚在一切,而且他們還掌握著蘇聯遠東地區的軍政大權,並企盼與自己展開合作與交流,這樣從天而降的好事,如果不果斷抓住,那就不是我安毅的作風了。


    因此,略一思索,安毅便回到座位前,拿出筆伏案疾書:同意與遠東軍區展開合作,所需建廠的一切物資,由我方從歐美國家采購,力爭在半年內,首先在海參崴及周邊地區建起配套齊全的,集采礦、煉鐵、煉鋼、化工、武器彈藥設計製造為一體的大型軍工集團。同時,為了感謝三位老師和蘇聯遠東軍區的支持,將派出農業專家,針對遠東地區的實際,因地製宜,提高遠東地區的糧食產量,同時提供紡織、服裝、儀表、製藥在內的生產線及設備,提高遠東軍區的自我造血能力。


    早在北上支隊出發前,安毅曾經研究過相關資料。蘇聯遠東地區氣候條件條件與黑龍江相若,年均氣溫雖然隻有四五度左右,但夏季溫暖,最熱月平均氣溫在二十三度以上,年降水量六百毫米左右,集中在六到八月,雨熱同季,非常適於川南農業研究所培育的優質水稻、小麥、大豆、玉米和高粱等農作物的生長。


    並且,蘇聯遠東地區的石油和天然氣資源極為豐富,十九世紀末,薩哈林島北部的奧哈便開始了油田的開采,發展到現在,僅僅在薩哈林地區便有奧哈、埃哈比、科連多和長坦格利等油田存在,在雅庫特則有中巴圖奧賓斯克等油田,年產石油達到五百萬噸,不僅可以滿足蘇聯遠東地區的需要,還供給烏拉爾、高加索和蘇聯歐洲部分使用。另外,雅庫特的馬斯塔赫氣田、中維柳伊氣田和下維柳伊氣田,年產氣十五億立方米,是遠東地區度過嚴冬的重要保障之一。


    早在第一個五年計劃期間,蘇聯便在海參崴和伯力建立起了煉油廠,第二個五年計劃期間,隨著阿穆爾共青城的建設,薩哈林的石油通過新建的輸油管道直接進入共青城的大型煉油廠,轉化為汽車、坦克和飛機所需的燃料,可以說,遠東地區有發展石化工業的天然基礎。


    川南掌握著石油化學工業的許多核心技術,其中可用於農業生產的,便包括氮肥、農藥和農用塑料薄膜的生產製造,此外,還有許多高分子材料的製造工藝,安毅不介意拿出一部分來與盟友分享,當然前提是得充分保證自己的利益。


    想到這裏,安毅又簡單書寫了下自己對於在遠東地區利用塑料薄膜大量建造日光溫室的構想,再結合遠東地區寬裕的天然氣供暖設備的實際,那麽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新鮮蔬菜不再是一個奢侈的夢想,當然最為重要的是利用溫室,可以一年四季種植高產量的番薯、土豆等糧食作物。遠東大部分地區都處於肥沃的黑土帶上,土質肥沃,有機質含量高,素來有“捏把黑土冒油花,插雙筷子也發芽”的美稱,如果這裏的農業提高了,對於北上支隊的發展壯大,是極有好處的。


    寫完兩份長長的電文,安毅想了想,又寫下第三份,交代北上支隊在與遠東軍區打交道時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項,特別叮囑唐紅雷和安明祈,在與蘇方合作時既要充分利用遠東軍區在軍事訓練、裝備和大兵團作戰方麵的優勢,又要確保自己的獨立性,尤其是不能把軍隊的領導權拱手相讓,必須把北上支隊建設成為安家軍的一支樣板部隊。當年安家軍鄧斌的例子擺在那裏,不到一年時間,緊急馳援四十四軍的鄧斌,便從獨立師特種大隊的中校隊副成長為湘西軍的中將副軍長,自己不介意再培養第二個、第三個鄧斌。


    寫完電文,安毅鄭重地交到了沈鳳道手裏,要他親自到電訊室發送,小心電文的安全和絕密,想了想又交代一些注意事項,其中就包括讓支隊副支隊長張戒把自己交給他保管的幾份有著鮮明蘇聯風格的歌曲曲譜交給蘇方的聯絡人員,同時請代為轉達自己對三位老師的問候。


    做完這一切,安毅琢磨著該如何向嶽父歐耀庭商量此事,依照目前的局勢,要不了多久日軍就會封鎖我國沿海地區,隻有歐耀庭利用其英國爵士的身份,利用歐式財團的英資背景,完成與蘇聯遠東軍區間的交易。


    不過此事關係實在太大了,估計誰也不會相信,接受布爾什維克思想教育的蘇聯遠東軍區的領導人,竟然會如此的異想天開,恐怕誰都會懷疑中間是不是隱藏著巨大的陰謀。但安毅有信心說服歐耀庭,畢竟東北的抗日勇士太需要蘇聯遠東軍區的幫助了,而且一旦證實布柳赫爾元帥的誠意,那麽今後自己就可以利用海參崴這個遠東港口城市,源源不斷地把敘府士官學校畢業的軍官派向東北。畢竟現在羽翼未豐的日本還不敢和全球霸主英國公然撕破臉,海路運輸應該還是安全的。


    當然,與蘇聯人的合作也不能太過老實,安毅琢磨著前幾批給蘇聯遠東地區提供的機械,直接采購歐美國家或者其殖民地庫存或者行將淘汰的舊設備和舊生產線,比如現在英國海峽殖民地和印度境內,便有許多老舊的軍工廠處於破產邊緣,在這些地方購買不僅價格便宜還節約時間,另外就是現在蘇聯正在進行空前慘烈的大清洗,誰也不知道自己的三位老師會不會成為斯大林下一個目標。


    在安毅的記憶中,沒有聽說二戰中布柳赫爾、柳申科夫和瓦西裏三人的英雄事跡,最大的可能自然是在這次大清洗中成為犧牲品,但唯一不確定的就是遇害的具體時間,隻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否則東西送去了,遠東地區的領導人卻出現更替,那就是肉包子打狗,自己想哭都來不及了。


    此時的安毅,依舊沒有想到,正是因為大清洗正以比原有曆史更大規模的出現,才迫使遠東地區整個軍事領導層不得不做出選擇,而且正是由於他的存在,才使得包括布柳赫爾在內的遠東軍區高層有了些許異樣的想法,因為就算事有不成,還可以選擇出國避難,畢竟川南在對待白俄難民中的良好表現,讓所有人都心生期望


    長春地處東北平原腹心,三二年溥儀在日本關東軍的扶持下,把長春定為偽滿洲國“帝都”,並改名為新京,偽滿洲國各政府機關均設在長春,成為日本統治東北的政治、軍事、經濟和文化中心。為了確保對偽滿的控製,關東軍的常設總司令部也在這裏,在沈陽的司令部,其實不過是關東軍加大對華北控製和滲透的第二司令部。


    夜深人靜,整個長春城已經陷入了睡眠中,關東軍司令部大樓卻燈火通明,一個高級別的、針對察哈爾和綏遠作戰的會議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


    就在會議即將結束前,此前在參謀人員提醒下外出的關東軍第二課長冨永恭次中佐,再次匆匆回到會議室,把一份最新電文交到了司令官植田謙吉手裏。


    植田謙吉大將疑惑地看完,突然站起,大聲說道:“諸君,先前我們的懷疑已經得到了證實,今天下午四時左右,大約有一個小隊的蘇聯遠東紅軍開進了雞寧,還和叛亂武裝頭目一起,參觀了雞寧的軍營和軍工廠。目前,叛匪正與蘇軍派遣人員舉行會談,估計是又有什麽動作。為了得到這個消息,已經有六名潛伏的帝國勇士玉碎。”


    東條英機精神一振,連忙起身,從植田謙吉手裏接過電文,仔細看了一遍,連連點頭:


    “這就對了,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麽這股神秘武裝能夠避開我們在長白山和三江平原交界地區設置的重重封鎖,突然出現在雞寧和周邊地區,也可以解釋我們的地方守備部隊,為什麽會潰滅得那麽快果然是蘇聯插手了此事啊!”


    說到這裏,東條英機轉向與會的偽滿洲國外交大臣謝介石:“謝君,請問你們外交部以滿洲國的名義,向莫斯科方麵提出的抗議,取得了什麽進展?”


    謝介石有些心虛地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參謀長閣下,蘇聯陸海軍人民委員和蘇聯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伏羅希洛夫元帥斷然否定了此事,同時其外交人民委員會還向我滿洲政府發出抗議,說我們汙蔑偉大領袖斯大林同誌領導下的蘇維埃政府,必須賠禮道歉!”


    東條英機笑了起來:“這是蘇聯人一貫的作風,現在他們國內正在搞大規模的政治清洗運動,高層的變動很大,生害怕別人對他們的所作所為發生質疑嗯,難道這是蘇聯遠東軍區擅自所為?”


    東條英機最後那句自言自語的話,引起了與會者的深思。


    第一課長兼作戰參謀綾部橘樹站起來分析道:“這事倒是極有可能。蘇聯遠東軍區的高層怕政治運動波及到他們,所以有意在邊境一線挑釁,以期能夠挑動與滿洲之間的全麵戰爭,借以消除政治清洗對他們的影響。要知道在戰爭時期,優先保證的便是軍隊的穩定,所以我們不應該排除這個可能!”


    參謀副長兼駐滿武官今村均少將點了點頭:“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切都好解釋了。現在對華戰爭已經全麵升級,我們關東軍必須堅定不移地執行大本營‘南下’的決議,給予華北駐屯軍更大的支持,所以已經派出的兩個師團又三個旅團不僅不能撤回來,而且還應該以更為堅決的決心,果斷擊潰傅作義部,以期達到威懾閻錫山,進而牽扯華北中**隊兵力的作用。”


    東條英機連連頷首,深以為然,植田謙吉見狀,再次站起,果斷下達命令:


    “東條君,散會後你立即以關東軍的名義,將雞寧縣城在蘇聯人陰謀下淪陷的消息告知大本營。既然蘇聯中央對滿洲的抗議置之不理,那麽由大日本帝國出麵,他們就不得不斟酌一番了。對付蘇聯人,我們不要用蠻力,既然他們自己內部可以消耗掉大量的紅軍指戰員,我們為什麽要去湊熱鬧,幫助他們解決麻煩呢?


    “他們自己殺光了,我們輕輕鬆鬆去接收遠東和西伯利亞,不是更好?隻要蘇聯人恐懼退縮了,我們即可從容調動兵力,收複雞寧。因此,當務之急,還是密切關注華北戰場的進展,雞寧地區不過是烏合之眾癬疥之疾,我關東軍彈指可下,根本就無需投入更多的精力。諸君,請努力吧!”


    全體將佐起立鞠躬:“嗨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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