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是誰這麽牛逼啊?”


    “閉嘴!你沒看到辭修將軍和陳布雷先生站在那兒等候嗎?是安師弟的飛機,你小子在我麵前大大咧咧地可以,但千萬別在外人麵前亂說話,要是真傳到安師弟耳朵裏,你就等著受罪吧。”


    安毅的專機在奉化機場兩個守備軍官的議論中降落,滑行到跑道盡頭轉過方向,徐徐開向不大的停機坪。


    寒風中,陳誠緊了緊呢子大衣上的風紀扣,與陳布雷一起走向放下舷梯的專機,看到安毅的副官長沈鳳道率先走下飛機,陳誠客氣地舉起手揮動一下。


    沈鳳道快步過來,敬了個禮,向陳布雷點點頭,側身站到陳誠側麵。


    身披棕黃色將官大衣的安毅大步走來,立正敬禮完畢哈哈一笑,抓住陳誠的手隨意開了兩句玩笑,轉向陳布雷敬了個禮,隨即伸出雙手緊緊握住陳布雷的手。


    陳布雷幽默地笑道:“安將軍不要這麽客氣,弄得像接待外國元首似的。”


    安毅睜大眼睛,凝望從來不開玩笑的陳布雷,看到陳布雷臉上真誠的微笑,立刻明白這是彼此間距離縮短的微妙表達,高興地笑了笑,拍拍自己的腦門:“倒是小弟見外了,嗬嗬!沒想到有勞先生和辭修兄等候,小弟受寵若驚感動莫名,先生勿怪啊!”


    “得了吧,這話跟別人說去。”陳誠上來給了安毅一拳。


    陳布雷看向安毅身後:“咦,就你和沈副官?”


    “怎麽?先生要給小弟介紹奉化美女?”安毅打趣道。


    陳布雷啞然失笑,鬆開安毅的手,走向已經很熟悉的沈鳳道,邀請沈鳳道和自己同乘一車。


    陳誠示意安毅和自己一起登上第二輛車,談笑間,轎車開出機場駛向溪口。陳誠收起笑容,低聲問道:“華北事務交代清楚了?”


    “華北暫時沒什麽要事了,你應該相信胡子和宜生兄他們的能力……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是不是校長有新指示?”安毅臉上一直掛著微笑。


    陳誠搖了搖頭:“沒事就好,我這麽問是想你多留幾天,很多事情要和你商量。昨天到現在,校長的情緒一直很低落,你也知道,校長的兄長上月底剛去世,昨天我們和校長去拜祭,今早一到溪口就看到剛趕過來的子文兄,校長和子文兄談了一會兒,兩人還是說不到一塊兒。子文兄似乎心裏有事,我來接你之前,他問我你何時到來,估計有什麽事要找你。”


    “他能有什麽事?陳濟棠下台後,廣州的貨幣改革不是完成得很好了嗎?小弟那邊做得可比廣東好多了,他能有什麽事啊?要說喝酒或者共同發財倒是可以,說借錢就免談了,咱不侍候。”安毅笑答。


    陳誠不由莞爾一笑:“你啊,還是這麽樂觀,不錯!哎,對了,我問你啊,你是不是想長期霸占漢中?”


    安毅微微吃驚:“怎麽?小弟的一個師因為要製止教導總隊和東北軍的同室操戈,不得不暫時駐紮那裏,到現在花掉小弟大筆軍費不說,還得安撫地方民眾,為當地父老修橋鋪路,做到這個份兒上,竟然還有人不舒服?是不是大哥也覺得小弟的一個師駐紮漢中欠妥啊?”


    “沒有,我自己瞎猜的,告訴你個機密,委座想設立漢中行營,以牽製駐紮西北的東北軍和楊虎城所部,不能讓他們胡作非為了。更為嚴重的是,**對這兩部的滲透腐蝕變本加厲,已經到了中央忍無可忍的地步,你知道嗎?”陳誠嚴肅回答。


    安毅明白了:“這麽說來,小弟留下的一個師還是有功的了?”


    陳誠點點頭:“不錯,特別是牢牢控製漢中機場一事,深得校長心意,昨天校長還讚你眼光敏銳呢。別的不說,以目前形勢來看,很可能讓此次勤王有功的樊嵩甫兼任行營主任,可此人立場模糊,有勇無謀,愚兄並不看好他,校長也在猶豫。我想問你,要是設立漢中行營,你覺得誰當這個行營主任合適?”


    安毅望著陳誠的眼睛:“大哥,有什麽話直說吧,隻要大哥一句話,小弟絕對鼎力支持!”


    陳誠心裏感動,臉上卻是責怪的微笑:“小毅,你想哪兒去了?不是愚兄想當這個主任,你也知道愚兄如今身兼的職務太多,山西和陝甘寧那邊的事務可比這個重要多了,我忙得腳不沾地的,哪裏還想當這個行營主任啊?但是,這麽一個重要的位置,關係著川陝抗日大局,我可不願意讓和咱們不是同一條心的人去坐鎮,否則今後極有可能會給咱們增添麻煩。所以啊,愚兄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希望你推薦個人出來,明白嗎?”


    安毅心中千回百轉,沉思很久,才低聲問道:“大哥直說吧,你看上誰了?”


    “好,那我可就不客氣了,我的保定師弟,你的左膀右臂,楊斌如何啊?”陳誠笑著問道。


    安毅這回真的是大吃一驚:“大哥,你這不是為難小弟嗎?你也知道,小弟的滇南全靠楊斌統領坐鎮,要是……”


    “知道,我都知道!”


    陳誠打斷了安毅的話:“但是你可別忘了,除了鞏固發展川南滇南,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全局的運籌離不開你,如果把漢中拿下來,對全局的促進作用姑且不說,僅僅是對躁動不安的川軍而言,就是最佳的抑製和威懾,你明白了嗎?而且校長非常器重楊斌,幾次提起要重用這種滿腹才華卻踏踏實實做實事的人,你能理解其中蘊含的意思嗎?”


    安毅愣了一下,長噓口氣,非常感歎:“明白了!楊斌能更上一層樓,小弟高興還來不及呢,要是他知道大哥這麽提攜他,定會深懷感激,銘記心底的。”


    陳誠擺擺手:“我不要他感激銘記,而是為黨國舉薦人才。好了,這個話題不說了,等會兒到慈庵見麵之後,我們要和校長一起上山拜祭。記住,你和校長說話的時候可要小心點兒,別大大咧咧的,估計……估計校長會有很多話要問你,你得謹而慎之,小心回答,明白嗎?”


    安毅無奈地苦笑:“小弟知道了,這不是特意負荊請罪來了嗎?沒事的,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校長問什麽,小弟就答什麽,實實在在絕不隱瞞。大哥,你也知道,在校長麵前,誰敢說假話啊?”


    陳誠忍不住哈哈一笑,指著安毅道:“你這家夥,怪不得夫人那麽喜歡你。不說了,晚上咱們哥兒倆再好好聊聊,很多事情我都需要聽取你的意見,特別是在軍事上,沒有你的參與,愚兄真的很不放心。”


    安毅沒有客氣,而是選擇了沉默,望著車窗外不斷掠過的景致,心思卻飛到了無邊無際的下一刻。汽車在下馬亭停下,安毅鑽出車門,迅速整理儀表,在陳誠和陳布雷的陪伴下,大步走向慈庵,沿途的侍從室內衛都向安毅敬禮微笑,安毅也和以往一樣,微笑回禮。


    慈庵大門外,俞濟時和王世和大步迎上,與安毅見禮完畢,拉著安毅的手進入正堂。


    正堂兩旁,坐著低聲聊天的十餘名蔣介石心腹愛將看到安毅到來,紛紛站起,圍上來熱情地打招呼。


    寒暄片刻,宋美齡從左側過道走來,眾人隨即後退,讓出了一個空間。


    安毅連忙立正敬禮:“師母好!”


    “好、好!”


    宋美齡一臉欣喜,秀眼濕潤,上前細細端詳安毅的臉,愛護地抬起手,拂去安毅肩頭的雪花,隨手替安毅整理微微翹起的大衣翻領:“來了就好,一路上還順利嗎?”


    安毅感動得鼻子微微發酸,一種特有的親情讓他心裏暖洋洋的:“謝謝師母,一路上很順利,學生從保定直飛過來,兩個多小時就到了,感覺很輕鬆。”


    “這就好,來,我陪你去見見你的校長,我們回到南京聽說你返回華北了,傷感了很久……”


    宋美齡無比自然地拉著安毅的手臂進入左側會客廳,讓正堂中的數十文武大員既羨慕又嫉妒,不少人從宋美齡對待安毅的態度中,清醒地看到安毅迅速上升、不可動搖的巍然地位。


    蔣介石已經聽到正堂裏的動靜,知道安毅來了,提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看到安毅在宋美齡的陪伴下進來,還和以前那樣筆直地站立在自己麵前,端正敬禮,蔣介石激動之下,眼中湧起一陣潮紅。他從書桌後麵一步步走上來,站在安毅麵前,頻頻點頭:“好,看起來氣色還不錯。”


    “校長……”


    安毅看到疲倦消瘦的蔣介石動了真情,心裏也非常激動,恍惚間,淚水濕潤了雙眼,不管在政治上彼此存在多大分歧,此時的蔣介石在安毅眼裏,就像個愛護晚輩的尊長,比任何時候都顯得真摯可親。


    宋美齡擦去眼角的淚花,笑了起來:“總算見麵了,都坐下來吧,慢慢聊。小毅,我給你沏杯茶,我們好多事情想要問你呢。”


    安毅剛要去給自己泡茶,蔣介石擺擺手,示意安毅走向沙發,坐定之後,蔣介石和藹地問道:


    “你在錫林郭勒盟搞的‘斬首行動’非常精彩,也令人極為震驚。我離開南京之前,顧問團長福根豪森找到我,對這一行動的評價很高,再三要求獲得整個行動的詳細報告和行動總結,我很自豪啊!說說吧,電報裏麵隻有個大概,我想知道整個過程。”


    宋美齡把熱茶遞給站起來的安毅,示意安毅不要拘束,走到蔣介石身邊坐下,感興趣地等待安毅回答。


    安毅放下杯子,把整個行動從策劃到實施的全部過程詳細匯報,並把自己與胡家林等人對行動的分析總結簡要說出來,最後非常謙遜地解釋:


    “……這次行動之所以如此順利,得益於空軍數月來對綏察外蒙地區的偵查和航空拍攝,得益於傅作義將軍和第十七軍將士的協同,得益於參謀總部第四廳數年來堅持不懈的情報收集和敵後策反,這才使得‘藍狐大隊’特種官兵有了一個相對安全的施展舞台。遺憾的是,沒有抓住那個德王和大漢義軍司令王守信,沒能除掉日軍派駐偽蒙軍隊的特務機關長盛島角芳,留下不少遺憾啊。”


    蔣介石和宋美齡哪裏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宋美齡緊張得捂住心口的手兒仍然沒有放下,興奮得連聲稱讚安毅的準備工作和“藍狐大隊”將士們的神勇,誇得安毅都不好意思了。


    蔣介石非常滿意:“幹得好、幹得漂亮!可見,你的特種戰理論和實踐已經上升到了一個新的台階,更豐富更全麵,威力也更大了!一個出其不意深入虎穴的斬首行動,令人眼界大開,深有感觸,特別是空降和飛機接應,組織嚴密極具創意,非常了不起啊!”


    安毅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稟報:“校長,有件事學生不敢隱瞞,參加此次行動的二十九人中,有四名是德國陸軍的交流學員,他們求戰心切,學生鬥膽批準了,為此也做了預案,要是行動失敗或者遇險,他們的身份就會變成學生軍中的白俄教官。行動之前,這四個人都簽訂了生死狀,所以……”


    宋美齡驚訝地望向蔣介石,蔣介石鄭重地點了點頭,思考片刻,和聲安慰:


    “沒事的,軍人嘛,沒那麽多顧忌,我的兒子經國在蘇聯一待就是十三年,期間不也照樣在蘇聯軍隊的遠東軍區服役嗎?蘇聯遠東軍區三次與侵占我們東北的日本關東軍發生局部戰爭,經國不也同樣上戰場,經曆了槍林彈雨嗎?何況這一次你準備得很充分,又是德國人強烈要求參與的,還簽下生死狀,哪怕出事了也有個交代。


    “不過我想,恐怕這四名德國人獲得了他們上峰的首肯,抱著經曆實戰、檢驗訓練成果的想法,這才堅決要求參加的。春節後,軍委要給百靈廟大捷的各級將校,以及錫林郭勒行動的所有特種隊員、行動策劃和指揮人員、參與行動的空軍飛行員舉行頒獎授勳儀式,優秀部隊將獲得嘉獎和授旗,隻不過,為了避免外交上的麻煩,這四名德國人不能露麵,隻能讓你給他們頒發五等寶鼎勳章了。”


    安毅聽說是寶鼎勳章,非常驚訝。這種勳章無比尊貴,等級很高,象征國家珍視如鼎,榮譽之光四射,頒贈對象為海陸空軍軍人中捍禦外侮或鎮懾內亂,立下顯赫戰功者,條件要求很高,至今全軍將官以下獲得者不超過兩百人,這次所有參加行動的空軍將士和“藍狐大隊”二十九名官兵盡數獲得,可見這一行動在蔣介石和軍委同仁眼裏非常重要,遠遠超過了安毅之前的預期。


    安毅沒能開口,門外蔣孝鎮的報告聲響起,蔣介石叫了聲“進來”,得知祭祀儀式基本準備完畢,便站起來吩咐宋美齡先上墓地看看,最後對安毅囑咐:


    “你跟著我,喝完茶我們再上去,辭修有些事拿不定主意,我也需要聽聽你的意見。”


    “是!”


    安毅站起送走宋美齡,在蔣介石的示意下再次坐下,端起熱茶大口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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