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蒼穹,在漫天星鬥的映照下,呈現出寧靜的幽藍色。天空上一彎殘月閃爍柔媚的光澤,縷縷輕紗般的浮雲緩緩飄蕩,將靜謐的星月之夜裝點得越發美麗。


    淩晨五點,絲光般的晨曦從遙遠的東方波瀾深處浮起,羞澀的朝霞,猶如邁出深閨的新娘徐徐跟隨,天空中的彎月已經徜徉到天邊,漫天星鬥在晨曦到來的刹那間,隱隱陷入沉睡,兩顆一藍一紅的星光,由東向西,徐徐劃過美麗的蒼穹。


    兩顆一藍一紅的星光在距離朦朧的巴布廷群島數十公裏的高空中熄滅,一架沒有任何標誌的銀色飛機,在絲絲飄飄悠悠的浮雲中時隱時現,寬闊的雙翼和碩大的機身,已經染上緊隨而來的朝陽的金色霞光。


    機艙裏,兩名身穿棕色飛行服的漢子聚精會神凝望前方,隨著身後領航員發出的一聲聲指令,堅定而從容地操縱飛機,調整航向,逐漸降低高度。


    當下方的茫茫大海盡頭湧起的一條條白色的海潮映入眼簾時,左側的飛行員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緊閉的雙唇突然打開,終於發出一句微微顫抖的話語:“進入目標區域,全體準備!”


    領航員激動地轉身,向後方大喊了一聲,機艙中的六名漢子聞聲而動,各就各位,飛機再次降低高度減速飛行,十分鍾後,終於看到下方海麵上乘風破浪的熟悉油輪的輪廓。


    “發現目標,請確認!”


    “沒錯,船橋在後部,控製室頂部的特殊形狀獨一無二,非常好辨認,確實是‘鼎山丸’號!”


    “準備投彈——”


    “準備投彈!”


    海麵上,一百四十八米長、十九米寬的日本“鼎山丸”號油輪,正以十二節的航速向東北方向前進,滿載一萬二千噸燃油的龐大軀體衝破波濤起伏的海麵,身後畫出一條長長的白色水線。


    船橋上,兩名完成交班的船員揉搓發澀的雙眼,放慢腳步,繞過每天早晨都早早起來投入工作的大副身後,突然聽到大副滿是疑問的話語,立刻停了下來,幾步走到大副身邊,望向前方的天空。


    “咦!?飛機?哪兒來的飛機啊?”


    “是不是附近島上美國人的訓練飛機?怎麽這麽大……”


    “從沒見過這樣的飛機,飛得這麽低,噪音真刺耳呀,像是高度又下降了喲……”


    大副突然驚呼起來:“不好!向我們衝過來了……”


    船橋上驚叫陣陣,一片混亂,所有的應急處置都來不及了,沒有任何標誌的大型轟炸機越飛越低,距離越來越近,機翼上的四個螺旋槳清晰可見,大馬力航空發動機特有的轟鳴聲,直刺耳膜。


    十餘秒後,即將飛到油輪上方的大飛機打開了黑黝黝的機腹,一串黑點在巨大的轟鳴聲中淩空下墜,發出尖利的呼嘯聲,撞向海麵上的油輪。


    陣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轟然響起,萬噸油輪“鼎山丸”號前甲板中彈,在衝天的水柱中猛然翹起,一股烈焰在爆炸聲中騰空而起,直衝天空,高高翹起的船頭發出巨大的撕裂聲,再次撞向波濤翻滾的海麵,整個船身在漫天水幕中猛烈顫抖,在沸騰的海麵上無助地傾斜起來。


    一擊得手的轟炸機盤旋一圈,再次折返回來,在燃燒的大海上空圍繞著飛行兩圈之後,掉頭向西飛去,轉眼間越飛越高越來越小,最終消失於朦朧的天幕中


    上午七點四十分,保定大營。


    一夜未眠的安毅洗了把臉回來,接過黃應武遞來的香煙點上火,深吸一口,抬腕看了下手表,再次走到標注各種密密麻麻符號的南洋地圖前,尚未低下頭,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滿臉欣喜的劉卿跑到安毅麵前:“司令,滇南來電,經過再三確認,‘飛龍計劃’取得了圓滿成功!零號機已經飛越西貢外海上空,按照預定航線返回。”


    安毅一聽,激動地一拳擊在桌麵上,大聲讚道:“好!好啊!我要重獎空六團的將士們……現在記錄!”


    “是!”


    新任機要秘書魏長捷嚇了一大跳。


    安毅興奮地下令:“給予空六團集體一等功,重獎兩百萬元!晉升空六團上校團長劉鬆齡少將軍銜,兼任滇南聯勤司令部副參謀長;直接參與該任務的空地人員晉銜一級,頒發我軍最高榮譽飛狐勳章!”


    上午十一點三十分,洛陽委員長行營。


    “你說什麽?”蔣介石手中毛筆停在半空中,麵色極為凝重。


    陳布雷放下密電,低聲解釋:“戴雨農密電上說已經再三確認過了,上海租界今天的晨報比平時推遲一個半小時發行,直到一個小時前才麵世,在頭版顯要位置,明確報道了這一消息。另外,日本駐上海領事館官員頻繁造訪美、英、法三國領事,軍統局安插在法國領事館中的情報員,也及時將‘鼎山丸’號油輪遭到不明飛機轟炸沉沒的消息上報給了上海站。”


    蔣介石無比震驚,放下毛筆,喃喃耳語:“娘希匹!他小子幹了,他小子真敢幹了……”


    “委座說得是……”


    陳布雷有些驚訝地望著蔣介石。


    蔣介石回過神來,頗為惱火地問道:“安毅那邊有沒有電報過來?”


    陳布雷立刻明白過來:“啊!啊……沒有,委座,您是說,這是安毅將軍派出戰機幹的?”


    蔣介石重重點頭,站起來低聲說道:“是他,肯定是他!敘府飛機廠去年研製出了一款新型轟炸機,這種裝上四個上千馬力發動機的大飛機隻有三架,是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大型轟炸機,全世界隻有美國和德國的兩種新研製大型運輸機可與之並肩。因為其中一架數月前在雲南和四川交界處撞山墜毀,死了六個飛行員和兩名美國工程師,我才知道這件事,以為像安毅報告中說的那樣,就此停飛這種飛機了,沒想到他竟然敢孤注一擲。


    “唉!這個安毅,膽子也太大了點兒!要是一個不慎,引發中日衝突甚至引發各國糾紛,我們的所有計劃將深受影響,後果不堪設想啊!這次雖然讓他僥幸成功了,可即將引發的混亂局麵,著實難以預測,日本人很可能要懷疑安毅,因為我們的三個飛機製造廠中,隻有安毅的敘府廠擁有設計和製造飛機的能力。”


    陳布雷不可置信地問道:“不太可能吧?要真是安將軍幹的話,他的飛機隻能從敘府或者滇南機場起飛,在別的機場肯定保不住秘密,可滇南和敘府距離菲律賓北麵的海峽,空中直線距離最少也有兩三千公裏,這已經是目前所有飛機的航程極限了,安將軍的飛機就算飛得過去轟炸,也回不來啊!


    “屬下倒是懷疑,這是不是駐紮南洋的英美法軍隊幹的?英美法因為一年多來日本強占華北和山東燃油市場,英美法荷等國損失巨大,早就滿懷憂憤,頻頻提出抗議了。”


    “不!布雷你雖然博學多才,可是對飛機的了解還是要差一些,記得安毅送給我的那架專機了嗎?不是表麵上看的普通AN5型,而是AN5型飛機的改進型,安裝的發動機功率更大,耗油更低,比目前安毅自己用的專機還要更先進些,一次加滿油航程超過三千公裏。還有,美國道格拉斯公司新研製出的大運輸機,單程已經超過三千六百公裏,這還僅僅是兩個發動機的運輸機,所以我敢確定,一定是安毅幹的。”


    蔣介石說到這兒,深吸口氣:“再有,安毅前一段時間上呈的機密行動計劃,其中就有打擊日本海洋運輸線的內容……你不要太過驚訝,多年來,安毅和他的老丈人歐耀庭先生,都在不斷地把國內災民送到南洋各地謀生,其中大多數都進了南洋各地的橡膠園、農莊和工廠,還成立了海洋捕撈和遠洋運輸公司,生產的魚罐頭正在一船一船地運往滇南戰略倉庫儲藏。


    “從歐耀庭先生等人組建的私人保安武裝中,讓我非常懷疑一點,安毅在南洋各地的移民中安插了自己的情報人員,暗中從事情報活動,為他老丈人的企業集團保駕護航,否則他怎麽有信心在南洋地區打擊日本人的戰略運輸線?”


    陳布雷心中無比震驚,蔣介石從未告訴過他這些機密,他也從未想到安毅的手伸得這麽長,在陳布雷的印象中,安毅已經夠高瞻遠矚、陰險狡猾的了,可是沒想到狡猾到如此程度,提前布下這麽大一個局。


    蔣介石看到陳布雷低頭沉思,微微搖頭歎了口氣,低聲吩咐:“布雷,你不要再想了,慢慢你就會了解安毅和川南那邊更多的情況。這一次既然安毅有意裝傻,我們也不問他了,能瞞得過去最好不過。


    “這樣,等會兒你讓參謀組以我的名義給安毅去個電報,讓他協助宋哲元部完成演習之後,立刻來見我。再有,把陳立夫和賀衷寒給我叫來,從現在起,大量收集日偽和歐美各國的報道輿論,絕對不能讓日本人懷疑到我們頭上來。


    “叮囑戴笠,要他嚴密監視京滬兩地的各國領事館,日本人吃了這麽大個虧,肯定明白自己的海洋運輸線已經受到嚴重威脅,所以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而且估計會把懷疑的矛頭指向歐美各國居多。


    “此事隻有你我知道,列為最高機密,如有異常情況,立即向我報告。”


    “明白!”


    陳布雷鄭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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