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周主任(周至柔時任國民黨航空委員會主任),新型A26攻擊機的操作與上一代各國進口戰機區別不小,A26使用兩台美國福克斯公司生產的大馬力發動機,屬於雙人重型攻擊機,航速高達四百八十公裏,作戰半徑一千二百公裏,升限、機動性和靈活性與上一代機型相比大為改觀,武器係統差別更大,沒有經過七十小時以上的嚴格訓練,就是老飛行員也無法很好駕馭,而且裝備一個大隊的戰機,必須有一個專業的地勤單位和不下於三名高級技師的輔助維護隊伍,就算我們司令現在答應下來,周兄恐怕也開不走,就算能勉強開走,也用不好,發揮不出戰機的威力。”黃稟一上前仔細解釋。


    宋美齡和宋子文一下子愣住了,周至柔盡管早有此心理準備,可沒想到技術要求如此之高,他看了看一臉誠懇的黃稟一,再望向樂嗬嗬的安毅,想了想懇切地請求:


    “安老弟,大哥此番回去之後,立即選拔三十名飛行員前來敘府航校進修如何?至於地勤人員和高級技師,隻有向老弟厚顏相求了。中央空軍的情況你也了解,愚兄身受委座重托,要挑起這副擔子不容易啊!”


    看到宋美齡和宋子文也一臉憂慮的樣子,眾人不敢再笑了,安毅與黃稟一、楊斌、葉成走到一旁,商量片刻,回到忐忑不安的周至柔麵前,客氣地說道:


    “我們同意接收中央航校畢業生前來培訓,哪怕來一百人都沒關係,但必須再次經過參謀本部第四廳政治處的政治審查,要求有二:第一、受訓人員一年之內不能透露任何受訓內容,隻能駐紮在滇南的車裏機場,任何人均不能離開滇南。至於技師和地勤人員,我們可以抽調出來,等這批飛行員結束訓練,通過考核,我們將一個不少地送回到周兄身邊,連同他們駕駛的各式戰機一起送過去都行。第二、請周兄回去之後,立即著手招募一批理工科大學畢業生,送到敘府航校各專業繼續學習,相信經過一年半係統的專業學習和半年的實習,基本上就能勝任新式戰機的維護要求,很快就會成為周兄麾下紮實的技術隊伍。最後,我們願意負擔所有受訓飛行員和技術人員的培訓費用,包括服裝鞋帽、專業教育、日常訓練等方麵,航空委員會隻需按月給他們發放軍餉就行,周兄或者航空委員會特派人員隨時可以前來督促檢查。”


    周至柔有些猶豫了,宋子文不解地問道:“安毅,你直接撥一批人手給至柔不就完了嗎?敘府航校越辦越好,西南空軍人才濟濟,不在乎這百十人才吧?”


    安毅瞪了宋子文一眼:“你站著說話不腰疼,以為是開銀行啊?要是真的這麽簡單,我們這麽多人還費神商量幹什麽?你怎麽不考慮下,一旦未來中日戰爭全麵爆發,戰損之後怎麽辦?還記得淞滬抗戰嗎?隻打了三天空戰,中央空軍基本上就被打殘了,後繼無人的前車之鑒,這麽快就忘了?老實說,周兄即將接手的中央空軍,比起日本空軍已經落後很多了。”


    “越是這樣,你安毅就該給予更大的支持才對。在國民經濟建設、救災賑災、華北危機、民族產業危機甚至地方軍隊建設各方麵,你都能顧全大局,義無反顧地慷慨解囊,怎麽在這一點上如此計較?”宋子文的牛脾氣又上來了。


    安毅頓時火了,沉下臉怒氣衝衝地說道:“好吧,我現在就告訴你為什麽。數年來,航空署的那群酒囊飯袋高高在上,整天陶醉於自己擁有多少架飛機,又擁有多少飛行員,根本就看不起我們敘府航校,那些孫子出席各種慶典宴會,個個爭先恐後,穿戴得人模狗樣的,可一年到頭有幾個人真正下到過基層,體會空軍將士們的焦慮與艱辛、傾聽飛行員和地勤人員飽含危機的呼聲?


    “那幫大權在握、固步自封的孫子在長達三年的時間裏,從來沒有提到過送一兩批飛行員過來受訓,現在好了,知道我們西南空軍戰機先進,將士技高一籌,才知道自己已經落後了,於是著急了,可這三年來他們都在幹什麽?


    “小弟我曾三次向中央軍委提出書麵建議,懇請重視空軍建設與人才培養,懇請中央與地方之間多多交流,取長補短,結果呢?反而被航空署那群大老爺罵我好高騖遠,多管閑事,誹謗我安毅居心叵測,圖謀中央空軍司令的高位,弄得航空署那幫孫子每次見到我,就像見了賊似的……“算了,我都懶得提起這些破事了,就事論事吧,一句話,亡羊補牢猶未為晚,再蹉跎個一年半載的,待大戰一來,周兄你就等著當光杆司令吧,到時候哪怕你有再多的錢,也隻能摟著錢到夢中去打仗!


    “在此我鄭重聲明,我們所有弟兄數年來省吃儉用臥薪嚐膽,費盡心血培養出來的幾百飛行員,從來沒得到過航空署的一分錢撥款,連一聲正麵的評價都沒有,在淞滬戰場和長城內外立下汗馬功勞,卻在軍銜晉升之時受到航空署那群狗日的百般刁難。


    “子文兄,周兄,你們說在這樣的情況下,憑什麽讓我把自己的兄弟和飛機,交給中央空軍那群鼠目寸光的蠢貨來指揮?”


    安毅一席震耳發聵之言,把宋氏兄妹、周至柔以及周圍將校全都給鎮住了。


    宋子文生氣歸生氣,細細一想安毅所言,實實在在,沒有一點兒可以挑剔的地方,隻能頻頻搖頭,長籲短歎,再也沒心思和安毅鬥嘴了。


    楊斌看到宋美齡臉色極為難看,連忙上前打圓場:“司令,夫人在此,休得粗魯!還不快去道歉……”


    安毅罵完氣消了很多,緩緩走到一臉憂慮的宋美齡麵前:“師母,對不起,學生失態,請師母責罰。”


    宋美齡抬起手,幫安毅整理好胸前外翻的衣袋蓋:“你是粗魯了些,不過說的都是大實話,我對目前的中央空軍也是充滿憂慮的,所以才叫上至柔來敘府和你商量。小毅啊,不管你心裏有多少怨氣,我都知道你不會看著中央空軍麵臨的危機不管的,你不是那樣的人。以後別再輕易生氣了,你如今怎麽說都是國家和軍隊的領導人之一,一切當以大局為重,以黨國前途和民族利益為重。”


    安毅慚愧地低下頭:“師母教訓得是,安毅銘記在心。”


    周至柔歉意地上前一步:“安老弟,愚兄回去之後,立即將你的意見稟報委座,以後還得仰仗安老弟和所有同仁鼎力支持啊!”


    安毅露出個微笑:“小弟斯文掃地,尚請周兄多多海涵!不過生氣歸生氣,小弟絕對沒有半點兒不尊重周兄的意思,這個世道的不平事太多了,氣都氣不過來,難得發泄一回。”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宋美齡也不禁莞爾。


    安毅接著嚴肅地說道:“今天當著師母、宋主任和周兄的麵,小弟還得代表本部三軍將士表個態,剛才我們共同提出的幾點建議,不是為了我們的小集團利益,而是為了黨國,為了周兄以後的日子好過一些,並沒有其他意思。


    “我安毅和身邊弟兄不擇手段賺這麽多錢,到頭來也帶不進墳墓,不用到國家民族身上,還能用到哪裏?你們看這些戰機,看看加班加點造飛機的專家和工人們,誰不想自己的國家強大,誰不想保住自己的家園和妻兒老小?造飛機的目的就是拿來用的,可是,哪怕我們一分錢不要,周兄能叫人開回去好好用才行啊!


    “現在隻能踏踏實實按部就班地搞,咬牙辛苦個一年半載,等人才真正培養出來了,我就是白送幾十架上百架戰機給中央空軍都行,為了黨國為了民族,我安毅腦袋都可以不要了,誰還在乎這些戰機啊?以上是小弟的肺腑之言,也代表安家軍所有弟兄們的意思,希望大家能理解,能包涵。”


    周至柔感動不已:“謝謝老弟!謝謝!與老弟和諸位同仁相比,愚兄屍位素餐,著實慚愧啊!”


    “周兄千萬別這麽說,言重了、言重了!周兄若是碌碌之輩,校長和師母怎麽會如此器重,委以重任?以後小弟有何不對,周兄盡管直言,千萬別和我客氣,哈哈!”安毅握住周至柔的手,連聲客氣。


    宋子文也被感動了,可看到安毅再次展現他看不慣的癟三嘴臉,好不容易消掉的怒氣再次湧起:


    “他奶奶的安毅,你有完沒完?還接著參觀不參觀了?”


    眾人均是一愣,安毅卻毫不在意地走向宋美齡,攙扶宋美齡的胳膊,慢慢往前走:“師母,下麵由學生陪你走走,學生雖然不是航空專家,可怎麽說也開過飛機,還被擊落過一次,多少懂得一些皮毛,講解起來也靠譜些。不像某些人,除了猛印鈔票之外,毫無所長,要是聽他胡說八道,後患無窮啊!”


    眾人看到宋美齡在安毅的攙扶下,邊走邊低頭笑,再也無法忍住,全都放聲大笑起來。


    暢快的哄笑聲在寬闊的車間裏回蕩,惹來數百專家和技術工人一片驚訝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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