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到重慶的最大目的,並非是指揮剿匪,而是為中央政府強力幹預和監督下建立的四川省新政府、代表軍隊最高統帥蔣介石行使軍事指揮權的四川行營的順利施政,打開個良好局麵。


    五架飛機在三步一哨、五步一崗的重慶機場降落,早已等候在停機坪上的川軍將領劉湘等數十人,以及新任四川行營主任顧祝同、參謀長賀國光、秘書長曾擴情等行營官員,不待飛機停穩,全都走向塗著巨大青天白日徽的綠色容克打飛機,一個個擠出畢恭畢敬的笑臉,肅立以待。


    機艙門打開,木製的梯子放了下來,眾人立刻圍上去莊重敬禮,誰知第一個出來的卻是跟隨委員長多年的侍衛長王世和,接著出來的也全都是委員長侍從室諸人以及安家軍總部的參謀和侍衛,哪裏有蔣介石的影子?


    王世和一看前麵黑壓壓足有百餘人的將領和高官向自己敬禮,嚇了一大跳,隨即醒悟過來,知道大家弄錯了,連忙向顧祝同、賀國光和曾擴情等人打了個招呼,指向對麵的銀色飛機,不好意思地解釋:


    “委座在對麵的飛機上……看,下來了。”


    百餘人立即回頭轉身,情景頗為壯觀,顧祝同、賀國光和劉湘這領頭的三人快步穿過人群,再次出現在迎接隊伍前麵,看到AN5型大飛機光滑整潔的機艙門已經打開,自動伸出的寬大金屬梯緩緩落地,隨後一身戎裝、身披黑色鬥篷的蔣介石站在寬大的艙門口,客氣地向下方眾人揮手致意。


    蔣介石身後的一張俊朗堅毅的臉龐,卻是如今聲名遠播威震中外的全軍參謀次長、中央最年輕的執委、安家軍統帥安毅。


    麵對百餘文武的整齊敬禮和鞠躬的壯觀場麵,跟隨蔣介石走下飛機的安毅心裏樂得不行,絲毫沒有半點兒狐假虎威的感覺,反而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不管怎麽說,在場所有人中軍銜最高的是蔣介石,安毅雖然是中將加上將銜,但怎麽說也是三顆金星,與軍銜最高的劉湘一樣,比賀國光、顧祝同等人都多了一顆金星,而且如今安毅還身兼全軍參謀次長、中央執委的要職,大家向他敬禮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走下飛機的蔣介石和安毅,與劉湘敬禮握手完畢,在劉湘和賀國光的引領下,又與川軍主要將領見麵。


    安毅和蔣介石一樣,與川中將領大多是首次見麵,但在照片和履曆檔案中知道眾將的大致情況和長相,因此誰都沒有搞錯。


    楊森、王基陵、唐式遵、鄧錫侯、田頌堯、羅澤洲、李家鈺、劉存厚等八名將領分別與蔣介石和安毅握手致意,最後輪到範紹增時,情況又大為不同。


    範紹增,名舜典,號海廷,綽號“範哈兒”,“大老造”。屬馬,四川省大竹縣清河鄉人。自幼不喜讀書,常到茶館“聽書”,對江湖豪俠劫富濟貧心向往之。十三歲入袍哥,清末參加同盟會,民國二年,範紹增參加“癸醜反袁”失敗,在渠縣、大竹邊境一帶搶劫財物,購槍支,擴充實力。民國五年,範紹增又參加反袁護國戰爭,兩年後受川滇黔靖國聯軍援川陝第二路總司令顏得基收編,任模範營營長,後任團長。民國九年十月,範紹增在熊克武第一軍第六師餘際唐部任團長,駐紮雲陽。此間曾回大竹縣清河場,將被其搶過財物的人家請來,償還損失。民國十二年三月,範紹增編入楊森部,任第四師第八旅旅長,後升任第九混成旅旅長。民國十五年九月,北伐軍進入兩湖戰場,楊森被蔣介石委為國民革命軍第二十軍軍長,範紹增任該軍第七師師長,後楊森派範紹增出川,與北洋軍合謀武漢,受到武漢革命軍痛擊,範紹增受傷回川。四.一二後,範紹增被蔣委為川鄂邊防軍司令,不久失敗,防地盡失,遂投靠劉湘,出任第四師師長。


    範紹增交際手段出眾,與上海青頭麵人物杜月笙,張嘯林交好,並被“仁社”前輩張錦瑚破格收為關門弟子。杜月笙介紹戴笠給範紹增認識,還送給範紹增可裝備一營人的英國式軍需品,他的經曆完全可以寫成一本書了。


    安毅之所以對範哈兒印象很深,除了腦海裏還依稀可現的“哈兒師長”、“哈兒軍長”的印象外,就是其眾所周知的風流好色了,範紹增身邊有名有份的姨太太居然多達三十多位,讓人瞠目。前年範紹增為了金屋藏嬌,花費二十多萬大洋,在重慶修建了約占半條街的公館——範莊。該莊為花園式建築,有小洋樓三幢、每幢均為三層,從高到低,橫向排列。稍後,他又在來龍巷修了一座規模稍小的公館,在南岸修了別墅。範莊落成後,範每日忙完軍務,便在新公館裏擁妻摟妾,男歡女愛。為了管好幾十位太太的生活,範專設了總管事、管事幾人,其下配汽車司機、弁兵,花匠、跑街的、打雜的,中廚、西廚和飼養員等各色人等,林林總總,不下百十人。範紹增為了讓太太們跟上時代的步伐,還專程從上海聘來一幫教師,培養妻妾們學習西方文化,對此,國內軍政兩界均傳為美談。


    範哈兒真人似乎比照片上的胖多了,長成彌勒佛一樣的身材、一樣的笑臉,一見麵就讓蔣介石心情愉快許多。


    範紹增敬完禮,雙手緊緊地握住蔣介石的手,樂嗬嗬地說:“委座辛苦了!”


    不善言辭的蔣介石破天荒地笑著說道:“久仰範將軍的大名,哈哈!”


    全場頓時開懷大笑,範哈兒笑得更為開心,接著和安毅握手的時候,並沒有和其他人一樣稱呼安毅“安次長”,而是熱情地打招呼:


    “安老弟好!雨農兄前日還有來電,讓在下有空與安老弟多聯係,可是軍務繁忙抽不開身啊!哈哈,今日一見足慰平生啊!”


    安毅立即想起戴笠的囑托,記起範紹增與戴笠在上海拜把子那件事,知道川中袍哥老大之一的範紹增與上海青洪幫老大杜月笙關係密切,雙方幫會長期有生意上的往來,於是非常客氣地低聲回答:


    “範大哥何時有空抽出時間光臨敘府,小弟定會掃榻相迎。雨農兄和杜先生曾在與小弟閑聊中,讚歎範大哥的酒量很好,小弟那裏藏著幾瓶幾十年窖藏的敘府好酒,到時候咱們得好好喝上一杯。”


    範紹增大喜過望,緊握安毅的手,開心大笑:“哎呀、哎呀!安老弟客氣了!到時候我會帶著我那些堂客(四川話妻子的意思),一起過來拜訪!”


    這一笑引來眾人一片目光,劉湘等川中將領看到範哈兒與安毅這樣親密,頗為驚訝,也非常羨慕,暗自揣摩兩人之間的關係,甚至想到範哈兒與安毅之間是不是早就暗中有所勾結,否則為何隻有範哈兒的貨船經過安家軍緝私隊把守的宜昌水道時最為順利?都不知道這是範紹增早就通過戴笠向安毅打通關節的結果。


    兩人笑完暫且分開,蔣介石代安毅向眾人解釋無法停留需要趕回敘府,不過理由是指揮剿滅竄入川滇邊境的朱毛紅軍。安毅覺得這麽說沒什麽不妥,歉意地向大家點頭微笑。


    在飛機上,蔣介石為此與安毅專門進行了討論,前有盧漢大軍張網圍堵、中有石珍數萬保安部隊嚴防死守、後有薛嶽大軍步步追擊的川滇黔邊區剿共戰場,已經不需要安家軍加入到征剿行列。為了保險起見,蔣介石叮囑安毅不要這麽早撤兵,安家軍大軍仍需留在川黔邊境嚴防死守,給朱毛紅軍構成巨大壓力,徹底斷絕他們北上之念,等戰事接近尾聲再撤退也不遲。


    安毅也樂得如此,非常爽快地答應下來,言明將根據蔣介石的指示,全力處理好中緬邊境問題,以解決西南邊疆的最大隱患,贏得外交上的主動。


    劉湘等將領看到賀國光、顧祝同和曾擴情三人一起把安毅送到那架漂亮的大飛機旋梯下,收住步子親切交談,關係非常融洽,不由得對安毅的地位和人緣暗自感慨,也對安毅多了一層認識。


    好一會兒,安毅與顧祝同等人交談完畢,敬完禮的安毅大步登上飛機,劉湘微微一笑請蔣介石走向專車。


    蔣介石舉起手,客氣地說稍等一會兒,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安毅登上艙門,對站在門口向自己恭敬敬禮的安毅揮揮手,這才對劉湘說了個“請”字。


    劉湘連忙陪同蔣介石走向專車,心中卻對安毅在蔣介石心目中的地位深感震驚,到目前為止,劉湘尚未聽說過全國的統兵將領中,有誰獲得蔣介石的如此對待。


    鑽進車裏,劉湘與蔣介石寒暄幾句,禁不住再次望向安毅的飛機,發現艙門已經關閉,兩個碩大的螺旋槳加速轉動起來,賀國光、顧祝同、曾擴情和侍從室的一群將領仍然在向飛機揮手致意,自己的部下、外表憨厚內心狡猾的範哈兒,竟然也在揮手的將領之列。


    次日上午十一點,以駐華大使嘉德甘為首的英國談判小組乘包機飛抵岷江機場,安毅率領楊斌、葉成、蔣雲山、董澤川等軍政要員在機場迎接,沒有擺出什麽大場麵的歡迎儀式,但安家軍主要文武官員的出現和熱情和善的笑容,讓嘉德甘一行非常高興,順利達成協議的信心也增加了很多。


    見麵完畢,喜歡體現自己國家人權民主和獨特感情的嘉德甘提出請求,欲先到戰俘營與他“不幸的同胞們”見上一麵。


    安毅爽快地答應下來,對聯絡處處長徐泊謙吩咐幾句,便邀請客人們登車前往。


    設置在軍馬場邊沿的戰俘營經過俘虜們和安家軍工程兵的共同努力,如今已成為一座隱藏在秀美山水和高大樹木中的園林式監獄,要不是五米高、帶電網的一圈圍牆,還真有可能會被認為是個風景優美的大莊園。


    川南的春天來得特別早,滿山遍野已經呈現盎然的綠色,寬闊的草場已被一望無際的嫩綠所覆蓋,遠方群山腳下的點點枯黃逐漸褪去,三百多匹大小駿馬在溫暖的陽光、和爽的春風中悠閑地徜徉,放眼望去,猶如一幅美不勝收的風景畫。


    車隊經過兩道關卡進入軍馬場,駛過造型古樸的新石橋進入監獄大門,在兩層高三十多米長的中式風格辦公樓前停下。


    英國人相繼鑽出車廂,好奇地打量寬闊院子中整齊的綠化帶和點綴其中的兩座小亭,似乎感到非常詫異:院子的建築雖然方方正正,厚重肅穆,可怎麽也無法讓人聯想到監獄。


    嘉德甘好奇地詢問安毅:“將軍,你們川南的監獄都這樣嗎?”


    “不!隻有這座監獄例外,這座監獄關押的除了戰俘,主要是我們軍隊中各級軍事法庭判決監禁的罪犯,不但有我領導的部隊中的罪犯,也有中央軍和其他重要軍事部門送來的罪犯。”


    安毅說到這兒笑了笑:“大使先生,你知道這個院子的綠化設計和附屬建築的布局,是誰參與和建造的嗎?”


    嘉德甘四下打量,有種似乎熟悉的感覺,立即感興趣地向安毅問道:“尊敬的將軍,能告訴我嗎?”


    安毅點點頭:“當然,這個院子的布局設計和部分建築,是關押在此的貴國戰俘們參與和努力工作的成果,可以這麽說,他們為這座監獄的建設做出了貢獻。如果你有興趣,等會兒與戰俘見麵完畢,你和你的同事們可以與戰俘一起,走出這座監獄前往小溪上遊的草料場,你會看到整個草料場的建築風格全都是英國式的,依山而建的庫房、清澈小溪畔用於休息聊天的實木平台,還有漂亮的馬棚子,都是你的不幸同胞們自己設計並自己一手建造的,其中幾個還和我們的那些良種駿馬建立起了深厚感情,為此,軍馬場特許那幾個戰俘加入到飼養和馴服駿馬的行列中來,當然,那幾個人的工作收入也相對高一些。”


    安毅的英語相當流利,所表達的意思明確清晰,一群英國人聽了安毅的話驚呼陣陣,感到不可思議。


    嘉德甘卻非常清楚安毅這麽做的善意和意義,知道隻有通過一定強度的勞動,才能讓苦悶的戰俘們情緒穩定,才能讓戰俘們在勞動中呼吸到新鮮空氣,體會到自由的氣息,從自己的勞動成果中體驗到生活的樂趣和意義,而不需要在冰冷狹窄的牢房裏,天天忍受度日如年的痛苦煎熬。


    “謝謝你,將軍、謝謝你和你的軍隊的慷慨!這裏要比我想象的要好上百倍千倍,雖然之前有前來探視的使領館官員向我匯報過一些情況,但是來到這兒以後,我的感受更加深刻,希望在我見到我的同胞之後,會獲得更多的安慰和對將軍的更高評價。”


    嘉德甘說完,露出真摯的笑容,再次向安毅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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