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千姿百態的刺眼閃電,將黑沉沉的滇西大地照得慘白一片,延綿不斷的雷鳴由遠而近、由近而遠,猶如萬馬奔騰,瞬間將天地間一切聲音盡數掩蓋,無法預知的巨大雷聲不時在冷雨瓢潑的頭頂上方轟然炸響,雨季開始的第一場暴雨,在驚蟄之日驟然而至。


    龜縮在半山石壁下方避雨的二十六軍特種大隊分隊長梁子晏和七十餘名弟兄一樣,身披連著頭罩、密不透風的軍用雨衣,微微顫抖,漆黑天幕中不停閃爍的閃電弧光,將一張張年輕臉盤上無法抑製的驚恐照映得纖毫必露,在狂風吹拂下斜斜灑落的雨幕猛烈敲打這急劇搖擺的茂密樹冠和植被,唯有跟隨在隊伍中的數名卡瓦族向導神色自若,其中幾人嘴裏還在悠閑地品嚼著氣味刺鼻的檳榔和煙草。


    刺目的電光下,梁子晏甚至能看清身邊中年向導一雙赤足上厚厚的老繭,以及五根能像手指一樣靈活展開的腳趾。


    將檳榔和煙草混在一起咬嚼,是本地住民抵禦瘴氣的一種傳統習慣,能有效預防毒蟲叮咬和與之帶來的痢疾等疾病,特種隊員則普遍使用口服“阿的平”藥物,滇南特製的綁腿還浸泡過苗醫傳人代正良夫人和他大舅子獨家開發的藥水,每一個特種隊員戰術背心上,都有個小袋子裝著救治蛇傷和毒蟲咬傷的特效藥。


    滇南特種部隊正是有了累積的經驗和充分的準備,才得以在滇西、滇南滿是瘴氣和毒物的崇山峻嶺中來去自如的。


    雷聲隆隆,大雨飄飄,漫山遍野的植物在勁風橫掃下,猶如驚濤駭浪,起伏不定,相鄰的兩個人之間說話都聽不清。好不容易等待雷聲杳去,大雨漸停,嘩啦啦的激流聲頓時漫山遍野地響起。


    借著黎明到來的縷縷曙光四處遙望,梁子晏和他的弟兄們這才知道自己多麽的幸運,原先走過的山間道路,已經成了山洪奔騰的激流,沿途樹枝上盤繞著驚恐萬狀的各種蛇類和叫不出名字的花斑蟲,一行人棲身避雨的正下方不到十五米處,黑壓壓的山螞蝗爬滿一帶樹叢,顯得無比的猙獰詭異。


    幾名向導看到特種隊員臉上的驚恐神色,不由自主露出自豪地微笑,笑完就非常慷慨地向隊員們傳授山間求生的知識,從大雨到來如何選擇停留地點、山洪頻發的幹涸山澗出現的危險征兆、甚至毒蛇的習性和山螞蝗在第一聲春雷響起成群結隊出現的原因等等,毫無保留地向特種隊員們進行傳授。


    天色大亮,淅瀝瀝的小雨再次籠罩天地,嫋嫋的霧氣逐漸蒸騰集聚,將遠近群山遮掩得朦朦朧朧,緩緩回升的氣溫,使得厚重的軍用雨衣濕滑不堪,每一個官兵身上的衣褲,均已被濃重的潮霧濕透,體內散發的熱量又將連日來被汗水反複沾染的衣褲熏出刺鼻的意味,手中的鋼槍、腰間的手槍匕首和各種武器,全都沾上一層水珠,身後的沉甸甸的背囊,顯得越發的沉重。


    兩名小隊長走到突起的石板上解下雨衣,把掛在胸前的無托衝鋒槍背到身後,用雨衣撐起臨時的小雨棚,梁子晏和副手以及兩名向導蹲在雨棚下,打開防水地圖,拿出指南針開始確定自己所在的位置。


    幾經辨認,一名常年咬嚼煙草檳榔的中年向導裂開他那血紅的大嘴,伸出黝黑的壯實胳膊,指向西北方麵,非常肯定地說隻需翻越兩個山坳,即可到達預定的阻擊點,在那座幾乎是垂直的臨江山崗上,能輕鬆觀察路西至龍陵公路東西五裏地段。


    梁子晏立刻傳令部隊迅速進食幹糧,吞服防痢疾藥片,二十分鍾之內檢查完所有裝備和行囊。


    躲藏在最佳避雨位置的無線電通信小組開始緊張地忙碌起來,接上活動天線,打開電台開關,立即與位於保山的滇西前線指揮部展開聯係。


    上午八點十分,龍陵前線指揮部。


    龍陵城西雙坡至界牌老寨的戰鬥已經打響二十多分鍾,數日來所向無敵的英緬聯軍先頭部隊三個旅,終於遭到滇軍保安部隊三個師兩萬四千餘將士的猛烈抵抗,雙方展開激烈的炮火對決,轟隆隆的炮聲驚天動地,延綿不絕,雙方地麵部隊均嚴陣以待,時刻準備出擊。


    前敵總指揮詹煥琪接過通信參謀遞來的數份電報,仔細閱讀完畢,抽出其中一張,再次複核一遍,大步走到地圖前,吩咐正在作圖的安家軍司令部作戰處長方鵬翔標明芒嶺位置,詹煥琪的參謀長李芸楓和安家軍司令部情報處長劉卿也圍了上來,待方鵬翔標上代號、方位之後,全都露出了欣喜之色。


    “動作真快啊!看來非常順利,帶隊的是誰?”李芸楓興奮地問道。


    詹煥琪回答:“二十六軍特務團二營,也就是夏軍長的直屬特種大隊二分隊,帶隊的分隊長是梁子晏少校。”


    “呀,是子晏老弟?他不是安司令的機要秘書嗎?怎麽到了滇南?”李芸楓非常驚訝。


    劉卿笑道:“我們司令把他趕到滇南來了,這家夥本來就是士官學校特種專業畢業的佼佼者,前年的全軍比武三項冠軍獲得者,他這回算是幹回老本行了。”


    詹煥琪讚歎道:“他們所在的位置相當好,距離路西僅為七公裏,所在的高崗叢林密布,相對高度約為一百五十米左右,正好處於芒水之南,居高臨下將沿河這一段公路盡收眼底,相信很快就會傳來敵軍後續部隊的消息。”


    “報告司令,黔軍突擊旅劉義芳長官發來電報,被洪水衝毀的獨木橋已經重新搭建完畢,全體官兵已經順利越過燕子澗,約在午後時分抵達既定阻擊地點。”情報參謀匯報完把電文遞給詹煥琪。


    詹煥琪的手指順著地圖上的潞西,滑向南麵二十五公裏的觀音岩,在當連河渡口輕輕一點,滿意地點了點頭:


    “總算到了,下半夜這場雷雨讓我睡不著啊!隻是要辛苦陸平兄的山地旅了,他們在北路崇山峻嶺中穿插了三天,非常辛苦,而且即將麵對的又是英緬聯軍的一個師,阻擊任務相當繁重。”


    方鵬翔輕鬆地回答:“沒關係,累隻累在行軍途中,到了油鬆嶺阻擊位置就輕鬆多了,盈江英緬軍要想馳援龍陵,為緬軍兩個師和英軍槍騎兵團解圍,最近的道路就是越過油鬆嶺,這個天氣英軍戰機無法出動,佯攻油鬆嶺隻能是徒增消耗,一個旅輕輕鬆鬆就能堵住敵軍,要是敵軍一味強攻,拖延個半天時間,對我們更為有益。”


    李芸楓釋然地點點頭,仔細查看地圖:“安晉到了哪裏?”


    “這兒,畹町東南十五公裏的冷山,比預定時間提前七個小時到達,二十六軍獨立旅潛伏在他們身後三十公裏左右的回龍寨。”方鵬翔指著地圖通報。


    李芸楓多日來與詹煥琪一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要不是安毅在中央軍委死死頂住各界的壓力,並將誘敵深入的作戰計劃呈報蔣介石並取得支持,恐怕李芸楓也和他的司令詹煥琪一樣被撤職查辦多時了。今天,李芸楓和詹煥琪終於有了笑臉,不可一世的英緬軍隊果然如事先判斷的那樣,抓住寶貴時機對龍陵發起猛攻,昨夜下半夜的一場大雨也擋不住英緬軍前進的腳步,渾然不知已經緩緩進入了中國各部聯軍的包圍圈。


    按照原定計劃,一旦滇軍發起反擊,順利實施兩翼包抄,提前運動到敵軍主力身後的黔西突擊旅、二十六軍獨立旅將會以迅雷之勢,擊潰英緬聯軍的沿途警戒保障部隊,一舉截斷英緬聯軍主力部隊的退路,與龍陵方向的滇軍三個保安師形成夾擊之勢;又有湘西山地旅負責擋住盈江、舊城方向英緬聯軍西路軍的支援,為主力部隊圍殲敵軍主力贏得寶貴時間。安晉率領的司令部直屬特種大隊和二十六軍特種大隊,將會襲擊畹町的敵軍中轉站、後方指揮部和野戰醫院,徹底斷絕英緬軍隊與後方的一切聯係。在敵我兵力相差一倍多的情況下,沒有飛機支援的英緬聯軍將難逃失敗的厄運。


    更令李芸楓和詹煥琪放心的是,僅有兩個預備旅留在瑞麗的英緬聯軍,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調動援軍解圍,位於滇南方向緬甸一側的英緬軍隊三個半師,隻要敢抽兵援助滇西戰場,夏儉的二十六軍兩個主力師就會越境發起猛烈進攻,進而把牽製二十六軍的英緬主力部隊死死拖住,如果英緬軍隊應對失策,反而有被二十六軍擊潰的危險,因此,隻要把英緬軍隊陷於兩難境地八小時,整個戰役就沒有任何的懸念了。


    連續四十多分鍾的相互炮擊終於停止,機槍聲和迫擊炮聲絡繹傳來。


    詹煥琪戴上鋼盔,留下李芸楓和劉卿原地指揮,與方鵬翔一起帶上衛隊,趕赴城西前線。


    戰鬥打得異常激烈,英緬軍隊的連續兩次集團衝鋒,均被第一道戰壕上布置的強大機槍火力擊退,右翼的緬軍第一師損失尤其慘重,不但遇到密集的機槍阻擊,還在第二次衝鋒發起之時遭到突然出現的迫擊炮群的猛烈轟炸。


    英軍前線指揮官肯特準將對於守軍突然增強的火力非常驚訝,親自到前線觀察後,隱隱感到一絲不安,立即命令全線停止衝鋒,責令參謀小組迅速與後方各部隊取得聯係,以判斷主力部隊後方是否出現異常。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英緬軍隊退回臨時構築的出發陣地,尚未來得及補充彈藥喘口氣,布置在陣地兩翼的守軍突然吹響了嘹亮的衝鋒號,成千上萬滿懷仇恨的滇軍將士躍出戰壕,高聲呐喊著衝向敵人。


    反擊戰終於全麵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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