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天,安毅不是出席軍事會議,就是與陳立夫一起,分析福建十九路軍潛伏人員和打入紅軍內部的情報員發回的各種情報,晚上還需要根據諸多資料,參詳各路大軍的兵力調配和防區銜接等問題,召集麾下隨行的將校一起記錄大量筆記,在內部也來一次模擬作戰,以便留下寶貴的資料供日後學習總結。


    在兩次由蔣介石親自主持,各路軍總指揮、參謀長參加的軍情分析會和一次圖上推演中,安毅都是靜靜看著、默默聽著,由始至終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陳誠和顧問團負責人幾次詢問安毅的看法,安毅都以剛剛到來還不熟悉情況為由,輕鬆而委婉地推辭掉。


    第三天上午,安毅根據蔣介石的秘密指令,悄然離開廬山,隻帶走副官沈鳳道和侍衛長林耀東,機要副官梁子晏和陸續到達的總部參謀班子、以及從老南昌派來擔任保衛任務的一個特種分隊,仍然駐紮廬山。


    上午九點十分,安毅乘坐的中央黨部專車到達廬山馬廻嶺軍用機場,登上剛剛降落不久的專機,飛往南昌青雲譜機場,安毅需要在老南昌停留一天時間,做好出行的聯絡和準備工作。


    剛修建不久的廬山機場,距離青雲譜機場的空中距離不到一百一十公裏,專機以二百八十公裏的巡航速度從容飛行,加上起降時間也就三十分鍾。


    身穿便裝的安毅三人下飛機就鑽進江南集團的轎車,直駛老南昌城西南的守備部隊大營,與守備旅長孫小旺、參謀長葉清風等人開了個簡短的小會,便前往看望最後一批徒步開往川南的一千五百新兵。


    由於近三萬五千名新兵已經陸續開往川南,擔負引導護送任務的老南昌守備旅,如今隻剩下兩千餘官兵,兵力已經捉襟見肘。孫小旺請求再招三千新兵,原地整訓,以補充缺員,安毅毫不猶豫便答應下來,並授權孫小旺和葉清風再組建一個汽車連,車輛不足部分,從即將全額轉讓的江南汽車製造廠緊急進行調撥,讓孫小旺和葉清風高興得手舞足蹈,連聲做出保證。


    悄悄前往屬於守備部隊管轄內的最後一個災民安置點巡視完畢,饑腸轆轆的安毅吩咐孫小旺該忙什麽忙去,晚上大家再到勞守道家裏一起聚聚,順便開個會。


    離開災民安置點,安毅吩咐林耀東,把車開到澄碧湖畔的頓和西餐館,借著午餐時間,見一見白俄僑民領袖、已經是安家軍高級情報負責人的奧傑羅.威奧吉姆斯基.亞曆山德羅的堂兄瓦佳,問問這個為安毅輸送了上千名各種人才的白俄領袖,還有什麽要求?


    汽車在裝飾華麗的頓河餐廳大門側邊停下,年輕英俊的大堂經理索姆洛夫剛從哈爾濱來到南昌不久,並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三人中的安毅,他看到來的是江南集團總部的車輛,便禮貌地迎出來,進入大門把安毅三人領上二樓盡頭的雅座,用較為流利的東北話禮貌介紹說,今天餐廳的客人很多,但這個位置是周崇安先生最喜歡的,我們總是留著,這裏掩映在一片生趣盎然的綠色植物之中,自成一體,不用擔心被其他客人打擾,非常安靜,還可以欣賞窗外碧波蕩漾的湖景和熙熙攘攘的街頭景致。


    安毅說了聲謝謝,與沈鳳道、林耀東麵對麵坐下,一起欣賞久違了的澄碧湖景色,心中對即將放棄這塊凝聚著安家軍十餘萬弟兄心血的新興城市傷感不已。


    正歎息間,一名漂亮的白俄女招待陪著一位高挑婀娜的金發美少女快步走來,安毅抬頭一看,原來是瓦佳的女兒卡捷琳娜和熟悉的女招待雪梨,連忙站起,笑著打招呼。


    安毅逐一與驚喜的卡捷琳娜和雪梨擁抱見禮,沈鳳道隻是微微點頭就坐下。


    年僅十九歲的卡捷琳娜和安毅說了會兒話,轉向林耀東,頗為激動地緊緊擁抱,把粉臉貼在他笑得異常燦爛的臉上:


    “親愛的林,我正要到敘府去找你,知道嗎?我爸爸在敘府風景如畫的花園街也開了一家同樣風格的頓河餐館,目前在中國最好的俄羅斯廚師都集中在了那裏,這麽長時間了,你去做過客嗎?”


    林耀東掃了一眼笑得很是曖昧的安毅和沈鳳道一眼,頗為尷尬地攬著卡捷琳娜的腰身,拉開一段距離,這才凝視著麵前少女那雙碧藍的大眼睛:


    “去過了,開張那天我代表司令送去一對花籃,那兒非常美麗豪華,麵積足足是這裏的三倍,我聽說你父親還把街對麵的兩棟聯體別墅公寓全都買下來了,說不定你很快就會搬到敘府去住……對了,你父親呢?怎麽沒見著他人?”


    卡捷琳娜含情脈脈地回答:“我立刻就打電話給他,把他從南昌城裏叫回來,將軍到來,父親他怎麽能不親自見見呢?嗬嗬!林,等等我……這樣,你坐斜對麵那張小桌,行嗎?我要為你叫來你最愛吃的沙丁魚,然後好好看看你,和你多說會兒話,聊聊咱們的現在和將來。”


    望著女孩滿是期滿的眼睛,林耀東略微猶豫,便點頭應允了:“呃……好吧。”目送歡快的卡捷琳娜離去,林耀東轉向含笑望著自己的安毅和沈鳳道,攤開手聳了聳肩,嘿嘿一笑,便轉到斜對麵的那張小桌旁坐下,拿起邊上的英文報紙,人模狗樣地看了起來。


    安毅看得有趣,忍不住搖了搖頭,對身邊的雪梨低聲請求:“雪梨,等會兒你去和索姆洛夫說一聲,我們這裏不需要特別照顧,也不希望有人打擾,當然,歡迎你過來坐一坐,說說話,你是位非常善良美麗的姑娘,沒人能拒絕你的溫柔。”


    “謝謝您的誇獎,將軍,雪梨一定會更加努力,不讓您失望……我這就去和索姆洛夫說一聲。”同樣高挑漂亮擁有一雙完美長腿的雪梨嫣然一笑,款款而去。


    沈鳳道目送雪梨離去,放下水杯,身子往前一探,神秘地問道:“小九什麽時候和瓦佳的千金這麽親熱了?”


    安毅想不到沈鳳道也會有如此八卦的一麵,不由樂了:“你問我,我問誰去?”


    “狗日的小九,不聲不響,居然把白俄之花卡捷琳娜追到手了,估計以後那孫子就要有一個白俄老婆了,生出的後代肯定差不了。”


    沈鳳道搖了搖頭,轉向窗外,繼續欣賞澄碧湖美景,安毅也收拾心情,望向被秋風吹皺的湖麵,兩人邊看邊低聲交談。


    不一會兒,卡捷琳娜親自給安毅和沈鳳道送來開胃酒和精美的餐前小吃,紅著臉說了聲抱歉,就坐到林耀東對麵,竊竊私語。


    安毅和沈鳳道都豎起耳朵,隻聽兩人傾訴了下別後衷腸,卡捷琳娜便輕輕拉過林耀東的領帶說與西裝不相配,等會兒閑下來便陪林耀東一起去老南昌的商業街逛逛,選一條最漂亮的意大利領帶送給他。林耀東嘴裏說不必了吧?臉上卻美滋滋的滿是幸福,看得安毅真想過去拍拍他腦袋。


    雪梨領著兩位男侍者端來正餐,小心擺放完畢,剛坐下想陪安毅和沈鳳道聊一聊,突然聽到樓梯的響動,伸頭出去一看,一個侍者剛剛把一位身穿少校軍服的壯實軍官領上二樓,連忙向二人告了個歉,起身來到與安毅這個雅座相鄰的那張桌邊,收拾桌麵的鮮花和報紙,禮貌地請軍官就座,並用流利的國語詢問先生要點什麽?軍官低聲回答說還有兩位朋友先等等。


    安毅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透過綠葉後的玻璃隔牆望了過去,看到似乎是黃埔三期的學長唐明宗,想了想懶得打招呼,省得見麵又是一輪寒暄,彼此都累。


    安毅放下酒杯,撿起雪白的餐巾鋪到腿上,抬起頭無意識地望了一眼窗外,晃眼看到下麵街道上兩個身影似乎很顯眼,當下也沒在意,拿起刀叉準備開動時似乎想到什麽,再次望向窗外寬闊湖邊人行道上等候車輛準備走過來的熟悉身影,愣了一會兒,悄悄湊近開始切牛扒的沈鳳道:


    “老沈,你眼睛好,幫我看看對麵正走過馬路的兩個人,都戴著禮帽,穿著風衣,留意下左邊那個矮一點的。”


    沈鳳道看了一會兒,轉向安毅時非常驚訝:“陳賡!他這麽會在這裏……看樣子他也進頓河餐廳來吃飯了。那年咱們在上海見到他時我印象很深,雖然他戴著寬沿禮帽穿著西裝大衣,但身材和步態是無法改變的……五月份校長不是剛放他走嗎?他怎麽還敢大搖大擺地出現在老南昌?”


    安毅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不過這家夥膽子大是出名的……怪了!前天黨部調查局剛秘密押解到這裏的**高級聯絡員楊甫章不是說,陳賡被放回去後一直接受**中央黨部的審查嗎?還說在周主任的力保下,把他暫時調到紅軍彭楊軍事學校,擔任代理校長職務,不讓他帶兵打仗。如今他整天和同樣受排擠的左權師兄一起,在瑞金九堡村那個破爛的軍校裏麵唉聲歎氣,如今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難道是審查結束,他沒事了?”


    沈鳳道想了想,低聲猜測:“會不會與楊甫章的被捕有關?別忘了陳賡可是**特科的幹將,負責的就是這些事情。”


    “對……一定是了!我們先別聲張,讓我想想,怎麽和他見上一麵?”


    安毅頓時來了興趣,想起當年在黃埔軍校時,與師兄們一起生活的那段難忘日子,心裏就無比的留戀。


    沈鳳道看出了安毅的意思:“其實這不難,等會兒我直接去叫他就行。”


    安毅點點頭,覺得這個辦法最直接也最好,在這地方陳賡再不願意,也不敢大喊大叫或者逃跑,先別說能否從沈鳳道眼皮下溜走,就算能拚命跑出去也跑不遠,如今正值非常時期,街上到處是巡邏的老南昌軍警,這些軍警中的各級頭目,超過三分之一出自安家軍,沈鳳道隻需喊一聲陳庚就走不掉。


    陳賡與助手大搖大擺走進西餐館,四處掃了一眼幾乎滿座的一樓大廳,和氣地詢問迎接的索姆洛夫:


    “有位姓唐的軍官已經來了,他是我們的朋友。”


    “哦,明白了,唐先生已經吩咐過了,兩位請隨我來,在二樓雅座。”索姆洛夫把陳賡兩人領上二樓。


    來到二樓,陳賡一眼就看到唐明宗在裏側的臨窗位置,向自己舉手示意,飛快掃了一眼周圍幾桌洋人和富態的生意人,微微一笑,對索姆洛夫致謝,領著副手大步走向唐明宗,經過靠牆一桌的林耀東和卡捷琳娜時,機警地打量一眼,發現這兩個人卿卿我我,心無旁騖,也就放鬆下來,走到站起來的唐明宗麵前:“嗬嗬!子義兄別來無恙啊?”


    “還好,沒想到張兄能在百忙之中前來,請坐,別客氣啊,今天小弟做東,這位兄弟也不用客氣,坐吧……小姐,照我點的菜式再上兩份,再來兩杯白蘭地。”唐明宗和氣地為陳賡兩人點菜。


    陳賡坐下,笑逐顏開:“這段時間肚子寡啊!好長時間沒吃西餐了,據說這家頓河餐館是白俄開的,不知道味道是否正宗?”


    “張兄請盡管放心,這是南昌最有名的西餐館,正宗的聖彼得堡風味,當地顯貴和我們軍中將校都喜歡來,特別是像張兄這樣去過俄國見多識廣的大老板,更得嚐嚐才是,哈哈!”唐明宗非常親熱的答話,雖然聲音不大,裏麵雅座上的安毅和沈鳳道卻聽得清清楚楚。


    十分鍾後,唐明宗一桌的西餐和酒水上齊,三人也不客氣,開始大吃起來。隔著茂盛盆景和一人高玻璃牆的安毅和沈鳳道已經吃飽,擦擦嘴,湊在一起低聲商量起來。


    安毅從兜裏拿出筆記本,旋開鋼筆,寫下一行字,小心撕下,遞給沈鳳道:“不用擔心他逃掉,要是他真逃走的話,就讓他走吧,事情鬧大了不好。”


    “明白!”


    沈鳳道接過紙條一看,忍不住咧嘴笑起來,折疊好緩緩站起,離開座位,直接來到陳賡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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