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裏,安毅沒有像外界所希望的那樣頻頻露麵,迎接各方賓朋,滿足記者們采訪的要求,而是把所有事務全都交給了綏靖公署代理主任兼警備部隊司令楊斌、二十四軍副軍長葉成等人,自己繼續稱病養傷,婉言謝絕所有探訪,過著深居簡出的日子。


    與此同時,已經就任西南政法大學校長的蔣先雲也忙得讓蜂擁而來的記者找不到人影,每個上午是學校連續舉行的行政會議,下午時間則是蔣先雲與公署教育局官員們的會談時間,西南政法大學、西南理工大學、敘府醫學院這三所大學的校長與教務主任全都參加。到了晚上,工作了一天的蔣先雲需要休息,令絕大多數人大惑不解的是,蔣先雲並沒有搬進風景如畫的學校教職工宿舍區內的校長樓,至於暫時住在哪裏,就連學校老師都不得而知。


    西園西麵的小巧院落,處於翠竹和兩棵參天大樹的環抱之中,兩排錯落有致的川南民居極富特色,青磚灰瓦,典雅古樸,小院中有片平整的場地,一座用樟木搭建的六角頭,位於曲廊和場地之間,幾株壯碩的藤蔓,將亭子邊上的假山石緊緊纏繞,假山前方有口清澈甘甜的古井,渾圓的石雕井口和其上斑駁的神話傳說圖案,仍然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古井和這座院落一樣,有著綿長的歲月。


    這個小院是副官長沈鳳道的居住地,用黃泥夯實的平整場地是沈鳳道平時伸展腰身的地方,院子南側的圍牆上有個小門,通向隔壁的“敘府經濟研究所”,無論進出都十分方便。


    剛搬進來的時候,沈鳳道一眼就看上了這個靜謐悠然、充滿靈氣的古老院子,沒等沈鳳道開口,細心的安毅就把這個園中園送給了沈鳳道,道心執著的沈鳳道謝絕了一切擴建和裝修,就連自來水管也不讓裝,寧願提著吊桶,優哉遊哉地提起井水,也不願損害小院原有的自然風貌。


    從前天晚上悄悄來到這裏開始,蔣先雲越來越喜歡這座古樸典雅自成一格的小院,坐在亭子裏,享受暗香陣陣、草木清幽的和諧自然,品著川南土製毛尖茶,一身的疲憊與一天的俗務隨之飄散,令他心曠神怡,身心舒暢。


    連續兩個晚上,蔣先雲都和安毅、沈鳳道一起徹夜長談,直到天色微明才依依惜別,關係到安毅和安家軍命運的軍政大事、發展方向、階段性目標、對外關係等等重大決策和實施原則,就在這兩個晚上呈現雛形。


    蔣先雲的高瞻遠矚和深謀遠慮、對安毅全心全意的輔佐扶持、以及寬闊的胸襟和高尚的品德,令安毅和沈鳳道欽佩萬分。深談中,數次動容的安毅恭恭敬敬站起來,心悅誠服地以弟子禮敬之。


    蔣先雲每一次都托住安毅的手,誠懇地要求安毅必須做到主次有別,上下分明,從點滴之中凝聚統治者的威嚴和風範,切不可再受過多的感情牽絆,因為,安毅不僅僅代表自己,而是身係安家軍二十萬將士和川湘滇黔千萬民眾的福祉與未來。


    五月二十日,安家軍大裁軍計劃的第一階段如期進行。


    上午九點,位於城中的警備司令部大營,川南警備部隊第五警備師四千五百名官兵的退伍儀式,在軍旗招展鼓樂喧天中開始。


    站立台上的安家軍統帥安毅、中央軍事考察團團長張治中、警備司令楊斌、副司令鄧斌、參謀長趙東全、第一任第五師師長李福強、二十四軍副軍長葉成等十餘名將校,凝望台下身穿取下領章和帽徽的四千五百名弟兄,一個個雙眼眼發紅,無法言語。


    台下戴著大紅花的四千五百弟兄,早已經滿臉傷痛,淚流滿麵,周圍數千各界民眾、百餘名中外記者、五千餘名軍中將士一個個被感動得熱淚盈眶。


    退伍儀式由警備司令部黨代表兼政訓處長巫憲偉上校主持,這位曾擔任南昌士官學校代理教育長、率領警備部隊參加過中原大戰、挺進西南的軍中老兄弟,強忍著心中的傷感,很好地將目前麵對的全國形勢、軍隊建設、川南地方建設等問題告訴大家,一次次讚揚退伍弟兄的功績之後,鼓勵弟兄們在新的崗位上,繼續保持模範營光榮傳統,成為建設大西南的中堅力量和榜樣。


    司令楊斌第二個講話,他的話不多,除了讚揚就是懷念,最後仍然是鼓勵,一番話情深意切,實實在在,數千弟兄聽得淚眼迷糊哽咽一片。


    張治中將軍被邀請說幾句,沒有準備的張治中上前一步,向台下四千五百名將士端正地敬個禮,久久站立,無聲退下。這一個長達一分鍾的軍禮,把張治中心中的感謝和期望全都包含在內。


    最後,身穿筆挺上將禮服的安毅,在巫憲偉的請求下,走到台前莊重敬禮,掃視一圈,回到麥克風前,用力咽了咽幹涸的喉嚨,深吸了口氣:


    “弟兄們,把手放下來吧……在這一時刻,咱們警備部隊駐守長寧的第一師、駐守納溪的第二師、駐守高縣的第三師、駐守瀘州的第四師,總共三萬八千餘名老兄弟也和大家一樣,正在舉行光榮卻又令人難過的退伍儀式,希望我的講話,能通過已經覆蓋川南各縣的廣播網,傳到每一個弟兄耳朵裏。在此,我安毅向所有弟兄們說一句,弟兄們,謝謝你們,我們的軍隊感謝你們,我們的人民感謝你們,不管你們今後走到哪裏,從事什麽職業,你們永遠擁有統一祖國保境安民的功勳,永遠擁有革命軍人的榮耀,永遠是我安毅和所有將士們的好兄弟!”


    全場掌聲雷動,一雙雙含淚的虎目滿是激動和自豪。


    安毅接著說道:“弟兄們,我們的軍隊之所以裁軍,理由很多也非常迫切,前麵你們的黨代表已經說的很透徹,但是我看到不少弟兄眼裏還有許多的不解,舍不得離開咱們這個具有光榮傳統和赫赫戰功的大家庭。這怪不得弟兄們,我也一樣難過和不舍,台上的眾多老弟兄也一樣難過和不舍,可是盡管這樣,我們也不能不裁軍。”


    安毅深吸了口氣,提高聲音:“大道理我不說,說幾句你們的黨代表和長官們不好意思說的心裏話:弟兄們,你們也該成家立業了,包括我安毅在內,誰也不願去打仗,誰也不願帶著一輩子沒娶過老婆、沒生過孩子的遺憾,戰死在光榮的沙場上。


    “雖然說戰死沙場是每個革命軍人的榮耀,為國捐軀是每一個軍人的最好歸宿,可是,在這樣一個曆史時期,建設家園的重任仍然需要咱們這些年富力強的弟兄們承擔。弟兄們久駐川南,親眼看到了身邊日新月異的變化,看到了父老鄉親們越來越多的笑臉,看到了越來越多的工廠和高樓拔地而起,看到了一條條寬闊公路和一座座大橋的通車,也看到了滿眼的稻田和茁壯的高粱,這一切是多麽的來之不易啊!這裏麵的每一點成績、每一點進步,都凝聚著弟兄們的汗水和心血,人民不會忘記你們!”


    掌聲如潮水般響起,全場將士和各界民眾熱烈鼓掌齊聲歡呼,原本的愁容換成了喜悅與自豪。


    安毅抬手壓下經久不息的掌聲,再次給所有退伍弟兄打氣:“弟兄們,你們雖然退伍了,但是你們中的大部分人,將會進入咱們軍隊開設的一個個工廠和企業,嚴格來說,仍然屬於咱們軍隊的一員。


    “今天,我獲得二十四軍司令部、警備部隊司令部將校們一致同意,在此向大家提出個要求:無論弟兄們回家務農娶妻生子,還是進入各個工廠企業,你們都是我們軍隊所有將士的好兄弟,生活中有何困難,盡管回到老部隊請求戰友們幫忙。


    “千萬不要不好意思,因為咱們是兄弟,是一起同生共死浴血奮戰、共同創造出咱們這支軍隊所有輝煌與榮耀的親兄弟,如果誰敢傷害到這塊土地上的父老鄉親,敢於侵犯咱們幸福富裕、充滿希望的幸福家園,危急之時,我安毅隨時會請求弟兄們回來,重新穿上軍裝,扛起鋼槍,重新成建製地組織起來,為捍衛我們的利益和榮譽,為保衛我們的父老妻兒,向一切侵略者展開一往無前的打擊!弟兄們,拜托了!”


    全場頓時沸騰起來,震天的掌聲歡呼聲震耳欲聾,深受感動的各界民眾敲響了鑼鼓,提前點燃了鞭炮,萬眾一心的動人場麵在安毅的敬禮中推向**。


    台上的張治中望著安毅,暗自感慨,他沒想到安毅會有如此的巧妙安排,遙望台下沸騰的人群,傾聽陣陣氣壯山河的口號,張治中非常清楚安毅最後的一番話意味著什麽,雖然實力強大的安家軍裁軍十二萬,可一旦戰爭需要,隻需安毅登高一呼,恐怕短短數日之間就能招到五六萬生力軍,而且幾乎全都是經驗豐富、處於當打之年的優秀老兵,從這一點看,裁軍後的安家軍不但不會削弱,反而會更加強大,更具有威懾力,誰想動一下安毅及其集團的利益,恐怕就會遭來雙倍的報複,從安家軍成立到現在來看,這支戰功彪炳的軍隊中的每一個將士,心底裏恐怕都深深烙下了安毅的性格烙印。


    記者們沒有一個不為這動人場麵所感動,沒有一個不為安家軍將士的凝聚力深為動容,縱觀全國乃至全世界,能把退伍儀式弄成這樣的軍隊,至今沒有人看到過,特別是安毅最後一番明確而又強硬的表態,讓百餘中外記者和數百名從全國各地趕來的各界人士深思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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