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六日,蔣介石將圍剿大任分別交給朱紹良和陳誠兩名手下大將,乘飛機離開南昌飛抵武昌,準備乘專列北上。


    在武漢行營停留的三個多小時裏,蔣介石仍然召集行營主任何成浚等數十將領開會,聽取湖北圍剿紅軍殘部以及經濟建設方麵的報告。


    蔣介石對湖北省的情況基本滿意,大力表揚了何成浚等一批將領,殷殷鼓勵諄諄教誨一番才散會休息。


    休息室茶幾上擺上幾碟果品和點心,蔣介石隻喝白開水,其他食物一動不動,邊喝水邊與何成浚討論如何徹底清除鄂西與川東之間的賀龍殘部。


    兩人剛剛開個頭沒能深入交談,機要秘書鄧文儀進來遞上一份急電,蔣介石打開一看,頓時暗自叫苦,連忙叫住即將退出的鄧文儀,低聲問道:


    “雪冰(鄧文儀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湘鄂川工農革命軍獨立師是怎麽回事?這個匪首黃漢是什麽人?”


    何成浚微微吃驚,也不知道湘鄂川邊境何時又有了一支**的武裝,看到蔣介石望著鄧文儀沒有問他,何成浚連忙用心傾聽。


    鄧文儀也是接到劉湘發來的這份急報時才記起黃漢這個人,進來稟報之前費了一番功夫搜尋記憶,因此回答起來非常流利:


    “學生也是剛剛聽說這個‘湘鄂川工農革命軍獨立師’,具體情況尚未清楚,之前沒有任何關於這個獨立師的消息。如果這個湘鄂川工農革命軍獨立師的師長黃漢,不是同名同姓的第二個人的話,此人就是我黃埔五期步科畢業的黃漢,說起來還是校長的學生,記得當時文白教育長對此人頗為器重,與學生同是湖南人,祖籍常德,左叔仁師兄(左權)與他關係非常好。


    “寧漢對立期間,黃漢與我黃埔五期學生一起遷往武漢,曾擔任武漢政府警衛部隊中尉連長,‘南昌叛亂’之後此人不知去向,一年多後發現此人在彭德懷部擔任連長,第三次圍剿期間,學生從南昌行營的敵特資料中見過此人的有關情況,已經晉升到彭德懷部第五師作戰科長。隻是,學生無法確定此黃漢是否就是我黃埔畢業的黃漢,學生已將此人情況通報中央黨部調查處和雨農兄的調查局,請求協助調查,盡快拿出結論。”


    蔣介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多半是我黃埔出去的了,否則哪裏能轉眼間收拾劉澄甫(劉湘)的一個守備團,轉眼之間占領劉澄甫眼皮底下的南川縣城?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南川北接涪陵、西連綦江,南麵就是黔東北的道真,距離重慶不到九十公裏,曆來是川黔兩省的交通咽喉所在。如此看來,這個‘湘鄂川工農革命軍獨立師’絕不能輕視,哪怕沒有一個師的人馬,估計也不下三千人,否則不可能這麽容易攻取地勢險要、城堅牆高的南川縣城,何況南川城還有劉湘川軍的一個團把守,這個團再不濟,也都有個千把人搶啊!”


    何成浚吃了一驚,心想如此一來,這個突然冒出的匪首黃漢,其實力不就相當於又一個賀龍部了嗎?賀龍部自從開進鄂西、川東交界地之後,沒少讓何成浚擔驚受怕,如果再聯合黃漢,或者兩部本來就是一部,其危害豈不成倍增加?


    這會兒劉湘正在為川北徐向前部攪得暈頭轉向,劉湘的先鋒大將、川北軍閥田頌堯前兩天剛在通江以北被徐向前用誘敵之計殲滅一個團,如今南麵又被黃漢占領南川縣城,又被殲滅一個團,劉湘不急得蹦蹦跳才怪。


    可劉湘給蔣委員長致電訴苦是什麽意思?難道想讓貴州出兵攻打黃漢?貴州內戰剛分出輸贏,打勝的王家烈尚未能喘口氣,怎麽可能有能力北上?湘西王張弘欒一直與劉湘關係不和,劉湘可能讓老仇人劉文輝的支持者幫忙嗎?難道是想請黔西的石珍部幫忙?或者幹脆想讓蔣委員長派遣安家軍的川南警備部隊北上圍剿?


    何成浚想不明白,蔣介石同樣兩眼摸黑,頭痛不已,眼看專列開車的時間將至,也隻能先給劉湘回封電報以示安慰,反正劉湘也隻是來電告急,並沒有請求中央駐渝部隊或者調集其他部隊進入他的地盤幫忙,為了剿滅橫行於川東北迅速壯大的徐向前部,中央軍兩個師也都參加了川北圍剿行動,駐紮重慶的那個師是無論如何不能動的;如果劉湘是想趁機索要軍費的話,更是一切免談,中央嫡係部隊都差不多快要到吃糠咽菜的地步了,哪兒來的特別撥款?


    夕陽下,蔣介石的專列徐徐北上,指揮車廂裏的蔣介石捧著中午才麵市的《東方新聞報》看得入神:宋子文果然在昨天下午的記者會上公開讚揚安毅指揮的中央軍取得的一係列戰功,而且評價相當的高,再次抨擊日本帝國主義的暴行之後,還不忘宣布與歐美銀行集團達成係列協議。


    蔣介石難得地笑了笑,宋子文的表態,意味著歐美各國財閥已經與南京政府就貸款事宜達成了一致,目前拮據的財政情況將會很快得到緩解,有了錢要辦什麽都好辦。


    近來,蔣介石越來越喜歡看《東方新聞報》了,該報不偏不倚,立場公正,觀點新穎客觀,國內知識界越來越多的的名家在該報發表文章,開辟專欄,就連胡適、幾位法國資深記者和美國常駐中國記者也成了該報的專欄時政評論家,該報的許多觀點,對蔣介石的行政決策頗有助益,比報喜不報憂、整天按格式登載千篇一律文章的《民國日報》和《中央日報》優越多了。


    蔣介石放下報紙,端起水杯,被微風掀開的報紙第二版頭條的大黑字體標題把蔣介石嚇了一跳——《江南集團忍痛放棄與美國達成的糧食進口協議》。


    副標題是:江南集團副總裁兼總經理周崇安先生昨日在上海宣布,由於戰爭原因,江南集團出現嚴重虧損,十一個下屬企業瀕臨關閉或轉讓,原計劃進口五十萬噸美國糧食的意向協議無力執行。


    蔣介石看完報道憂心忡忡,江南集團總經理周崇安在這個敏感時刻的公開表態,無異於給國內方方麵麵潑了一大盆冷水,連續數年的西北大災荒尚未結束,去年春季到秋季安徽和蘇北地區又遇到百年不見的大旱災,數十個縣土地龜裂,顆粒無收,受災民眾高達一千二百餘萬人,加上長期的內戰和今年的華北抗戰,大半個中國處於饑餓之中,稅收劇烈減少,支出成倍增加,滿嘴仁義道德民主人權的列強到了關鍵時刻就冷眼旁觀無動於衷,連短期有償貸款都不願意給,更別奢望他們能夠發揚人道主義精神了。


    蔣介石隱隱約約感覺到,江南集團的這一突然決定,很可能與安毅有關,如果安毅以此為由不再向華北各軍提供糧食供應的話,無異於表明安毅開始對造成他安家軍將士重大傷亡的東北軍、袖手旁觀的馮玉祥部、閻錫山晉綏軍展開無聲的報複。


    目前大規模的圍剿處處受挫,紅軍越打越多,遍地皆是,日寇來勢洶洶步步緊逼,要是安毅一怒之下撒手不幹的話,整個局麵將會急轉直下,對南京中央政府和蔣介石的執政地位將會造成重大的影響。


    想到這兒,蔣介石非常的緊張,盡快見到安毅的心情更為迫切。


    反複考慮之後,蔣介石突然想到了視安毅如子侄、安毅敬之如父輩的兩個人:國民黨元老張人傑先生、軍委高級參議兼中央軍校教育長張文白!


    蔣介石不再猶豫,親自草擬電文,吩咐侍從立即致電張靜江先生和張治中將軍,懇請兩人參加後天啟程的赴華北前線慰問團。


    這個時候,蔣介石需要安撫手下羽翼已豐的大將安毅,沒有安毅的支持,沒有安家軍的全力以赴,這場戰爭的結局充滿了變數,甚至牽涉到整個大西南未來的前景。


    在蔣介石緊急致電張靜江、張治中的同時,一份發自鄂西大山裏的密電擺到了**中央最高領導人、中央軍事委員會委員博古手上,這位比安毅還小一歲的國際共產直接任命的“總負責”人,由於受到遠東局的抵觸,加上原黨的總書記王明不肯交權,於是隻能頂著“總負責”這一怪異的頭銜,行使黨的最高領導人的職務。


    博古看完來自湘鄂邊紅三軍的緊急密電,深感意外,他實在不記得彭德懷軍團有過一位叫黃漢的作戰科長,不明白這個黃漢為何突然間出現在湘鄂川邊境,而且成了一支擁有兩千八百餘官兵的“湘鄂邊工農革命軍獨立師”師長,更不明白這個黃漢會拒絕紅三軍的聯合作戰建議,師長黃漢連見麵的機會都不給紅三軍政治部副主任,這在革命隊伍中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湘鄂川工農革命軍獨立師?湘鄂川工農革命軍……”


    博古突然明白過來,這個名稱是湘鄂川“工農革命軍”獨立師,而不是湘鄂川“工農紅軍”獨立師,表明這支突然崛起、一舉攻占川軍南川縣城的武裝,不在中國**的領導之下,而是對**有所向往、代表工農階級的地方武裝。聯想到黃漢原來“第五師作戰科長”的職務,博古似乎明白了什麽。


    考慮再三,博古終於下達命令:立即召開中央委員、軍事委員會委員特別會議!


    遺憾的是,大吃一驚的委員們經過三個多小時激烈的辯論之後,對叛徒、逃兵、變節者黃漢領導的“湘鄂川工農革命軍獨立師”持否定態度,要不是朱老總苦口婆心地規勸,恐怕特別會議就會通過一項決議:將變質者黃漢的“湘鄂川工農革命軍獨立師”當成土匪軍閥的武裝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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