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二十五分,北平湯山前敵指揮部。


    眾將帥笑逐顏開深為滿意,由於顧長風部的成功脫困,名聞全國慷慨富有的參謀次長、前敵總指揮、安家軍主帥安毅經過一番計算,終於答應參謀團、各軍團將領和軍需後勤處長們提出的要求:


    一月內向華北戰區各部隊增調麵粉六萬噸和大米四萬噸,耗費金額由中央軍委提請中央政府戰後支付。


    大門“嘭”的一聲被撞開,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與會將帥一大跳,眾人不悅地望向門口,隻見一名沒戴帽子的上校臉色慘白,搖搖晃晃地站在那裏,含著淚望著快步迎上去的安毅,雙唇痛苦地連連抽動,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大吃一驚的安毅扶住劉卿,低聲問道:“怎麽了?”


    “司令……承德……淪陷了……”


    劉卿說完,閉上眼無力地撐住牆壁。


    安毅頓感腦袋轟鳴,心寒如冰,在所有人驚訝的注視下慌亂地轉了一圈,接著撲向牆邊的電話機,幾下搖通電訊科的電話劈頭就問,參謀長趙瑞顫抖的聲音傳來,安毅腦海頓時一片空白,全身顫抖,胸膛急劇起伏,足足半分多鍾沒有發出半點兒聲音。


    “啪——”


    一聲巨大的破碎聲震得眾人雙耳轟鳴,一拳砸碎電話機的安毅仰天哀嚎:“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


    “司令……”


    沈鳳道和從外麵衝進來的林旭東連忙上前攙扶,將身體僵硬呼吸急促的安毅飛快架出會議室,快速扶進隔壁的指揮大廳。


    滿堂將帥不明所以,慌忙湧向正要轉身的劉卿,黃紹竑緊緊抓住劉卿的手臂,著急地問道:“剛才你說什麽?啊……你說話啊!”


    逐漸冷靜下來的劉卿慘然一笑,含著淚輕輕撥開黃紹竑的手:“沒想到我軍將士浴血數月,舍生忘死,竟換來如此慘痛之結局……都聽好了,第五軍團不戰而逃,十點整,承德淪陷於日軍鐵蹄之下……”


    眾將帥如同被晴天霹靂所擊中,劉卿轉過身邁開沉重的步子緩緩離去,黃紹竑虎目圓睜,接著緊緊閉上,楊傑目瞪口呆,隻感到全身發寒,少帥張學良連退幾步頹然坐倒,一群將領連忙上前攙扶,會議大廳裏悲聲四起,痛罵聲不絕於耳。


    指揮大廳裏哀鴻一片,傷愈的孫複和一群年輕參謀捂著嘴失聲痛哭,全身發軟的安毅呆呆坐在椅子上,無盡的酸楚和悲憤在他軀體中翻江倒海,咆哮如雷。


    臉色鐵青的趙瑞衝進指揮大廳,拿著剛剛收到的胡家林的急電,放到安毅麵前的桌子上:“司令,寬城前線急電……”


    安毅緩緩抬頭,淒然一笑,低聲說道:“不用看我也知道是什麽,敵人大舉進攻了,對吧?複電吧,讓胡子率領所有弟兄全速撤退開回關內,再守下去隻有死路一條。”


    “是……”


    上午十一點,寬城前線。


    炮團、工兵團和今日淩晨才悄然到位的防空旅一團突然接到撤退命令,主官們震驚之下,不約而同地向胡家林和楊冠致電核實,在胡家林和楊冠少有的咆哮下,全都放下電話,趕快行動。


    六輛炮車和百餘匹挽馬拖拽著火炮,快速離開防禦線後方兩公裏的發射陣地,一箱箱尚未開封的炮彈被迅速搬上卡車。防空團二十四輛戰車揭開了偽裝網,覆蓋上精致的篷布,紛紛駛出半掩體開上公路,在車長的指揮下,很快一輛接一輛排列整齊,搶在炮團前麵加速開往南方。


    旅長屠智榮等到戰車盡數離開,鑽進一旁的通信指揮車跟隨而去,炮團團長杜宏達策馬趕上屠智榮的吉普車,著急地詢問到底怎麽回事?


    屠智榮吩咐停車,探出腦袋低聲說告訴你你可千萬別嚷嚷,承德失守了!杜宏達一聽差點兒摔下馬來,抓住馬鞍翻過身子,死死地盯著屠智榮的眼睛,屠智榮扶扶眼鏡,轉過頭閉上雙眼,手一揮大聲下令:開車!


    淩源,日軍第八師團指揮部。


    小林角太郎來到西義一麵前,低聲稟報:“部服君複電,他的旅團距離寬城東麵守軍第十七師隻有十一公裏,下午兩點之前必能插入十七師側背,與第六師團三個聯隊一起完成對十七師的夾擊。”


    西義一放下手中的毛筆,輕輕吹了吹紙上的墨跡:“很好,既然這樣,就告訴鈴木君吧,他的旅團可不能落後啊!”


    小林角太郎笑道:“請放心,中村君的三十三旅團、第六師團高田君的第三十六旅團和鬆田君的第十騎兵聯隊,已經牢牢地牽製住了寬城守軍,三十三旅團與安家軍獨立師之間的交火尤為激烈,雖然沒有發起大規模衝鋒,但是敵人想要撤退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隻需堅持三個小時,寬城的安家軍兩個主力師就會陷入我四個旅團的南北夾擊之中,屆時我軍各炮兵大隊也都運動到位,再請求司令部派出航空隊助戰,定能收取輝煌戰果。”


    西義一點點頭:“嗯,還得感謝武藤將軍和小磯參謀長的果斷英明,這是一個龐大而英明的作戰計劃,是一個擁有高超軍事藝術的經典之作!遇到挫折之後,我軍上上下下不折不饒,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拿下承德,成功逼迫到長城腳下,長城以北廣大的熱河地區、察哈爾的一半土地轉眼置於我軍占領之下,原定的占領長城以北確保滿洲安全與發展的戰略計劃圓滿完成,如果進展順利擊破長城,那就是超出九.一八大捷的輝煌了!


    “不過也必須看到,數月苦戰下來,我軍已到了最為艱苦、無以為繼的地步,要想擴大戰果,除非國內增兵,但是國內如今的狀況非常糟糕,軍政雙方意見分歧很大,就是海軍和我們陸軍都分歧不斷,而且在英、美兩國的壓力下,我們的日子不好過啊!他們的在華利益因為我們的強大而受損,這是他們不願意看到的,必然會全力阻撓。


    “戰爭啊,就是這樣,前期的付出是非常巨大的,而收獲則需耐心等待。我大日本人民正在為我們的聖戰節衣縮食,吃糠咽菜,要是經濟再不見好轉,估計也要以談判、尋求暫時休戰收場,畢竟我們的戰略目的圓滿達到了,等積蓄力量再大幹一場吧!”


    “將軍胸懷廣闊,高瞻遠矚啊!”小林角太郎由衷讚歎。


    西義一擺擺手,站起來微微一笑:“我老了,打完這仗就要回國內去了,回想起到滿洲來的日日夜夜,心潮澎湃!還得感謝包括小林君在內的諸君,感謝我師團兩萬五千將士,感謝關東軍司令部的信任和支持,沒有這些,我西義哪來今日的點滴成就?”


    小林角太郎非常感動,西義一笑了笑接著說道:“我說遠了,嗬嗬!中國有句哲言:行百裏而半九十。意思是說,一百裏的路程,哪怕走完了九十裏,甚至九十九裏,也隻能算剛走了一半。小林君,我們的任務還遠遠沒有完成,眼下雖然拿下了承德,但在沒有徹底消滅負隅頑抗的安家軍兩個主力師之前,承德一線還不算穩定,整個西線局勢也不容樂觀,必須悉數殲滅安家軍的精銳,才能最有效的打擊支那人的脆弱心理,才能更有力地震懾南京政府和所有武裝集團,才能使我大日本帝國的下一步擴張走得更順利。”


    “將軍金玉之言,小林受教了!”小林角太郎謙恭地再次行禮。


    西義一來到小林麵前站住:“小林君,當務之急有兩點:一,調集主力,穩固承德防線,同時向南實施壓迫,三日後我們的指揮部也要遷往承德;二、全力以赴,殲滅安家軍獨立師和十七師。嚴密防範敵人在我兩個旅團包抄到位之前猖狂逃竄,以安家軍的風格來看,關鍵時刻他們敢做壯士斷臂的事情。”


    “嗨依!屬下這就去督促!”


    上午十一點四十分,北平湯山前敵指揮部。


    “司令,王以哲將軍急電,其前沿陣地一個團在例行偵察中發現,日軍大部人馬從他們前沿六公裏左右向西疾行,目標很可能是寬城,目前日軍番號尚不明確。”劉卿低聲稟報。


    臉色蒼白的安毅離開地圖,回到自己的辦公桌旁:“我猜到了,隻是沒想到日軍動作這麽快,參謀長——”


    “到!”


    趙瑞上前候命。


    安毅咬咬牙命令:“給胡子和魯師兄都發一份急電,把即將被日軍包抄夾擊的情況告訴他們,讓他們盡一切努力,擺脫敵人的糾纏,切不可意氣用事,更不能猶猶豫豫!再告訴他們,我在長城關口迎接他們。師兄,家裏就交給你了,全局有師兄全權把握,我隨時與師兄保持聯係。”


    “是!啊?司令……你不能去啊!這個時候你要是離開,總司令部會怎麽想?中央參謀團怎麽想?諸多的聯絡斡旋、相互協作問題怎麽辦?沒有你,很多事情無法開展,畢竟你是前敵總指揮啊!”趙瑞連忙勸阻。


    安毅搖搖頭歎道:“斡旋協作?除了要錢要糧要槍炮,誰來找我斡旋?我這個前敵總指揮又能指揮得動誰?要不是宋哲元、王以哲、傅作義幾位一線將領高義,誰會幫咱們一把?作為華北戰區總司令的少帥,連自己的軍隊都指揮不動,我這個前敵總指揮又算得了什麽?行了!很多話不必說破,打掉牙齒往肚裏咽吧!唉……想我安毅,自以為經過五年前的江北血戰的教訓,經過數年南征北戰的磨練,已經很了不起了,一雙慧眼能洞察世間冷暖,看破人心忠奸,可如今看來,竟是那麽的幼稚,可笑!可悲啊!”


    眾弟兄無比難過,一個個低下頭沉重不已。


    安毅桌上的紅色電話鈴聲又再響起,眾人一看誰也不接。


    安毅伸手拿起話筒,耳邊傳來少帥府機要科長李寒鬆客氣的聲音:“我是少帥辦公室,少帥懇請安將軍通話。”


    安毅一愣,沉聲回答:“對不起,安將軍已經趕赴喜峰口至古北口一線公幹。見諒!”


    “啪——”


    話筒放下,安毅抓起軍帽,頭也不回走出指揮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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