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哥……幾點了?”


    馮潔雲美目半閉,迷蒙睡態嬌媚萬千。


    “六點半,東方半邊天空染紅了,看樣子今天會有太陽。你再睡會兒吧,八點才和宋財長夫婦見麵,來得及。”安毅已經沐浴完畢,神清氣爽,係上寬大的咖啡色睡袍腰帶,俯下身親了愛妻一下。


    馮潔雲想起等會兒要與宋子文夫婦共進午餐,摟著安毅的脖子坐起來,輕輕吻了安毅一下,才低頭尋找拖鞋。


    等馮潔雲一切準備完畢,下到一樓,發現安毅已經穿上筆挺的中將軍服,正在與一群心腹將校圍坐一起低聲商談。已經是參謀本部第四廳少將副廳長的楊飛正在把茶幾上一遝厚厚的卷宗小心翼翼地裝進公文包,辦事處主任兼南京兵站少將站監劉昊埋頭記錄安毅的指示,其餘軍官各個腰板堅挺,聚精會神,看樣子會議開了不短時間。


    安毅簡要總結幾句,結束會議,乘車來到太平路聖保羅教堂斜對麵的西餐館。


    安毅攜著妻子的手,進入寬闊雅致的室內,立即讓不少歐美客人認了出來,客人們沒想到能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早上意外遇到聞名天下如今又成了中日戰爭焦點人物的安毅,幾乎全都停止進餐和交談,紛紛站起致意,臉上的神色既驚訝也高興。


    濟慈醫院的威瑪爾副院長和英國使館商務參讚歐文斯熱情相迎,與安毅夫婦親切握手,相互問候。緊接著宋子文夫婦牽手而來,這下更熱鬧了,害得沈鳳道、林耀東和宋子文的衛隊前後警戒,裏外策應,吃早餐的機會都沒了。


    一震冗長的寒暄問候完畢,四人在殷勤的店主引領下,登上二樓的預定位置,同樣得向周邊幾桌顯赫的歐美各國外交官打個招呼,這才能相互問候。


    宋子文看了一眼安毅脫掉大衣後一身筆挺的將軍服:“怎麽穿這身軍裝來?等會兒還有事?”


    “參謀本部工作會議要參加,小弟已經很久沒和本部同仁見麵了,大家說借此機會討論一下明年的工作計劃,不去不行,討論完還要簽字,看來小弟這個次長不再是掛名的了。”安毅似在開玩笑。


    宋子文微微一笑:“其實年初一二九抗戰開始之後,你這個參謀次長就已經是個實職了,委座雖然兼任總長,但具體決策的還是你們這三個次長,隻不過你負責的都是戰場指揮和具體對敵事務,更像個特派的前敵總指揮。這樣也好,遠離那些繁瑣的行政事務和政策**務,不用整天跟在委座屁股後麵小心翼翼亦步亦趨的活受罪,反而更寬鬆更純粹一些,也更有實權和聲譽。”


    安毅咧嘴一笑:“兄長是代理行政院長後,感到壓力太大了點兒吧?”


    “何止是壓力?”


    宋子文歎了口氣:“不說這些了,時間寶貴,咱們說說正事,由於中日即將到來的戰爭引發全國性的恐慌,特別是工商業這一塊尤為顯著,這一個月來,長江流域七省移民歐美和香港、南洋的人數激增十五倍,其中近半是要纏百萬的工商業主,上海一二九抗戰以來本就沒有什麽起色的工商業再次出現倒退……”


    兩人在低聲協商的時候,兩位美麗賢淑的妻子都為自己的丈夫點好了可口的早餐,見兩人神色嚴肅,湊近腦袋低聲商議,也就沒有打擾,悄悄談論起自己的話題。


    由於宋美齡的關係,以及宋馮兩家多年的世交背景,馮潔雲嫁給了安毅定居南京後,就與溫婉聰慧的張樂怡成了密友,兩人幾乎隔三差五就要聚一聚,不是到宋美齡家裏就是到孔祥熙府上,與京城名媛閨秀偶有來往,兩人都有一個相同的社交取向,都不願意參與上流社會的繁多社交聚會,偶爾前去也是陪同宋美齡和宋靄齡前往,盡到禮儀免卻閑話即可。


    現在馮潔雲正在為安毅的經濟情報所翻譯大量的歐美科技資料,自己寫的第一本小說開了個頭就沒時間續寫,日子過得充實而安謐。張樂怡也在默默為丈夫盡心盡力,照顧兩個年幼的女兒之餘,還為宋子文整理資料,記錄日常事務。正因為如此,兩個女人身處同樣的境地,有了共同的話題,關係也日益親密。


    侍者端來早餐,宋子文和安毅停止交談,歉意地向自己的妻子笑了笑便開始用餐。


    安毅看到馮潔雲仍在和張樂怡低聲商議什麽,便笑著打起了哈哈:“幾乎天天在一起,還有說不完的話?”


    馮潔雲轉頭笑了笑,低下頭拿起叉子,張樂怡在宋子文耳畔低語幾句,得到宋子文的首肯,隨即笑問安毅:


    “將軍,雲兒說你在廬山沒有自己的房子,經營南昌這麽多年,每次上廬山開會,都住在軍委的招待所裏,是嗎?”


    安毅禮貌回答:“沒時間考慮,再說廬山距離南昌不遠,一日即可到達,所以也就沒想過要起房子。”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每年夏天,南京熱得就像個火爐,中央軍政官員每到夏天都會和自己家人到廬山避暑,大家幾乎都有自己的別墅,你身為堂堂次長軍中名將,怎麽沒有自己的別墅呢?就算你不願意享受,也得為潔雲和未來的孩子、以及眾多親友考慮考慮啊!”張樂怡說話慢條斯理,清晰悅耳。


    安毅望向馮潔雲,看到她低下頭輕輕轉動叉子,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不敢看自己,心中頓感歉然,於是爽快地說道:


    “這樣吧,令尊不是擁有廬山第一大建築公司嗎?山腳下的水警師營區還是令尊設計的呢,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令尊替我們選個地方建上一棟怎麽樣?”


    張樂怡高興地回答:“就等你這句話了,就建在咱們宋家別墅旁邊吧,那塊地在鬆林路旁,原本是給老太太建別墅的備選地方,鬆濤延綿鳥語花香,視野開闊勝景獨享,我父親一直不舍得出讓,要是將軍需要,他一定會很高興的,每次回家見父親他都說,整個軍隊主帥中隻有安將軍是最為簡樸的,還說他去過老南昌參觀過將軍一直居住的那棟小樓,實在沒想到將軍會與麾下將校一樣毫無特殊之處。不過隨著將軍家人的增多,再不建一座大點兒的房子,恐怕就說不過去了。這下好了,以後前往廬山度假,雲兒也能有自己的家了。”


    “建三棟行嗎?最好能相鄰而建,其中一棟是賓館式別墅,能同時住進十家人,可以嗎?”安毅似乎想到什麽,突然問道。


    張樂怡頗為驚訝,宋子文和馮潔雲也不解地望著安毅。


    安毅笑道:“小弟麾下主要將領都是多年同生共死的弟兄,沒有他們的鼎力相助,就沒有小弟今天的地位,既然小弟的家人每年都能到廬山避暑,他們的家人也應該享受相同的待遇才是。但是一下建起一片別墅太過張揚了,小弟一時間也抽不出那麽多錢來,折中一下,建三棟吧,行嗎?”


    張樂怡這才知道安毅的心思,對安毅的重情重義肅然起敬,雖然之前她聽說過許多安毅與麾下情同手足愛兵如子的事情,甚至為了個小兵受欺負,不惜拋棄將軍之尊找上欺人少校的大營為小兵出氣,但此刻親眼看到、親耳聽到這等事情,比所有的傳說更讓張樂怡感動:“估計行的,那塊地方夠寬敞,右下方還有一片滿是花草的寬大草坪,建三棟別墅絕無問題,我想,我父親也會樂意的。”


    馮潔雲悄悄抓住安毅的手臂,眼裏滿是喜悅和敬重,宋子文卻沒有這麽激動,斜一眼安毅,不冷不熱地問道:“哪天你在敘府的翠屏山下,也給我建一棟別墅怎麽樣?”


    “行啊!小弟回頭就給楊斌傳個話,要是他知道國舅爺要光臨敘府,恐怕立馬屁顛屁顛地去辦,那是整個川南的光榮啊!”安毅戲謔地笑道。


    宋子文最不願意人家稱自己國舅爺,看到張樂怡和馮潔雲捂嘴笑心裏惱火,狠狠地瞪了一眼安毅,低聲罵道:“你這痞子,哪有半點大將風範?看來你到北平也沒學到什麽好東西,卻學會了八旗子弟的那一套,估計是漢卿帶壞的。”


    安毅搖頭莞爾一笑,看到沈鳳道匆匆而來神色不對,立即收起笑容,接過沈鳳道遞來的北平急電,匆匆看了一眼,還給沈鳳道低聲吩咐幾句,轉向宋子文小聲說道:


    “十萬火急,小弟得立刻覲見校長,估計總部一幫將帥也閑不住了。日軍四個旅團突然開進我軍主動放棄的朝陽,另有五個師的偽軍開進周邊鄉鎮搜索。其中第八師團的兩個旅團不做任何停留,氣勢洶洶撲向淩源方向;山海關北麵日軍突然集結,隻有中路的日軍未見動靜,恐怕大戰就要打響了。兄長估計也很快會被校長召喚,準備一下吧。雲兒,你跟嫂夫人一起吧,我忙完就回去。”


    安毅說完,不待眾人反應,站起來接過侍衛遞來的帽子和大衣,快步離去,留下宋子文三人呆呆望著他的背影。


    “安哥,怎麽這麽突然?要打大仗了嗎?”


    張樂怡滿臉擔憂,她一直稱呼宋子文為安哥,原因是第一次在廬山見到宋子文的時候,靦腆的張樂怡不知如何稱呼為好,最後用英語的“叔叔“稱呼比自己打十四歲的宋子文,兩人結婚以後,這個深有韻味和紀念意義的稱呼仍未改變。


    宋子文點點頭:“早晚的事,上上下下都有這種心理準備……唉!看來安毅又要趕赴前線了,很多事還沒和他商量呢。”


    三人已經沒有任何心情吃東西了,張樂怡輕聲安慰身邊滿臉愁容、憂心忡忡的馮潔雲:“雲兒,安毅是身負重任的前線主帥,由不得他多做停留,別太難過了,等打完仗他會回來的,要是時間太長的話,我們組織個慰問團北上,你就能見到他了。”


    “小妹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替深入遼西的顧大哥和兩萬將士擔心,毅哥昨晚回來忙到深夜,一直在想辦法如何保存顧大哥和將士們的同時,狠狠地打擊日寇,我看到他劃出三條撤退線路還特意問了他一下,他回答說線路是畫出來了,但萬一日軍突然大規模進逼,顧大哥他們能不能安全撤回來還得另說。小妹很擔心,沒想到最不願意出現的情況出現了,以顧大哥和四十四師的脾氣和對日寇的仇恨,恐怕……”馮潔雲不願意再說下去。


    宋子文非常理解馮潔雲擔心的是什麽,擦擦嘴,溫和地對兩位女士說道:“咱們不吃了,好嗎?樂怡,你和雲兒回咱們家再吃點,我要立刻趕到軍委總部去,估計一堆事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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