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紐約,北風呼嘯,大雪紛飛。


    長島西側的一所別墅裏,音樂悠揚,歡聲笑語。聖誕臨近,張熹夫婦正在宴請幾大財閥的代表。


    五月初張熹夫婦攜巨資進入美國後,正值股市、期貨和地產市場連連攀升的時期,每一天價格都要攀升到一個新的高度,投機極為盛行,在新聞媒體鋪天蓋地的“致富奇跡”熏陶下,無數的中產階級和工薪階級忘掉了風險,傾盡所有投身其中,將整個股市推向一個又一個**,居心叵測的經濟學家們利用自己的地位和權威煽風點火,預測美國股市將會延續繁榮,所有的證券機構同時推波助瀾,華爾街每天都創造出一個個新的財富奇跡。


    早在兩年前,安毅就通過歐耀庭與美國的杜邦集團拉上關係,其提出的基礎化學“合成纖維”的概念,尤其是“尼龍”係列產品的前景,深深地打動了杜邦集團董事斯蒂恩,他立即向董事會提交了建議,並獲得董事長皮埃爾和總經理伊雷內的全力支持。


    在此之前,企業界搞基礎科學研究還認為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杜邦集團很快便在特拉華州威爾明頓的總部所在地成立了基礎化學研究所,聘請卡羅瑟斯博士擔任該所有機化學部的負責人,以對高分子的探索作為有機化學部的主要研究方向,於去年成功研製出聚酰胺66,合成纖維的研究跨出了可喜的一大步。


    安毅之所以會無私地奉獻出這一賺錢的金點子,在於他的化學知識幾乎是一抹黑,根本無從知曉“尼龍”等物品的生產工藝和流程,更不要說具體的化學方程式了。他腦中對“尼龍”製品有那麽一絲記憶,完全是當年他從職業技術學院畢業後到杜邦中國集團的補修漆部門應聘過,那時候他曾詳細地看過杜邦集團的資料,還特意上網查詢杜邦集團的發家史,知道“尼龍”長筒襪曾經是杜邦集團的王牌產品。在他記憶中,這段時間杜邦集團已經開始籌備該項目了,與其由杜邦集團自行摸索出來,還不如提前指明方向,與杜邦集團結下善緣。


    安毅的想法無疑是正確的,張熹夫婦進入美國後,很快利用杜邦集團的關係,以及在老南昌和上海等地與外商財團的良好合作,與另幾大財團洛克菲勒、摩根和梅隆等財團掛上了鉤。在五月到十月中旬的一波大漲行情中,張熹夫婦帶去的兩千多萬美元利用美國股市普遍存在杠杆原理操作,手中股票的市值幾乎翻了十倍,隨後在股價巔峰的二十日之前將其盡數拋售。


    1929年10月24日星期四,經濟危機在美國爆發,當天上午股價狂跌,但在銀行家們的力挺下,股價有所回升。10月29日星期二,股市終於以不可挽救的趨勢崩潰,此後以平均每天18點的速度狂瀉,驚慌失措籠罩了華爾街,到12月的今天,一些主要股票的價格縮減超過4/5,而且還以瘋狂的速度繼續墮落。


    今天出席宴會的,正是受到張熹提醒,而避免在本次股災中蒙受巨大損失幾大財閥的代表或者繼承人。


    “張,真的很難置信,你憑什麽準確地預測出危機爆發的時間會在十月下旬呢?”勞倫斯.洛克菲勒今年剛滿十九歲,對於這段時間的股災記憶深刻,但又不明白經濟危機為什麽會爆發。


    張熹自然不會說這是安毅一再交代過的,而是按照自己的理解侃侃而談:


    “其實對於股市,我也是如履薄冰,生害怕自己的預測會出大錯。我們這兒的所有人都明白,股市遲早有一天會跌,但不知道會是哪一天。這段時間每當想起二十四日和二十九日那兩天發生的事情,我也冷汗涔涔,心有餘悸,經過反思,並查閱了諸多資料,我總結出如下幾點。


    第一,從二三年開始,美國的貸款業務增長了37%,有價證券的發行增加了1.5倍,股票價格上漲了兩倍,而在此期間,工業生產卻隻增長了18%,這就使得股票價格虛高,崩盤是遲早的事情。


    其次,從二一年到二九年,生產率增長了55%,而工人的實際收入卻隻上升了2%,占總人口五分之一的農民收入還不到工人收入的40%,全國大約有一半的家庭還掙紮在每年200美元水平,有五分之一的家庭年收入不足1000美元,導致內需乏力,生產的東西賣不出去,矛盾越積越深,崩盤不可避免。


    再次,戰後美國從債務國一舉翻身為債權國,戰爭債務的回收及巨額貿易順差,使得美國的黃金貯藏量占有了世界黃金總貯藏量的一半。由於支付款到期,那些債務國不得不從美國進口商品,一些國家則拖欠大量欠款,這些都嚴重動搖了美國的經濟和金融部門。


    當然,還有其他許多原因,比如銀行監管不力,導致大量信用貸款無法兌現,政府對經濟不幹預、工廠開工嚴重不足導致失業率居高不下等等,都向我們證明了高高在上的股票早已經沒有了支撐的基礎。”


    一旁杜邦集團的董事斯蒂恩拍掌叫好:“張,你的理解很透徹,比我們集團的專業經濟師分析得還要好。不過你說的這些問題,一時間都難以解決,難道經濟就這麽一直壞下去嗎?”


    斯蒂恩的問題,引來不少人的注意,張熹想了想,聳聳肩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著手解決,在我看來,要麽國家出麵製定相關政策幫助拯救,要麽就交給上帝來解決。”


    眾人聽了歎息著搖了搖頭,顯然是對張熹的回答不甚滿意。


    勞倫斯.洛克菲勒哀歎一聲:“盡管有你的提醒,我們的花旗銀行、曼哈頓銀行等四家銀行依舊損失慘重,不少的投資者沒有及時出手套現歸還貸款,股災後無力償還形成死帳壞賬,經營極為艱難。現在股市低迷,破產倒閉的企業越來越多,工農業產品積壓成山,經濟不見絲毫的好轉,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是一個盡頭。”


    年少英俊金發碧眼的哈裏.摩根走了過來:“沒錯,我們的摩根銀行雖然一直緊守行業規則,嚴把放貸關,但在此次股災中依然受損嚴重,營業額大幅下降不說,淨資產也幾乎縮水一半。尤其是我們的合夥人拉蒙特在股災發生當天那番言論,嚴重戳傷了民眾對我們摩根銀行的信任,我父親現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說這話的時候,哈裏.摩根有些心虛地向身後看了一眼。


    張熹知道拉蒙特事件的由來。黑色星期四這天中午,針對股價暴跌,民眾恐慌性拋盤的現狀,華爾街的銀行家曾舉行過一個短暫的會議,這次會議由傑克.摩根的合夥人湯姆.拉蒙特主持,他堅持認為當時的股票下跌隻是技術性調整,勸驚恐不安的胡佛總統處之泰然、勿以為患,並於會議結束時作出花費2.4億美金救市的決定,當日下午成功托起了股市。在交易日結束的記者招待會上,湯姆.拉蒙特發表了一句美國金融史上最令人難忘的輕描淡寫的評論:“股票市場上發生了一點兒不愉快的拋售”。同時,拉蒙特還無動於衷地把市場下跌歸結於“市場調整”,並談到市場上的“氣袋”,他用極端模棱兩可的措辭說市場“對好的苗頭十分敏感”,導致了星期五和星期六的交易沒有發生大的危機。不過,那些在星期天休息日裏反複思考拉蒙特講話的民眾還是不約而同,在星期一這天直奔股市拋售手中持有的股票,引領股市上漲潮流的美國電話電報公司於當日下跌了34點,通用電氣公司下跌了47點,市場和公眾對銀行家的信賴同時瓦解,直接帶來了黑色星期二的股市徹底崩盤。


    張熹知道得到自己提醒的拉蒙特用的是緩兵之計,為的是想讓股市平穩著陸,而不是猛然下跌,不過這些言論,明顯損害了摩根家族的利益,至少“用謊言欺騙民眾”的帽子不那麽容易摘掉。


    由於張熹的善意提醒,摩根集團在股市全麵下跌之初便出手了所有的股票,自身的損失不大,其控製的大銀行、大企業的資產總額,依然占美國八大財團的一半以上,此刻身為傑克.摩根的小兒子,哈裏這番話定有深意。


    張熹想了想說道:“現在危機已經向全世界蔓延,除英國經濟尚還穩定外,德國、法國等國的股市和物價瘋狂下跌,日本經濟也陷入崩潰,到處都一團糟。


    在這種情況下繼續放量投資無疑是不明智的,我建議從現在開始把牢放貸這一關,尤其是嚴審對德國、日本的放貸。以日本為例,這個島國地域狹窄,物產貧瘠,但軍國主義盛行。為了從經濟危機中掙脫出來,他們必然用摩根銀行的貸款走上擴軍備戰瘋狂侵略的不歸路,這與美國的利益必然會產生衝突。”


    “張,你這番話明顯是危言聳聽。如果這個時候我們嚴把放貸關,必定嚴厲打擊投資者的熱情,我國的經濟恢複將會因此遙遙無期。還有日本的放貸問題,日本政府和軍隊是我們摩根集團信譽良好的用戶,我們不能因為你的片麵之詞而否定一個國家。倒是我記得貴國和日本在滿洲問題上爭執不休,這番話不會是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吧?”一個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走到哈裏.摩根身後,陰測測地說道。


    張熹臉色一肅,說話的這位正是目前摩根集團的掌舵人之一湯姆.拉蒙特,在美國和華爾街,他的一句話有時候甚至比胡佛總統的話都管用,為人剛愎自用,絕對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張熹自嘲地笑了笑:“國家大事不是我這樣的商人可以參與的,我隻說我看的一切。我知道摩根銀行在中國沒有生意可做,而且中國還欠著相當大的一筆外債沒有償還,而日本卻是一個主要客戶。對日本而言,我國東北地區在其經濟上是必不可少的,這有助於其歸還曆年欠下的巨額債務,但對中國而言,這卻非常危險,兩國將來很有可能在這一區域發生戰爭。日本是一個島國,喂得越飽野心越大,一旦控製不住,必將對美國的安全造成威脅,從長遠看,放貸給日本絕對是得不償失之舉,甚至會留下千古罵名。”


    湯姆.拉蒙特愣了一下,隨即冷笑著搖了搖頭。張熹轉變話題:“拉蒙特先生,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把這次收益所得的五千萬美元分別存入摩根銀行和花旗銀行,你們看各存入多少錢合適啊?”


    張熹這次美國的投資行為收獲頗豐,但他分別通過層層注冊的眾多小投資公司或者個人賬戶進行操作,就算是無孔不入的摩根家族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股市中撈了多少,此語一出,滿堂皆驚。


    “五千萬!?”拉蒙特睜大眼睛,警惕地看了一眼勞倫斯.洛克菲勒,擠出一副笑顏說道:“我們摩根銀行是美國最大的銀行,呆賬壞賬在整個資產中的比重很小,在目前的情況下存入我們銀行再安全不過了。”


    今天洛克菲勒家族派來的代表是董事長小約翰.洛克菲勒的二兒子納爾遜和三兒子勞倫斯,納爾遜原本正在和杜邦集團的總經理伊雷內交談,看見眾人都圍著張熹形成了一個小圈子,有些驚訝地走了過去,剛好聽到張熹和拉蒙特的對話。


    “我們花旗銀行是美孚石油係統的金融調度中心,隻要一天美孚石油公司不倒,花旗銀行的信譽就一天有保障,而且花旗銀行在中國的業務拓展很快,以方便計,還是存入花旗銀行比較好。”納爾遜笑著說道。


    張熹擺了擺手:“我的老板無意把雞蛋放入同一個籃子,因此他有心把這筆錢放入不同的銀行。而且這筆錢我有個請求,要求兌換成價值相當的黃金或者白銀,在收購破產企業的時候,希望能得到你們的幫助。”


    拉蒙特見納爾遜到來便知道獨吞這筆存款不現實,於是拉著納爾遜和斯蒂恩到一旁商議,很快便達成協議:同意張熹的請求,這五千萬摩根銀行獲得三千萬,花旗銀行獲得兩千萬,雙方共同為張熹的收購提供擔保。


    張熹滿意地笑了,“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前幾月在貴國政府的幹預下,向中國出售了十五萬噸的糧食,但這筆糧食對於饑荒中的中國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前兩天我從報紙上看到,為了維持農產品價格,部分企業家和大農場主大量銷毀‘過剩’的產品,用小麥和玉米代替煤炭做燃料,還把牛奶倒進密西西比河。我覺得這無助於解決當前麵臨的危機,在現在的情況下,把這些用不上的商品運往中國,換取現金緩解現在的‘錢荒’才是正確的選擇。我想請在座各位幫忙,一次性購買100萬噸糧食,我給大家百分之十的中介費,如何?”


    拉蒙特沒有猶豫,豪氣地揮揮手:“這沒什麽,現在美國大部分地區農產品的生產銷售都陷入停滯狀態,以我們摩根集團的影響力,100萬噸糧食不成問題。”納爾遜也表態道:“我們銀行中的不少壞賬都是由農場主帶來的,相信他們也很樂意由玉米、小麥和土豆來代替賬務,100萬噸應該沒有問題。”


    張熹非常高興:“那好,糧食越多越好,我完全按照現在的市價付給,不管收購價格壓得多低,那部分差價我都會一分不少付給各位做介紹費用,一切就拜托各位了。”


    ……紐約大雪漫天,而老南昌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紅日當空,樹影婆娑,全然沒有冬天的寒冷,反倒有幾分春的氣息。


    安毅坐在自家小樓院子裏的大樹下,一邊愜意地喝著茶,一邊翻看著從世界各地匯總而來的資料。這些資料大多數是留學歐美各國的留學生收集的報刊剪紙,和一些電台對所在國局勢的分析見解,每天安毅都可以收到一兩封。


    這次從宜昌回到南京,又從南京到老南昌,輾轉奔波,積壓下一大摞,趁著今天難得有空,安毅一一翻閱。


    “不是說1929年的經濟危機是全球性的嗎?怎麽英國的經濟卻展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趨勢?”安毅看到一份剪報上的報導,倫敦得益於紐約市場的崩潰,投資者把大筆資金從紐約轉到倫敦,促使英國經濟出現繁榮景象,不僅黃金儲備緊張的狀況得到緩解,還由於外資的大量湧入,股市和期貨市場呈現井噴的景象,外國貸款激增。


    安毅對於經濟知識實在匱乏,就算是這次美國的經濟危機,他也不過是當年為了應付曆史考試死記硬背下來的,但究竟具體是十月下旬的哪一天,又究竟是什麽股票引領漲跌,他根本記不住,所以才會製定最後的拋售期限,讓張熹攜帶巨款到美國進行操作。


    為了張熹和資金的絕對安全,他可謂費盡心血,從提前派出粗通英語的一個排特種戰士以留學生名義潛入美國,負責對張熹的保護監視,每一步他都有諸多考慮。事實證明,他的賭博獲得了巨大收益,現在集團隱藏的基金高達兩億,完全可以用富可敵國來形容了,然而,這一成績並沒有讓安毅生出多少驕傲和優越感,反而讓他心裏產生更多的緊迫感和使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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