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鄭,黃帝故裏,春秋戰國時期鄭、韓兩國建都於此五百餘年之久,是屈指可數的從秦始皇統一六國開始就沒改過名字的古都,今日迎來了兩位聲震全國的人物,一場簡短卻又極其重要的談判,就在這個千年古都城北、黃帝故裏前方的軒轅祠裏進行。


    徐徐下車的白崇禧仍舊穿著一身整潔的土黃色中山式將軍服,衣領上的上將軍銜金光閃閃,桂係第七軍、十五軍一直身穿這種接近黃土顏色的軍裝,白崇禧和李宗仁都不例外,隻不過衣服的料子要好一些。這身軍裝穿在身材筆挺時刻保持職業軍人風範的白崇禧身上,沒有一點的不協調,相反還能映襯出他清逸自信的非凡氣質。


    蔣總司令大步走下台階,距離兩米遠就伸出雙手,熱情招呼:“久違了,健生兄風采依然啊!”


    “總司令客氣了,難得總司令枉駕屈尊,禧誠惶誠恐啊!”白崇禧還是原來那樣從容淡定。


    蔣總司令微微一笑,也不多話就與白崇禧並肩走上台階,兩位從北伐開始就在一起運籌帷幄達一年有餘的上下級,彼此之間都非常了解,因而沒有過多的客套就結束了久別重逢的見麵儀式。


    白崇禧看到站在大門左邊向他敬禮的安毅,心頭一震,停下腳步緩緩抬手給安毅回禮:“安將軍,久違了!原以為安將軍今生今世醉心商賈,沒想到總司令複出振臂一揮,安將軍就能在轉眼之間便拉起一支鋼鐵之師,而且比解甲之前更為勇猛精進,日行百裏連續作戰,數次殲敵於談笑之間,可喜可賀啊!”


    “謝將軍誇獎!安毅能有重新報效國家民族的機會,怎麽敢不倍加珍惜?二次北伐以來,安毅能夠僥幸退敵,細細思量仍需感謝白長官之諄諄教誨,安毅每每念及感銘不已,白長官音容笑貌時時浮現眼前,隻是相隔遙遠,無法親向長官致謝,今日有幸得見,屬下激動不已,尚請白長官不奢賜教!”安毅心裏雖然切齒痛恨,但臉上卻滿是笑容,絲毫看不出與白崇禧之間有什麽過節。


    白崇禧原本以為安毅會立即翻臉,沒想到自己搔到痛處後依舊笑語相迎,但話語之間透露的切齒痛恨讓人油然生出一股寒意,心中不由一凜,不自然地笑了笑:“果然是青出於藍啊!甚好!甚好……”


    “健生兄請!”


    大門右邊的陳立夫含笑鞠躬,側過身子微微示意,白崇禧和蔣介石相視一眼,大步入內,各帶兩名高參進入內院開始密談。


    安毅和俞濟時等人留在前堂,巡視一圈後再次聚在一起。


    賀衷寒來到安毅身邊,向這位不溫不火的師弟豎起個大拇指,接過安毅遞來的香煙湊上點燃,徐徐吐出口煙霧深有感觸:


    “師弟,我真沒想到,你雖然至今耿耿於懷但卻依然表現得不卑不亢,一席話說得我都吃驚了,剛才我看校長眼帶笑意,顯然是對師弟的一番話深感滿意,白長官心裏恐怕就沒那麽好受了。”


    “師兄太抬舉小弟了,小弟隻是逞一時口舌之快而已,心裏卻沒那麽好受,到了白長官這樣的高度,根本就不會被幾句話所左右,他之所以沒有多說什麽,隻不過時間緊罷了,要見真章,還得到戰場上去啊!”


    安毅歎息一聲,狠狠吸下一口煙霧,讓辛辣的煙草味在肺葉裏積蓄良久才緩緩呼出,噴出的青煙已經變成了灰煙。


    賀衷寒點點頭,看到俞濟時和康澤兩個也過來了,便一起走到門口,迎著悶熱的夏風低聲說道:“桂係的三個軍至今仍滯留在信陽、郾城一帶,不知何時才會北上,開赴直隸戰場啊!”


    “隻要談妥條件,開動就會很快,隻需從鄭州站調出七八趟專列,兩日之內盡可將三個軍迅速運抵石家莊一線。”俞濟時隨口回答。


    康澤點點頭:“問題是能不能談得妥,李徳鄰將軍直到今日上午才姍姍就任第四集團軍總司令,任命白健生將軍為前敵總指揮,足以讓人見識他的真功夫了。


    在今日的通電中,李徳鄰將軍仍然以北伐第一功臣自居,文中之意似是沒有他的第七軍,就沒有今天的良好局麵,殊不知我軍和馮煥章將軍、閻百川將軍的三個集團軍浴血前進日日苦戰之時,桂係卻在兩湖地區迅速更換各級政府官員,變本加厲征集地方巨額稅收,弄得兩湖民眾怨聲載道,苦不堪言,如今看到勝利在望,卻恬不知恥自封革命功臣,不得不讓人感慨萬千啊!”


    安毅莞爾一笑,低聲說道:“康師兄,嚴格說起來,李徳鄰將軍和第七軍將士確實是勞苦功高,雖然他們至今沒有加入二次北伐,但是北伐前期的衡陽之戰、湘北之戰、汀泗橋之戰、賀勝橋之戰,再到後麵的武昌之戰、德安之戰,他們確實前仆後繼,戰功彪炳,我們不能因為他們沒有參加二次北伐,而抹殺其前期卓越貢獻,就事論事,才能客觀對待,對吧?”


    康澤望著安毅啞然失笑:“你這家夥,當初他們差點兒整死你,你竟然還能如此寬宏大量,真不知道你這一番話是否由衷之言?”


    “兆民兄,安師弟此言極是,不管對敵對友,均需客觀評論,否則很容易被情緒所左右。綜觀安師弟複出以來的表現,小弟認為安師弟沒有任何的不客觀,正是因為他的客觀,才取得了一個個戰績,這一點是師兄弟們有目共睹的,若是安師弟做不到這一點,也就沒有了今天這份氣度和睿智,從這點上,說我們都應該向安師弟學習。”賀衷寒非常鄭重地說出自己的意見。


    安毅沒等幾個師兄說話,自嘲一笑連連搖頭:“諸位師兄,說句實實在在的話,若是打仗或者做實業,小弟不敢居於人後,但若論起政治,小弟絕對比不上諸位師兄,這不是故作謙虛,而是真實情況。


    再說到經商,估計眾師兄都以為小弟有天賦,其實小弟不止一次被孔先生和歐先生笑話,歐先生這句話說得好,他說安毅你搞創新搞實業都不錯,但是要讓你把生產出來的東西拿出賣絕對虧本。這話實在,小弟最多也就是看到什麽東西能賺錢,仗著自己有點兒老底子慢慢琢磨出來,真要讓小弟去賣東西可能真的就砸鍋賣鐵了。小弟有時看到街上挑擔叫賣的小販心裏都敬佩不已,若是讓小弟也和他們比,沒等練好吆喝的嗓子恐怕就餓死了,這就是俗話說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啊!”


    眾弟兄會心一笑,康澤頗不以為然地說道:“你這家夥真他娘的會狡辯,果夫先生說得好,你小子不從政真的浪費了!”


    安毅連連搖頭:“不一樣啊!打仗簡單多了,命令下來你挖空心思打贏就行,軍中說一不二,軍法如山,沒那麽多掣肘,比從政簡單多了!從政需要臉皮厚心腸黑,需要會說假話,而且今天說的明天就可以否認,今天簽約明天就可以撕毀,或者咬文嚼字東拉西扯,讓它生出許多種意思,以達到自己的目的,這點上小弟絕對比不上賀師兄和康師兄,幫兩位師兄提鞋都不配,更別說敢望李徳鄰、馮煥章、閻百川這些老江湖的項背了,真要趕鴨子上架或者仗著自己無知無畏,恐怕三天就會被打倒,再被踏上千萬隻腳啊!”


    眾人哄然大笑,康澤忍不住給了安毅屁股一腳,隨即捂嘴笑個不停,俞濟時笑完擺擺手示意大家小聲些,望著安毅低聲問道:“師弟,明天你就要北上了,你對前線目前的戰局有何看法?”


    安毅收起笑容嚴肅對待:“從今天得到的情報看,閻百川將軍第三集團軍明顯加大了攻擊力度,繼十八日左路軍王靖國將軍率部攻下渾源、靈丘,十九日李培基將軍部拿下綏遠之後,今日閻百川將軍的三個軍團全線出擊,攻向完縣和淶源,看氣勢拿下張家口指日可待,奉軍至少近半兵力會被第三集團軍拖住。


    我第一、第二集團軍隻需按照預定計劃作戰,就能把奉軍的作戰空間步步壓縮,張作霖除了逃回關外無路可走,特別是東北和駐朝鮮日軍數日來緊急調兵遣將,急忙部署在山海關到隆化一線,意思很明顯,就是擔心我百萬大軍一鼓作氣殺入東北,所以如今小日本再次增兵上海,繼續在濟南城和膠濟線賴著不走,做出一副瘋狗摸樣,目的就是迫使咱們屈服。


    小弟覺得若隻是按原計劃打下北京,估計也就十天八天的事情,咱們三個集團軍三路進攻,隻需其中一路獲得突破,張作霖就失敗了。”


    俞濟時和其他兩位深感有理,俞濟時再次問道:“要是第二、第三集團軍立意攻進東三省呢?”


    安毅一愣,接著毫無把握地說到:“除非奉軍反正,投誠革命並肩作戰,否則很難行得通,目前日軍的名古屋師團已經在青島上岸,日本國內的另三個師團正在動員,駐朝鮮的兩個師團也蠢蠢欲動,要是咱們真的打進東北,日軍肯定會在山東開辟第二戰場,咱們顧此失彼,隻能回過頭迎戰,在全**隊沒有動員、沒有取得一致的條件下,這仗很難打啊!何況近幾日英國、法國、美國都急急忙忙從南洋殖民地緊急調兵前來,上海和天津海麵滿是歐美列強的艦隊,難保這些國家到時候不趁火打劫,小弟也隻能看到這一步,再下去就不知道了。”


    眾弟兄聽完安毅的話連連點頭,一陣長籲短歎後再次把問題轉到上海和北京兩個方麵,沒能展開說就聽到內院傳來腳步聲。


    蔣總司令陪同白崇禧精神愉快地並肩而出,安毅也和各位師兄一樣立正敬禮,白崇禧含笑回了個禮,意味深長地望了安毅一眼,不做停頓走出院子大門,在蔣總司令和眾將的禮送下鑽進汽車趕赴火車站。


    十分鍾後,蔣總司令也在警衛團的護送下趕赴新鄭站台,登上專列返回徐州,一到徐州就與早已等待多時的馮玉祥將軍閉門密談。


    次日,蔣總司令在馮玉祥的陪同下前往洛陽視察,安毅率領三百精銳登上運送胡家林獨立師兩個團到達徐州的專列趕赴石家莊。


    二十三日下午,安毅率部剛剛進駐軍營,朱培德迎上安毅低聲通報:二十一日,李徳鄰在武漢緊急召開政治會議,突然以“暴戾恣睢,把持湘政”的罪名,扣押了湖南省主席兼第六軍軍長程潛,程潛的第六軍在長沙嶽陽一線群龍無首,驚聞魯滌平的第二軍和十二軍要對其合圍繳械,驚恐之下四分五裂,其中兩個師正在快速逃往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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