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德(安陽)的大戰還在激烈進行,馮玉祥投入的兩個方麵軍與奉軍兩個軍團都在咬著牙拚命,總體上馮玉祥部仍處於劣勢。


    原歸附馮玉祥的大將樊鍾秀不堪馮部排擠,突然翻臉,趁馮玉祥部後方空虛,率領兩個軍擊潰馮玉祥的潼關守軍,直逼洛陽,陝西的李雲龍部也遙相呼應,猛擊西安,馮玉祥手忙腳亂,慌忙調遣宋哲元、石敬亭兩個方麵軍緊急救援洛陽,同時一天一個電報,哀求李宗仁讓部隊走快點兒,哪怕不能幫自己解圍,也早點加入彰德戰場擊潰奉係軍隊。


    第一集團軍則在蔣介石的指揮下,繼續按照既定的目標前進,四月二十七日,越戰越勇的第一軍在蔣鼎文的率領下攻占泰安;次日,陳調元第二軍團所屬三十七軍攻占明水鎮,截斷膠濟線,二十六軍陳焯部大舉攻向膠濟線戰略重鎮龍山;同日宋哲元、石敬亭在洛陽一線擊潰樊鍾秀部,兩個軍主力掉頭北上,開往彰德戰場。


    奉軍眼看張宗昌大勢已去,側翼空虛,隻能命令彰德一線鏖戰十餘日的兩個軍團迅速北撤,脫離戰場。


    馮玉祥精神大振,立刻從蘭封一線趕赴信箱,指揮大軍迅速北上追擊。奉軍南線的動搖,直接影響到西線戰場,閻錫山抓住戰機,親赴娘子關督戰,士氣大振的第三集團軍隨即吹響了反攻的號角。


    在一個又一個捷報的感染下,兗州第一集團軍總指揮部裏喜氣洋洋,唯獨安毅臉上沒有半點笑容。


    不過,安毅並沒有因此而脫離群眾,對誰他都彬彬有禮,從沒有任何的不耐煩,更不會批評任意一個犯錯誤的參謀人員,每天十五個小時他都在兢兢業業地工作,分析戰局檢查各軍團計劃實施情況,前線戰場上每一個小小的紕漏,似乎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會親自草擬一份份電報交給總部機要參謀發往各軍各師,提醒前線指揮官注意。


    安毅出色的指揮能力和嚴謹勤奮的工作態度,獲得總部上下的讚譽和欽佩,比安毅年紀大得多的各部參謀和主官們除了欽佩,也對少年老成、目光深邃的年輕參謀長越來越敬畏。


    蔣總司令每一天都繃緊著神經,他的結義兄長南京國民政府外交部長黃郛發表聲明,嚴厲駁斥日本政府出兵山東的所謂理由,隨即和智囊團首席顧問楊永泰一起離開南京北上,到了徐州就給蔣介石發來電報,匯報“與日本參謀本部第二部部長鬆井石根及上海總領事矢田商洽內情,山東對日交涉擬以張群任之”等事宜。


    麵對一份份如雪片飛來的戰報和情報,陳布雷、陳立夫、葛敬恩等助手忙得滿頭是汗。第一集團軍兩個軍團四個軍已經攻到濟南三十五公裏範圍,現在隻需一聲令下,即能占領濟南。


    慎重的蔣介石反複思考之後,終於把自己的得意門生、剛被第一集團軍將領戲稱為“少壯派頭子”的安毅招來。


    “戰局至此,濟南肯定得占領,為避免外交糾紛,需要妥善處置,慎之又慎,我們商量了一下,初步有了決定,現在想聽聽你的意見。”蔣總司令說完指指安毅身邊的藤椅。


    安毅繼續站立:“校長,以學生愚見,占領濟南越快越好,此時我軍各部距離濟南最近七公裏,最遠不到四十公裏,隻需校長點頭,濟南就能一鼓而下,隨後,命令濟南戰役前線總指揮陳調元將軍舉行進城儀式,留下一部象征性地駐紮,隨即將各主力部隊盡數向西、向北開進,以避免日軍抓住機會,製造事端,引發激烈的軍隊衝突,從而傷害到濟南民眾的生命財產安全。


    若是日軍挑釁,學生建議連象征性的駐守也不要留下,全部調走繼續北伐,剩下一切交由外交人員出麵解決;要是日軍膽敢追擊我們,到了野外再揍他,日軍不追我們繼續走,打下北京之後再回來收拾他也不遲,否則交火起來,將會導致城內無辜平民蒙受災難,後果不堪設想。”


    蔣介石有些驚訝地望著安毅,他沒想到一貫**的安毅突然願意做出這麽大的讓步,細細一想,突然明白了安毅的心思,歎了口氣低聲說道:


    “坐,坐下慢慢說。看得出來,這幾天你都在想這件事,我也能理解你心裏的苦衷,你的這些意見基本上和我不謀而合,雖然暫時犧牲局部利益,但能夠最大限度地確保我們的北伐進程順利進行。


    我和你的想法隻有一點不同,那就是我們不能放棄軍事占領,黃外長、蔡公時交涉員等政府各部人員即將到來,我們將通過各種渠道去和日本人磋商,隻要我們有禮有節,不主動挑釁,日本人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橫生事端。


    半個月來,我們多次聲明保護山東日僑的安全和利益,不傷害歐美各國目前的權益,全世界都知道這一點,我們的外交渠道也是暢通的,世界各國也不願日本人獨霸山東華北,哪怕商量不通,還有歐美各國出麵幹預,還有國聯為我們撐腰。”


    “校長,請恕學生大膽,有些話埋在心裏太久,不說很難受。校長,這麽多年來,那個狗屁的國聯不止一次欺騙我們,在中國權益上向來是偏袒歐美國家和日本人的。鴉片戰爭到甲午戰爭再到辛亥革命期間的屈辱就不說了,那時候國聯還沒成立,我們無從指責,可是從北洋軍閥執政一直到現在,國聯什麽時候幫助過我們?成立於上次世界大戰之後貌似公允的國聯,其實就是披著羊皮的一群惡狼,是一個由列強組成的相互間為了協調如何瓜分弱小國家為目的的強權集團,隻要他們相互間完成了利益分配,就絕對不會記得所謂的正義、所謂的民主與平等,我們絕對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國聯身上。”安毅說完,仍然靜靜地低頭站立。


    葛敬恩、陳立夫、陳布雷等十餘名高參隨從全都放下手中的工作,呆呆地望著大膽妄言的安毅。


    蔣介石皺著眉頭,緩緩低下腦袋,兩隻手掌緩慢合攏十指交叉在一起,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不說話,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整個辦公室的氣氛越來越沉重,壓得人似乎透不過氣來。


    蔣介石沉默了很久,抬起頭平靜地說道:“安毅,政治上的問題很複雜,你要多加強這方麵的學習和鍛煉,要是你的政治水平有你軍事水平的一半,我這個校長就滿足了……好了,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很難受,為了濟南戰役你已經三天三夜沒有休息了,從徐州到濟南,你的指揮越來越順暢,大局觀很好,深受各軍將領的讚揚,總部各部門和我都很滿意。


    不過,目前大局已定,第二階段戰事即將結束,各軍團的收尾工作也有朱益之將軍、陳雪暄(陳調元字)將軍指揮,按計劃第三階段的戰事即將進行。有鑒於此,我想讓你到前線走一趟,勘定我軍即將渡河北上的線路,濟南北麵的黃河鐵橋不保險,為以防萬一,必須勘定計劃中的其他幾個渡河地段,否則我不放心。”


    安毅心裏無比酸楚,他知道蔣介石擔心自己惹禍,擔心自己的態度影響到各軍的其他黃埔同袍和軍中將士,從而影響到即將進行的中日談判,甚至會釀成無法收拾的戰火,所以才會把自己支到遠離濟南的西北方向。


    安毅心裏非常難過,但並沒有開口抱怨,依然麵不改色地恭敬答允:“學生遵命!請求校長允許學生率領麾下獨立師先行一步,為各軍團打個前站。”


    “同意,你不說我也會讓獨立師跟隨你去的,如果兵力不夠,我還可以調一兩個師給你,濟南以西、以北方向的黃河兩岸還有很多直魯軍殘部,一切都要小心為上,我會讓總部後勤等部門大力支持你的。”蔣介石關切地望著安毅。


    “學生帶上獨立師就夠了,北線西線沒有強敵,學生連炮兵團和車隊也用不上,讓他們留下來以防萬一,要是濟南方向時局突變,炮團在校長身邊也許能用得上。學生定會盡早完成勘定任務,絕不辜負校長的期望!”


    安毅說完退後半步並腿立正,敬了個標準的軍禮,邁著軍人的步子大步離去。


    蔣介石目送安毅離去,直到看不見人影才回過頭,深深歎了口氣,抓起桌麵的杯子,滿堂將校也恢複了工作,室內靜悄悄的,翻動紙張的輕微聲音都聽得到。


    陳立夫輕輕走到靜靜喝水的蔣介石對麵坐下:“校長,屬下的建議是不是過分了?”


    蔣介石微微搖頭:“你是對的,不能把安毅留在這裏,這幾天他的情緒很低沉,我看得出他非常擔憂濟南生變。從北伐到現在,他對日本人沒有任何的好感和信任。剛才他的一席話非常理智,能忍辱負重地妥協,已經是個不小的進步了。


    安毅是個嫉惡如仇的人,遠遠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麽和善安靜,隻要你回想一下他殲滅仇敵皖軍第九師的殘酷手段,就能看出他的性格。對軍閥他都這樣狠,何況是數年來一直讓他耿耿於懷的日本軍隊?為以防萬一,讓他暫時離開是對的,如果他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緒,他手下那些猛將更不能控製了。”


    “屬下總覺得有點兒對不起他。”陳立夫歎了口氣。


    蔣介石抬起頭注視著陳立夫的眼睛:“立夫,成大事者,必須能忍辱負重,忍常人所不能忍。你應該相信自己的判斷,不要受感情左右,對任何事情必須從全局考慮,決不能因小失大。


    就拿眼前可能出現的危機來說,不管你好不好受,必須要去麵對,隻有克服眼前困難,我們才能順利地完成北伐大業,才能完成國家的統一,數年來的艱辛努力才有成果。


    哪怕隻是名義上的統一,也能從法理上斷絕列強的分裂夢想,隻要我們打下北京,北方政府就隨之滅亡,我們就能斷絕世界各國政府與分裂勢力的公開聯係,迫使他們承認我們,中華民國政府才算真正的合法政府,你明白嗎?”


    “屬下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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