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軍第九師一旅確實是支難得的精銳部隊,三個團五千餘名官兵在旅長遲步淮的指揮下,盡數涉水過河,一個個濕漉漉地衝向槍聲大作、硝煙滾滾的豐縣縣城,隻用二十分鍾就越過兩公裏半的荒蕪區域。


    不少皖軍士兵扔掉腳下被河水泡漲鬆鬆垮垮的草鞋,端起武器無所畏懼地衝入戰場,一個個校尉沿襲了皖軍的優良傳統,揮舞著將刀衝在前麵,直到衝到距離火光熊熊的城垣兩公裏的地方,前鋒部隊才受到小股革命軍的火力阻擊,雙方隨即進入激烈的交戰之中。


    一旅長遲步淮接到前鋒二團與敵接觸交火的報告,精神大振,手中馬鞭一揮,急聲下達命令:


    “全體衝鋒,把這股敢於阻攔我軍前進的革命軍打垮,一直給老子衝進城裏去!”


    命令一出,頓時塵土飛揚,槍聲大作,喊殺聲四起。擔任誘敵任務的獨立師特務營營長齊修平看到敵軍主力部隊如潮水一般湧來,進行三分鍾的強大火力抵抗之後,便果斷下達了撤退命令。


    四百餘名套上舊式灰布軍裝的將士扛上身邊受傷的弟兄,沒命地轉身向東逃跑,膽氣過人的齊修平率領副官和兩個侍衛押後,他一把拉住跑過自己身邊的機槍手,奪過捷克輕機槍,叫了聲“快跑”,轉過身子就向追來之敵瘋狂掃射,打完一個彈夾這才將機槍扛到肩膀上,甩開兩條長腿全速逃命。


    槍林彈雨中的齊修平越過嚇得半死的第一道塞滿俘虜的戰壕,跳入教導團把守的第二道戰壕後立刻轉身,看到自己麾下尚有百餘弟兄落在後麵,一個個跑得踉踉蹌蹌狼狽不堪,忍不住大聲罵起來:“狗日的還不快點兒!連逃個命都這麽磨磨蹭蹭的,你們還能幹吊啊……”


    敵人的子彈成片越過戰壕上空,發出“颼颼”的破空聲響,相距齊修平十餘米的教導團團長趙瑞一直在仔細觀察戰場情況。


    這兩個小時以來,教導團對著後方三公裏空無一物的平坦區域打出了數萬發機槍步槍子彈,扔出了五百多枚手榴彈,除了把泥地和荒草叢弄得一塌糊塗外,沒有消滅一個敵人,心裏正覺得萬分窩火的時候,突然接到命令停止射擊,趙瑞便知道敵人中計已經開始進入伏擊圈,當即下令全團各連弟兄調轉方向,並迅速更換機槍槍管,給重機槍加水冷卻,嚴密監視當前戰場。


    待教導團一切準備就緒,槍聲和喊殺聲逐漸逼近,齊修平也率領前出誘敵的特務營狼狽不堪地逃了回來,他們身後至少有兩千餘敵人在五六百米外緊追不舍,趙瑞和周圍將士聽到齊修平扯開嗓子胡言亂語,來不及笑話,立刻進入緊張的臨戰狀態。


    聽到營長的招呼聲,落在後麵正在攀越第一道戰壕的幾個弟兄老臉一紅,再也不管不顧壕溝內發出的殺豬般的慘嚎,幾乎是踩著俘虜的身體衝過壕溝,然後幾個箭步躍入第二道戰壕裏。


    蜂擁而來的追兵終於看清楚前麵橫亙著的兩道戰壕和十幾麵獵獵生風的教導團戰旗,衝在最前麵的連營長們尚未能決定是發起決死衝鋒還是原地趴下等待下一步命令,教導團陣地上的一百二十挺輕重機槍幾乎同時噴射出憤怒的火舌,轉眼間將三百餘米外來不及趴下的敵人掃倒一大片,迫使敵人不得不緊急趴下開槍進行還擊。


    激烈的交火聲震耳欲聾,濃烈的火藥味四處彌散,這下可苦了趴在第一道戰壕裏的四千餘名俘虜,狂風暴雨般的子彈在他們腦袋上空飛來飛去,前方第九師官兵的反擊子彈不時射入戰壕前方的泥坎,發出“啾啾”的聲音,俘虜們卻隻能無助地抱著腦袋,伏在淺淺的戰壕中聽天由命。


    南線,白衣河南岸的七十二師五千餘官兵終於接到師長潘善齋的命令,抖落身上偽裝的野草樹枝,飛快衝向四點五公裏長的河岸,一個個機槍手隨即進入預設的陣地,立刻把機槍架在沙包上,數千將士匍匐在凹陷處端起武器開始瞄準,隻要待會兒大炮一響,五千嚴陣以待的將士就能對不斷湧進戰場已經遙遙在望的敵人展開射擊。


    城西四公裏處的小木橋兩邊,皖軍第九師工兵營的數百工兵正在將砍伐的長長樹幹架設到斷口處,水裏橋麵到處是呼喚聲和臭罵聲,好不容易用數十根大木頭將七米寬的斷口連接起來,一個排的工兵立刻提著布袋和錘子衝上橋麵,用馬釘將一根根原木固定起來,橋下尚有一個連的官兵在給支撐梁進行最後加固。


    東麵的交戰越來越激烈,第九師兩個步兵旅一萬一千官兵盡數投入戰鬥,一份份戰報絡繹送到橋頭西麵的土地廟裏,師長薑驥程與一群副手、參謀圍著地圖緊張展開討論,對革命軍出乎意料的強大阻擊火力感到驚訝。


    “敵人主力不是應該在豐城另一端與我守城主力展開激戰嗎?那現在突然出現在我們麵前的這股阻擊之敵是怎麽回事?”薑驥程緊鎖眉頭,自言自語。


    一幹將校七嘴八舌,這個分析“會不會是豐城已被革命軍拿下了”,另一個說“或許這股當麵之敵是敵軍的援軍”,就是沒有人想到從頭至尾都是安毅在設計算計。


    就在這個時候,一發迫擊炮炮彈破空呼嘯而來,落在土地廟側後方五米處發生劇烈爆炸,衝擊波將小廟陳舊的瓦頂掀飛一大片,破裂的瓦片夾雜陳年的腐葉塵埃,如暴雨般落下,腐朽的橫梁猛烈搖動起來,發出陣陣“嘰嘰喳喳”的刺耳聲音,逐漸向左傾斜。


    薑驥程的侍衛長見勢不妙,連忙抱起薑驥程衝出廟門,來到院子裏臥倒,反應略微遲緩的一群將校什麽也顧不上沒命地衝出廟門,隻聽“轟”的一聲巨響,小廟整個坍塌,將來不及逃出來的數名參謀和一部電台盡數壓在裏麵,垮塌引發的塵煙衝天而起。


    與此同時,不遠處新架設的小橋附近,也落下了兩顆迫擊炮炮彈,一顆將橋頭的工兵營馱馬群炸得血肉橫飛,數十匹受驚的高大馱馬尖利嘶叫,四處狂奔,一顆落在河麵上激起數米高的水柱,六名檢查橋麵的尉官中有兩名被震落河中,整個橋頭一片混亂。


    灰頭灰臉的薑驥程從地上爬起來,突出嘴裏帶血的沙土,四處看了看,衝著聞訊趕來的警衛團團長大聲嗬斥:“怎麽回事?你的警戒官兵在幹什麽?為什麽連師部都差點兒被人一鍋端了?”


    警衛團團長低著頭無言以對,沒了帽子的謝頂參謀長見狀,連忙上前勸慰:“師座,估計是敵人派出的小股偷襲部隊,受兵力所限,警衛團的警戒範圍通常是兩公裏之內,而迫擊炮輕輕鬆鬆就能打三四公裏遠,發射完一兩顆炮彈扛起就跑,讓人防不勝防啊!


    看來,敵人遠比我們更熟悉地形,一定是算準了我們會進入小廟才會這樣的,這裏顯然已經不安全了,我建議師座盡快過橋,前方一公裏半就是片矮坡和樹林,矮坡中有座侯家祠堂,屬下已經讓警衛團團副率領一個連前往收拾了,那裏距離戰場三公裏左右,隱蔽性好,也便於就近指揮。”


    薑驥程望著一群官兵從瓦礫中挖出的電台和兩個奄奄一息的通信參謀,惱火地摘下軍帽,用力拍打:“那就快動身吧!傳我命令,立即架設好電話線,我到達侯家祠堂之時,必須能夠與前方兩個旅長通話。”


    “是!”


    第九師師部在獨立師特種大隊精銳的一步步逼迫下,盡數越過剛剛修複的木橋,浩浩蕩蕩開到東麵一點六公裏的侯家祠堂,師屬警衛團官兵早已盡數趕赴侯家祠堂周圍,拉開了警戒線,將祠堂周邊七戶人家數十口嚇得瑟瑟發抖的村民全都趕到北麵兩百餘米外的後村,後勤各部紛紛衝進老百姓家裏占而據之,隨即開始緊張的工作。


    剛剛把師部安頓下來,還沒有就戰事展開進一步的討論,東麵戰場上突然傳來驚天動地的炮擊聲,頓時把薑驥程和他的副手們嚇得目瞪口呆。從炮擊的烈度分析,當前突然出現的革命軍炮兵決不下於四個營的編製,否則絕對沒有這麽猛烈轟炸效果。


    曆來鎮定自若即便山崩於前依舊神色不變的薑驥程終於驚慌了,突然意識到自己很有可能鑽進了一個大圈套,周邊的十餘將校麵麵相覷,一個個麵無人色目光呆滯,突然而至的密集炮聲引發的驚恐情緒,四處彌漫。


    第九師師部前腳剛剛過橋,敵軍炮團一〇九團的漫長隊伍終於盡數開到橋頭,由於十分鍾前再次飛來的數顆迫擊炮彈中的一顆落在石墩與原木橋麵的連接處,橋麵被震得鬆散起來,二十四門挽馬拖拽的克式火炮無法通過橋麵,全都擠在西橋橋頭寬闊的平地上,著急地等候。


    東麵激烈的槍炮聲越來越密集,一〇九團少將團長在數名副官侍衛的簇擁下騎馬飛馳而來,飛身下馬衝到小橋橋頭,看到橋麵上忙碌的工兵還在汗流浹背地揮舞錘子和鋼釺,他凶目一瞪惱火地高呼誰是長官?


    叉著腰氣呼呼地怒視飛跑而來的工兵營長,作威作福慣了的團長張開嘴巴剛想要大聲痛罵幾句,身體猛然一震,接著向後仰天倒下。他身邊的副官和侍衛見狀大吃一驚,連忙跪下攙扶,隻見團長眉心上的槍眼裏正冒出黑紅色的血水,一雙眼睛驚愕的圓睜著,瞳孔已經放大,嚇得副官跌坐地上,腦子一片混沌。


    剛到來的工兵營長和幾個侍衛立即高呼敵襲,整個橋頭的官兵東奔西跑,混亂不堪,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如林的彈雨瓢潑而至,四麵八方傳來的喊殺聲震天響起,千餘名脫下帽子解下步槍坐下休息喘氣的一〇九團官兵頃刻間倒下一大片。


    跳起來揮槍呐喊試圖結陣自保的一個個校尉全都被準確飛來的子彈打爆腦袋,群龍無首的數百殘兵驚呼哀嚎,四處躲避,大部分趴到了火炮周圍和運送炮彈的大馬車旁。


    槍聲越來越近,彈雨肆虐而至,成片的手榴彈飛向官兵密集處轟然炸響,數分鍾之內一〇九團千餘炮兵和四百餘工兵死傷過半,完全失去抵抗能力,近千名身穿怪異迷彩服、頭戴鋼盔的獨立師官兵從三個方向衝入敵群之中,手裏的新式機關槍不停發出一個個點射,任何一個手裏拿著武器負隅頑抗的敵人轉眼間都被打成了篩子。


    炮團步兵營營長李遠江提著機關槍衝到橋頭,看到橋下三個敵軍拚命遊向下遊,他想都不想提起槍“突突”幾個點射,將三個逃敵打得血花四濺,停止動彈,這才收起槍指指橋頭,大聲發布命令:


    “把那堆原木搬過來,沿著橋頭兩邊三十米布置六個機槍火力點,嚴防敵軍逃過來!”


    “是!”


    “三連長——”


    “到!”


    三連長飛快跑來。


    李遠江指指兩邊的高地:“由你的三連擔任兩翼警戒任務,保護一二連弟兄逼迫敵人炮兵展開炮擊。”


    “是!”


    身穿特種部隊專用作戰服、滿臉油彩的特種大隊隊副宗行真在兩名麾下弟兄的護衛下,大步走來:


    “遠江,這是老李緊急送來的射擊坐標,東麵一點六公裏的侯家祠堂,快著手準備吧,我帶一分隊弟兄給你擔任護衛任務,你隻管下令開炮,搗蛋的我來替你解決。”


    “太好了……”


    五分鍾後,站在大馬車上的李遠江高高舉起兩麵紅綠小旗,嘴裏高聲喊出一個個參數,二十四門火炮和八門迫擊炮雜亂地排列在距離橋頭六十餘米的空曠地帶上,每一門火炮邊上都躺著一兩具仍在抽搐的敵軍炮兵屍體,三百餘名被俘的敵軍炮兵全都沒了上衣,驚恐萬狀地遵照口令,徐徐調整射界。


    隨著李遠江嘴裏的哨子發出一聲尖利的長音,二十發炮彈在一陣金屬碰撞聲中填入炮膛,進入擊發狀態。


    李遠江看到準備完畢,手裏高舉的信號旗猛然向前一揮,嘴裏聲嘶力竭地怒吼:“打——”


    “轟、轟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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