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淩晨,蔣總司令乘坐的專列緩緩開進徐州車站,第一集團軍下屬的各軍、各師主官及高級指揮人員整齊排列在站台上恭迎,第一軍團司令劉峙、參謀長林伯森,第二軍團司令陳調元、參謀長阮朝昌,第三軍團司令賀耀祖、參謀長謝履,以及一大群軍長師長盡數趕來。


    簡短的見麵完畢,數百將校簇擁著蔣總司令和軍事委員會常委朱培德將軍等一幹總部將帥登車前往城中的彭城軍營,蔣總司令吩咐大家略作休息,上午八點整準時召開重要軍事會議。


    第三軍七師師長李世龍率領的一個師作為朱培德將軍的親率部隊,已於五日前提前進駐這個曆史悠久的彭城軍營,李世龍等將校早已為自己的上司朱培德安排好了住處,自然也少不了自己的盟友和此次北伐的搭檔安毅,營中帥府後方小操場的西側小院,便是安毅與一個營隨從的下榻之地,與朱培德的住所僅一牆之隔。


    蔣總司令入住的東院,占地廣闊,院中有院,東院內的另外兩個小院為蔣總司令的侍從和親隨的住所,操場北麵的寬大院子和營房,則住著俞濟時少將率領的總司令部警衛團人員。


    安毅、沈鳳道、路程光一起和朱培德、李世龍幾個共進早餐,在南昌相處的那段日子,李世龍與安毅已非常熟悉,彼此交情也不錯。


    性格率直酒量很大的李世龍很有意思,南昌起義爆發前的那個晚上,時任第三軍教導團團長兼南昌公安局局長的老朋友朱德,在城裏的老字號佳賓樓請當時任二十一團團長的李世龍和二十團的團副蔣文光等人喝酒,結果喝完沒多久,李世龍的一個團便被起義部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全殲了,李世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趁黑逃出來,當時身邊隻剩下貼身副官李永利,臉丟大了,如果不是朱培德不予追究還給予重用,估計會就此一蹶不振。


    所以,每次提及這件事,李世龍都惱火不已,去年九月他請秘密前往第七師指導麾下訓練的安毅一起喝酒時曾談起此事,當時他恨得牙癢癢的,發誓一定要把這麵子找回來,安毅麵不改色地聽著,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心裏知道心地寬厚的朱培德前輩雖然沒有因為南昌之事再計較,但是麾下李世龍、王均、金漢鼎、朱世貴這幫將校深埋心中的怨恨,朱培德這個老好人也無法化解。


    聽完李世龍簡略的情況匯報,朱培德與安毅商量片刻,決定立即趕往前麵的帥府,與總部參謀廳長葛敬恩等作戰計劃製定者再好好商議一番。


    在前來徐州的專列上,朱培德和安毅一直與參謀廳的幾個主官一起檢討總體作戰計劃,反複權衡,逐一印證,蔣總司令也兩次到他們開會的六號車廂參與研討,計劃修改的幅度不小。


    在即將召開的這次軍事會議上,除了對朱培德的前敵總指揮、安毅的前敵指揮部參謀長的職務正式予以任命外,朱培德和安毅還要與葛敬恩一起解說第一階段的作戰計劃內容。


    八點正,寬敞的方形會議室裏坐滿了各軍、各師主帥,主席台前排正中央的蔣總司令首先發表講話,著重強調了二次北伐的偉大意義、艱巨性和重要性等等,接著就是一番鼓勵嘉勉,待掌聲停下,蔣總司令目光在台下將校臉上逡巡一番,這才拿起文件鄭重宣布:


    “基於此戰作戰區域寬、戰線長的實際情況,以及與馮煥章將軍第二集團軍之間的協同需要,經軍事委員會和總司令部研究決定,按以往慣例特設立前敵總指揮部,茲任命朱培德將軍擔任前敵總指揮,任命安毅將軍擔任前敵指揮部參謀長……望諸位精誠團結,齊心戮力,贏取北伐戰爭的偉大勝利!”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稀稀拉拉的掌聲陸續響起,最後響成一片。


    台下前排相鄰而坐的劉峙、蔣鼎文、顧祝同麵麵相覷,驚訝之餘,不由浮想聯翩。他們驚訝的是蔣總司令竟然會如此使用安毅,前敵指揮部參謀長的職務說大不大,由於屬於臨時設置的職務,打完仗也就撤銷了,軍長師長都能充任,但是眼下這個不算大的官職,卻掌握著這次北伐各軍各師的進攻方向、兵力調配、兵員補充和簽署彈藥物資的補給命令。以安毅與朱培德之間形同父子的親密關係,隻要是安毅決定下來的事,朱培德一般都會同意,如此一來,安毅就突然變得炙手可熱了。


    原本劉峙三人明裏暗裏都在相互較勁兒,都想把智謀超群作戰勇猛的安毅和他火力強大的獨立師拉到自己麾下,可蔣總司令突然來這麽一招,相互爭奪的三人最後的希望徹底沒了,每個人心裏都不好受。


    不過,與安毅情同兄弟並有著相同利益的蔣鼎文雖然頗為失望,但也為自己的小老弟安毅獲得重用而感到高興;顧祝同本來就與安毅關係深厚,彼此感情很好,知道安毅當上這個臨時的參謀長絕對不會忘了他顧祝同和第九軍,所以很快便調整好心態。隻有安毅曾經的老上司劉峙心裏不怎麽好受,他非常清楚安毅在蔣總司令心目中的地位,也明白蔣總司令與安毅之間有別於黃埔係任何人的師生關係,更知道安毅卓絕的才華和他身後重重的關係網,安毅步步高升是遲早的事,隻是劉峙絕對沒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麽快,一個前敵總指揮部參謀長的臨時職務雖然不算大,但是足以讓安毅積累重要資曆,可以說安毅從此以後就算是正式踏入軍級將領之列了。


    不管滿堂將校怎麽想,蔣總司令把持的會議依舊有條不紊,進展順利,軍訓部主官宣讀任命前敵指揮部五個處長、副處長的決定之後,參謀廳長葛敬恩將軍開始主持作戰計劃的布置與講解。


    直魯豫戰區的大型軍事地圖掛起之後,蔣總司令和七八位將帥坐到主席台下第一排,百餘人的會場頓時鴉雀無聲,傾聽葛敬恩和朱培德的命令發布、作戰部署和第一階段戰役目標的總體要求,回答各軍團主官的詢問。


    最後,新任前敵總參謀長安毅終於走到正前方的大型地圖前麵,開始正式履行前敵參謀長的職責與義務,他沒有一絲的怯場和客套,提起指揮棒指向地圖上的整條戰線,把一係列抽象的要求、目的、意義等等轉化為實實在在的行動步驟。


    安毅的講解非常詳細,連賀耀祖將軍第三軍團前進路上兩個三十公裏複雜區域的詳細情況、可能遇到的襲擊、道路在晴雨天氣下巨大的反差都一一提醒,言簡意賅,通俗易懂,沒有像以往那些自負學識的參謀將領那樣,講解中時常嘣出幾個拗口的專業詞匯以顯示自己的博學與權威,安毅表現得很實在,麵對幾名軍長、副軍長及師長的詢問,安毅都是輕鬆應答,謙遜解釋,平實中帶有他獨特風格的幽默話語,不是引發滿堂將帥陣陣輕鬆的笑聲。


    一個半小時過去,滿堂將校對年輕的安毅再也沒有一絲一毫輕慢之心,對安毅非凡的才華和敏銳的洞察力暗自欽佩。白崇禧就讀保定軍校時的老師陳調元將軍也對安毅讚賞有加,安毅解說完畢,這位資深老將感慨之餘,給了安毅一句評語:後生可畏啊!


    蔣總司令臉帶笑容,顯得非常滿意,他最得意的學生安毅沒有辜負他的期待,從東到西三百公裏戰線上的任何一個關鍵點,安毅都爛熟於胸,輕輕鬆鬆便解決了三個軍團彼此間的呼應協作問題,第一次亮相就贏得滿堂將領的一致認可。


    會議結束,將帥們紛紛散去,安毅在會議記錄上簽完自己的名字,向蔣總司令等人告辭離去,他的獨立師乘坐軍列剛剛開到徐州北站,正式進駐城北軍營。


    走出帥府門外,配屬於前敵總指揮部的轎車開到安毅身邊停下,侍衛長林耀東禮貌地謝絕了總部分配的專職司機幫忙,等安毅和副官沈鳳道、參謀長路程光鑽進後座,林耀東不客氣地進入駕駛室把車開走,專職司機隻能遺憾地目送轎車遠去,他爭取了很久才獲得給安毅開車的機會,誰知一下子就泡湯了。


    綠樹成蔭的徐州北大營位於北站南麵五百米處,占地一百八十餘畝,營區東麵是鐵路,西麵是南北主幹道,交通方便,設施齊全。


    獨立師將士從車站開進軍營的一路上引發不小的震動,附近的居民和鐵路工人們此前從未見過他們身上花花綠綠的迷彩服,看到高大軍馬背負的一挺挺重機槍、一門門迫擊炮,直呼過癮,很多人都不知道將士們頭戴的深綠色鋼盔該叫什麽,聽到偶爾發出的撞擊聲,才知道是金屬做的,於是不少人把鋼盔叫成鐵帽子。


    安毅的專車開進大營裏停下,各部主官已經站在周圍,全師除卡車牽拉的炮團經公路行進,尚有一個半小時的路程才能抵達外,其餘各部盡數到位。


    眾弟兄寒暄了一下,先後步入外表修建得頗像廟宇的師部,一一入座後會議便開始了。


    副師長顧長風簡要地匯報了一下行軍情況,幾個科長也先後匯報後勤、軍需等工作,隨後由路程光大致介紹了集團軍會議舉行的情況。眾弟兄得知本師配屬總部沒有具體的作戰任務後,意見很大,剛嚷嚷起來就讓胡家林兩句話罵得閉上嘴。


    待會議結束用完午飯已是下午兩點半,安毅由於前線指揮部事務繁忙,正式任命胡家林代理自己的師長職務,同時宣布明日上午八點全師需要開往北郊參加集團軍誓師儀式,要求除李福強和宗行真率領的特種大隊留在營中之外,其他各部必須盡數參加。


    諸事商議完畢,安毅乘坐轎車趕回城中大本營,高大孔武的中校營長齊修平率領麾下特務營裝備精良的五百弟兄,乘坐剛到達不久的炮團汽車連的軍卡跟隨,正式擔任起前敵指揮部的安保任務。


    車隊開進徐州市區,距離大本營不到一公裏的時候突然放緩行進速度,前麵四輛滿載憲兵的卡車占據了大半邊道路,道路兩旁成千上萬的民眾被第一軍第一師官兵組成的警戒線攔在了道路外麵,驚歎聲叫喊聲此起彼伏,許多工人模樣的民眾緊張地望著緩慢行駛的軍車,嘴裏不時發出氣憤的喊聲。


    轎車裏的安毅望著前麵緩緩行駛的憲兵軍車,微微皺了皺眉頭,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大聲催促:“小九,開快點兒,按喇叭超過去,不然我就遲到了。”


    “是!”


    林耀東按響喇叭開始提速,維持秩序的一師官兵看到懸掛有總部車牌的轎車領著車隊,連忙疏通道路高呼讓道,車隊在熙熙攘攘的道路上緩慢超越四輛憲兵隊的卡車。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隊副陳勉望向車窗外的憲兵卡車,看清楚情況後大聲向後坐的安毅匯報:“第二輛憲兵車上押解一批犯人,五花大綁的還插著刑斬的木牌,估計是抓到什麽要犯了。”


    安毅歎了口氣,搖搖頭沒有說話,不由自主搖下車窗望了一眼擦肩而過的憲兵車,曾經是死囚也經曆過這種遭遇的沈鳳道也探過腦袋望向窗外,隻見第二輛軍卡車頭上的幾個中年男子被憲兵死死地按在車廂前端,仍然毫無畏懼地拚命揚起腦袋,含笑望向道路兩邊的民眾,嘴裏不時喊著口號。


    安毅掃了一眼幾個不屈的男人,再次惋惜地搖了搖頭,轎車領著車隊很快超越憲兵卡車開到了前麵。


    沈鳳道手撫下巴,有些不確定地自言自語:“剛才被憲兵按在車頂上的一個中年男子有點麵熟,似乎以前在哪兒見過,可惜記不起來了……”


    “我也有這感覺,不過他們一個個腦袋都被打腫了,看不清……”


    安毅說到這裏眉頭緊鎖,腦海中那個模糊的形象卻越來越清晰,安毅想了又想,突然大吃一驚,立刻向開車的林耀東下令:


    “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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