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的忙碌之後,諸事慢慢走上正軌,安毅的日子也過得無比充實,每天都在不斷的收獲中度過。


    與此同時,外界風雲變幻。


    小諸葛白崇禧和兵權在握的何應欽意氣風發,聯手打敗了孫傳芳的南下大軍,取得殲敵兩萬、俘敵近三萬的戰績。


    原本孤注一擲想畢其功於一役的孫傳芳經此失敗,戰損六萬官兵,元氣大傷,隻能含恨退守江北一線,重整江山以期卷土再來。


    眼界高遠洞敵先機的白崇禧乘勝指揮四十四軍和第一軍各部渡江北上,奮勇追擊,一舉奪回了江北的靖江、泰州、揚州、六和、浦口、儀征一線,再次將孫傳芳趕到了蘇北,軍政中樞南京轉危為安,從此處於革命軍各部重重保護之下,固若金湯。


    李宗仁、白崇禧和何應欽的三人組合也因此一役,再次威震天下,“龍潭血戰”取得大捷的赫赫戰功被全國爭相傳誦,三人的聲譽也因此而極具高漲,加上李宗仁一貫以來謙遜的表現和從未中斷聯合各派勢力的努力獲得豐厚回報,風頭一時間蓋過了任何一個逐鹿權柄的軍事勢力魁首,獲得黨內諸多元老的推崇與認可。


    原本意誌不堅態度搖擺曖昧者也一轉先前的矜持,轉而看好力挽狂瀾卻又彬彬有禮的李宗仁、白崇禧和何應欽三人,在不吝送出溢美之詞的同時,不忘派出代表拋出橄欖枝,以期能在新政府中取得一個好位置。


    一直冷眼旁觀大聲疾呼隻有蔣總司令才是正統的馮玉祥態度也變得鬆動起來,在報刊雜誌上撰文對白崇禧、何應欽和李宗仁大聲叫好,李宗仁三人一時間似乎是眾望所歸,地位如日中天。


    說來也不可思議,照理李宗仁三人誌得意滿之餘,該考慮如何才能加大自己在新政權中的話語權,整頓軍隊和吏治,乘勝北伐,完成總理遺誌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不想他們卻在這個時候高調向全國通電,呼籲賦閑的蔣介石複職,再次率領革命軍繼續前進。


    通電一出,立刻博得一片喝彩之聲,無數人都為李宗仁等人的寬廣胸懷和高風亮節而感慨,隻有江浙一帶親蔣的報刊雜誌對李宗仁等人繼續冷嘲熱諷,揪住李宗仁、白崇禧逼蔣下台以及何應欽公然反叛的辮子不放,還以三人姓氏第一個字的諧音給他們起了個“白狐狸”的綽號。


    深居簡出卻時刻盯著南京、盯著天下大勢的蔣介石,深知李宗仁三人如此高姿態的本質所在,那就是轟轟烈烈、傷亡慘重地打完一場大戰,李宗仁他們猛然發現到手的政權已經債台高築,自己也身無分文了,因此蔣介石除了冷眼旁觀,根本不予理會。


    但是令蔣介石無比失落痛入骨髓的是,自己一手創立的第一軍竟然聽從白崇禧這個外來人的調遣,拚死血戰在所不惜,代理軍長劉峙兼任師長的第二師從常州、昆山一線飛速趕赴龍潭參戰,鐵路被孫傳芳的特務炸毀導致翻車傷亡三千餘人,劉峙仍然毫不猶豫,親自率領剩下主力趕赴戰區,幾番血戰之後一萬四千官兵僅剩下四千餘人;鄧振荃的第一師、衛立煌的第十四師、塗思宗的二十二師全都傷亡慘重,無力再戰,而一向最聽自己話的顧祝同第三師、陳誠二十一師也都出現近三分之一的傷亡。


    正在上海與結義兄弟黃郛、元老張靜江等人密商時局的蔣介石怎麽也沒想到,這麽多出身於黃埔的將士竟然心甘情願地成為李宗仁上位的台階,心灰意冷之餘,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慨然離職麵對槍林彈雨也絕不屈服的安毅,感覺隻有這個與自己同甘苦共命運的愛徒才是自己最忠誠的下屬和知音人。


    正好斯時孔祥熙需要陪同歐耀庭父女趕赴南昌考察和投資,臨行前悄悄前來辭行,周到地詢問蔣介石是否對安毅有所訓示?


    蔣介石立即滿懷思念地給安毅寫了一封長信,對這個同病相憐的失意學生諸多勉勵鼓舞。


    此時的安毅,雖然也非常關注外界的變化,但是有心無力,隻能將全副心思都用在了老南昌工商業的發展上。其實,他根本沒有臉上時常展露的微笑那麽輕鬆,隨著傷病員的逐漸恢複,安毅留在醫院的時間大為減少,加上他暫停隨隊進行軍事訓練節省下來的半天,足夠他在武器仿製和改良方麵擁有更多的時間,卻也因此而更為繁忙,幾乎每一次老道要找他商量事情,都得到各工廠、工地或者秘密製造車間才行。


    跟隨克魯澤的二十餘名從南京前來幫忙的醫生在月初前已經分批返回,非常喜歡老南昌的克魯澤醫生決定擔任老南昌醫院的外科主任兼醫學院教授,他與教會誌願專家組的法國女醫生凱瑟琳好上了,二十七歲的婦科醫生凱瑟琳因為要履行自己留在老南昌工作三年的諾言,沒辦法與克魯澤前往南京工作,因此克魯澤隻能放棄自己在南京濟慈醫院的優厚待遇轉到老南昌。不過安毅非常的慷慨,毫不遲疑地將克魯澤提出的月薪五百大洋提高到了八百,隻是加上額外的兩個條件:簽訂三年工作合同,並擔任正在招生的“江南醫學院”外科教授。


    克魯澤非常爽快地答應了下來,這位精通英、法、德語並會說中國話的優秀外科專家,最後成了安毅的醫學院副院長。


    九月七日下午四點三十分,一艘豪華的美籍客輪緩緩泊靠昌北碼頭,江西省主席朱培德領著數十名政府官員和軍隊將軍,早已佇立在碼頭上恭迎,由江西總商會、南昌工人聯合會、南昌商會數百士紳名流和上千工人組成的歡迎隊伍齊齊到場,列隊歡迎。


    震天的掌聲和歡呼聲中,氣度雍容的孔祥熙率先走下舷梯,身後分別是歐耀庭父女、德國魯麟洋行遠東區總經理漢斯和助手勞特、禮和洋行遠東區總經理海因裏希以及他們的上百名隨員。


    跟隨在朱培德身邊的安毅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嫻靜大方、美麗的大眼睛中溢出激動淚花的楚兒走下舷梯,刹那間心髒停止了跳動,腦袋裏一片空白。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安毅和楚兒的眼睛裏已沒有了任何的一切,所有的權貴、金錢、財富、碧波萬頃的湖水、喧囂的人群、揮舞的彩旗以及陣陣熱烈的掌聲,都無法進入他們癡情的視野和愛意翻湧的心田,他們體內奔騰的血液咆哮著源源不斷,似乎永無止境的愛戀與狂喜,早已經將身邊所有的一切淹沒。


    正貪婪地享受著久別重逢海樣深情的安毅,突然感覺自己的後腰一陣刺痛,還沒回過神來,老道的低聲責罵已經轉入耳中:“別丟臉了,整個人就像花癡一樣,也不怕別人笑話!”


    安毅猛然醒悟過來,對近在咫尺、淚珠滾落動人心魄的楚兒微微一笑,迎上正好來到他麵前伸出手的孔祥熙禮貌點頭致意,雙手親熱地握了上去。


    孔祥熙下船的時候已經看到了安毅的失態,此時也不點破,非常和藹地握著安毅滿是老繭的手,低聲笑道:“你比照片上更成熟更高大。”


    “謝謝先生,能見到先生,晚輩萬分榮幸!”


    安毅轉眼恢複常態,彬彬有禮地向孔祥熙致謝,孔祥熙微微側身,把位置讓給身邊難以掩飾心中激動的歐耀庭。


    歐耀庭抓住安毅伸出的雙手,突然把他拉到懷裏,緊緊擁抱,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被困江北的那幾天,你阿姨和楚兒天天以淚洗麵,我什麽事也做不成了……”


    所有人都非常驚訝地看著聲名遠播的省港大富豪歐耀庭和安毅緊緊擁抱,接著給予陣陣熱烈的掌聲。


    安毅雙眼發紅,喉頭堵塞,用力抱了一下宛如慈父的歐耀庭,隨即輕輕鬆開手:“對不起,誰也不知道會那樣,我也想你們啊!”


    歐耀庭使勁地拍了拍安毅的肩膀,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


    朱培德哈哈一笑,與老道一起上前客氣幾句,隨即與漢斯幾個外國資本家握手致意,孔祥熙與平靜下來的歐耀庭非常有風度地參與其中,一陣寒暄問候,加上身邊所從各界名流的相互介紹熱鬧進行。


    安毅離開人群,來到俏臉緋紅、酥胸起伏不止的楚兒麵前:“楚兒,你好像又長高了一些,更美更動人了。”


    楚兒激動地望著安毅,美麗的大眼睛裏再次蒙上一層霧水,安毅連忙上前半步,低聲安慰:“剛才你爸爸抱住我,我一點兒準備也沒有,一麵抱一麵想,要是換成是我的楚兒,那該多好啊!”


    楚兒羞得連脖子都紅了,腦袋不由自主低下,卻又迅速抬起來望著安毅的眼睛,潤澤的丹唇顫動幾下,低聲說道:


    “小毅哥,你黑了……比原來健壯很多……”


    安毅微微一笑:“本來想買束花送你的,可城裏僅有的兩個小花店已經關門了,我本想要摘下督軍府門前的月季花和秋海棠,卻被朱前輩強拉著上了車,對不起啊,楚兒,我一直想獻束花給你都沒做到。”


    “看到你我就心滿意足了,比送什麽花都珍貴萬倍!”


    穩住心神的楚兒嫣然一笑,嬌麗的容顏閃耀著動人的光彩,惑人的美態差點兒又讓安毅看癡了。


    車隊很快開到裝修一新的江西大旅社樓前停下,眾星捧月中的客人們經過一個個荷槍實彈精神抖擻的衛兵,上到頂層,進入各自的房間稍作整理。


    安毅與朱培德、勞守道和七八名要員、將軍坐在靠近樓梯口的寬大休息室裏,一麵聊天喝茶,一麵等候客人洗漱更衣一同下樓出席盛大的歡迎晚宴。


    第三軍軍長王均跟安毅開起了玩笑:“安老弟,剛才你和歐先生見麵時的情景,著實令人感動,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是父子呢!還有你與美若天仙、牽引無數青年才俊眼球的歐小姐相對佇立時的情景,感人至深!對了,後來你們說些什麽呢?”


    眾人聽了哈哈一笑,全都感興趣地看向了安毅。


    安毅鬆了聳肩,滿含感觸地回答:“也沒說什麽,分隔日久,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其實縱有千言萬語,短短一瞬又怎麽能表達我此刻的心情?唉,先生對我期待甚高,但我卻棄商從戎,虧欠楚兒很多,特別是剛才我想帶束花迎接她的,可是卻沒做到,心裏非常遺憾!”


    眾人聽了非常感動,朱培德轉向身邊的老道,不無遺憾地低聲說道:“道兄,小弟晚了一步啊!”


    老道微微一笑:“賢侄女天姿卓絕,貌美如花,正值二八芳齡豆蔻年華,賢弟你急什麽啊?如今賢弟身邊猛將如雲,人才輩出,還怕找不到一個乘龍佳婿?”


    朱培德長長地歎息一聲:“唉,道兄,你這是在安小弟的心啊!也罷,小女縱然有幾分姿色,但歐先生的千金又怎是凡人可比?小毅的眼光不錯,我口服心服!對了,他們倆是怎麽認識的?”


    老道低聲將安毅發跡前做商行夥計那段日子簡要告訴朱培德,接著微微皺起了眉頭:


    “老哥我也不知道他倆是怎麽好上的,似乎見麵的機會也不多啊,特別是小毅北伐以後,再也沒有與歐家千金見過麵了,歐先生此前兩次來南昌都沒帶上歐小姐,小毅也一直在外麵領兵打仗。


    這事說起來真有點兒蹊蹺,一般人也難以理解,不過看得出來,歐先生還是很喜歡也很器重小毅的,哈哈!


    跟你透露一個消息,你軍中將士如今所穿的膠底軍鞋,就是歐先生的南洋工廠生產的那種膠鞋,正是小毅親手設計出來的,恐怕你不知道吧?”


    朱培德驚訝地看看與麾下將領低聲說笑的安毅,轉向老道,不可思議地問道:“真的?”


    老道認真地點了點頭:“當然是真的!包括你們剛剛從我這兒買走的工兵鏟、軍用水壺、軍用挎包和新式帆布彈袋,都是這小子設計的,哈哈!再過一兩個月,他還會拿出幾樣新式軍品呈給賢弟過目。


    孔先生和歐先生這次來南昌,恐怕是要和他合作幾個大買賣了,賢弟就等著看看吧,要是覺得合適,不妨也投進一股來,與孔先生、歐先生這樣的人精合作,絕對錯不了!”


    “太好了!謝謝道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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