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盱眙城驚呼四起,亂成一團,增援到位的敵三十九師第二旅六千多官兵踏著滿地的屍體和血跡驚恐萬狀,敵旅長聲嘶力竭地大聲命令自己麾下衛隊長:全速趕往西麵的暫六師,請暫六師立即展開全麵搜索圍堵,並立即用他們的電台向上峰急報盱眙城的慘狀。


    與此同時,盱眙西南二十一公裏的河橋鎮南,三百餘安毅師將士正在揮舞鐵鍬撬棍,將二十米長的木橋迅速拆毀,隨即扔下手中的一切,飛快南逃追趕隊伍。


    三十分鍾前,特種大隊三百精銳在胡家林和丁誌誠的帶領下,大大咧咧策馬進入鎮北,路口崗哨裏的兩名哨兵看到剛剛開過的主力部隊騎兵再次返回,非常驚訝地迎上去詢問,沒等兩人反應過來,兩支弩箭已插進咽喉,幾乎在弩箭飛出的同時,十餘名騎兵飛身下馬,拔出匕首衝進道旁小屋裏,轉眼間將一個班的守兵屠殺殆盡,剛躺下不久的十二名官兵沒看清敵人的長相,就血濺五步命歸地府了。


    馬隊以雷霆萬鈞之勢衝入鎮中,兩百餘名手持花機關槍的精銳翻身下馬,撞進最大的院子,將匆匆爬下大床的敵軍連長和一百一十餘名敵軍盡數射殺。


    鎮南路口的一個班守軍被槍聲驚醒,剛剛端起槍想負隅頑抗,三十餘匹戰馬風馳電掣開了過來,馬上的四挺輕機槍和二十餘支駁殼槍噴出火舌,轉眼間十餘名守敵變成了血葫蘆,三十餘騎士速度不減飛快南下,再次擔負起前敵偵察任務,整個行動特種大隊無一傷亡。


    淩晨三點五十分,氣喘籲籲的安毅師將士在距離津裏鎮五公裏的小道上停止前進,原地休息,不少疲憊不堪的將士癱倒地上一動也不願動,尚存體力的弟兄跑到小溪邊上盛來一壺壺清水,主官們低聲命令所有人必須坐起來,抓緊時間喝水休息,進食幹糧。


    三匹駿馬從南麵飛馳而來,領頭的胡子在安毅身前下馬,低聲報喜:


    “二團護送的受傷弟兄順風順水,安然到達了津裏鎮,在繼南和老楊的率領下略作休整,隨即開向西南方向。老丁分出一半人馬前後警戒,看樣子能在天亮之前趕到明光城東麵的三姓莊,那裏距離明光城東的馬莊車站隻有八公裏,而且滿眼都是一望無際的林子和蘆葦,躲在裏麵相對安全些。”


    安毅心裏一鬆,轉身詢問詹煥琪:“煥琪,此地距離最近的鐵路線有多遠?”


    “最近就是馬莊車站,還有二十二公裏,大多是小路。”詹煥琪快速回答。


    安毅果斷命令:“夏儉、虎頭!”


    “到!”


    “你們每人挑選兩百名體力好的弟兄,親自帶隊出發,在明晨七點之前,必須占領馬莊並完全封鎖,絕不能讓一個人溜出馬莊!


    注意,別忘了你們身上穿的是敵軍衣服,鬥勇之時還要鬥智,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暴露身份。”


    安毅期待地望著麾下兩位生死弟兄。


    顧長風轉身就去集合隊伍,夏儉敬個禮匆匆離去。


    安毅轉向胡子,在他耳邊悄悄吩咐一番,胡子點點頭再次上馬飛快離去。


    十分鍾後,安毅率領留下的一千餘弟兄,再次向西南方疾行,跑斷腿也要率部追上護送傷兵弟兄的二團,盡一切努力在天亮前趕到三姓莊——這是安毅的最後一搏,成敗已到了關鍵時刻,如果失敗後果將不堪設想。


    淩晨四點,五河城中大營。


    會議室裏燈火通明,煙霧繚繞,鴉片煙特有的濃鬱味道四處飄散,褚玉璞和麾下二十餘名將帥聚在大桌周圍,無比焦慮地等待前方各部發來情報。


    安毅殘部盡數屠殺盱眙城中兩千一百餘名直魯軍官兵的消息震驚了所有人,原本對圍堵並未盡心的程國瑞終於看到了安毅的可怕之處,體會到這個亡命殘部的血腥與凶惡。


    早在柳泉阻擊戰中,程國瑞就知道安毅獨立師強橫的戰鬥力,但一向高高在上的他,怎麽也沒想到譽滿全國的“模範營”所在的軍隊會如此的殘酷無情,不但行動詭秘來去神速,而且連續作戰這麽多天,仍然具備如此超強的耐力,這種超出常規不可思議的表現令他實在駭然。


    程國瑞此刻非常的重視,再也不敢在心裏恥笑老將褚玉璞的惱羞成怒,因為盱眙城中被屠殺殆盡的,都是程國瑞麾下的三十九師所部。


    眾將帥圍著地圖七嘴八舌意見不一,有的說頑敵肯定是一擊得手,隨即退入洪澤湖中;有的說很可能逃向西南方向的五河地區,因為那裏曾經是安毅師飛揚跋扈的地方,地形和民情他們都熟悉;有的則推測安毅師很可能向東南潛行,從皖軍的結合部悄悄開往高郵湖……此時沒有一個人想到安毅師敢於直接南下,也忘了安毅師還有一艘大馬力的汽船,其中最為重要的原因是,趕赴盱眙城的三十九師二旅飛速北上之中,並未遇到安毅師,因此普遍認為安毅師從南麵直接潛逃的可能性不大。


    前方暫六師、王棟軍和趕赴盱眙城的一個旅全都在大範圍搜索,至今仍未發現敵蹤,急得滿堂將帥火氣突升,言語失態,程國瑞的參謀長竟然和徐源泉為了一個可能的判斷大吵起來,原本就一肚子火氣的褚玉璞再次摔碎杯子,怒目而視,兩個爭吵者這才醒悟,立即誠惶誠恐低聲道歉。


    “報告:暫六師盧師長急電,敵軍盡數殺死河橋鎮一個連弟兄,拆毀鎮南木橋,三十九師騎兵營正在向南展開搜索,暫六師二旅已向南開往女山湖一線!”通信參謀著急地喊完,深深吸口氣身子抖了抖。


    滿堂將帥大驚失色,敵人竟然從最不可能的方向逃走了,這一現實就像煽了眾將一個大大的耳光。


    程國瑞高聲歎息:“要是每個旅都配備有一台無線電就好了,敵軍突破距離盱眙二十公裏的河橋鎮都不知發生了多久,三十九師弟兄發現敵情後,還得騎著快馬上躥下跳找到暫六師用電台上報,又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貽誤戰機啊!”


    褚玉璞一掌擊在桌麵上,待滿堂肅靜,這才冷冷說道:“諸位,此刻不是相互埋怨的時候,既然已發現敵人行蹤,諸位就該集中全副精力尋找對策,再讓本帥聽到怨天尤人之語,休怪本帥不講情麵!竟武,你先說說自己的看法。”


    程國瑞老臉一紅,訕訕望向桌麵地圖,沉思片刻調整好心境不緊不慢地說道:“屬下以為,殘敵隻有兩個方向可去,一是女山湖一帶,一是明光城……董賢?”


    “到!”


    程國瑞的參謀長董賢大聲回答。


    “急電明光城三十九師廖明義,讓他率部向北嚴密搜索!”程國瑞不等褚玉璞有何表示,率先做出決斷。


    董賢低聲解釋:“軍座,明光如今隻有一個團駐防了,是不是請玉帥從蚌埠一線由鐵路急調一部生力軍馳援啊?”


    褚玉璞看到程國瑞望向自己,毫不猶豫立即下令:“傳本帥命令,命蚌埠車站派出專列趕赴鳳陽,裝上駐守鳳陽之高冠英暫四師全速開赴明光,暫歸三十九師師長廖明義節製!”


    “是!”


    褚玉璞意味深長地看了程國瑞一眼,轉向副官秦山虎發出命令:“急電暫六師盧陵,竭盡全力對女山湖地區展開大規模搜索,並征用所有船隻堵住女山湖和七裏湖口;責令王棟,立即親率麾下一師渡河,開赴柳巷一線嚴密監視!”


    “遵命!”


    褚玉璞掏出衣袋中連著金鏈的精美懷表,打開一看,時間是淩晨五點二十分,深深歎了口氣再次發出命令,吩咐麾下致電東線皖軍嚴密監視來安至天長一線。


    褚玉璞心裏非常清楚,雖然命令已經發出,但接到通知的各部在這下半夜最好睡覺的時刻要爬起來,還需做好出征的準備,沒有一個小時的緩衝絕對挪不動步子,隻有暫時寄望於安毅殘部逃進女山湖地區——就算安毅逃得再快,隻要龜縮進東西兩個狹長的湖泊之中,也能通過飛機偵察和轟炸把他逼出來,再重兵圍困予以殲滅。


    怕就怕安毅真的長了翅膀趕到明光一帶,讓他狗急跳牆殺出一條血路逃往南麵的定遠一帶,那片區域山巒起伏,湖沼遍布,距離大江越來越近,再想圍困就難了,不但兵力跟不上,時間上也不允許,北麵的戰事越來越激烈,直魯軍大部主力北調指日可待了。


    淩晨六點十分,三姓莊。


    天色蒙蒙亮,兩千餘精疲力竭的安毅師官兵抬著一副副臨時製作的擔架,或是背負、或是攙扶著一個個傷病弟兄,快速越過大馬路,鑽進了南麵的林間小道。


    路邊,安毅正在和氣地向兩個早起下地的鄉親低聲解釋,請這兩個肩扛犁頭、牽著耕牛的勤勞鄉親跟自己進入林子,再三保證絕不傷害任何一個人。


    兩個鄉親在安毅的笑臉和邊上黑洞洞的槍口之下,驚慌失措地扛著犁頭進入林子,兩名侍衛幫他們把牛也牽了進去,直走進密林三百餘米才停了下來。兩位鄉親看到坐在大樹下五六十位平民中的北村熟人,顯得無比驚訝,剛挨著熟人坐下兩個侍衛大步走來,塞給兩位鄉親每人一個大洋,隨即離去。


    兩個鄉親呆呆望著手中的大洋,茫然不知所措,邊上四十來歲的北村老弟拉拉兩位鄉親的衣服,低聲說道:“老管哥,你別害怕,沒事的,你收下錢不出聲就行了。”


    被稱作老管的中年老鄉連忙收起錢,隨即呐呐地問道:“這這……這是哪兒來的兵啊?”


    “我也不知道,看衣服像是北軍,但聽口音卻是南軍。”


    北村鄉親低聲解釋:“我起來撒尿看到大軍經過岔口,結果一家人糊裏糊塗都給帶來這兒了,不過這些軍爺沒為難咱們,分給咱們每人一個大洋,還一個勁兒地說對不起,讓咱們在這兒坐到他們離開才能回家去。”


    老管慌張地四處張望,看到南麵一片低聲呻吟的傷兵,不由驚訝不已,隻是四周除了端槍的十幾個和氣軍爺外,沒一個人顧得上他們。


    這群老實巴交的鄉親膽子逐漸變大,湊在一起,七嘴八舌地猜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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