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峭嶙峋寒風獵獵的火燒頂半山腰上,滿頭大汗氣息沉重的顧長風從高坎邊上搬起塊近兩百斤重的石頭,一雙健壯的手臂因發力而青筋突起,他悶哼一聲,原地半轉,將大石頭穩穩地放置在高坎下,一位身負二十五公斤炸藥包的下士隨即抬腳踩上石頭,順利地跨上了高坎,頭也不回給顧長風留下句話:謝了二哥!


    緊緊跟隨其後的四營弟兄們絡繹踏上這塊墊腳的石板發力登上高坎。放眼望去,五百餘人的長隊延綿逶迤長達兩公裏有餘,前方的隊伍已經繞行到了若刀削斧劈般的石壁北側,後隊還在彎彎曲曲的山道下方,顧長風見狀連忙大步追趕上去。


    “虎頭,馬上就要繞到正麵了,山下三四百米就是敵軍陣地,我們所處的位置距離狹道北段的隘口敵軍陣地約為一點七公裏,距離南麵隘口約為二點四公裏,其中,中間一段六百米山梁無法上去,隻能分成南北兩端休息等待。”二十七歲的教導員盧劍橋低聲匯報。


    顧長風放下望遠鏡,長長地吐出口氣:“還好,終於提前半小時到達了,還是老大眼光高遠,今天上午就讓我營提前領取炸藥,不等師部做出決斷就命令我營分批潛入大山深處,否則就算插上翅膀咱們也趕不及了……對了,老吳他們那邊怎麽樣了?”


    “陸續到位了,他們那邊地勢比這邊相對平緩一些,隻是大多數弟兄都濕透了,要不早點兒發起攻擊,我擔心會凍死一半人。”


    高瘦的盧劍橋望向逐漸黑暗的西邊天空,神色間非常擔憂。


    顧長風伸開手,接住紛飛落下的雪花笑著說道:“沒事兒,再堅持三個半小時就行了。老大將進攻時間選擇在十點非常合適,雪開始越來越大了,敵軍通常是九點左右睡覺,他們絕對想不到我們會在這樣的大雪天選擇這樣的方式發起攻擊,他們太自信了,認為隻要死守險關不主動出擊,就不會給咱們得到任何機會,根本就想不到咱們敢咬著牙繞道十幾公裏,差不多到了楊春橋鎮邊上才折回登上大雪覆蓋的高山,哈哈!放心吧,等打起來上百壇煤油一點著,漫山遍野都是火,弟兄們就熱乎了,美中不足的是咱們下不去,老子估計下麵四公裏長的一個個機槍陣地上至少有三百挺輕重機槍,這次隻能讓模範營和二三營那幫孫子賺便宜了。”


    “任務完成之後,我們可以沿著東北方的來路直接開到山下的鎮子東南角,那裏不是有個敵軍的彈藥庫嗎?我們占下來就是了,讓一連的弟兄們快速衝下山,兩個半小時應該差不多了。”盧劍橋提醒道。


    顧長風無奈地搖搖頭:“別提了,輪不到咱們,丁誌誠那孫子早就盯上了,隻要讓特種分隊看上的東西,誰還能拿到手?算了,下一仗咱們再想辦法吧。走,弟兄們陸續到位了,咱們巡視一下鼓鼓勁,估計夏儉那孫子早就趴在對麵的橫山上了。”


    顧長風說得不錯,夏儉的三營由於地利、人和的優勢,在橫山西麓深處兩個土著村落近百名年輕山民的帶領下,行軍裏程大大縮短,他的一營由於需要等待炸藥包的製作,等待駐紮在新安江口的二營送來十幾桶煤油裝罐,比顧長風的四營整整晚兩個小時出發,卻提前一個半小時到達預定位置,大部分弟兄在純樸勤勞的山民傳授下,學會利用地勢搭建起簡易的擋風避雪掩體,四五個人擠在一團互相取暖啃食肉脯,過得比顧老二的四營滋潤多了。


    下涯鎮北的模範營駐地裏,五百匹戰馬正在美滋滋地啃食豐盛的馬料,五百名臨時抽調而來的騎兵經過上午的分排編整相互間已經熟悉,所有人靜靜地坐在被帳篷圍起的三十米平房之內,認真地擦拭武器,裝填彈藥,隻等團副胡家林一聲令下立即行動。


    駐紮於下涯鎮東岸的陳誌標三營早已悄悄潛行到仙姑廟對岸的下河村,三營工兵連的弟兄撐著三十餘艘大木船,在雪夜的掩護下順流而下,隻等戰鬥打響立即將三營弟兄渡到對岸,占領隻有一個連守軍的仙姑廟一線,迎頭痛擊從東麵五公裏馳援或者逃過來的梅城之敵,因為在同一時間,薛嶽的一師將會向梅城發起猛烈進攻,蔡忠笏的半個炮團也將加入第一師的戰鬥,用炮火掩護一師官兵強渡三江口,嚴重和陳誠率領的二十一師,也將對無險可守的三都鎮發起出其不意的進攻。


    前敵總指揮部得到二師的急報之後,在白崇禧的領導下迅速調整戰鬥計劃,全都圍繞著二師的行動來打,這也是睿智通達的白崇禧超越常人之處。


    下涯鎮北的前線指揮所裏,非常安靜,發起高燒的徐庭瑤裹著厚厚的棉被躺在太師椅上,堅持審閱各團絡繹送來的急報,對全師各團都完成了戰前的兵力調動欣慰不已。


    看著大火盆邊上的劉峙正對著地圖與安毅竊竊私語,徐庭瑤微微一笑,低聲問道:“小毅,明天的四公裏狹道裏將會是個什麽樣的情景?”


    安毅愣了一下,隨即搖頭苦笑:“屬下也無法預測,一片狼藉是肯定的,隻希望劇烈的爆炸不會引起大麵積的塌方或者滑坡,否則我團臨時拚湊出的騎兵營五百弟兄,隻能下馬靠兩條腿衝過這幾公裏狹道。”


    劉峙看了看表:“我們也做好準備吧,還有三分鍾就會傳來爆炸聲,盡管此地與戰場距離二點二公裏,但幾百個大炸藥包幾乎同時爆炸,估計產生的破壞力會很驚人。”


    安毅突然意識到頭頂是陳舊的瓦房,立刻驚慌地站了起來,扯起徐庭瑤大聲喊起來:“快,快,咱們都到院子中間的通信科大帳裏去……”


    眾人頓時醒悟過來,急急忙忙抓起地圖和文件跑出大門,徐庭瑤在安毅和副官的攙扶下走在後麵,原本還想開句玩笑輕鬆一下,就聽到“轟隆隆”的爆炸聲如炸雷般陸續傳來,房子的門樞窗欞無風自動,發出刺耳的響聲,頭頂的瓦片一陣亂響,隨即“嘩啦啦”掉下來。


    三人剛剛衝出大門,就聽“轟”的一聲巨響,房間的大梁移位之後突然砸下,整座房子頓時垮塌大半,嚇得安毅大喊大叫,扯住徐庭瑤拚命衝向院子裏的大帳,所有將校隻覺得腳下的大地在延綿不斷的劇烈爆炸聲中陣陣起伏,不停抖動,足足兩分多鍾才平息下來。


    焦慮的安毅衝出大帳,遙望北方,劉峙和師屬各部主官也緊隨而出,眾人站在安毅身後引頸遙望,隻見兩公裏外的狹道方向濃煙滾滾,火光熊熊,將漫天的黑暗驅散,滿山的白雪瞬間被染紅,淩厲的北風送來了戰馬的嘶叫聲和陣陣喊殺聲,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卻非常零星,這就意味著爆破攻擊達到了預定的目的。


    緊接著,模範營弟兄和二師三個主力團震天的吼聲傳來,大部隊已經發起了總攻擊,從各個出發地點衝向燒得一片通紅的狹道南口,二師的勝利步伐已經勢不可擋了。


    狹道中段,團副胡家林一馬當先,衝在馬隊的最前方,在高速奔馳中緊張地注視兩側和前方,氣勢澎湃的馬隊將道路上魂飛魄散的逃敵撞得像稻草人一般飛起,一支支花機關槍向兩旁驚慌嚎叫的殘敵噴出串串火舌,熾熱的氣流高速流動,發出悠長的嗚咽聲,漫山遍野回蕩著巨石滾落山坡的撞擊和轟鳴聲。


    刺眼的火光中,突前的胡子甚至看到了前方高山上的成片積雪轟然滑落山下,看到了山腳陣地上一挺挺機槍和一片片敵軍殘軀,一顆顆大大小小的石頭、一根根斷裂的樹幹淩空砸來,他卻顧不上任何的躲避,隻能冒死策馬,以最快速度衝向北口,手中的花機關槍打完子彈再換駁殼槍,將一切擋在前方的敵人盡量射殺,根本就看不到一公裏長的馬隊中一個個官兵被高速下墜的石頭砸落馬背,看不到一個個摔落馬下被一片片鐵蹄踏成肉餅的不幸弟兄,胡子隻知道領著自己的騎兵弟兄飛速前進、前進!


    轟隆隆的騎兵馬隊終於衝出北口,借助熊熊燃燒的火光分成兩隊高速衝進道路兩旁的敵軍營地,胡子大吼一聲,拔出寶刀,身後弟兄齊聲怒吼,一片片子彈、一顆顆手榴彈飛進瘋狂逃跑的敵群之中,成片的爆炸聲、密集的機槍聲響徹四野,寬闊的敵陣在革命軍的鐵蹄和刀光之下一片狼藉,麵目全非。


    緊緊跟隨在騎兵身後殺入峽穀之中的模範營六百弟兄,在營副路程光和教導員方靖的率領下兵分兩路,衝向山腳的一個個隘口、碉堡和機槍陣地,官兵們呐喊著登上陣地碉堡企圖殲滅一切活著的敵人,但遺憾的是官兵們失望了,陣地上全都是一具具七竅流血的敵軍屍體,橫七豎八、奇形怪狀地布滿一個個陣地,一挺挺沉重的機槍被強大的爆炸力掀翻,落到底部的大威力炸彈將堅實的土層炸出一個個巨大的焦黑區域,從山腳至山腰數十米內所有植被蕩然無存,不斷出現的大麵積塌方和土層滑落露出**的岩石山體,融化的雪水從山上嘩啦啦飛濺而下,將熾熱的地表澆出片片水霧,濃烈的硝煙味和血腥味充斥數公裏的峽穀久久不散……後方十六公裏的建德城北風呼嘯,紛飛大雪中的濃烈硝煙味撲麵而來,白崇禧身披黃呢大衣,站在縣衙後院的假山上久久遙望北麵通紅的天際,任憑大雪附著在他的帽子和肩頭上。


    參謀長張定璠來到白崇禧身後,低聲稟報:“劉經扶打來電話報捷,二師五團率先越過楊春橋鎮向北追擊,四團、六團和陳繼承師六十五團緊隨其後,二師師部正在向楊春橋鎮轉進。另:薛嶽率一師強渡成功,正在與梅城頑敵展開巷戰,勝利隻是時間問題。三都鎮兩個旅又三個團的守敵正在與嚴重的二十一師展開激戰,估計楊春橋鎮失守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梅城和三都,敵軍慌亂之下恐怕全線動搖了。”


    白崇禧點點頭,抖抖身上的雪花步入下方的小亭之內,摘下將軍帽一下一下輕輕彈落上麵的雪花:


    “是啊!沒想到進展如此之快,沒等我趕到前麵,這最為艱辛的一仗已經打完了,這個安毅不得了啊!看來我們的計劃已經跟不上他的步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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