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又再飄飄而下,連續一周的奔忙,讓安毅大有收獲的同時,對軍中隱隱飄出的異樣氣息深感困惑。


    隨著青天白日旗插上南昌城頭,橫行中國多年的兩大軍閥吳佩孚、孫傳芳的勢力已大大削弱。


    此時兩大軍閥的主力已被逐一擊破,處於窮途末路的邊沿,國民政府占領下的粵、湘、黔、桂、贛、鄂、閩七省已連成一體,川滇兩省和西北、晉綏歸附革命遙相呼應,革命軍的聲威以及勢不可擋的革命浪潮席卷半個中國。


    就在北伐大業前景一片光明之時,各種雜音也隨著形勢的巨大改變而紛紛擾擾,高舉同一麵旗幟的各大勢力開始從悄然無聲練內功再到雄心萬丈任馳騁的微妙轉變,第一個急速膨脹再也不甘屈人之下的軍事勢力終於挺身而出:被國民政府委任為湖南省主席、第八軍主帥的唐生智將軍,在國民革命軍總部進駐南昌沒幾天,立刻發出一份請求將第八軍擴編為四個軍的申請,誌在必得地把李品仙、葉琪、何健、劉興這四個軍長的名字列上去。


    一紙電文猶如一枚巨石,瞬間打破貌似祥和平靜的湖麵,激起的層層浪花陣陣漣漪,迅速擴散,勞苦功高的著名鐵軍第四軍早有準備立刻隨聲呼應,向總司令部和蔣總司令發來明電,請求擴編第四軍增設第十一軍。


    一時間,全軍各部乃至全國各大勢力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南昌,看看總司令部如何處理這兩個早已在暗中完成軍事擴建、隻需要獲得正式番號就能名正言順爭霸擴張的兩大軍事集團。


    迅速壯大的唐生智部在整個北伐過程中受益最大,這個原本一路潰敗隻剩下兩個師的第八軍,先是在第七軍李宗仁部扶持下收複衡陽長沙得以恢複元氣,接著嶽陽一戰中獲得大批武器彈藥,全盤接受被第四、第七軍截斷後路的數萬俘虜,又在各軍強攻武昌之時暗度漢陽,在投誠革命的漢陽守將劉佐龍的接引下開進漢陽並占據漢口,迅速占據全國最大的兵工生產企業漢陽兵工廠為己有,待武昌城破之時立刻派出主力進駐武昌。


    北伐大軍入贛作戰之後,唐生智部悄然擴充兵力,實力急劇膨脹,全軍官兵由最初的一萬餘人猛增至八萬餘人,最終囊括了武漢三鎮,一躍而成為國民革命軍各部中勢力最大的軍事集團。


    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蔣介石接到電報立刻明白了一切,他捏著兩封電報猶如捏著兩團灼熱的炭火,燒得他心焦火燎,焦頭爛額,明知道此風一開整個革命大軍即會失去控製,尚處於觀望狀態下的滇、川、陝、晉各大勢力必將擁兵自重肆意擴展,並且嚴重質疑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和國民黨中央的權威與能力,甚至在國民革命軍遇到危機的關頭,再次以各種各樣的借口通電全國脫離革命以維護自身利益,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取得的北伐階段性勝利將會喪失殆盡,垂死的直係、皖係就回借機喘息死灰複燃,革命的大業也隨即斷送。


    如果蔣介石對唐、張二人的要求不予同意,整個革命軍事勢力立刻就會發生無法挽回的巨變。他非常清楚地了解到,已經得到外部勢力鼎力相助、並與日本政治集團開始暗中來往的唐生智羽毛已豐,他在個人**無法達成的情況下,必然會仰仗自己迅速膨脹的軍事實力,登上武漢城樓的最高處振臂一呼,以另立國民黨中央政府的形式製造分裂。


    打仗猶如猛虎但政治目光短淺的粵軍將領張發奎已經顯示出居功自傲的性格,亂世中他的信心及政治**都在急劇膨脹,在巨大的政治利益和經濟利益的誘惑麵前,他已經發展到無視德高望重的第四軍軍長李濟深的資曆和權威,一意要將第四軍的番號搶到自己手裏,根本不考慮留守在廣東大本營的李濟深和其他兩個師長同僚的感受,並坦然大方地放出風聲,請求以治病為借口的下野好友汪精衛以革命事業為重,盡快離開巴黎重返國內主持黨務工作。


    以張發奎的性格分析,為達目的他定會極力聲援唐生智,而且不管南昌和武漢哪一邊得勢,有恃無恐的張發奎都會從中得利,要求獲得滿足他就能名正言順地繼續擴張,在得不到滿足的情況下他將聯合唐生智,高舉“革命大旗”迎接汪精衛回國執政,另立中央政府,本就同床異夢的國民革命整體力量立刻就會分裂解體。


    在無可挽回的情況下,總司令蔣介石收起心中的失望和憤怒,與自己的智囊團閉門密商一天一夜之後,他立刻和顏悅色地召開軍事會議並同意了唐生智將軍、張發奎將軍的擴編請求,並隨即發出嘉獎電報,對兩軍北伐征程中的豐功偉績予以高度評價。


    於是,唐生智將軍部如願以償,正式擴編為李品仙將軍的第八軍、葉琪將軍的十八軍、何健將軍的三十五軍和劉興將軍的三十六軍。


    戰功彪炳的張發奎將軍也心滿意足,之前,率領第四軍第十、第十二兩個師參加北伐的第四軍副軍長陳可鈺將軍,由於急病辭職於一個多月前返粵休養,由張發奎接任副軍長一職,張發奎將軍很好地把握住了這個稍縱即逝的寶貴機會,通過擴編努力,一舉確立了自己在粵軍中的主要地位。


    對此次擴軍誌在必得的張發奎將軍接到獲準擴編的電報後,一天之內就把自己的第十二師擴編為第四軍,勞苦功高的張發奎將軍順利升任軍長,四軍悍將黃琪翔將軍升任副軍長兼第十二師師長,朱日輝將軍任新編二十五師師長;早已搭好框架的第十師隨即成為國民革命軍第十一軍,師長陳樞銘將軍升任十一軍軍長,副軍長為蔣光鼎將軍,下設原第十師、打下武昌前後新編的第二十四師和二十六師。


    如此一來,留守在廣東的第四軍李濟深軍長的陳濟棠師、徐景唐師,由於與前方張發奎將軍的第四軍番號重疊,被迫致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詢問所部番號該如何確定?蔣總司令接到電報心知肚明,再次召開會議,不久,留守廣東大本營的第四軍的一半,即被總司令部賦予第八路軍的番號,失去傳統番號憤憤不平的第八路軍將校們立刻進入緊鑼密鼓的擴編之中。


    唐生智、張發奎兩大軍事勢力的迅速膨脹,立刻引發了波及全軍的連鎖反應,反應的激烈程度遠遠超出總司令部以及蔣總司令本人的預計:


    剛剛打下南昌正在江西境內休整的魯滌平部第二軍、朱培德部第三軍、程潛部第六軍一片嘩然、李宗仁將軍的第七軍因無法擴編而深感不公,北伐軍總司令部門前轉眼間車水馬龍,申訴和請求擴編的各路老大穿梭往來為之塞道,在所求無果的情況下逐漸怨氣叢生,誹言四起,蔣總司令和軍政各部疲於招架,聲嘶力竭。


    這其中,隻有第七軍李宗仁將軍的優異表現令總司令部欣慰不已,在李宗仁將軍的諄諄教誨下,第七軍將校紛紛閉起嘴巴,緩緩撤回鄂東一線駐紮,遠離漩渦處之泰然。


    深明大義戰功卓著的李宗仁將軍先後數次進入南昌,與蔣總司令促膝相談,委婉地批評總司令不應該批準唐生智將軍和張發奎將軍的擴軍請求,隨後奔走於各軍之間開導勸解,遊說斡旋,大聲疾呼全體革命同仁顧全大局,一切應以北伐大業為重,建議各軍以充實軍備為主,盡量向總部提出困難換得體諒,並以身作則公開表示:第七軍除了依據國民革命軍規範將下屬各旅改為各師之外,不會要求增加番號擴充序列!


    一時間,在北伐征程中立下赫赫戰功的李宗仁將軍,以深明大義、虛懷若穀的高尚風範和崇高的道德情操,贏得軍內軍外社會各界一片讚譽好評如潮。


    白崇禧將軍也在此時利用副總參謀長的權利,打了個漂亮的擦邊球,將“馬口之戰”俘獲三萬餘敵軍而繳獲的三萬餘支槍支、數百挺輕重機槍以及大批彈藥,盡數分發給駐贛的第二、第三、第六軍,讓三軍將士喜笑顏開,感恩不盡,也讓第一軍將校和蔣總司令看得目瞪口呆,有苦難言。


    就在國民革命軍政兩界熙熙攘攘卻又暗流湧動之時,蔣總司令麾下的第一軍也和李宗仁將軍的第七軍一樣,外鬆內緊,苦苦修煉,兩軍所有將校都在緊張操練暗自擴軍,隻不過這兩個軍都非常聰明,那就是擴師擴團不擴軍,展現在陽光之下的仍然是原先的老樣子。


    等忙得屁股冒煙的兩軍將校完成艱巨的擴編重任,抬起頭來四處張望的時候,突然發現一個不起眼的獨立團悄然誕生,一個本來是一臨時編製沒有番號的補充團,無聲無息中已被正式列入到國民革命軍戰鬥部隊的序列,並在各部大大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悄悄封閉大營,展開了高強度的緊張訓練。


    這個年輕的戰鬥集體,就是幾天前的國民革命軍第一軍第二師補充團,如今的國民革命軍第一軍第二師獨立團。


    獨立團團長安毅在一周時間裏上下奔波,極盡投機鑽營之能事,在蔣總司令的親切關懷的殷殷期待之下,先是成功獲得十二門法國八十一MM迫擊炮、八挺馬克沁水冷式重機槍、五百支德製步槍、兩百支花機關槍、五十支柯爾特軍用手槍。


    待這批裝備悄悄運抵老南昌軍營的兩日後,安毅再次獲得六千發迫擊炮彈、四十五萬發機、步槍子彈,五萬發駁殼槍和柯爾特軍用手槍子彈,三百箱德製手榴彈,以及一千二百套步兵、騎兵裝具等物資。


    如此隱秘而超量的獲得,並沒有讓安毅滿足,從安毅所部確定編製的第二天起,他每天上午八點準時到第一軍軍部報到,嚴肅而恭敬地向各部長官們敬禮致意,隨即開始匯報工作和思想覺悟。


    心存歉意的一軍軍部老大們大多曾是黃埔軍校各部的領導或教官,這些老師們麵對愁眉苦臉衣衫單薄、仍然淒苦地吊著一條受傷胳膊的好學生安毅,一個個感慨萬千卻又哭笑不得,隻能咬咬牙一次性發給獨立團七千套冬裝、四千雙高幫野戰鞋、四千張軍用棉被、三千八百張軍用毛毯。


    安毅千恩萬謝地逐一致禮,感激莫名,這才結束了他每天按時到軍部“匯報思想追求上進”的革命行動。


    二師幾個老大麵對麾下各主力團的海量要求殫心竭慮,一籌莫展,看到安毅笑眯眯地到來,徐庭瑤想都不想立刻提筆在正式申報文件上簽字,隨手再寫下一張紙條一起遞給劉峙。


    劉峙苦笑著接過來,看都不看就飛快簽字,將南昌戰役中獲得的五萬元獎金中的兩萬,一次性獎勵給獨立團,並從本月起,按照甲級作戰部隊軍餉及軍資補助標準,確定嚴格的現金定期發放和交接製度。


    安毅在紛擾亂局中打了個漂亮的時間差,終於如願以償,揚眉吐氣,立刻拿出價值一萬現洋的金條暗中打點逐一致謝,如此漂亮的一手贏得了總司令部所屬各部長官和一軍負責人的巨大好感,各利益部門的中上層主官無不將安毅看成個有情有義、知恩圖報的大好青年,並對他如此的年紀就有如此周到細膩的處事風格深感欽佩。


    完成一切任務、了結所有手續的安毅沒有停下他勤快的腳步,向校長進行一次完整的匯報並上呈《獨立團整訓計劃及分期目標》、《特種作戰之理論探索》這兩份精益求精極具價值的報告之後,在校長的欣喜的目光和諄諄教誨中回到駐地,從此緊閉營門,埋頭練兵,間或在盛情難卻之下出席老南昌社會各界的懇談會,為發展地方經濟密切軍民關係盡心盡力,夜以繼日,付出了增加自身腸胃負荷和損害腦細胞健康的巨大代價,贏得了駐地各界的交口稱讚和熱烈擁護。


    入夜,老南昌縣衙大堂的東廂房裏燈光明亮,八十多平方米的室內所有的家具已被搬空,一大一小兩個房間中間漂亮的博古架和檀木彩貝屏風已被搬走,房間正中央是一個兩米乘三米的大型沙盤,南北兩邊的牆壁上掛滿了一幅幅軍事地形圖和贛東、浙南的行政區圖。


    剛剛完成雙邊戰術推演的安毅和弟兄們算清賭金,春風得意地走出作戰室,來到大堂內相繼坐下輕鬆地喝茶。


    模範營教導員黃應武大聲問道:“團長,師部剛送來的漂亮領章什麽時候發到弟兄們手裏?”


    安毅不緊不慢地反問:“怎麽?現在就想掛上新領章了,不會是急著去逍遙樓喝花酒出風頭吧?”


    弟兄們聽了哈哈大笑,早已修煉成精的黃應武毫不在意地笑道:“各位別笑,在座的除了團長和胡團副,你們誰敢摸著自己的胸口,說自己沒去過湖西路逛窯子?”


    “鸚鵡你找死啊?”尹繼南放下茶杯不悅地罵道。


    黃應武回過神來,對尹繼南嘿嘿笑道:“哎呀,我一時忘了算上你……其實你比團長、團副老實多了。”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黃應武看到胡子臉色不善,連忙站起來走向後院,邊走邊笑嘻嘻地說道:“我巡營去了啊!各位慢慢聊,哈哈……”


    弟兄們看看時間不早,也陸續告辭返回各自的營區,不一會兒大堂裏隻剩下安毅、胡子、尹繼南、楊斌和曲慕辰五人。


    曲慕辰移到安毅旁邊坐下,對三人輕聲說道:“虎頭的警衛連恐怕明天才能回來,丁誌誠、竇方率領的兩個小分隊估計已進入浙西常山一線,教導隊的各科教官走了三分之二,隻剩下六個常規科目的教官,大家看看是不是調整一下課程和訓練項目?”


    安毅拍拍腦袋:“剛才我忘了告訴大家,明天上午,總部組織的軍事觀摩團要到咱們這裏參觀調研,住贛各軍也都派人參加,軍部和師部要求我們展示隊列訓練、場地障礙越野、工兵築路三個項目。隊列訓練交給你的教導隊了,場地障礙越野咱們後麵有現成的設施,隨便讓模範營一個連的弟兄出去轉轉即可。


    下午的工兵築路演練,就讓駐紮在城西兩公裏的夏儉一營負責,剛從模範營調過去的工兵二連雖說未完成磨合,但也足夠這群將軍們看的了,大營邊上的魏家溪是紡織廠選定的廠址,小溪東麵那片高高低低的黃泥崗與大路之間需要修條路,炸掉凸出的一片石頭修好路,就能把磚頭石材運進去,正好讓夏儉的工兵連用來練兵。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所有官兵全都穿上舊衣服舊鞋子,隻要不破不爛穿戴整齊就行,千萬別幹打腫臉充胖子的傻事。”


    尹繼南看看表:“這麽說我得派通信員逐一通知各營才行,否則恐怕弟兄們來不及準備了。”


    安毅點點頭:“老楊你親自去一趟城東的二營,把咱們這意思告訴老葉他就會明白,我擔心一群將軍經過他們二營時忍不住進去看,二營住紮的董公祠風景太好。”


    “這麽來吧,我讓二營留下一個連的弟兄看家,其他三個連和營部直屬各連排統統帶出去搞一次越野拉練,明天一早就全副武裝跑到東麵十五公裏的渡頭村去,把新裝備的迫擊炮和重機槍都扛出去,天黑了再回來,這麽一來所有弟兄都不舍得穿上新衣服了。”楊斌不愧為老油條,一個小主意就能把可能出現的問題消除。


    胡子微微一笑:“那麽我去陳誌標的三營吧,我們也來個越野拉練外加射擊訓練,開到東南十八公裏的普官廟一線,那裏山高湖寬,最適合打槍開炮。”


    “你們全都走了不好吧?”尹繼南擔心地問道。


    楊斌搖了搖頭:“不是還有你的模範營在嗎?這兩天要不是領取裝備,全團哪天不練得精疲力竭,正常!按照既定計劃,下去的訓練還要苦呢。”


    安毅爽朗大笑:“繼南,讓模範營的所有弟兄穿舊衣服,連長以上的軍官全都穿新衣服,而且都要把剛配發下來的領章掛上,精神抖擻的迎接貴賓,哈哈!”


    眾弟兄一愣,隨即領會了安毅的意思,全都會心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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