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亂如麻的安毅不知不覺來到了那條熟悉的安靜街道,站在門前抬頭一望,才知道自己來到了龔茜的家門前,頓時一陣迷亂,無所適從。


    安毅不知自己為什麽來這是怎麽來的,猶豫片刻苦笑一下轉身就走,他不願龔茜看到自己沮喪失敗的模樣。


    “小毅?哎呀,真的是你啊,這麽多天都沒來看看你姐,真是的,來來,屋裏坐去,我剛買菜回來,要是晚一步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見到你呢……進來啊!傻站著幹什麽?你姐昨天才坐船去上海,留下封信讓我轉交給你,你姐說這幾天你一定會來家裏的,進來……”


    吳媽邊說邊掏出鑰匙打開院門,提起籃子拉著安毅的手走了進去。


    坐下一會兒,吳媽拿來一封信和一隻表盒,安毅看到熟悉的表盒心裏頓感溫暖,打開信封抽出信箋細讀起來,兩張潔淨的信箋寫滿了柔美娟秀的字體,平平淡淡的言語中洋溢出的濃濃情義和牽腸掛肚,讓本就傷感的安毅忍不住流下了淚水。


    吳媽看到安毅流淚嚇了一跳,想了想輕輕把茶杯放在桌上,沒有打擾這個哭得像個受委屈的孩子一樣的俊小夥。


    安毅擦去淚水仰頭望天,這才意識吳媽的存在,頗為尷尬地四下看看,發現吳媽在院子裏低頭洗菜,安毅鬆了口氣,擦拭眼角的殘淚,打開表盒拿出一塊和他送給胡子兩人一模一樣的銀表,戴到手上試了試正好合適,微微一歎,收起信折疊好放進自己衣袋裏,走到吳媽身邊幫她洗菜:


    “吳媽,很快我們就要北上打仗了,我姐也忙,你一個人在家裏要注意身體,等我們打下浙江你就可以搬回去住了,高興的話還和我姐住南京,我會常去看你的。”


    “喲!哈哈……你這孩子有孝心,可打仗哪兒有你說的這麽輕鬆,能在三五年內打下南京就不錯了,別急啊,到了前線可千萬小心。”吳媽叮囑道。


    安毅哈哈一笑:“吳媽,我跟你打個賭,如果明年之前我們打下南京,你得次次給我做東坡肉,如果我輸了,每次來看你都給你捶背,你不喊停我就不收手,怎麽樣?”


    吳媽哈哈大笑,高興地答應下來,安毅洗完菜找個借口溜了,害得追出去留他吃飯的吳媽扶著門框感歎了好久。


    安毅用了一個小時在銀行清理自己的錢財,順便到“魯麟”商行與漢斯和勞特密談了兩個多小時,其中毫無隱瞞地把自己的身份如實相告,獲得了驚訝的漢斯和勞特的尊重理解。


    安毅婉言謝絕了漢斯共進晚餐的建議,趕到正在施工的漁碼頭讓兩個林村嘍囉通知阿彪去見他,然後走到綢布商行巷口不由分說強迫老道收攤,兩人一邊拌嘴,一邊走回仁濟路的家中。


    晚飯時間,安毅正在把自己買回的洋玩具送給二毛,今非昔比的阿彪帶著兩個五大三粗的保鏢趕到榴園,一進門就被安毅責成他趕走保鏢,隨後兩人和老道一起喝著小酒邊吃邊聊,這一聊就聊到的次日淩晨三點。


    送走了阿彪,諸多心事完全放下的安毅隻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直挺挺躺在前堂的紅木長沙發上沉沉睡去。


    臨別在即,難分難舍的老道一改平時從容自若泰山壓頂不變色的做派,兩次起床墊手墊腳地走到沉睡的安毅身邊彎腰端詳,看到安毅夢中流出的淚水,老道難過地伸出手想要幫他擦去,可這手伸到一半又縮回去了,最後,老道隻能潛回自己的老窩,躺下後轉身向裏歎氣歎到天亮。


    上午八點安毅回營銷假,走到操場看了一會兒已經學會列隊走好正步、能夠做到令行禁止的兩百餘名弟兄,和胡子、尹繼南兩人在太陽底下略作商議,決定帶隊回去,講解明天比武的各種地形、程序和要求,之後從兩百一十多名弟兄中,抽出各方麵能力占優的一百三十五人組成三個正規的工兵排,再以排為單位分開學習,晚上集中授課,學習協同配合,完成最後的準備工作。


    截止午飯時間,一切都按計劃順利進行,匆匆用完午飯的安毅三人回到自己的營房,尚未端起剛剛泡開的茶水,就聽到外麵一片喧嘩,接著是板凳木棍的撞擊聲和群毆的怒罵聲。


    尹繼南嚇得飛跑出去大喊住手,胡子惱火地抓起皮鞭也黑著臉走了出去,身心疲憊的安毅不為所動,懶洋洋坐在椅子上,點燃支煙有氣無力地吸起來,似乎外麵的一切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不一會兒,尹繼南和胡子平息了爭鬥惱火地返回。


    尹繼南一坐下就擔憂地說道:“竟然打起來了,這怎麽行?明天就要比武了,這樣的狀態、這樣的士氣如何能勝?幾天來老子看著就不對,心想比武在即,先別傷了他們的自尊心緩和一下,沒想到竟然在這要命的時候爆發了,奶奶的……”


    安毅知道平時看似和睦相處的弟兄們沒什麽大的隔閡與矛盾,但深受幾百年來地域觀念影響的弟兄們都在有意無意地分成了不同的幫派,湖南的攏在一起,江西的聚成一堆,其他勢單力薄人數稀少的各省兄弟為了不受歧視也相繼抱成一團,大家表麵上和和氣氣,心底裏卻在防備,在想著怎麽才不吃虧,於是小摩擦累積起來,越積越多,最後達到一定程度就自然而然地失控暴發。


    “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啊!怎麽回事你?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這副優哉遊哉的德行?”尹繼南責備安毅。


    安毅掐滅煙頭,有氣無力地問道:“怎麽回事,說來聽聽吧。”


    尹繼南氣得狠狠瞪了他一眼:“江西的魯雄把湖南的常保芳給打了,兩邊都不服氣,一下就導致上百人的爭鬥,要是我和胡子走慢點,非打殘幾十個不可。”


    “魯雄為什麽打老常啊?老常不是脾氣挺好的嗎?”安毅不緊不慢地問道。


    胡子看到尹繼南望過來,隻好接口:“老常說自己生病沒有參加咱們的強訓留在家裏,一開始老常主動報名進炊事班,所以留下的十九個傷病弟兄都以為他能做飯,就不安排他站崗值班,專門替大夥兒做飯,可這老常壓根兒就不會做飯,這事盡管有錯但大家都幫他瞞了下來。回來我帶隊訓練,炊事班正常了也就沒他什麽事了,他心裏有愧又怕其他弟兄揭發不敢繼續裝病,跟我去訓練了,誰知第三天我發現場地上有一個個半截血腳印,馬上把留下腳印的老常叫出列讓他脫鞋,他在我的鞭子下不敢不脫,可一脫嚇了我一跳,他的右腳後腳跟墊著一塊三公分厚的木頭,血把煙盒大的木頭泡漲了,細細一看我這才知道老常的右腳比左腳短,他為了不被趕出軍隊一直瞞著大家,還用上這蹩腳的招數苦熬著,最後傷到了自己。我看他可憐就讓他歇著,誰知他怕待不下又說自己會理發剃頭,剛才吃完飯魯雄就讓他幫忙理個發,說明天就要比武了,頭發長礙事,冬伢子把你買回來的那兩套進口推剪和剃刀什麽的拿出去了,結果老常差點沒把魯雄的頭皮給揭下來。魯雄那人本來性子就烈,一摸滿腦袋的血哪裏還記得什麽軍規條例,揪住就打,湖南的弟兄們不願意了,雙方這就打起了啦!我看啊,這怨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強訓那陣子個個累得撒尿都站不穩也就沒爆發,回來舒服了,事情也就出來了。”


    安毅想了想對尹繼南胡子說道:“這樣吧,我來辦,你們倆別出聲,看著就行。繼南,吹哨集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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