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是怎麽的,兩個人就到了一處斷層。就仿佛天空在這裏豁開了一個斷口,下方是深不見底的霧氣,不似天庭中的那般雪白,而是灰白灰白的。非常濃重,一眼望不穿。


    杜遠程的心裏有些發慌,對背對著那處斷層清冷而立的青夜道“你往哪衝什麽,趕緊回來!”


    而墨青夜卻依舊站在那,手裏握著劍鋒,一刹那竟然有一絲怔怵,好像整個人突然就走神了。


    後方是一片嘈雜的廝殺聲,小杜當即思忖,可能青夜是想現在就……於是他心頭猛然一動,回轉頭去飛速的看了眼身後,旋即一咬牙,疾風驟雨般的真蘊便凝聚在了掌中,他剛要抬手,卻又驀然停住了,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將那股強大的氣蘊生生壓下,而此刻,一步之遙的墨青夜也紋絲未動,隻是靜靜的看著。


    旋即,杜遠程望了望天,眉頭一皺,隨後便從他的身體內散發出一種莫名的力道,周圍的空氣跟著極速變冷,令人驚詫的一幕出現了,在他身後十米遠的地方,雲霧都減緩了遊浮的速度,漸漸的凝滯下來,形成了一道屏障。


    杜遠程對此貌似非常滿意,嘿嘿一笑,起先他本來是想撕裂虛空,將後麵一幹人等全部卷進虛空的裂縫中去,但後來轉念一想,怕傷及無辜,尤其是千屠和白威還在裏麵,於此,便換了這個對策。


    “妥了,這下就剩下你我了,沒人看得到了。”杜遠程舒活了下筋骨,又蹙著眉向天空望去,一片廣袤無邊,但冥冥之中卻像是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


    此時墨青夜的神色依舊毫無變化,就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跟他無關。


    “你往這邊點。”杜遠程低聲道,“出招。”


    青夜竟然笑了笑,難以琢磨。(..tw無彈窗廣告)


    “我說你笑什麽啊,噯不好表現得太明顯哦,事情還沒完呢。”杜遠程見他笑了,自己也跟著樂起來,“快點出招,別太狠哈。”


    接下來發生的,就令他完全亂了方寸,因為他的話音剛落,墨青夜便疾速的動作了,卻不同於此前隻是單純的博劍,而是凝聚了巨大深厚的真氣。


    杜遠程直覺迎麵一陣暴風刮來,差點沒將他卷飛,驚惶不定中勉強站穩身形,斷層下的灰白霧氣都被卷了起來,繚繞在視線中,看不真切墨青夜的具體方位,仿若他也淹沒在了濃霧中,杜遠程抬起胳膊擋在眉毛上,奮力的朝前看去,就在這時,隻聽耳畔一陣獵獵風聲,都來不及看清,冰冷的劍鋒已經擦著他的左肩劃過,頓時衣服就破了,血就湧了出來。


    而墨青夜根本就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幸虧霧氣濃重,影響了視覺,若不然,方才那一劍沒準就給他來了個見血封喉。


    杜遠程的心裏有點火了,大喊道“你搞什麽!”


    可回應他的卻是愈發強大的氣蘊,幽幽碧碧,與灰白色融為一體,仿若一條青色的巨蟒纏繞在雲霧間。


    “你他娘的還真動真格的啊!”杜遠程氣急敗壞,無奈之下也隻好運轉真蘊,若不然,恐怕再難招架,就在墨青夜的劍鋒再度劈下時,他一刀頂了上去,頓時爆發出一陣振聾發聵的聲響,然後,兩個人就硬生生的對峙在了一起,刀劍相抵,四目相對,距離近到呼吸可聞,墨青夜深碧色的眼眸籠著一層揮之不去的冰冷,就如此刻的雲霧一般。


    “也罷。”杜遠程喘了口氣,“你是對的,既然演就演徹底,那個啥,我現在刺你一刀,你就假裝中招,然後隨便化股煙兒跑了就行,懂了麽。”


    墨青夜凝視著他,忽然又笑了。那種笑容充滿了一種莫測的夢幻。


    杜遠程覺得他應該心領神會了,於是,手腕一轉,一刀砍了過去。


    這一刀是從上而下劈下的,就是那麽個意思,反正雲霧屏障後的人也隻能看到個大概輪廓,而緊接著發生的事,卻令他徹徹底底的傻了。


    他隻見自己的這一刀夾帶著雄渾的真蘊從空而降,但速度並不快,為的就是讓青夜躲開,而且此時墨青夜同樣也凝聚著靈蘊在身,刀鋒上的凜氣並傷不到他,這樣視覺效果也極其強烈,旁觀者多半會以為杜大神君一刀就將魔頭抹殺了。


    這,是杜遠程的如意算盤,簡直天衣無縫。


    可,下一秒,墨青夜卻沒有躲,而且還單手握住了他的刀。


    杜遠程一下就怔怵了,錯愕間沒反應過來,但旋即,電光火石般的,墨青夜握著刀鋒就將刀尖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小杜見勢不妙,連忙拚命的往後拔,試圖將刀鋒從青夜手中掙脫出來,但隨即,他就感覺到了一種足夠與他抗衡的力量,硬生生拔了兩次,卻沒有任何反應,他大驚失色,大叫“青夜!你幹什麽,快鬆手!”


    如果是做戲,足足夠夠了,就在此時,墨青夜又對他笑了笑,很淺很淡,看得杜遠程刹那出神,可就是這轉瞬即逝的一秒,一抹強勁決絕的力道從刀鋒的另一端傳來,震得他虎口都有點發麻,然後,一切都晚了。


    因為他看到,繚繞著紫色凜光的妖刀已經刺穿了青夜的胸膛,從他單薄的身體裏直穿而過。


    在那一瞬間,杜遠程整個人都傻掉了,失去了呼吸。


    他不想再去回憶,那些流淌而下的鮮血,是如何一寸寸染透了青夜的雲裳。


    最後的一幅畫麵,永遠的定格在了他的心底。


    青夜就那麽淺笑的望著他,隨後對他說了兩個字。


    那兩個字是用唇型說的,他當時並不知曉他說了什麽。


    可後來,他知道了,他是在對他說,再見。


    然後,青夜就連同那柄刺入他胸口的刀鋒一起墜入了濃重的雲霧之中,墜入了泯滅靈魂的萬丈深淵。


    那輕輕的,還未來得及發出聲音的兩個字,卻久久的回蕩在杜遠程的耳畔。


    再見。


    再見,曾經的時光。


    再見,我深愛的人。


    後來的事,他十分的模糊,好像發生過又似沒有。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宮邸的,整支隊伍是如何撤回的。隻記得,妖界所有人,包括白威與雪千屠,都在青夜縱身而下後,義無反顧的隨他而去,從雲霧繚繞的斷層墮天而下。那一幕,是那麽的悲壯,他當時看著,隻覺得自己已經不存在了。一個又一個影子紛紛落下,就如同一場大雪,隨後,便什麽都沒有了。


    斷崖之邊空空蕩蕩,就仿佛他們從未曾來過。


    心,身體,思維,都不是他的了。


    不知道是誰把他架了回去,連續好多天他都未踏出房間半步,就沉默在黑暗中,自我封閉在沒有陽光的屋內,腦海裏空空如也。


    再然後,天帝頒布了三百年禁令。


    在這三百年間,無論墨青夜是死是活,杜遠程都不許踏出天庭一步。


    與此同時,在斷崖邊際布下了無人可穿的結界。在之後,那繚繞在斷崖處詭秘濃重的霧氣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結界的萬丈金光。


    杜遠程明白,他是無法穿越的,就算舍了性命,也無法跨越天帝布下的天羅地網。


    換言之,他被禁足在了這華麗的宮邸之中。


    哪怕青夜還活著,同樣,他也來不了這裏。


    青夜。多少個不分晨昏的日子,他在心底反反複複念著他的名字。


    如果你還活著,一定要等我。


    等我,三百年。


    我沒有忘了你,更不會放棄。


    可這些話,卻隻能說給他自己聽了。


    不僅如此,天帝下旨,任何一個妄圖穿越結界之人,無論官職大小,格殺勿論。


    這就是權利的殘忍,也是權利的威懾。


    是為何讓所有人趨之若鶩的根本原因。站在權利的巔峰,掌控生死,是怎樣一種感覺。在不久後,杜遠程就體驗到了,但他並未因此感到任何快慰。


    反而,更加的痛苦。


    因為,這一切是用什麽換來的,他再清楚不過。


    繁華落盡君辭去,滄江一夢鏡花影。


    遲了。這次,似乎真的遲了。


    最先來探望他的便是東華神君,這個曾經與他利益相勾的人。此刻,杜遠程對他也無知無覺了,似乎所有的仇恨,嘲諷,輕蔑,冷傲,歡喜,悲痛都悄然遠去,現在的他,隻剩下一具驅殼,被包裹在華美的錦服中,冠以不二的權利。


    東華當時是來告訴他,天帝隱遁的消息。


    並將天帝禦賜的寶劍與璽印交給了他。


    杜遠程幾乎看都沒看,目光不知看著哪裏。


    東華安慰他說,已經這樣了,這就是你們的宿命,認命吧。


    是啊,時到今日,不認命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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