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鎖鏈摩擦在地麵發出陰森破碎的聲響,劃破夜空的死寂,離得那座宮闕越近,空氣就越冷,冷的讓人無法用言語去形容,一種鑽心刺骨的寒,幽嵐殿巋然佇立在殘月疏星下的夜幕中,仿若一個無法被破解的謎團,殿門口並沒有守衛,空空如也,這令夜砂的心又驀然提了起來,在殿前高百米的石階下,他停頓步伐,若有所思的望了片刻,然後拖著身後的寵奴拾階而上。


    影子被一截截台階切斷成不規則的形狀,斑斑駁駁灑落前行,隨之而染的是一道旖旎紛錯的血痕,一路從黑玉岩石階最底端蔓延至恢弘黯沉的殿門前,包裹著一層黑紗的燈籠輕輕搖曳,照亮了階前十幾丈之內,夜砂深深的吸了口氣,朝裏麵望去,濃重的黑暗籠罩著一片寂靜,似乎沒有人。


    平日裏都是有侍從給予通報的,可今時今刻,整座皇宮一如一座空城,不見了來往服侍的屬臣,靜的令人恐懼。


    夜砂清了清喉嚨,恭敬的單膝跪地,對著空無一人的黑暗道“左護法夜砂前來覲見!”


    沒有回應,無冥似乎根本不在。


    “左護法夜砂前來覲見陛下!”


    深徹的幽暗中回應他的唯有自己的回音,繚繞飄蕩在半空。


    怎麽回事,他緩緩的站起身,厭惡的踢了一腳伏在腳邊的寵奴,狠狠的咒罵了句什麽?剛若回轉身,突然,聽到內殿中飄忽而至一個沉沉的深冷的聲音道“進來!”


    多麽熟悉多麽陰森的嗓音,他就是再過三生三世也記憶猶新。雖然對無冥早已恨得咬牙切齒,但每每聽到他的指令,身體就不由自主的服從,仿佛千萬年來早已成為一種習慣。


    “下臣遵旨!”夜砂再度單膝點地頷首道。


    而與此同時,那令左護法言聽身從的聲音也令另一個人心底千般波瀾翻滾,媚媚的眸底在這一刹那爆發出一抹刺目的光亮,那般絕決而慘烈,有多久,他再也沒聽到過他的聲音,話語,感受過他的氣息,他恨他,可恨之餘,他還愛他麽,沒有答案,若說不愛了,為何在聞得他的聲仄時不可克製的悸動,若說還愛,他又恨不得他與夜砂一起去死,渾身是血的寵奴在地上掙紮輾轉,想要站起來掙脫枷鎖,奔到那人跟前問個明明白白,他欲叫喊咒罵,可拚盡氣力從喉間發出的卻是含糊不清的沙沙聲,然隨後,一記重重的鐵刃擊在他的脊椎上,夜砂咬著牙道“給我老實點,若是你還想在死前給他留個全目,就乖乖的趴著!”說著,聲音壓低,帶著刻骨的嘲笑:“像狗一樣!”


    無冥已經傳旨,左護法不敢再耽擱,拖拽著寵奴大踏步朝幽嵐殿裏側而去,每走一步,他的心就忐忑一分,周遭除了高高聳立的黑漆石柱與搖晃的燭火再無其他,這種壓抑陰森的氛圍令夜砂覺得,他似乎也要在今夜被處決了,無聲無息的,在無冥手中,就像一隻被冷風吹熄的蠟燭,消失在鬼界。


    就在他提心吊膽的往深處走去時,從對麵的漆黑中亦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與他的交錯在一起,隨後是一個熟悉的聲音:“怎麽這麽慢,快點!”


    聽到這人的話語,夜砂一顆心算是落定了些:“你也來了!”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冷漠,他道。


    搖曳氤氳的光影盡頭拓出一個高挑的暗影,與他一樣,也是一襲黑衣,來者正是右護法,要說他們倆之間有點交情的話,那便是同對大護法的不服。


    比起夜砂陰詭的相貌,右護法則要明朗一些,可表麵的明媚並不代表內心的陽光,跟左護法一般,這個名叫流觴的男子同樣擁有一顆黯沉陰狠的心。


    “你怎麽把他也帶來了!”很顯然流觴還不知情,蹙眉問。


    “鬼帝下旨要屬臣帶此囚徒前來幽嵐殿議事!”夜砂帶著幾分暗淡的炫耀之色不急不緩的回道:“本以為此番必定形單影隻,沒想到還能遇到右護法,真是榮幸!”


    流觴冷屑一笑,當即也換了語氣:“在下也榮幸備至,在此邂逅左護法大人,恐怕還有令你我更為榮幸之事!”


    “嗯,是什麽?”夜砂佯裝饒有興味。


    “夜大人最近深居淺出,對朝中政事似乎有些怠慢了!”流觴含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注視著夜砂:“還是有別的事,令夜大人分心了,比如……”說著,目光瞄向地上殘敗血汙的寵奴。


    對於流觴的含沙射影,夜砂根本不屑一顧,這件事發生以後,對他持懷疑否定態度的人不勝枚舉,可懷疑能怎樣,抓不到證據皆枉然,就是背地裏他們對他說三道四指指點點又如何,他還是穩坐左護法的位子。


    “觴兄可真會說笑!”夜砂不動聲色,有意沒意的踢了下腳邊的寵奴:“他是陛下的人,我談何分心,如果流大人心裏有這樣的想法,倒不如直接去跟陛下說了!”


    一句話噎得流觴沒了下文,卡在那半天幹咽唾沫,遂轉而給自己找了個台階道“一個不入流的寵奴,不值得你我在此耗費唇舌,言歸正傳,你可知還有誰被召見了!”


    聽聞此言,夜砂一怔,轉了轉眸子,穩妥的回道“在下不知,還請流大人賜教!”


    “哼哼,還能有誰,那個母夜叉唄!”流觴滿口諷刺的道。


    “原來,嗬嗬!”夜砂也很是蔑然的一笑:“既然召見了她,又何須再叫你我!”


    “誰知道,聖意難測!”流觴聳肩吐了口氣,語調訕訕焉,倏忽眸光一暗:“對了,還有一事,想必你也有所耳聞!”


    “何事!”夜砂變得警覺起來。


    “你難道不知道!”流觴幾分不置信。


    “正如你所說,我最近時日除了自己的府上基本就沒去過別處,皇城之內發生的種種,在下真是一無所知!”


    流觴微不可聞的歎息了聲,也不知在感歎什麽?遂警惕的環視了下周遭幽暗的角落,確定空無人影後,湊近夜砂半步伏在他耳邊低聲道“九龍棺內的古屍不見了!”


    “什麽?”夜砂的雙目刷下瞪大,低聲促問“你聽誰說的!”


    “當然是巡邏的守衛!”流觴的聲音有低沉了幾分“說是無冥為此勃然大怒,立即封鎖了消息,那個知情的守衛也被……”說著,做了個抹脖的手勢,旋即又彎起一縷笑意:“想夜大人也知道那具古屍對於鬼帝來說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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