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問源掌管青鳥之後,便養成了居安思危的習慣,什麽事情都會往最壞的程度去設想。今晚的火人,身上的火焰比昨天暴漲一圈,散發出來的熱度也比昨天高出最少10度,不過還好都在江問源預想的射程範圍內。


    昨晚江問源太早送走它們,今晚他打算采取慢熬的方式,消磨消磨它們的怨氣。正好見過地下室的模樣,江問源遮去房間裏的亮光,用蠟燭照明,模擬地下室的環境,並用鐵鏈、鐵栓等工具製作陷阱,鬥智鬥勇把火人們趕進陷阱中。五個陷阱的強弱程度都不同,其中還有一個陷阱是壞掉的,很容易就能掙脫了,江問源隻是想在困住它們的同時,實驗一下心理陰影的精神攻擊對火人是否有效。


    那個壞掉的鐵鏈陷阱,江問源將其留到最後,才將最後一隻火人逼進陷阱中。實驗結果很喜人,最後落入陷阱的火人連掙紮都不掙紮,就在壞掉的陷阱裏瑟瑟發抖,連它身上燃燒著的火焰都抖出波浪式的紋理。如果室內不是熱得快要能夠把肉給蒸熟的話,江問源其實還挺樂意欣賞一下火焰波浪的奇景的。一個小時後,沒能對江問源造成直接傷害的火人們不甘不願地原地消失了。


    這個時間點公共浴室已經暫停使用,江問源隻能湊合換掉身上濕透的囚服,打開門窗通風散熱。江問源站在門口等待房間裏的熱度減退時,眼睛一直朝04號那邊的方向看幾眼,可是不管他怎麽看,04號的房門一直保持緊閉,一點想要打開的意思都沒有。江問源在門口站了十多分鍾,默默地歎一口氣,轉身回房。


    江問源熱得有點狠,身體和精神堆滿疲憊,睡意卻上不來。江問源盤腿坐在床上,從特殊空間裏取出骨偶,仔細檢查起來。骨偶的軀幹部分和昨天一致,沒有發生改變。但是骨偶頭部陳叔叔的那張臉,他依舊緊閉雙目,滿是皺紋的臉龐露出痛苦的表情,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陳叔叔臉上的表情肌起伏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骨偶在江問源枕邊放了一整夜都沒發生變化,被塞回特殊空間半天時間卻發生了變化,影響陳叔叔表情變化的原因隻能是江問源白天短暫接觸過的陳眠了。無論如何,江問源都必須想辦法讓陳眠和陳叔叔盡快見上一麵。考慮到一拿出骨偶,陳眠就會被他附身身體的副人格取代的情況,江問源還必須想好他們的退路。


    江問源小心地把骨偶收回特殊空間,拿出本子整理他們和圓桌遊戲的情況。


    優勢:1、陳眠已經掌握他們與圓桌遊戲的戰場,並能夠對遊戲施加一定影響;


    2、陳叔叔進入圓桌遊戲存在某種程度的特殊意義,也許能夠成為助力;


    3、圓桌遊戲的意誌被陳眠拉下場,有機會剛正麵。


    劣勢:1、陳眠受限於04號的特殊情況,溝通困難,無法全力以赴;


    2、要想陳眠喚醒陳叔叔,大概率會暴露玩家身份;


    3、暫時沒有尋找圓桌遊戲意誌的有效方法。


    寫完之後,江問源對著黑字白紙發呆了一會,把紙張從筆記本中撕下來,揉成團攢在手心裏。他寫下的每一條優勢,都是陳眠的功勞,而他寫下的每一條劣勢,都要依賴陳眠去實現。陳眠的處境舉步維艱,他如何能忍心把所有的重擔都壓在陳眠身上?


    陳眠、陳叔叔,還有他,三個人當中隻有江問源能夠自由行動,他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江問源重新攤開筆記本,在上麵大概還原陳眠被04號副人格取代前對他表達的意思。


    陳眠說,他明白了圓桌遊戲的真相,並利用真相成功把圓桌遊戲意誌拖下水,逼它添加第二條通關遊戲的規則,第一個找到圓桌遊戲的意誌,並對其說“我找到你”的玩家可以獲得通關資格。


    陳眠和圓桌遊戲的關係,是玩家和遊戲。


    陳眠可以附身在其他玩家身上進入遊戲,這種特殊性就類似於遊戲外掛。在普通的網絡遊戲中,玩家可以寫外掛對遊戲造成一定的影響,卻不能在遊戲運營商的控製下直接更改遊戲本身的內容和規則,因為遊戲本身是屬於開發商和運營商的,玩家無權更改。


    玩家能直接對遊戲規則進行更改的情況隻有一種,玩家不僅擁有玩家的身份,還是遊戲的所有者。


    陳眠受到圓桌遊戲的種種限製,當然不可能是圓桌遊戲的所有者,但他能夠添加圓桌遊戲的通關條件,這就證明陳眠至少是擁有一部分的遊戲內容或框架。這部分的遊戲內容或框架,自然不可能來自那個在他們進入遊戲前就已經存在的圓桌遊戲,而是來自他們本身。


    寫寫停停分析到這裏,江問源腦海中閃過一絲靈光,他明白了!


    在死循環的開端,他或陳眠帶著願望在圓桌遊戲中不幸死亡,另外一個人向圓桌遊戲許願複活伴侶。當這個願望許下後,循環便正式形成。可是時光倒流所需要的能量非常龐大,每次都真實循環的話,消耗積累將會非常恐怖,所以圓桌遊戲把他們放進虛擬的環境中進行死循環的推理演算。陳眠既然能對圓桌遊戲的規則造成巨大的影響,那就證明他們所在的虛擬環境和他們自身密切相關,那還有什麽能比大腦更合適的承載物呢?


    死循環在江問源和陳眠的腦內進行演算,這些都是假的,但對圓桌遊戲的許願結果必須是真實的,所以當他們演算出循環終止的結局,圓桌遊戲就會從循環的開端,跳過死循環中間的過程,直接跳至結局,將演算出來的結局變成真實。


    江問源在筆記本上寫下“真實”二字時,落筆的力氣很重,將紙頁都劃破了。


    江問源內心充滿憤怒,他的憤怒不僅隻是為了自己,這個世界上強烈地渴望愛人死而複生,並願意未知付出生命的人,也許不多,但也絕對不會少。這些人當中,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幸運地擁有陳眠這麽優秀的伴侶,他們當中,能有多少人經受得住考驗?圓桌遊戲也許都不需要動用骨偶這種誘惑性的陷阱,就能演算出玩家死在遊戲裏的結局,不費吹灰之力就將玩家的靈魂收入囊中。


    江問源深呼吸幾遍,壓下胸腔中翻湧的怒火,現在他自己的狀況都不樂觀,替那些相同遭遇的玩家生氣也沒用。時間已經接近午夜兩點,陳眠始終沒有過來找江問源,江問源合上筆記本,將其壓在枕下,倒頭睡覺。


    祭典的第四天,大家都默認了44號玩家是今天的祭品,獻祭儀式已經有著落,犯罪者之間的氣氛變得輕鬆許多。對於他人的惡意,44號既沒有鬧,也沒有逃,她什麽都沒做,一整天什麽東西都沒吃,就在祭台石階中段的位置上坐了一整天,盯著來來往往的犯罪者們。


    下午六點,獻祭儀式的鍾聲準時響起。


    身穿橙色囚服的犯罪者們陸陸續續地聚集到祭台下,就像是一片橙色的火海。44號站起身,朝祭台下走來,她的雙眼一直鎖定著某個方向。44號抬臂撥開擋路的人群,一直走到江問源麵前,眼底死誌已存,以輕得隻有江問源能聽得到的音量,惶恐地說出一句話:“我找到你了……”


    江問源知道44號對他說出這句話意味著什麽,久經考驗的肌肉記憶比他的思考還要快一步,對44號做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疑惑表情。


    44號哀求地看著江問源,希望他能說出她想要的回答,可是江問源什麽都沒說。44號臉上因為激動而泛起的血色漸漸褪去,她瑟縮了一下,喉間發出一陣短促的哀嚎聲,想要逃跑,可是她的身體卻違背了她的本意,像機械人一樣動作僵硬地轉過身,緩步踏上祭台的階梯,登頂祭台。


    44號把自己鎖在祭台上,在怨念集合體降落到祭台之上,用無感情的聲音大聲朗讀出自己的罪行,“我愛的男人隻喜歡白人女孩,所以我把他交往過的十二名白人女孩的皮膚剝下來,製作成一件美麗的人皮衣。我穿上人皮衣後,他還是不喜歡我,所以我把他也殺了,我剝下他的皮,製作成內衣褲,每天貼身穿在身上,這樣我們就能永遠不分離了。”


    44號坦白完自己的罪行,受害者的怨靈如同墨滴一般,從怨念集合體滴落到44號身上。十二個沒有皮膚的女鬼和一個沒有皮膚的男鬼,十三雙手活生生地把44號的皮膚完整地剝了下來。怨靈們一起擠進44號的皮膚裏,把耷拉的人皮填充成一個人形,拽著44號裸.露全身肌肉的屍體回到怨念集合體當中。


    前三天的獻祭儀式,江問源確定祭品罪行指證正確後,便移開視線,沒有完整地看完整個獻祭的過程。44號對江問源說出那句話時,江問源能清晰地感覺到,不管他願不願意,44號的這副圓桌遊戲分配的假麵孔,將永遠在他的記憶中占據一個角落。44號的獻祭儀式,江問源從她登上祭台的階梯,一直看到她的屍體被怨靈帶走,消失在雲層中。視線沒有離開過。


    在今天的活動中,江問源通關終局遊戲的計劃逐漸成型,但是計劃中有太多的不確定性因素,所以江問源還有些猶豫,沒能下定決心去執行狡猾。44號的死,成為最後的催化劑,狠狠地推了江問源一把,讓他打消掉最後的迷茫,堅決執行計劃。


    每天的獻祭儀式結束後,接下來便是慣例的人血饅頭大餐。


    江問源今天在祭台前稍微逗留一會,才去飯堂吃飯的,等他去到飯堂的時候,大家基本都已經坐下了。江問源端著自己的晚餐,在04號副人格對麵的空位坐下,“我可以坐這裏麽?”


    04號副人格抬起頭,對江問源翻了一個白眼,“你都坐下來還問我做什麽!”


    江問源對04號副人格的不友好不以為意,“我有件事情找你商量。”


    “什麽事情?”04號副人格警惕地看著他,“別以為主人格天天都一副愛你愛你永遠愛你的戀愛腦,我就會受他影響,什麽事情都答應你。”


    江問源擺擺手,“你別那麽緊張,我就是想和你的主人格見一麵,有些話想和他說。”


    04號副人格懷疑地打量了一下江問源,又想到主人格一天多沒見到江問源,總是給他傳遞一些思念、苦澀的情緒,那樣很影響他的行動,才勉強答應下來,“時間就在今晚八點,你房間。”


    “好的,感謝你。”江問源道過謝,加快速度吃完晚餐,便照常去給21號送晚餐。


    現在江問源和21號互相交流情報的時間,基本都固定在21號的用餐時間。


    21號向江問源問了幾個人的信息,江問源都對答如流地給出答案。21號吃完晚餐,今天的情報交流就算到此結束。在江問源端著餐托推門離開公寓時,21號喊住他,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他,“鄰居,你今天給人的感覺,好像有哪裏和以前不一樣了。”


    江問源回頭看著21號,麵上的表情一派輕鬆,“是嗎,那我就把這句話當做誇獎收下了。”


    不等21號接話,江問源便幹脆地合上公寓門,把餐托還給飯堂,回到宿舍靜坐等待陳眠的到來。


    晚上八點整,江問源站在門內,房門準時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江問源打開門,便看到04號副人格那張帶著點嫌棄意味的臉。


    “來的人不對,請換人。”江問源麵無表情地合上門,把04號副人格拒之門外。


    門外傳來一聲國罵,大約三十秒後,敲門聲重新響起,沉穩,有節奏,和剛才亂敲一氣的的敲門方式完全不一樣。江問源打開門,和門外的人對上視線,兩人沉默地對視了三秒鍾,江問源才讓出位置,“進來吧。”


    陳眠閃身進屋,帶上背後的門,對江問源說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你為什麽突然間公開和我聯係。高調行動,很容易被其他玩家盯上的。”


    “我隻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不算壞事。你跟我來,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須要告訴你。”江問源拉著陳眠在床上並肩坐下,“希望你能保持冷靜,不要中途被04號的副人格頂替。需要我給你一些時間調整心態嗎?”


    江問源的態度非常認真,就算他知道陳眠還活在遊戲裏的時候都沒有這麽認真過。陳眠感受到他的情緒,慎重地做了三分鍾的心裏建設之後,才開口說道:“你說吧,無論是什麽事情,我都能扛得住。”


    “陳叔叔,你們家祖上的血脈,有人是玩家和npc結合誕下的生命,所以你才能吞吃玩偶,融合玩偶的力量。陳叔叔冥冥中感受到你的狀態,在我帶著骨偶去你家探望陳叔叔、陳阿姨時,陳叔叔割裂他的靈魂,覆蓋在骨偶上,被我一起帶進了遊戲裏。骨偶進入遊戲後,長出陳叔叔的臉。我無法喚醒在骨偶中沉睡的陳叔叔,但是他對你有反應,就和你給我留紙條感覺到我身上存在特殊的東西一樣。我希望你能想辦法喚醒陳叔叔,他不惜承擔生命危險也要進入圓桌遊戲,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和我們說。”江問源邊說著,邊從特殊空間裏取出骨偶,鄭重地將其交到陳眠手中。


    當骨偶入手,陳眠便立刻感受到冥冥中他與骨偶之間的聯係,他緩緩轉過骨偶的臉,那是——


    他父親的臉啊!


    就在陳眠和陳叔叔的靈魂相互溝通的時候,某個外力強行介入進來,04號的副人格強製上線!江問源一直關注著陳眠的變化,在04號副人格與陳眠切換的瞬間,江問源眼疾手快地搶過陳眠手中的骨偶,將其收回特殊空間裏。


    切換身體掌控權時,04號副人格身體不能動,但已經有所意識,他沒有錯過江問源把骨偶收回特殊空間的那一幕。


    完全掌控身體後,04號副人格像隻獵豹一樣舒展開身體,朝江問源危險地眯了眯眼,一副被渣男欺騙了感情的模樣,“22號,你是玩家!”


    江問源渾不在意地朝04號副人格回以一個微笑,“你不也是玩家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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