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還沒有見到門外的那隻怪物時,江問源就已經在心中預設好幾套能用玩偶完美克製它的方案了,可是當陳眠打開房門,江問源還是感到一陣緊張——


    房門向屋內打開,一股腥臭味伴隨著濃鬱的水汽湧入屋內。


    白天看起來起碼還有副人樣的董小宛,此時四肢著地趴伏在地上,高高拱起的後背幾乎要撐破衣服,她神色呆滯,動作遲緩地像一隻笨重的烏龜那樣爬進屋裏。董小宛的嘴裏叼著兩條繩索,她咬著繩索把屋外的東西拖進屋裏,那是兩隻笨重的龜殼瓦缸。


    在看到瓦缸的刹那,江問源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拍了。圓桌遊戲這是借董小宛的行為對他們說,它不僅發現陳眠以靈魂遊走在圓桌遊戲的事情,而且還切實地捕捉到陳眠就在江問源身邊!


    和江問源相比,陳眠這個當事人反而一點緊張感都沒有,“兩個代表著忠貞的瓦缸,這是我在圓桌遊戲裏收到過的所有禮物中最好的禮物。親愛的,既然圓桌遊戲都認可我們彼此相愛,褒獎我們對彼此的忠貞,這日不如撞日,不如趁這個機會,我們直接原地結婚吧!”


    陳眠帶著點調戲意味的話,成功讓江問源的緊張感灰飛煙滅,“你……”


    在陳眠和江問源說話時,房門在兩隻瓦缸後麵重重合上,董小宛放下叼在嘴裏的繩子,緩慢地調轉方向,朝江問源移動。


    被董小宛鎖定之後,江問源感覺到自己的行動都遭到了限製,他整個人陷入一灘憑空出現在客房的淤泥之中,行動變得極為困難。想來這就是為什麽寸頭女玩家和辮子男玩家沒能從行動遲緩的董小宛手中逃跑,而屋裏又全是淤泥的原因。


    董小宛殺人並不是直接把人殺死,而是非常有儀式感地施以浸豬籠的水刑,或者給予龜殼瓦缸的窒息褒獎。江問源和陳眠討論過如何對付董小宛的問題,他們的基本設想,首先盡可能逃跑,如果無法逃脫,那就想辦法破壞豬籠或龜殼瓦缸。


    豬籠是竹編的,瓦缸易碎,這兩者都不難破壞。可是當陳眠推倒其中一個瓦缸,用打樁的鐵錘狠狠地砸在瓦缸上。瓦缸和重錘碰撞之時,發出了金屬般嗡嗡的錚鳴聲,瓦缸身上一點裂痕都沒有。陳眠並沒有輕易放棄,他想要想要把瓦缸給滾出去,可是房門卻被無形的力量封死,根本無法打開。不僅如此,陳眠清晰地感受到,另一隻還呈直立狀態的瓦缸傳來一股強大的引力,想要把陳眠給吸進去!


    恐怕要等到殺死目標對象後,詭異的瓦缸才會變成普通的瓦缸。在那之前,瓦缸或豬籠,都是恐怖的殺器。


    董小宛蹣跚地爬到江問源麵前,她緩緩伸長脖子,把逐漸伸長成烏龜腦袋形狀的臉,湊到陷在淤泥中無法動彈的江問源麵前。江問源已經習慣了在圓桌遊戲的生死邊緣試探,換作往常,江問源會盡可能地拖延苟活的時間,並利用這段時間好好地觀察董小宛的狀況,直到生死關頭才出殺手鐧。不浪費每一分每一秒,以期能獲得最多的信息量。


    可今天的情況不一樣,陳眠在江問源所不知道的領域消耗了太多的能量,江問源在觀察董小宛的同時,也一直在關注陳眠那邊的情況。當陳眠破壞瓦缸的行動失敗,並表現出輕微的疲勞時,江問源顧不上觀察董小宛奇怪的地方,毫不猶豫地從特殊空間祭出兩隻玩偶。


    大嘴怪玩偶:吃掉任何有實體的物體或生物(限10立方體積)。


    舉著風車的女孩玩偶:有兩次機會吹倒任何有自主行動能力的生物或非生物。


    大嘴怪玩偶的特殊能力生效,它體積劇烈膨脹到比兩隻瓦缸還大,三兩下跳到兩隻瓦缸旁邊,一口一隻,直接把江問源所要求的兩隻瓦缸吞進肚子裏,哢嚓哢嚓把瓦缸嚼碎後,大嘴怪玩偶便化作熒光失去了蹤影。在兩隻瓦缸被清理掉之後,屋裏的淤泥也在瞬間消失無蹤。


    女孩玩偶舉起手中的風車玩具,在空中輕輕劃過,當風車四彩的扇葉轉動起來。一陣強風在密閉的客房裏成型,並精準地朝趴在地上的董小宛吹去。


    董小宛絲毫沒有反抗裏地被掀翻過來,由於她行動遲緩笨重,而後背已經呈現出烏龜殼的形狀。董小宛被掀翻在地之後,不停地從喉嚨裏發出哀嚎聲,四肢亂蹬想要把身體翻轉過來,卻始終沒能成功。


    江問源丟下瘋狂掙紮的董小宛,而是走到陳眠身邊,“你還好嗎?”


    陳眠呼出一口長氣,“走,我們去看看董小宛的狀況。董小宛十有八.九就是本輪遊戲的鬼怪boss,殺死她就能暴力通關。不過我還需要一些時間,我們還是用傳統的解謎方式通關吧。”


    陳眠沒有正麵回答江問源的問題,江問源心裏微微一沉,陳眠的狀態恐怕不太好。可明知如此,江問源也無法要求陳眠離開本輪遊戲,因為他們一旦選擇放棄,就會前功盡棄,徹底被圓桌遊戲掌握主動權。陳眠無法通過他人的身體進食玩偶來補充能量,此時此刻,江問源能做的隻有守護在陳眠身邊,無能為力地看著陳眠大量消耗所剩無幾的能量。


    江問源心情沉重,但陳眠這個當事人的心態卻異常地好,他在距離董小宛還有一米的位置蹲下來,用警棍戳了戳董小宛硬邦邦的後背,嚐試和董小宛交流,“你知道自己是誰,知道現在是什麽時間,這裏又是什麽地方嗎?”


    董小宛就像完全聽不懂人話一般,奮力掙紮,喉嚨不停地發出無意義的嗚嗚聲。當陳眠用警棍戳到她的後背時,董小宛的聲音帶上了一點憤怒的情緒,還試圖伸長脖子試圖用嘴巴咬陳眠。董小宛明明可以用手腳去反擊陳眠的,可是她已經完全忘記了她是個人類,她就像烏龜一樣隻懂得用嘴進行攻擊。


    江問源整理好情緒,在陳眠稍前一點的位置蹲下來,風車女孩的特殊能力還剩有一次機會。如果董小宛忽然暴起,他可以及時保護好自己和陳眠。


    江問源一邊觀察董小宛的行為,一邊和陳眠分析道:“董小宛在白天的時候警告過甘甜甜不要靠近她,說明董小宛對自己的狀態是有一定的認識的,並且她無法控製自己晚上的變化。寸頭女玩家和辮子男玩家的死,是因為他們和董小宛有過直接的接觸。我們和他們不一樣,我們一直避免和董小宛接觸,也沒有和她說過話。可是我們也被襲擊了,排除圓桌遊戲耍陰招的可能,我們受到襲擊的原因,很可能在韋豐登身上。”


    陳眠嚐試過好幾種辦法,都沒能喚醒董小宛作為人的那部分意識,雙方無法溝通,繼續把董小宛留在這裏也不是個事。於是陳眠指著那隻還沒有消失的風車女孩玩偶,對江問源提建議道:“董小宛太吵了,我們繼續把董小宛關在這裏,晚上都沒辦法好好睡覺。你不是還有一次吹風的能力沒使用嗎,把董小宛吹到外麵吧。”


    董小宛失去了殺人的道具,自然沒辦法殺人。以她的遲緩的速度,等她再次把道具搬過來,估計天都亮了。董小宛被風吹得又翻了個身,隻能憤憤地離開客房。


    江問源和陳眠並不知道,他們使用玩偶把董小宛吹出客房的一幕,被有心人看去。那人臉色陰沉地看著從他們門口飄出來的玩偶熒光,憤恨地磨了磨牙。


    後半夜,董小宛果然沒有再來。不過忙活了小半個晚上,江問源和陳眠道餐廳用早餐的時間有點晚,其他所有玩家都到齊了,明顯是聚集在一起等他們的。


    陳眠能感覺到氣氛不對,但他提不起勁,懶洋洋地倚在江問源身邊。江問源不著痕跡地朝玩家當中的甘甜甜看了一眼,甘甜甜朝他微微搖搖頭,表示情況不太樂觀。


    曾經想要幫江問源解圍的莫帆代表其他玩家站出來,對江問源和陳眠說道:“兩位大佬,有件事情,我想必須談清楚。昨晚某位玩家起夜時,看到你們使用玩偶把鬼怪boss趕出你們的房間。為什麽兩位大佬麵對毫無反抗能力的鬼怪boss,不趁機幹掉它,還要浪費玩偶的特殊能力放它一條生路?難道你們想拖延遊戲時間,讓更多玩家死在本輪遊戲裏嗎!”


    莫帆的質問擲地有聲,其他玩家紛紛騷動起來,對江問源和陳眠的騷操作表示出隱隱的不滿。這大概就是江問源和陳眠兩天內大量消耗玩偶遭到的反彈了。


    即使被送上風口浪尖,江問源也始終表現得從容不迫,“莫帆,你為什麽能那麽篤定地把董小宛定義為本輪遊戲的鬼怪boss?難道她就不能是個小怪嗎,殺掉小怪惹怒鬼怪boss的事情又不是沒發生過,我們謹慎點又有什麽錯。還是說你有確切的證據能證明董小宛就是本輪遊戲的鬼怪boss呢。”


    莫帆的聲音卡在喉嚨裏,他明白自己已經一腳踩入江問源挖下的陷阱。


    如果他答有,那江問源完全可以把拖延遊戲進度的帽子往他頭上扣。


    如果他答沒有,那他就沒有立場指責江問源怕錯殺小怪惹怒鬼怪boss的做法。


    在莫帆語塞之時,江問源遊刃有餘地攻城略地。


    “我不知道是誰和你們造的謠,說我們拖延遊戲進度。寸頭女玩家和辮子男玩家的死,大家有目共睹,因為他們招惹過董小宛。可是我們從始至終都沒有和董小宛接觸過,結果我們還是被盯上了。這就證明本輪遊戲在董小宛之外還存在蹊蹺,經過慎重考慮後,我們決定暫時不殺死董小宛。而且董小宛變成龜人的模樣後,行動遲緩,身體也變得非常笨重。我們不知道觸碰董小宛會不會帶來不良影響,所以才用玩偶把董小宛趕出房間。這就是事情的全部經過,你們站在我們的位置設身處地去想一想,你們會貿然殺死董小宛嗎?”


    江問源說明得有條有理,從容鎮定,不像是臨時編出來的。


    由於江問源省掉他們遇到董小宛的危機狀況,其他玩家覺得江問源的說法還挺合理的。莫帆連第二次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就敗下陣來。


    江問源最後連看都沒看莫帆一眼,吃過早餐後就回客房去了。


    莫帆這人看似熱心幫助他人,其實江問源從一開始就看清楚莫帆爛到根子的本性。莫帆當初狀似好心想要使用假照片來替他洗清背叛者的嫌疑,實際上就是想拿假照片當做把柄,盡情地在本輪遊戲奴役他罷了。單從做人這一點,莫帆連很不會做人的甘甜甜十分之一都不如。


    鬧劇結束之後,甘甜甜按照約定偷偷地摸進江問源和陳眠的房間。


    甘甜甜一進屋就看到懶洋洋躺在床上休息的陳眠,她忽然想起來之前陳眠懟她懟得多狠啊,簡直句句紮心。然而今天江問源和陳眠被玩家們圍堵時,陳眠竟一言不發,這根本不合理啊。


    甘甜甜的視線太過紮人,陳眠抬起眼皮朝她望了一眼,“什麽事?”


    甘甜甜摸摸鼻子,實話實說,“我在想你剛才為什麽沒有出頭。”


    陳眠不知怎地就起了逗弄小姑娘的心思,“因為莫帆說得對,我就是故意把疑似本輪遊戲的鬼怪boss放走的。本輪遊戲的背景故事有關忠貞和通奸,多刺激,多狗血啊!而且我們都委托你調查董小宛了,不把這個故事看完,我不甘心離開本輪遊戲世界。”


    甘甜甜:“……………………”


    所以這兩人是把本輪圓桌遊戲當成大型現場故事會了?!


    雖然這句話已經說過很多遍了,可是甘甜甜還是很想再次吐槽一遍,大家玩的圓桌遊戲,是恐怖的生存逃亡遊戲,和大佬們玩的根本不是一個遊戲。大佬是真的在把圓桌遊戲當好玩的遊戲來玩!


    瘋狂吐槽完,甘甜甜把她昨天和董小宛接觸所獲得的信息,全部告訴江問源和陳眠。


    董小宛再次看到甘甜甜時,不住地多看了她幾眼。當甘甜甜說出她今年剛滿十七歲時,董小宛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放下了對甘甜甜的戒心。


    董小宛說自己的身體裏住著一隻怪物,除了韋豐登以外,這隻怪物會無差別地攻擊和她接觸過的所有成年男女。董小宛很害怕,她隻能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和任何成年的外人接觸。而韋豐登請到家裏來的客人,全都是成年人,董小宛害怕再生事端,便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和任何外人接觸。直到甘甜甜到來之前,董小宛沒有和任何一個外人說過一句話,這種煎熬的日子已經整整持續超過三年時間了。


    董小宛說話的速度非常慢,甘甜甜等她訴苦完,便按照江問源的要求,問起她母親的事情。董小宛沉默很久,才對甘甜甜說了一句話:我母親沒有錯。


    由於時間的限製,甘甜甜沒能繼續問下去。


    甘甜甜歎氣道:“我所知道的就這麽多,董小宛母親究竟遭遇過什麽事情,還有待查證。兩位大佬,請問你們打算從哪裏開始調查董小宛母親的事,需要我幫忙嗎?”


    “很簡單推理啊。”陳眠抱著被子躺在床上,把玩著坐在他旁邊的江問源的手指,“董小宛說住在她身體裏的怪物會無差別攻擊和她接觸的成年男女。這就證明曾經發生過董小宛襲擊他人的事情,而且最少有男、女兩個人。而且這對男女中,必定存在一個是該浸豬籠的通奸者,一個是該褒獎的忠貞者。這兩個人又和董小宛母親有著密切的聯係。這不就能推理出他們是誰了嗎?我們來這裏三天了,可從沒見過韋豐登的父母。”


    順著陳眠的話,甘甜甜立刻腦補出一出韋豐登父母和董小宛母親之間的狗血大戲——


    董小宛母親帶著女兒住進韋家,與韋豐登父母日日相處。韋豐登父親看上董小宛母親的顏色,強迫於她。韋豐登母親和董小宛母親本是關係最親的閨蜜,可是由於丈夫和閨蜜之間的奸情,夫妻關係破裂,閨蜜恩斷義絕,韋豐登母親徹底黑化,弄死了董小宛的母親……


    董小宛一直記著母親的冤屈,她為母報仇,身體裏滋生出一個恐怖的怪物。


    甘甜甜說完自己的猜測,立刻向江問源和陳眠求證,“你們說我的推理對不對?”


    江問源點點頭肯定了甘甜甜的推理,他握住陳眠撓得他有些癢癢的手,“你思考的大致方向是對的,不過你忽略了兩個人。一個是董小宛的父親,另一個是韋豐登。我們需要更多的線索把這兩個人填充進故事中,才能勾勒出完整的真相。這就需要辛苦你多去找找線索了。”


    “報告大佬,我一定會好好找線索的!”甘甜甜激動地說道。


    甘甜甜經曆過三輪遊戲,都是渾渾噩噩等到別人通關遊戲時返回現實的,能活到第四輪遊戲真的全靠運氣。在這輪遊戲中,她跟著江問源和陳眠混,第一次感覺到遊戲的真相非常清晰地朝她接近,那種靠自己的力量去通關遊戲的感覺,真的爽極了!


    甘甜甜這傻孩子,殊不知自己已經被江問源和陳眠一起忽悠成免費勞動力了。


    真是典型的被人賣了還要笑著幫忙數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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