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想到,齊思遠昨晚為他玩弄眼睛的行為隨便編出來的借口,竟然應驗得那麽快。站在女廁門口那位身穿職業套裙的中年女人,應該是江大附屬的教導主任。擋在她眼鏡下的右眼底子清爽無妝,但是她的左眼,卻化著非常夢幻的芭比粉少女眼妝。江問源四人對左眼的眼妝都不陌生,正是出自齊思遠之手的傑作。


    呂琦妙條件反射地彈出江問源借給她的瑞士軍刀,想要先發製人衝過去把中年女人的眼睛紮穿,卻被江問源一手按在肩上阻止了行動。江問源不慌不忙地對中年女人說道:“您是學校裏的老師吧,怎麽稱呼?我們是第二圖書館的裝修工人,接到工頭交給我們的臨時任務,到教學樓排查檢修廁所門。你瞧,我們這不是正在排查拆下來的門的問題嗎。”


    中年女人屈指輕輕推動鼻梁上的眼鏡,也不報明自己的身份,隻是繼續用懷疑的眼神地盯著江問源。中年女人對自己左眼上的眼妝毫無所覺,再加上江問源的演技非常自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身份。


    “看來老師對我們還是有所疑慮,但是工頭讓我們來修門的時候,也沒給我們出示什麽書麵證明。”江問源指了指靠在洗手池上的隔間門和女廁門口卸下來的門,“要不這樣吧,老師您在這稍等一會,等我們把這兩扇有問題的門修好後,您和我們一起去找工頭,讓他為我們作證!”


    中年女人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還有工作要忙,沒空等你們修門再去見你們的工頭。江大附屬有正式簽有勞動合同的清潔工和修理工,不需要你們這些外來工修理廁所門。請你們立刻從廁所離開!”


    江問源為難地看著中年女人,沒肯離開女廁,“給我們發工資的是我們的工頭,工頭交給我們的任務是修理廁所門,如果不完成工作任務是要扣工資的。您讓我們離開也不是不可以,您總得告訴我們您是誰吧,如果工頭向我們問起為什麽沒有完成他布置的任務,我們可以讓他和您確認情況,證明我們並不是偷懶。”


    中年女人不耐煩地說道:“我是高二的年級主任,姓秋。如果你們工頭對你們的工作任務有任何疑問,讓他來找我。現在你們可以離開廁所了吧?”


    “那沒問題!”江問源朝女廁門口走過去,他雙手抱起立在牆角的女廁門,把門隔在自己和站在女廁門口的秋主任之間,把門板朝秋主任壓過去。


    秋主任被江問源用門板逼退幾步,離開女廁門口,“你在幹什麽!”


    江問源把門板稍微偏開,從門板後探出頭看向秋主任,“秋主任,不好意思,沒碰著您吧。這兩扇門我們都已經拆下來了,等我重新裝好我們就離開。”


    秋主任忍無可忍地從喉嚨裏發出歇斯底裏的聲音,就像是怪物般的吼叫,“這兩扇拆下來的門不用你們管,你們現在馬上給我離開!”


    江問源回頭朝單曉冉三人使了個眼神,他走出廁所,繼續舉著門板朝秋主任的方向推進幾步。等其他三人都走出廁所,離開秋主任的攻擊範圍後,江問源才把門板靠牆放在女廁外,對秋主任說道:“那我們就先走了。秋主任,再見!”


    江問源四人在秋主任恐怖眼神的注視下,順著廁所旁邊的樓梯往下走,離開了教學樓。江問源站在樓下的花壇邊,抬頭與站在五樓走廊朝下看的秋主任對上視線,秋主任的左眼還是少女妝左眼,不知還能否恢複她原本的眼睛。江問源收回視線,對其他三人說道:“我們先回宿舍一趟。”


    他們一路快走回宿舍,關門落鎖。


    單曉冉腿軟地坐到椅子上,心裏非常慌張,沒忍住打開平板電腦的搞笑視頻,看了十幾秒搞笑視頻後,她的心情稍微冷靜下來,“秋主任的眼睛到底怎麽回事!”


    齊思遠有趣地看著手機上偷拍到的秋主任的照片,可惜照片的風景也屬於圓桌遊戲,能從圓桌遊戲裏帶走的東西隻有金銀和玩偶,離開圓桌遊戲後這張照片就會自動銷毀,否則他一定要把這張照片列入他的收藏。


    齊思遠仔細觀察照片,得出結論,“她的左眼完全貼合在臉上,沒有異常的凸起感,她原本的眼睛應該是被那隻少女妝左眼徹底取代了。秋主任是高二的年級主任,她的辦公室在行政辦公樓三樓,就算巡視上課情況也不會來到五樓,我們在五樓女廁也沒弄出多大動靜。秋主任能發現我們在五樓女廁,靠的應該是她異常的左眼吧。”


    呂琦妙手上還握著瑞士軍刀,她一邊收回刀片,一邊對江問源問道:“陳眠哥,剛剛在女廁,為什麽你要阻止我攻擊秋主任。她的眼睛被取代,身體沒有被取代,我們可以製服她的。”


    江問源搖搖頭,呂琦妙對上殺死呂英奇的眼睛,總會變得非常激進。“還記得我們剛才討論的問題嗎,那個在五樓女廁詛咒穆綿綿的女生,為什麽沒有被穆綿綿殺死?秋主任的狀態就是答案,那個女生的眼睛很可能已經被取代。眼睛被取代的人,恐怕不能以活人來定義其狀態了。穆綿綿跳樓身亡過去三個月,你認為眼睛被取代的人會隻有秋主任一個人嗎?製服秋主任也許不難,但是打草驚蛇很容易惹來殺身之禍。”


    江問源的話提醒了呂琦妙,她微微睜大眼睛,“我想起來程珊到底哪裏不對勁了。她的眼睛怪怪的,我總覺得在別的地方見過。昨天我被困在衛生間裏,用鋼筆紮壞的第一隻眼睛,和程珊的右眼長得很像。”


    齊思遠放下手機,他昨天和程珊兩人獨處過一段時間,不過那時候他的關注重點沒有放在程珊的臉上,對程珊的長相印象不深。齊思遠現在仔細回想程珊的五官,的確,今天早上程珊的五官稍有違和感,所以他才覺得程珊眼神不對。“現在我們要提防的,恐怕不止是江大附屬的全校師生,第二圖書館的裝修工人,還要把玩家們也包括進去了。”


    粗略估算下來,他們要麵對的潛在危險,藏在江大附屬的一千八百多人當中。宿舍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沉重。


    江問源拍了拍手,把三人的視線吸引過來,“現在是考驗你們演技的時候了,不求奧斯卡影帝影後,隻要牢記‘我們沒有發現有人的眼睛被取代’的設定就行。那隻少女妝眼,連妝都沒卸就來迫不及待地來找我們,可見智商並不高。隻是它們的覆蓋範圍極廣,我們隨時都可能落入它們的監視之中。我們做個約定,如果發現眼睛疑似被取代的人,就舉左手拇指讚美那個人一句話。從我說完這段話後,禁止口述、書寫討論‘眼睛被取代’的話題,直到我舉起右手拇指解禁。”


    江問源交代清楚約定後,把昨晚他們從行政辦公室帶回來的兩份班主任工作報告,他把兩份厚厚的報告分成四部分,每人一份,“把穆綿綿和司徒謙相關的報告全部找出來,看能不能從中找出他們的聯係節點。”


    江問源拿走的是高二(10)班上學期的資料。


    穆綿綿在上學期的下半學期班幹部換屆時當上文藝委員。文藝委員負責教室的後麵黑板的板報,並組織文娛活動。每個年級在公告欄上都擁有一塊板報,這塊板報每周更換一次,也由文藝委員輪流負責。


    穆綿綿能當上文藝委員,她的繪畫和書寫肯定有紮實的功夫。司徒靜是高二(10)班的名人,再加上穆綿綿又是文藝委員,穆綿綿肯定很清楚司徒靜的藝術生身份。同為藝術創作者,穆綿綿深知創作的辛苦,她為什麽會在司徒靜翻看素描本時,拿著沒蓋上蓋子的水瓶從司徒靜的旁邊經過,還和同學打打鬧鬧?如果穆綿綿當時蓋上水瓶的蓋子,或者不打鬧,隻要做到其中一點,都不會引發那場鬧劇。


    江問源微微眯起眼,他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他繼續翻找穆綿綿的相關資料。這一次,江問源關注重點放在體育上,江大附屬的田徑運會在十月國慶之後,穆綿綿參加了兩個項目,撐杆跳高和投標槍。雖然這兩個項目和排球沒有關係,但是撐杆跳高的項目非常困難,穆綿綿還能在標槍項目上獲得全校女子第四名,足以證明她擁有優秀的運動能力和方向感。


    可是在司徒靜所說的第二次和穆綿綿的摩擦事件當中,穆綿綿在排球分組賽中表現很差,還在發球時把排球打到了司徒靜的後腦勺上,這和穆綿綿在田徑運動會上的優異表現並不相符。


    就在江問源沉思著究竟是司徒靜撒謊了,還是穆綿綿另有隱情的時候,齊思遠把一張紙放到他桌上,“你剛剛說穆綿綿是文藝委員?司徒謙在高三上學期擔任學生會文藝部部長,下學期才卸任的。江大附屬每年都會在元旦組織文藝晚會,那段時間全校的文藝委員經常要到學生會開會。司徒謙是文藝部部長,穆綿綿是文藝委員,他們肯定有所接觸!”


    關鍵的結點找到了。


    如果在元旦那段時間,穆綿綿墜入愛河,無可救藥地愛上司徒謙,那麽她與司徒靜的兩次矛盾事件的違和感就說得通了——


    司徒謙是私生子,隻要司徒靜不犯錯,司徒家的繼承人永遠輪不到司徒謙來當。


    穆綿綿隻是普通家境的女孩,以她的能力,根本無法解決司徒謙的煩惱。穆綿綿劍走偏鋒,想出自損一千傷敵八百的餿主意,她想利用校園欺淩事件來抹黑司徒靜,所以才製造出那兩件碰瓷的矛盾事件。當初想出這個餿主意的穆綿綿恐怕無法想到,她會為自己的天真付出多大的代價。


    穆綿綿固然愚不可及,不過江問源並不認為這場悲劇的原因出在她身上。


    毫無疑問,罪魁禍首是司徒謙。穆綿綿先後兩次招惹司徒靜,司徒謙就算第一次不知情,也肯定能阻止第二次事件發生,但凡司徒謙對穆綿綿有一點好感,肯定會阻止穆綿綿利用這種方式替他上位。就是因為司徒謙對穆綿綿沒有好感,又覺得這個笨女孩有利用價值,才故意對穆綿綿吐露自己的煩惱,引誘她去給司徒靜找麻煩。


    當初司徒靜不再搭理穆綿綿之後,穆綿綿受到的欺淩還在持續升級,十有八.九也是司徒謙的手筆。可憐穆綿綿對此恐怕並不知情,在司徒靜想要幫她轉學時,還毅然拒絕了司徒靜的幫忙。那時的穆綿綿,滿心都想著差最後一步就能徹底抹黑司徒靜的名聲,更何況她也不願意和司徒謙分開。


    以上都隻是江問源的推理,推理到穆綿綿的跳樓死亡,他有點卡住了。


    穆綿綿如果是抱著明確的目的自找欺淩,她受的苦難越多,司徒靜的名聲越臭,司徒謙就有可能上位。在被欺淩的過程中,穆綿綿獲得扭曲的自我滿足感,肯定不會輕易失去求生意誌。


    從司徒靜勸穆綿綿轉學被拒,到穆綿綿跳樓的那幾天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穆綿綿為什麽要跳樓自殺呢?這場自殺難道是一場謀殺?


    想要查明其中真相,還需要更多的線索和證據。江問源四人收拾好兩班的班主任工作報告,重新走出宿舍時,已經是午飯時間。


    高一高二的學生從教學樓裏走出來,女同學親密地挽著手,男生勾肩搭背嬉笑打鬧,朝飯堂的方向移動。充滿青春活力的日常畫麵,在他們眼中完全是另一副模樣,這些青春洋溢的少年男女當中,隨時會有幾百張臉同時僵硬地轉過來,死去的眼睛流下血淚,用怨毒的眼神牢牢盯著他們……


    在湧向飯堂的人潮中,江問源看到了司徒靜的身影,她走到一半,沒有繼續朝飯堂移動,而是拐向校門的方向。司徒靜不住校,中午和晚上都回家,由司機負責接送。


    無需多言,江問源四人默契地跟上了司徒靜。司徒謙已經離校,玩家又不能離開江大附屬高中的地圖,玩家唯一能接觸到司徒謙的機會,估計也就隻有司徒家來接司徒靜回家的時候。


    果然,當司徒靜走出校門,一個穿著私服的瘦高帥氣的男孩從停在校門附近的豪車副駕走出,為司徒靜打開豪車後座車門。他的臉,赫然就是司徒謙學籍檔案中一寸照片的那張臉。


    江問源四人和司徒靜、司徒謙的距離有些遠,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江問源想要往校門口靠近時,忽然覺得有些冷,他往旁邊看去,那個身穿江大附屬校裙的長發女生又一次憑空出現在他的身邊,她的腳下沒有影子。這一次不僅江問源看到了她,單曉冉三人也看見了。


    校裙女鬼無聲地站在原地,她的頭又比江問源上次看到的要抬高一些,從長長的劉海中露出下巴、嘴唇和鼻子。雖然看不清她的全貌,但她無疑就是跳樓自殺身亡的穆綿綿。


    穆綿綿被厚重劉海遮住的眼睛深深地凝視著——


    司徒謙和司徒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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