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問源和陳眠是圓桌評價排在前二的大佬,又有陳顏在旁邊高調吹捧,想抱大腿的人自然不少,可惜四人間已經滿員,現在天寒地凍大雪封山,也沒人願意睡地板。那些沒能抱成大腿的人,紛紛把嫉妒的目光投向秦啟月。


    秦啟月隱約感覺到來自某些玩家的敵意,不過他並沒有正麵回應他們的敵意,而是裝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頷首低眉跟在江問源身邊。秦啟月用行動提醒那些嫉妒他的玩家,不是他勾搭大佬,而是大佬主動找他當隊友的。


    江問源把視線從陳眠身上收回,他對秦啟月的表現十分滿意。麵對未知的恐怖和危險,秦啟月識時務不吵鬧,不動聲色地就把矛盾的苗頭掐滅,素質真的很不錯。


    別墅側屋隻有一層樓,總共八間房,有公共的餐廳和澡堂。八間房以花草樹木命名,從左至右分別是梅蘭竹菊荷鬆柏柳,江問源隨手選了位於正中間的菊字間,“我被收走三分之二的心肺功能,菊字間出於離餐廳、澡堂和門口三者的中間位置,去哪都比較方便,你們沒意見吧。”


    陳眠盯著門牌上的菊字,心裏打了個突,總覺得這是江問源對他的暗示。陳眠臉上露出微笑,從容地對江問源說道:“我都隨你。”


    秦啟月的目光在江問源和陳眠之間來回轉過幾遍,似乎明白了什麽。


    秦啟月嘴巴夠嚴,奈何陳顏並不是,她盯著筆法飄逸的菊字,“我們要不要換成荷字間啊,荷字間和菊字間相鄰,其實也在中心位置上。菊花是葬禮上的常見花,在鬼怪橫行的圓桌遊戲裏實在不太吉利。而且……菊這個字本身,也給人一種gaygay的感覺。”


    gay這個英文單詞一出口,江問源、陳眠和秦啟月的視線齊齊落到陳顏身上。然而陳顏並不是一個會看臉色的人,任憑秦啟月對她使眼神使到眼抽筋,陳顏也毫無所覺。她疑惑地眨眨眼,“你們看著我幹嘛,難道我說的有哪裏不對嗎?”


    江問源冷淡地瞟了一眼陳顏,“白菊是喪葬常用花,寓意確實不太吉利。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到,那我們就換到荷字間吧。”


    現在還不到中午,還有時間可以探索一下情報。四人進入荷字間,從衣櫃裏翻出禦寒的衣服穿上。秦啟月套上合身的大衣後,終於有種活過來的感覺,他注意到其他三人身上的大衣也都很合身,他的大腦迅速活躍起來,他把心裏的許多疑問精煉成一句話,“江大佬,如果我們剛才選的是菊字間,也能在屋裏找到合適我們身量的大衣嗎?”


    江問源笑著答道:“玩家會在自己的房間裏找到合適的衣服,這是圓桌遊戲的力量。”


    江問源對秦啟月真是越看越滿意。秦啟月麵對詭異的事情也不放棄思考,也沒有廢話,直擊問題要害。等他把秦啟月帶回去,組織命名權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嗎。


    陳眠看到江問源對秦啟月春風拂麵,對他的態度卻說不上好,覺得有點委屈。陳眠擠到兩人中間,“江帥,等會我們去把別墅周邊的環境探一探,然後再去發現屍體的地方看一下情況吧。”


    江問源看著陳眠那張臉,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最後整張臉都板起來,“那就出發吧。大家都戴好護目鏡,也不要一直盯著雪看,預防雪盲。”


    如此明顯的差別待遇,陳眠整個人都要變成大寫的委屈了。


    別墅主屋坐北向南,主屋東西兩側是兩座對稱的側屋。別墅的主人賈棋手和他的客人們住在主屋,玩家們住的是東麵的側屋,西麵的側屋則是管家和幫傭們的住所。主屋和側屋形成半包圍的中央庭院裏,有一座冰封的噴泉。


    噴泉旁邊立著一尊按1.5倍比例放大的人物全身雕像。雕像是一位麵相嚴肅的老者,他單手負背,像是在看著噴泉,又像是在看著遠方。江問源在雕像腳邊蹲下,戴著防潮手套掃開雕像的腳踏底座。


    底座上寫著兩行字:


    賈常勝


    1905-1971


    據那位中年女管家所言,別墅的主人姓賈,是一位職業國際象棋棋手。


    賈常勝應該是別墅主人的父輩或祖輩。


    失去三分之二心肺功能,對身體的影響還是非常強烈的,江問源站起身時,就感覺到腦袋一陣眩暈,還好站在他身邊的陳眠及時伸手扶住他,“江帥,你沒事吧?”


    江問源靠著陳眠稍微站了一會,等待眩暈感過去,“我們在室外活動的時間有點長,心肺功能不太跟得上,不是什麽大問題。我們去發現屍體的後廚看看,進到室內暖和起來,我也沒那麽難受。還有,秦啟月,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如果他們保留現場等待警察來查案的話,畫麵可能會引起你的不適。”


    秦啟月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一無所知的小白玩家,他身上沒有任何值得江問源覬覦的東西。江問源身體不適之餘還不忘關照他,秦啟月感動到無以複加,“江大佬,不,江哥,謝謝你的關心,我一定會努力適應遊戲內容的!”


    有對比就有傷害,秦啟月是開心了,沒得到任何關心的陳眠差點沒氣成河豚。


    四人來到主屋的後廚時,廚師們正在熱火朝天地工作著,他們準備今天的午餐。


    整個廚房都熱烘烘的,收納廚餘的垃圾桶換了一個全新的桶,而原本放在角落的廚餘垃圾桶被拉起警戒線,暫時不能使用。這應該就是發現雙胞胎小姐屍體的地方吧……


    在那些廚師和幫廚的眼皮底下,江問源抬起警戒線,彎腰穿過去。陳眠和陳顏也跟著進入警戒線內,秦啟月發現廚師和幫廚們依舊忙碌著手上的工作,似乎並不關心後廚裏多出來的四個不速之客,他這才放心地走進警戒線內。


    幸好現在正值嚴冬,桶裏的廚餘不會那麽快變質,味道並不是很刺鼻。江問源望進廚餘垃圾桶,映入眼簾的便是被血液和食物的湯汁浸透的碎布塊,他撥開那些衣裙的碎片,露出底下的東西——


    那是兩塊連帶頭皮剝下來的頭發,頭發上還占著食物的殘渣,看得人頭皮一陣陣地發疼。


    江問源忍耐著血和食物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的味道,把兩塊像假發一樣的頭皮取出來。在江問源掏廚餘垃圾桶時,陳顏彎腰走出警戒線,拿回來一塊幹淨的桌布。陳顏把桌布鋪在地上,“把那兩位小姐的遺體放在這裏吧。”


    江問源在桌布邊蹲下來,把兩塊頭皮並排放在桌布的一端,“陳眠,我的體力還沒有恢複,你把她們的屍體從廚餘垃圾桶裏撈出來吧,按照身體部位把她們的遺體放好。”


    陳眠看著如同混沌漩渦的廚餘垃圾桶,半點都不想靠近,“一定要撈起來嗎?”


    “我知道你有潔癖,但你既然選擇圓桌遊戲,經曆的遊戲時間和遊戲輪次都比我多。難道這點困難都克服不了嗎?還是說你覺得我應該撐著頭暈目眩體力不支的身體繼續掏廚餘垃圾桶?”江問源看著陳眠的臉,慢慢說道,“我們不是戀人嗎,陳眠。”


    秦啟月和陳顏默默在旁邊吃瓜,陳眠長出一口氣,“那你至少要告訴我掏廚餘垃圾桶的意義是什麽啊。我不希望你是因為和我賭氣所以才讓我掏廚餘垃圾桶的。”


    “我想知道凶手從她們身上取走了什麽,這能為破案指明方向。你一會仔細撈,骨頭比較重,有可能沉到了食物的下麵。”江問源說著,發出一聲輕笑,“至於你說希望我不和你賭氣,不好意思,我就是生氣才讓你忍住潔癖掏廚餘垃圾桶的。你要是不想掏,也可以想別的辦法把她們的屍體撈起來。”


    陳眠:“……”


    廚餘垃圾桶裏的重要線索,肯定不能丟。陳眠這是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


    秦啟月的心理素質是真的很不錯。


    他看到可怖的頭皮之後沒有發瘋地大吼大叫,也沒有崩潰地哭泣,他隻是變得像塊石頭一樣全身僵硬。秦啟月花了五分鍾,便重新做好心理建設,勉強恢複鎮定。秦啟月默默地站到陳眠旁邊,主動承擔起髒活累活,和陳眠一起把雙胞胎小姐的屍體從桶裏打撈出來。至於那雙本來是用於防寒的手套,秦啟月是不想再帶回別墅側屋了。


    兩個人的打撈速度還算可以,十多分鍾便打撈完畢。


    江問源在他們打撈屍體的時候也沒閑著,他把兩人打撈出來的部分擦拭幹淨,按照人體的位置分別擺在兩塊頭皮下。


    陳眠把那隻沾滿髒汙的手套甩掉,臉色不太好看,“我確認過了,廚餘垃圾桶裏的骨頭都是其他動物的骨頭,沒有屬於人類的骨頭。”


    四人看著被江問源拚好的兩具屍體,兩具屍體被刀切得破破爛爛,皮肉、內髒、眼睛和舌頭都在,消失掉的部分是全身的骨頭,以及她們的大腦。


    為了避免猝起暈眩,江問源沿著廚台慢慢站起來,“現在也差不多到飯點,我們去找別墅的主人交談收集情報,看能不能順便在這裏蹭一頓午飯。如果蹭不到午飯,我們就隻能回去別墅側屋吃午飯了。”


    在陳眠和秦啟月的沉默中,陳顏完美地發揮她尬吹的特技,成功挽救逐漸凍結的氣氛。“江哥不愧是本輪遊戲綜合排名第一的玩家,剛剛看完雙胞胎姐妹那樣的屍體,現在還能吃得下飯。大佬果然就是大佬!不是凡人能比得上的!”


    江問源對他們解釋道:“我被收走的代價需要我保持正常的飲食和作息,你們如果暫時吃不下東西,不必勉強自己配合我,你們可以打包一些方便攜帶的幹糧,等心情稍微恢複過來之後再吃。”


    四人去到主屋的餐廳,餐廳布置得非常華麗,除了寬敞的就餐區、酒櫃和飲酒區,還有燈光和布置都恰到好處的舞池,一架三角鋼琴以及演奏其他樂器的舞台,其中最醒目的還是擺在餐廳最中央位置的國際象棋棋台。


    由於別墅的雙胞胎小姐失蹤遇害,現在餐廳裏隻有就餐區在提供食物,其他的地方全部暫停使用。大家默默地取食物,默默地用餐,即使偶有交談也是盡量把聲音壓低,餐廳裏的氣氛十分壓抑。


    一個中年男人獨自站在國際象棋棋台旁邊,在餐廳裏顯得十分醒目。


    江問源果斷朝中年男人走過去,對表情悲傷的中年男人問道:“您好。請問你是好心收留我們賈先生,那位著名的國際象棋棋手嗎?”


    中年男人看向江問源,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我在世界國際象棋比賽排名十六位,算不上著名的棋手,你們叫我賈棋手就可以了。”


    “再次感謝您的收留。”江問源說道,“您兩位千金的遭遇實在令人痛心。不瞞您說,我們是自由職業偵探,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在警察到來之前盡可能地為您查清兩位千金遇害的真相。”


    賈棋手悲傷地望著棋台,“你們要查就查吧。”


    江問源不動聲色地觀察棋台,棋台的外形屬於維多利亞時代風格。


    位於中間的是一台由鋼鐵鑄成的國際象棋棋桌,規格為72x72x64厘米,棋桌表麵上印標準國際象棋棋盤。棋盤上擺著一套完整的手工雕刻的東方風格的棋子。每一顆棋子的底部都附著一塊有磁性的鐵片。在棋桌的側麵,放著一台固定蒸汽機,蒸汽機和棋桌的驅動軸相連,一共有五個速度檔位可以調節。


    棋桌的兩端擺著兩張椅子,其中一張椅子被一套風格獨特的18世紀武士盔甲占據。盔甲的麵部設計得有些猙獰,江問源的視線與其短暫接觸後,心裏莫名產生一種奇怪的焦慮感。


    江問源收回視線,對賈棋手問道:“您一直守在棋台旁邊,這座棋台和兩位千金有什麽淵源嗎?”


    賈棋手的表情更加難過了。


    “我的父親賈常勝在世時,是世界國際象棋比賽排名第二位的強棋手。這座棋台是父親花重金找人做出來的自動國際象棋機,我就是用這台自動國際象棋機苦練棋藝,才達到今天的成績。在我的女兒們出生那年,這台自動國際象棋機就壞了。我的女兒和她們的爺爺一樣擁有極高的國際象棋天賦,她們從小聽著爺爺的故事長大,一直渴望著爺爺的自動國際象棋機能修好。”


    賈棋手在武士盔甲的對麵坐下,把蒸汽機調至三檔,蒸汽機帶動棋桌的驅動軸,屬於武士盔甲那一方的棋子開始自動動起來,棋子移動的原理應該是利用棋桌內部的磁鐵,吸引棋子底部的磁鐵,再對其進行挪動。賈棋手看著順利完成移動的黑棋,“現在自動國際象棋機剛剛修好,我的女兒卻不在了……”


    現在輪到賈棋手下棋了,他拿起一枚士兵——


    瑩白的東方風格棋子,看起來像是新做的,和老舊的棋桌不太搭配。江問源仔細觀察棋子的材質,棋子似乎是用骨頭雕刻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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