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問源獨自在無盡的黑暗荊棘中穿行,對時間的感知變得遲鈍,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疲倦和恐懼讓他的雙腳變得無比沉重,慢慢陷入泥潭。


    “手指動了!”江問源感覺到有人在搖晃他的身體,“醒醒,陳眠你快醒醒!!”


    那人還在鍥而不舍地喊他,吵得江問源腦仁發疼,可能就是想要喊那人閉嘴的想法太強烈,江問源抬頭望向劃破黑暗的一縷光芒,伸手抓住它。


    江問源張開眼,就看到白梅放大的臉,她神色焦急,雙手握住他的肩膀,拿出吃奶的力氣用力搖晃,“醒了,你終於醒了!”


    江問源揉著太陽穴舒緩腦袋的陣陣刺痛,在白梅的攙扶下坐起身來,他坐在通鋪上,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淺灰色的寬大罩衫和同色的長褲,有些不合身。他望向窗台,夕陽的餘暉撒入室內,“左知行和李娜呢?”


    “我們把你救上來之後,你一直昏迷不醒。我留下來照看你,他們繼續去找疫病爆發的原因。”白梅給他遞上一杯驅寒的濃茶,“算算時間,他們也差不多該回來了。你把茶喝了,我去給你拿點食物上來。”


    白梅掩上門後,江問源長出一口氣,臉上鎮靜的麵具跌落,他用力捏住茶杯,把重量壓在曲起的膝蓋上,身體輕輕發抖,被河水淹沒的感覺仍舊殘留在皮膚上,冰冷刺骨。


    江問源的脆弱沒有持續太久,當白梅端著晚餐回來,他又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模樣。


    白梅去拿晚餐時,正巧遇到左知行和李娜,幾人幹脆一起把晚餐帶上樓,陪江問源一起吃。


    左知行身上的衣服不是上午江問源看到的那套,看來跳入水中把他救上岸的人就是左知行。


    “謝謝你救我上來。”江問源捧著碗,對左知行說道。


    左知行坐在通鋪的最外側,“大恩不言謝,今天我冒險下水救你,以後你是要還的。”


    “當然。”江問源認真地回道,“這輪遊戲隻給玩家每人準備了一套換洗的衣服,我們現在穿著的衣服,是哪來的?”


    李娜小小聲地說道:“左哥背著陳哥回旅館,白梅姐檢查陳哥的挎包,就我一個人沒事做,想著能不能給你們幫上點忙,所以就向旅館老板借了兩身幹淨的衣服。”


    說起這事左知行就有點來氣,“也怪我不夠謹慎,穿上之後才知道是旅館老板的衣服。”


    “穿就穿了吧。你都把我救上來,還怕穿疑似患病的旅館老板的衣服嗎。”江問源心大地說道,“正好可以驗證怪病是否會接觸性感染。”


    左知行挑挑眉,他心裏其實也是這麽想的,否則也不可能還和闖下大禍的李娜一起行動。他有點好奇,江問源現在的表現依舊符合圓桌高評價,他是由於意外進入遊戲而被排在圓桌靠後的位置,那江問源是怎麽跌出前位的?


    旅館提供的食物依舊難吃得非常有水準,幾人囫圇吞棗,加快速度用完晚餐。


    這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白梅點燃屋裏的蠟燭,在昏暗的燭光下,他們開始交流整理今日的收獲。


    “我落水之後,就聽到一個女人的哭聲,她給我的感覺充滿了怨恨,很可能是和玩偶相關的鬼怪。”江問源轉頭看向身旁的左知行,“你下水救我時,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左知行搖搖頭,“我沒聽到聲音,不過水裏確實有東西。”


    “我檢查你的挎包時,挎包的拉鏈完好封存,可是我發現,裏麵少了樣東西。你再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東西丟了。”白梅把晾幹的物品擺到通鋪上,醫用手套、口罩、手機、瑞士軍刀等等……


    江問源看著這些東西,皺起眉頭,“你把挎包拿過來給我。”


    白梅連忙把掛在牆上晾著的濕挎包遞給他,江問源翻遍挎包的每一個夾層,“我的戒指不見了。”


    “不是在這麽?”左知行拿開裝著口罩的包裝袋,露出兩枚用細繩編織的軟戒。


    江問源的唇抿成一線,搖搖頭,“我還帶有一枚鉑金戒指,就放在包裏。”


    隔壁的四名死者也一樣,一看就是劣質品的戒指並沒有被帶走,被帶走的是女玩家的銀戒指。


    白梅幽幽地說道:“所以,殺死玩家的未知人物,和河裏的怪物,所求都是財?”


    “白梅姐,你別嚇我。”李娜瑟瑟發抖,被嚇得眼眶都紅起來,“難道陳哥包裏消失不見的怪齒樣本,也屬於財嗎……”


    屋裏的氣氛刹那間凝固,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到李娜身上。李娜見沒人回答她的問題,變得更加害怕,“我說錯了嗎?”


    “沒有,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左知行摸摸下巴,轉頭看向發現戒指不見後就臉色很差的江問源,“隔壁四人被殺,陳眠染病,很可能就是因為貪了不該貪的財。”


    接到江問源的眼刀,左知行若無其事地拿出一卷羊皮紙,“我和李娜下午去了教堂。教堂的懺悔室旁邊有個小型書庫,我們在那裏找到了摩那裏加的簡易編年史。”


    左知行將江問源的東西挪到一邊,把羊皮紙攤開在通鋪上。他們來到這個遊戲世界後,和npc的語言溝通沒有任何障礙,文字也一樣,全部翻譯成他們熟悉的漢字。“編年史的記載比較簡單,用三五句話就概括完每年發生的大事。我和李娜把近五十年的編年史看過一遍,最讓我們在意的是1396年的年史。”


    最新一年的記錄是1430年,幾句話從年頭寫到年尾,風調雨順,碩果累累,新生兒的數量喜人等等,應該是去年的記錄。由此推算,1396年,也就是三十五年前。


    白梅下午守著昏迷的江問源,都沒有參與搜索,兩人湊到一起,讀起1396年的年史。


    1396年的年史的篇幅比其他年份都要長。


    概括一下,內容如下:


    摩那裏加當年飽受天災,田地顆粒無收,疫病肆虐,村民相繼死去,摩那裏加的人數縮水近半。天無絕人之路,冬天的第一場雪,給摩那裏加帶來了一位路過的貴族小姐,那位心地善良的貴族小姐,無償給摩那裏加贈送一批救命的特效藥。在特效藥的幫助下,疫病的威脅得到緩解,摩那裏加的情況日漸好轉。


    1396年爆發過疫病,現在玩家進入遊戲的1431年,又是一場奪命的疫病。


    這兩場疫病之間,是否有著什麽聯係?


    左知行點了點羊皮紙上“疫病”的字樣,“我們想知道當年疫病的情況,但是教堂裏隻有簡史,所以又想辦法去了村長家一趟。代代相傳的村長手冊上,對這場疫病有詳細介紹。1396年暴雨連連,洪水泛濫,摩那裏加的疫病是由於飲水不潔引起的痢疾,和我們現在麵對的牙齒怪病不是一回事。”


    江問源對左知行問道:“關於那位贈藥的貴族小姐,你們有什麽發現。”


    “我有話要說。”李娜把手舉得高高的,“索菲亞不準我們進屋,於是左哥就負責引開索菲亞,我進屋找資料。在行動開始之前,左哥也特別叮囑過我要找這位貴族小姐的資料。我把1396年的記錄從頭到尾仔細翻過一遍,關於那位貴族小姐的記錄隻有一句話,和簡史裏的一模一樣,‘那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小姐,慈悲地無償贈與我們一批特效藥,並教會我們淨水的方法、日常生活中預防疫病的方法,幫助摩那裏加度過疫病的難關。’我對天發誓,我絕對沒有錯看漏看。”


    江問源默默瞟一眼左知行,左知行習慣性要推鼻梁上的眼鏡,卻發現他睡著覺進遊戲沒戴眼鏡,他放下手,“我隻是保留錯看漏看的可能性,也可能貴族小姐的記錄被撕下來。”


    江問源覺得,左知行現在說出口的話肯定是經過潤色的,以他的毒舌和厭女的性格,一開口就是暴擊,否則李娜也不至於冒著得罪左知行的風險也要證明自己沒有錯。


    “你們看這裏。”江問源指著羊皮紙,“1397年初春,摩那裏加在村莊北麵臨河建起水磨房和風車。天災已過,在水磨房和風車的幫助下,摩那裏加的農事得到發展。”


    白梅拿過羊皮紙,仔細閱讀1397年的簡史,“摩那裏加飽受天災磨難,糧庫告急,人手不足,他們是怎麽在天災之後的第二年就把水磨房和風車給建起來的。他們到底哪來的錢?難道……”


    江問源冷靜地說道:“雖然我們沒有找到貴族小姐的資料,但是根據情景設想一下,當時洪水肆虐,多地受災,疫病橫生,到底是怎樣的一位貴族小姐,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在摩那裏加,還能慷慨拿出一批針對痢疾的特效藥贈與摩那裏加。”


    李娜按照江問源給出的情景思考下去,終於明白江問源和左知行重視貴族小姐的原因,“那位貴族小姐是專程出來賑災的嗎?”


    “發生在玩家身上的不幸,通常都是鬼怪的倒影。現在發生在我們身上的是什麽?殺人、劫財!”江問源望著被推到角落的兩枚軟戒,“如果摩那裏加建成水磨房和風車的錢來自這位貴族小姐,那摩那裏加就有理由把關於她的信息抹平。”


    李娜第一次進遊戲,對於江問源的推測,她有點接受不了,“會不會是你弄錯了?那位貴族小姐幫摩那裏加撐過痢疾,他們為什麽要恩將仇報?”


    白梅拍拍李娜的肩膀,搖搖頭,“有些事,沒必要深究。我們現在更應該關注的是怎麽活下去。”


    左知行從江問源手中拿過羊皮紙,“那我們明天的主要任務,就放在尋找摩那裏加村民合夥謀害死貴族小姐的證據。一旦查實,摩那裏加爆發的牙齒怪病,就很可能是貴族小姐對摩那裏加的複仇。”


    “太慢了。”江問源冷冷地冒出一句話。


    左知行愣了愣,“什麽?”


    江問源的視線依舊停留在那兩枚軟戒上,他隻要一想到陳眠留給他的鉑金戒指被奪走,心裏就冒出一股邪火,他轉過頭,目光在其他三人身上掃過,“我是說等到明天再去找證據就太晚了。我有個辦法,可以盡快證實我的猜測。李娜,左知行,你們今晚就留在這裏別走了。”


    白梅湊過來,“什麽辦法?”


    江問源把自己想到的辦法告訴他們。


    對此,沒什麽見識的李娜真心誇道:“陳哥真厲害,能想出這麽牛逼的方法!”


    左·經曆過風風雨雨的遊戲大佬·知行:“……”


    白梅深深捂臉,“這是哪門子的騷操作??!!”


    江問源冷淡地說道:“你們就說幹不幹吧。”


    其餘三人互相看看對方,“當然是幹!”


    當晚,深夜,無風,下弦月。


    四個人影從旅館二樓走下來,他們放輕動作,從一樓廚房的後門拐出旅館,朝旅館老板的家走去。這四人正是江問源幾人。


    四人按照商量好的計劃,分散到不同的位置,包圍旅館老板的家。


    江問源站在旅館老板家門口,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緩慢地敲在門上。


    旅館老板的睡眠質量非常差,他一下就被敲門聲驚醒,他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企圖裝睡蒙混過去,根本不敢去開門。


    然而屋外的四人並不打算放過他,江問源停下敲門的動作後,在廚房蹲守的左知行立刻行動起來,他把一顆石頭砸破廚房的窗戶,石頭掉進廚房,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下來。


    旅館老板的神經更加衰弱了,外麵的東西怎麽會突然從門口瞬移到廚房,廚房被砸進一顆又一顆的石頭,這些石頭像重錘般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左知行砸完石頭,走到李娜身邊,幫她扶穩爬梯。李娜爬上爬梯,把事先錄好的手機錄音對準煙囪,“我把特效藥送給你們,還把預防痢疾的方法教會你們,你們為什麽要殺了我?為什麽要殺了我?為什麽殺了我!為什麽!殺了我!!”


    經過精心剪輯的哭聲非常滲人,順著起居室的壁爐傳到旅館老板耳中,他用被子蒙住頭,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李娜對在臥室窗口旁邊等候的白梅招招手,關掉手機錄音。


    啪!裹著一身白布的白梅閃到臥室窗外,雙手十指張開,拍在玻璃窗上,她的指甲順著窗葉下滑,發出刺耳的刮蹭聲,“為什麽殺了我?”


    旅館老板終於被一連串無縫銜接的動靜嚇破膽,他縮在床腳,看著窗外的白影抱頭痛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摩那裏加對不起您!可我當時隻是一個五歲的孩子,我什麽都不懂,我沒吃你的肉,也沒有使用……”


    白梅拉開窗戶,四個人已經集合過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旅館老板身上。江問源冷酷地看著他,“你是不是該向我們坦白,摩那裏加在三十五年前到底發生過的事情,吃肉又是怎麽回事?”


    旅館老板臉上糊滿眼淚和鼻涕,五官扭曲,他被抓到現行,根本沒有反駁的機會。也許是內心滿是罪惡的秘密被揭穿,旅館老板反而漸漸平靜下來,“你們進來吧。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們的。”


    江問源居然敢在真有鬼的世界扮鬼嚇npc,竟然還成功了。


    其餘三人的心情非常複雜。


    “那你去給我們開——”李娜門字都沒來得及說,隻見江問源單手撐在窗台上,翻身越進旅館老板的臥室,連繞個路走門的功夫都不願意等。左知行第二個進屋,在他和江問源的幫助下,白梅和李娜也順利從窗戶翻進旅館老板的臥室。


    在四人進屋的功夫,旅館老板把臉擦幹淨,簡單地整理好儀容。


    旅館老板點燃臥室的燭台,五人圍著桌子坐下,等待著旅館老板的自白。


    旅館老板名叫雷歐,在1396年,他還沒有滿五歲。


    那位好心的貴族小姐來到摩那裏加時,雷歐已經染病六日,那時他每天都在拉肚子,整個人瘦得都脫形了。那年田地全敗在洪災中,家裏的糧食所剩無幾,雷歐每天隻能吃幾口冷透的麥粥,可能在病死之前,他會先被餓死。


    貴族小姐的特效藥治好了許多人,雷歐也是其中一個。對雷歐來說,貴族小姐就像是天使。在疫病得到控製之後,貴族小姐便提出要離開摩那裏加,她還要繼續去下一個受災的地方看看。當貴族小姐被熱情的大人們挽留下來多住一晚,小小的雷歐偷偷地開心了許久。雷歐想都不敢想,後麵會發生如此殘酷的事……


    當年的老村長集合全村的力量,為貴族小姐以及她的護衛們設下宴席。以摩那裏加當時的情況,準備的宴席非常簡陋,但貴族小姐並沒有嫌棄,帶著護衛們一起參加宴席。


    貴族小姐萬萬沒有想到,村長會在她和護衛們的酒裏下迷藥。護衛隊長接觸過迷藥,可是當他發現不對時,一切都已經晚了。護衛隊長戰鬥力極強,他殺掉幾個村民,但他單槍匹馬,哪能敵得過內心已經變成魔鬼的村民。


    那場宴席嚴禁孩子出席,可是雷歐非常想見到貴族小姐,父母的威信也在他們不願意給他吃飽的時候蕩然無存,雷歐違背了大人的禁令,偷偷來到酒宴現場,他躲在角落,想著找個機會和貴族小姐獨處,說說話。他親眼目睹村裏的大人們像切瓜一樣把護衛們的腦袋砍下來,最後隻剩下貴族小姐一人。


    村民們留貴族小姐一命,並不是因為貴族小姐救過他們,他們想要的是貴族小姐的鑰匙。貴族小姐的車裏,有一個裝滿寶石和金幣的寶箱,寶箱的鑰匙分成兩半,一半貴族小姐隨身攜帶,另一半被藏了起來。


    貴族小姐被繩子捆綁住,被一盆冰水澆醒,她看著噩夢般的場麵,像魔鬼一樣的村民,說出雷歐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話。她說:我向地獄發誓,今日我所遭受的一切,我會百倍千倍奉還給摩那裏加!


    說完這句話,貴族小姐不再開口,無論村民們如何折磨她,都沒辦法讓她再吐出一個字。渾身浴血的貴族小姐,竟讓折磨她的人無端產生恐懼。


    最終,貴族小姐的身體撐不住村民們的折磨,睜著雙眼無聲地死去。村民們懼怕貴族小姐的詛咒,他們對貴族小姐做出了極為殘忍的事。他們敲掉貴族小姐的牙齒,拔掉她的舌頭,讓她無法用語言與地獄的魔鬼進行交易;他們打斷貴族小姐的每一根手指,讓她無法用手寫出她的冤屈。


    摩那裏加並不全是喪盡天良的人,那些謀害貴族小姐的村民為了把全村綁上船,他們暴力破壞貴族小姐的寶箱,除去一部分損毀的寶石,他們把大部分財寶平分給全村。分贓還不夠,他們喪心病狂地把貴族小姐的肉削下來,煮成肉湯給全村人分食。


    如此一來,摩那裏加全村上下,都是共犯。


    雷歐躲過了貴族小姐的肉湯,盡最大的努力躲過分到他們戶上的財寶,可他怎麽也躲不過用貴族小姐的錢建起來的水磨房和風車。水磨房和風車帶動農事,生產出來的糧食進入摩那裏加每一個村民的口中。


    把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吐出來,雷歐神色疲憊,仿佛一瞬間老了好幾歲,“我經常會有一種感覺,摩那裏加就像一個巨大的怪物,紮根在貴族小姐身上,把她的血肉吸食殆盡。可能就是因為這種罪惡感,我無法將外麵的姑娘帶到摩那裏加,也無法與摩那裏加的女孩談戀愛,直到現在都沒能成婚。”


    雷歐雙手十指交握,垂頭貼在手上,做出禱告的姿勢,“我獨立之後,就一直努力積累財產,也努力把村民賣掉的寶石找回來。我當年無法為貴族小姐做任何事情,現在我有能力了,至少要把她丟失的財寶奉還給她。我沒想到,我還沒能贖罪,摩那裏加就爆發了無解的怪病。這一定是貴族小姐對摩那裏加的詛咒……”


    四人離開雷歐家的時候,江問源問了他一個問題,“雷歐,你一直用貴族小姐來稱呼她,她的名字究竟是什麽?”


    雷歐沉默許久,才說道:“摩那裏加犯下如此深重的罪惡,我沒有資格說出她的名字。你們可以去問索菲亞,她供奉著貴族小姐的靈牌。”


    四人回到旅館二樓的房間。


    李娜從雷歐說到一半的時候就開始默默抹眼淚,現在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她聲音沙啞得厲害,“貴族小姐好可憐,雷歐也好可憐。”


    白梅倒是沒哭,但情緒也有些低落,“唉,都是可憐人。”


    江問源和左知行默默對視,女人,果然是感性的代名詞,好騙得很。


    江問源不得不提醒她們,“雷歐的話聽聽就算了,不要全信。”


    “我們扮鬼嚇唬雷歐的時候,他受到極大的驚嚇,如果不是心裏有鬼,能被嚇成那樣麽。”左知行也跟著潑涼水,“而且聽他的故事,通篇下來一直非常巧妙地為自己開脫,如果他真的對貴族小姐感到愧疚,一定不會是這種敘事方式。”


    江問源讚同地點點頭,“左知行說的這個破綻算是比較難發現的,你們倆可以好好想一下,雷歐露出了一個很大的破綻。”


    江問源話才說完,白梅就立刻反應過來,“我明白了!”


    江問源在唇邊比個封口的手勢,“給李娜點時間,讓她自己思考。”


    李娜冥思苦想,半天都沒想明白,她茫然地看著大家,“我真的不知道。”


    白梅指了指牆壁,給李娜提示,“你再想想。”


    李娜盯著白梅指的那麵牆,牆上除了灰塵,啥都沒有。突然,她打了個激靈,牆上沒有東西,但牆對麵有!昨天牆對麵死了四個玩家!


    李娜語速極快地說道:“我們分析過隔壁四個玩家的死因,他們貪了不該貪的財,所以被殺了。陳哥隻不過拿走幾顆牙齒,就染上怪病。雷歐說他積累財產,尋回流落在外的寶石。他是怎麽平安無事活到今天的?”


    江問源打了個哈欠,“我怎麽知道雷歐是怎麽活到今天的,趕緊睡覺吧,明天還有一堆活要幹。”


    左知行迅速占據通鋪最角落的床位,“陳眠你睡我隔壁。”


    江問源默默在心裏吐槽一句毛病真多,在他旁邊躺下。


    白梅拿過昨晚蓋的薄被,在江問源身邊躺下,體貼地把另一個角落的床位讓給李娜。


    李娜看著三個迅速進入睡眠狀態的辣雞隊友:“………………”


    這幾人把她撩撥得熱血沸騰,想深扒雷歐,把他扒的內褲都不剩,結果全都睡了,她遊戲水平有限,一個人怎麽可能扒得動。李娜悻悻地爬上通鋪,她以為自己可能會失眠,但睡意是會傳染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過去的。


    第二日,早上五點半。


    左知行的手機鬧鍾非常斯巴達地響起來,把隻睡了不到四個小時的幾人吵醒。


    江問源扶著陣陣鈍痛的腦袋坐起身,對精神奕奕的左知行喊道:“你是魔鬼嗎?”


    左知行已經換下雷歐的衣服,重新穿起他進遊戲時穿在身上的睡衣,“雷歐的話提醒了我們,旅館提供的食物、飲用水,甚至是雷歐的衣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可能是貴族小姐財產的衍生物。我們從今天起,一直到通關遊戲那天,都必須靠自己在野外覓食了。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左知行的話每一個字都充滿說服力,江問源都找不出能反駁的理由,白梅和李娜也隻能放棄掙紮,在左知行的催促下爬起床。


    四人穿著進遊戲的衣服,順著河一直走到摩那裏加上遊,確保和貴族小姐的勢力範圍沾不上關係,才開始覓食。


    江問源野外生存的技能不錯,技能出處完全不用猜,當然是陳眠。他單手握著左知行用樹枝削成的魚叉,一連在淺水域叉中三條大肥魚。江問源刀工很有一套,隻可惜被收走的代價是左手,隻能把處理魚的工作交給左知行。


    白梅和李娜則去拾柴火,她們去的時間有點長,不僅帶回了許多枯枝枯葉,還摘了不少野果野菜。李娜興奮地說道:“白梅姐好厲害,這些野果野菜全都是她帶我找到的,很好吃。你們也來嚐嚐。”


    江問源挑出一個野果,嚐了一口,果然甜美多汁。他不由地多看白梅幾眼,“能食用的野果野菜可不是那麽容易找到的,可以啊,野外生存高手。”


    白梅笑笑,“運氣好罷了。”


    四人吃飽喝足,已經是上午七點多,夥食自理果然還是一件麻煩事。


    江問源自覺出來挑擔子,“昨天我落水耽擱了行程,沒能和收屍人見一麵。今天我們還是分成兩組行動吧,一組去見索菲亞,一組去和收屍人談談。下午我們在水磨房和風車那裏會合。”


    白梅舉手提問,“怎麽分組?”


    江問源說道:“我當然和你一組。”


    白梅認真地點點頭,“我一定努力不拖後腿。”


    對比之下,左知行和李娜之間就沒有那麽和諧了。之前兩人就有點小摩擦,隻是四人統一行動之後沒表現出來,他們要是再一起組隊,鬼知道會出什麽問題。


    以他們隊伍現有的配置,出於平衡考慮,江問源和左知行必然要分開行動。


    左知行更願意和白梅組隊,白梅雖然一直表現平平,但關鍵時刻從未掉過鏈子。和鬼畜的左知行對比,李娜也更傾向和比較溫和的江問源組隊。


    李娜不敢提意見,左知行卻沒這個顧忌,他對江問源說道:“要不我們抽簽決定分組吧。”


    “也可……”白梅的話都沒說完,就被江問源直接打斷。


    “不行。”江問源斷然拒絕,雖然他進遊戲的目的是使用玩偶特殊能力,但工作就是工作,哪有中途丟下雇主和別人組隊的道理,“我和白梅必須統一行動。你們可以商量商量選擇去見誰,我和白梅去另一邊。”


    商量什麽的並不存在,左知行直接拍板,“我和李娜去見索菲亞。”


    江問源看到旁邊的李娜一副受到打擊的模樣,隻得替左知行多解釋一句,“白梅,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我們去見收屍人的時候,可能會見到很多屍體。”


    摩那裏加死的人實在太多了,村裏唯一的收屍人萊爾,每天必須早早出門,從清晨一直挖到黃昏,才勉強挖夠填埋屍體的土坑。


    江問源和白梅來到埋屍地,萊爾已經挖出一個新的淺坑。


    萊爾收屍時渾身裹著黑布,挖坑卻是體力活,他此時隻穿著一件無袖掛衫,露出手臂和小腿大麵積的皮膚。他的雙臂上都劃出好幾道傷口,傷口裂開嘴型,邊緣兩側布滿牙齒。


    怪齒會優先從傷口中長出來,這個信息是萊爾告訴江問源的。萊爾那些恐怖的傷口,很可能就是他為了挖坑的工作不被影響,自己在手臂上劃出來的。


    江問源粗略數過,萊爾手臂上的怪齒的數量超過一百顆,如果在萊爾身上的其他地方還長有怪齒,那麽萊爾的怪齒數量恐怕已經達到非常危險的警戒線。


    前日江問源和左知行討論死者身上206顆怪齒和死亡的關係,並沒有避開萊爾。萊爾明知自身的處境,卻依舊沒有舍棄收屍人的工作。他也不介意自己可怖的傷口被江問源和白梅看到,一心一意地挖土坑,對兩人視而不見。


    江問源沒有和萊爾兜圈子,直奔主題,“雷歐已經把三十五年前發生的事告訴我們了。我很遺憾,牙齒怪病極有可能是是貴族小姐對摩那裏加的詛咒,不是我們醫生所能解決的問題。”


    萊爾無法對江問源的話無動於衷,他把鏟子重重插.入坑裏,“所以你現在是來對我宣布死刑嗎?那麽我已經知道這件事,你可以離開了。”


    “不,我是來尋求轉機的。”江問源掀起左手的衣袖,露出胳膊上的傷口,陳眠給他的鉑金戒指和怪齒樣本消失在河裏後,傷口的惡化速度減慢了許多,今天隻多長出兩顆怪齒。“前日與你一見,你似乎對雷歐有怨。我想知道,雷歐的話,我們能信幾分。”


    有怪齒傷口為證,江問源的話多了幾分說服力,萊爾不再是那副態度惡劣的模樣。萊爾重新拿起鏟子,埋頭挖坑,“我們的初衷也隻是為了讓大家能夠活下去而已,但這樣的初衷,卻招來了可怕的後果,摩那裏加合謀對貴族小姐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


    萊爾含著胸,不敢往江問源和白梅多看一眼,“我深知我們罪孽深重,可如果我們家沒有分到貴族小姐的寶石,我根本活不到今天。現在貴族小姐的詛咒返還在我們身上,一切都是我們罪有應得的。我接受死亡的命運,我唯一能做的,隻有讓摩那裏加的人死得體麵些。很遺憾我無法幫到你,隻有一個忠告給你。”


    江問源輕聲說道:“什麽忠告?”


    萊爾終於放下鏟子,直視江問源的雙眼,他的語氣充滿對雷歐的厭惡,“經曆過三十五年前那場災難的人,都深刻明白自己的罪孽,隻有雷歐,他不肯承認自己有罪,他成年之後,一直想方設法囤積財產,想要離開摩那裏加,擺脫他的罪行。此次他重新回到摩那裏加,隻是因為他發現即使離開了摩那裏加,也無法擺脫貴族小姐的詛咒,他想要找到解除詛咒的辦法。”


    “多謝你的忠告。”江問源說道,“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感染怪病之後,常常感到身體乏力,你是怎麽在詛咒下保持在高強度勞動的?”


    萊爾皺著眉,“我並沒有感覺到乏力。”


    江問源引導著說道:“其實雷歐的狀態也非常奇怪,按照罪惡的程度,他應該早就死了。可他卻一直活到現在,感染的程度也比較輕。你們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有著某種特殊意義的人。”


    萊爾突然想起三十五年前的那個夜晚,“我和雷歐在貴族小姐被殺害的當晚,都躲在酒宴現場!”


    這無疑是一條極為重要的線索。


    萊爾繼續說道:“躲在酒宴現場的孩子,還有一個……”


    萊爾的話還沒說完,隻聽見遠處傳來一陣爆炸的聲音,他們朝爆炸的方向看去,那是村長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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