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問源睡得早,被驚醒後就沒了睡意,他安靜地躺在床上,豎起耳朵聽外麵的聲音。沒過多久,外頭傳來慌亂的腳步聲和車輪滾動的聲音,有玩家推著裝土車順利地回到宿舍。又過了一會,另一輛裝土車回來了。但是江問源左等右等,都沒能等到第三輛裝土車回來的聲音。


    拿回工具的玩家重新爬上床,人聲沉寂下來,宿舍後溪水潺潺的輕響再次成為主旋律——


    流水聲旋律柔和,帶著安撫的效果,江問源久等無果,聽著叮咚的流水聲漸漸地犯起迷糊來,在墜入夢鄉的最後一刻,他仿佛聽到了火車開過的聲音。


    奇怪,這附近的鐵路隻有通過隧道的那一條,隧道都被堵死了,哪來的火車?


    第二天一早,江問源醒來的時候,左知行和張辰都已經起床了。


    “早啊。”張辰對江問源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經過一個晚上的休息,他似乎滿血複活了。


    江問源踩著爬梯從上鋪下來,他理了理有些散亂的頭發,“張辰早,左知行你也早。”


    “早上好。”左知行身上土氣的工作服絲毫無損他社會精英的氣場。


    在遊戲裏,能在新的一天醒來和同伴問早,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江問源對二人問道:“我昨晚好像聽見了火車的聲音,你們呢?”


    左知行一副淡定的模樣,“聽到了。”


    張辰有些痛苦地按住胃部,“我提議,我們還是先去吃早餐吧。我怕去過隧道之後,就吃不下飯堂的生化武器了。”


    三人來到飯堂,裏麵已經坐著不少玩家,經過昨晚的精神摧殘,每個玩家的工具都隨身攜帶,連不方便攜帶的裝土車都不例外。江問源在飯堂環顧一圈,裝土車的目標很大,他一下就找出停在飯堂的兩輛裝土車以及它們的主人,分別是兩名女性和一男一女的組合。江問源的心一點點變得沉重起來,秦高誌不在。


    今天的早餐是瘦肉皮蛋粥和油條,張辰如臨大敵地吃下第一口粥,細膩的粥入口即化,帶著薑和蔥花的清香,碎肉脆彈,皮蛋鮮美,好吃得張辰差點沒哭出來。張辰邊吃粥邊憤憤地說道:“昨天那道土豆炒肉肯定是那個十四歲的玩家做的,現在的孩子真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江問源有些貓舌,不太愛吃粥,他沒滋沒味地啃著油條,“你怎麽確定這粥就是趙夢做的?”


    趙夢就是那個雙耳聽力被剝奪的女白領玩家,這兩天玩家用餐都是她給打的飯菜。因為江問源皮相還不錯,趙夢給他打菜時還給他拋了個媚眼。可惜江問源是gay,趙夢的媚眼算是拋給瞎子看了。


    張辰正要好好和江問源討論這個問題,黎勇和他的朋友走過來,兩人端著早餐在他們對麵坐下。左知行放下喝剩一半的粥,“你們身上有血腥味。”


    “我們剛從隧道那邊過來。”黎勇一臉晦氣,“有個搬運土方的玩家死了,好像是叫齊高誌還是別的什麽。他就死在隧道出口附近,屍體多處骨折,整條左腿脫離軀幹,被碾成碎肉黏在鐵軌上。我們費了老大勁才把屍體清理幹淨。”


    “死因調查清楚了麽?”左知行問道。


    “我拍了照片。”黎勇把手機遞給左知行,“初步判斷,應該是被火車撞死的。”


    在左知行翻看相片時,黎勇繼續說道:“我們昨天和搶修隊大部分工人聊過一遍,他們說這條隧道出口附近一共出過四起火車撞人事故,從第一起到第四起時間跨度超過三十年,其中第一起事故致殘,後麵三起事故全部致死。那些工人也不是當地人,事故的具體情況他們也不是很清楚。”


    張辰飛快地把粥喝完,從左知行手中接過手機,轉頭問江問源,“要一起看嗎?”


    江問源沉重地點點頭。


    兩人湊近,翻看手機相冊,相片中的秦高誌沒有左腿,死不瞑目,驚恐的表情凝固在滿是血汙的臉上。而黏在鐵軌上的模糊血肉,如果不是有鞋子在,根本無法辨認出那是一條人腿。


    左知行沒白拿黎勇的好處,“我們昨天在土方臨時堆放點附近看到了四塊墓碑。三塊墓碑上已經刻上名字,何芳、梁雪晴和潘戈,還有一塊墓碑是空白的。”


    結合黎勇的情報,死亡人數是對得上的。那麽這些墓碑到底是誰立在那的,空出來的那塊墓碑又是留給誰的,一切的關鍵,似乎都和那個在火車撞人事故中活下來的人聯係在一起。


    看過秦高誌的死狀,江問源和左知行都沒了食欲,他們把吃剩的早餐收拾好,去隧道打卡上工。


    秦高誌的屍體用宿舍裏的床單草草裹著,扔在隧道附近的灌木裏,血跡拖得到處都是。搶修隊的工人們在隧道裏進進出出,忙碌地搶修著坍塌的隧道,竟全然漠視秦高誌屍體的存在。


    左知行戴上手套,在秦高誌屍體旁蹲下。他完全沒給江問源和張辰做心理建設的時間,直接掀開染血的床單,露出秦高誌死狀可怖的屍體。


    “媽呀!”張辰對屍體適應不良,看照片時就哆哆嗦嗦的,現在見到屍體,直接一蹦三米遠。


    左知行無語地看著張辰“天靈靈地靈靈”地亂喊,他也不指望江問源幫忙,直接動手進行屍檢。


    他檢查屍體的動作非常熟練,讓江問源第一次對他現實裏從事的職業感到好奇起來。江問源在他身旁蹲下,“我剛剛在照片裏看到有個奇怪的地方,秦高誌的左手上好像有黑印。”


    已經轉念“阿門哈利路亞”的張辰瞪大眼睛,“陳眠,你都不害怕的嗎!”


    江問源頓了頓,“我見過屍體。”


    左知行目光在江問源身上輕輕掃過,最終落在秦高誌的身上,他執起秦高誌開始僵硬的左手,用床單擦掉手腕上的血跡,果然如江問源所說,秦高誌的手腕上有一圈黑印。看黑印的形狀,像是曾經有人用力抓住秦高誌的手腕,才會留下這麽深的痕跡。


    除去那條碎成肉醬的左腿,左知行把秦高誌全身快速檢查一遍,和黎勇說的一樣,秦高誌身上多處撞擊形成的骨折,基本都集中在後背上。


    在屍體重新蓋上床單後,張辰的臉色稍微好轉,他分析道:“所以,秦高誌是被人拽著手腕站在鐵軌上,然後被火車撞死的?”


    左知行脫下染血的手套,補充道:“背對火車被撞死的。”


    三人對秦高誌的屍體合掌拜了拜,就進隧道打卡上工去了。


    隧道中,搶修隊的工人對玩家的到來毫不在意,依舊在專注地工作著,機器比昨天推進有大約兩米。昨天梁哥有提過,隧道坍塌的地方大概有二十米長,按照搶修隊的工作進度,十天剛好重新挖通隧道。江問源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如果他們不在十天內通關遊戲,後果一定是他們承擔不起的。


    昨天已經有過一次打卡上工的經驗,三人駕輕就熟,掐著秒數滿一個小時便離開隧道。


    “我們把鐵鍬放回宿舍吧,我被玩偶拿走一半的肺功能,帶著這麽沉的家夥行動實在不方便。”張辰提議道,“我會給宿舍的門窗多加一重保險,你們基本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我沒有意見。”左知行看向江問源。


    江問源反應慢了半拍,完全沒跟上兩人的話題,“怎麽了?”


    張辰覺得是他找回場子的時候了,他作出關心的模樣,“陳眠,你怎麽了,怎麽感覺你進隧道之後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剛才看到屍體被嚇到,一直硬撐著,所以不太舒服?”


    江問源捏捏額角,“我在思考一些問題,想得有些入迷。你們剛才在說什麽?”


    “我們在商量把鐵鍬放回宿舍,你在想什麽問題啊。”張辰才不信江問源真的在思考問題,他肯定是為自己找借口。


    “我在想秦高誌的死。”江問源沒有察覺張辰暗搓搓的小心思,認真答道,“昨晚去取工具的有五個人,那為什麽死的是秦高誌而不是別人。和其他活著回來的人對比,秦高誌的死因有可能是兩種,第一,他沒有按照規則雙人使用裝土車;第二,他取回工具的時候落單了。其實我更傾向於第二種原因,因為他昨天要是把裝土車帶回宿舍,晚上根本不需要冒險離開宿舍。”


    三人邊走邊說,快要走到宿舍的時候,江問源停下腳步。


    “而且,秦高誌的死法很奇怪。如果凶手的目的是折磨秦高誌,讓他痛苦地死去,他可以讓秦高誌麵對隧道站立目睹自己被火車撞飛的那一刻,也可以讓秦高誌橫躺在鐵軌上看著火車碾過腦袋。可是按照秦高誌的屍體和他的站位推斷,秦高誌左腳踩在右鐵軌上,被凶手握住左手腕,背對火車被撞飛。凶手留在秦高誌手腕上的握痕比成年男性稍大,如果他的體型也和成年男性相仿,那麽秦高誌被火車撞飛前幾秒,凶手也和他一樣背對火車站在鐵軌上。如果凶手的目的是殺人,那自己也和被害人一樣承擔著被撞死的風險,那不會顯得很奇怪嗎?”


    張辰這回真的服了,“陳眠你真的不是開掛進遊戲的嗎????!”


    “現在我也開始懷疑你是不是主動進圓桌遊戲的了。”左知行說道。


    “你們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江問源平淡地說道,“我的戀人有些惡趣味,他喜歡新鮮獵奇的東西,拉著我一起看一百種死法的紀錄片。起初看時我還會有些不適,後來習慣之後還會和他分析死亡原因。我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派上用場。”


    “居然是看紀錄片練出來的技能?看來回到現實之後我也得去看看了。”張辰對江問源幹瞪眼,“不過話說回來,你女朋友的興趣還真是有些古怪。”


    江問源很快岔開話題,“現在我們急需了解當年那四起火車撞人事件。搶修隊工人的路線應該是走不通了,我們能接觸的當地人的方法應該有兩個。”


    左知行沉穩地點點頭,“飯堂的食材是附近的農民供貨的,他們那裏應該有線索。”


    “我提議先去找第二條線索。”張辰立刻舉手,“畢竟第二條線索離我們那麽近。”


    無需言明,三人默契地從彼此眼中讀出第二條線索的答案——


    梁哥使用的工具是和玩家一樣的鐵鍬,他和玩家一起住在集裝活動房裏,而玩家的身份設定就是住在隧道附近的村民,和玩家立場一致的梁哥,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三人回到宿舍,梁哥的房間靜悄悄的,應該是去醫務室接受治療了,他們可不能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江問源率先說道:“我和張辰進屋,左知行你來望風吧。”


    左知行還沒說啥,張辰就說話了,“為啥不是我望風……”


    江問源看他,“你還委屈。我就問你,萬一梁哥中途回來,你有本事把他勸走嗎?我們宿舍的門和窗可都在一個方向。”


    張辰秒慫,“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我哪有資格搶大佬的活。”


    左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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