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城是海城北邊有名的溫泉小鎮。


    顧驚寒帶著容斐沿河而上,坐船行了半日,才到了地方。


    比起海城,阮城的雪下得更厚些,停了一日有餘,路麵上卻仍有著寸許深淺。顧驚寒買下了一座靠山的小院,走著十幾分鍾就能到山腰的溫泉。


    “怎麽想起要來這兒?”


    天沒亮就被從被窩裏挖起來,容斐窩在顧驚寒身上昏昏沉沉睡了一路,等進了院門,才半睜開眼,問道。


    院子裏東西都是現成的,也不用收拾,顧驚寒帶著容斐進屋,聞言轉頭看他,道:“在長青山,我答應你回來便圓房……”


    他的語調忽地變得深而暗昧,單手握住容斐的後腰,將人慢慢拉近,接上了後半句,“家中……怕是不能盡興。”


    越是清高冷淡的人色氣起來,越是令人深陷沉淪,把持不住,果然不是假話。容斐隻感覺到那股冷香打著彎兒,勾纏著心腸,就往他耳裏鑽,讓他整個人都又癢又難耐。


    容少爺向來是個不會壓抑自己性子的人,難耐難忍,那便不忍。


    他更往前一步,唇微分,一點舌尖濕漉漉地蹭上去,舔了舔顧驚寒軟涼的唇線,抬起眼笑了聲:“家中確實不盡興……除了床上,我還想在露台試試……你把我按在上麵,從後壓著我,吻我,幹我……花廳那兒也好,紫藤和海棠都落下來,襯著你更好看……”


    說著,容斐的聲音一頓,往前輕輕撞了下,舔進顧驚寒唇裏,啞聲道:“你起來了,寒哥哥……”


    顧驚寒真想好好反省下,世上為什麽會有這樣會勾人的精怪,但他現在根本無暇反省,隻顧著循著自己的心意吻過去,將挑逗的人裏裏外外吻個透。


    兩個大男人黏糊糊地親熱了會兒,就趁著午後閑懶,歇了個午覺。


    醒來後,容少爺徹底恢複了精神,亢奮地收拾東西,和顧驚寒上山泡溫泉。


    溫泉旁的小院也被顧驚寒包下來了,但日常用的東西大多沒有,不適合久住。越往山上走,離溫泉越近,氣溫越高,兩人本來就身強體壯抗凍,到了溫泉院裏,容斐甩得就剩一件襯衫和馬甲了。


    院子圈起這處所有的溫泉,不多,大大小小也不過四五個池子。


    四麵雲霧繚繞,水氣蒸騰。


    皚皚白雪由遠及近綿延覆蓋,暮色滾金般翻湧四淌,流瀉枯瘦高樹間,光影和塵雪一同起落沉淪,為萬物蒙上質啞朦朧的輕妝。


    這光與空氣都太過溫柔,連帶著泡在池子裏的人都柔化了棱角,顯出十分的動人來。


    顧驚寒走過來,一邊解下身上的外衫,一邊道:“怎麽選了這裏?這池子小。”


    “小才好啊,”容斐趴在卵石上,伸手去抓顧驚寒的腳踝,“離你近。你要是嫌擠,就委屈下,往我身上擠擠。”


    在顧驚寒的縱容下,他如願捉到了顧驚寒的腳踝,飛快親了口,放開了。


    池子是真的小,泡一個人綽綽有餘,泡兩個人連轉身都困難。


    不過顧驚寒並不介意,他甚至還為了省地方,用膝蓋頂開了容斐的腿,讓容斐半坐在他身上,將兩具身體融貼得如同一個人一般。


    “在這兒?”容斐挑挑眉。


    “再過幾日,等我生辰,”顧驚寒輕輕揉著他,不帶太多欲念,而是摻著點疼愛般的親熱溫柔,“我想要你當我的生辰賀禮。”


    容斐幾個月都等得,這幾日卻有點等不及了。但他反省了下,覺得自己最近有點騷過頭了,過猶不及,等幾天就等幾天吧。


    說起生辰賀禮,容斐想起一件事來:“對了,你跟我說血墓裏那個白木牌,還有陰陽碟,都是你以前送我的生辰賀禮?”


    顧驚寒和他幾世糾葛分不清,容斐一概用“以前”二字概括,畢竟那對於他來說,就是他們的以前,即便他隻能從顧驚寒口中聽得。


    “木牌其實是千年桃木心的一截,有護身封魂之能,尋常人亦可使用。但我製作時,祈願隻可護你,所以護身之效隻對你有用。陰陽碟最初隻是定風波,主轉陰陽,分魂封魂、防護尋寶等能力眾多,一言難以道盡。當年因為你在修行,所以我給你做了這件法器,能供有修為之人驅使。但還未完成,你便走了。之後再做出來,便成了陰陽碟。”


    顧驚寒解釋道,語氣微澀,“說來這些東西,都未有一樣是我在你生辰之日送出。”


    一隻手捏住他的下巴搖了搖,顧驚寒偏頭,就見容斐笑盈盈看著他,桃花眼盛著瀲灩的水色,如湖似海。


    他笑道:“誰說沒有一樣是你親手送的?你忘了吧……今年你到容家,同我說婚約的那日,就是九月十八。”


    “我當時看著你,就想,這樣的美人,定然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禮。我特喜歡,喜歡極了……還能再喜歡一輩子……”


    說著,容少爺抱住他的賀禮,狠狠親了一口。


    心口灌溢了蜜湯一般,漲得極滿。


    顧驚寒回吻過去。


    以往的無數時間裏,顧驚寒都不清楚自己是何時破了戒,愛上容斐的。所以他總將其歸結為感情一事無跡可尋。


    但如今想起來,或許就是從第一眼的好感,到日複一日地被這率真與赤誠吸引,從而深陷沉淪的。


    溫泉水波蕩漾,天色漸暗。


    顧驚寒將帶來的琉璃燈點亮,拉著被揉得腰軟的容斐去院子裏換了衣裳。


    “這裏山路不好走,今晚別回去了,明早再回吧。”容斐道。


    顧驚寒也是這麽想的,頷首道:“這裏有些米麵,我中午讓人送上來的,給你熬些粥。”


    容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臉色暈紅未退,掐了一把顧驚寒的臉:“光白粥?沒滋沒味兒的,不太想吃。我看後邊暖棚裏有雞,也是中午送上來的吧?我那天跟劉嬸學的辣子雞學有所成了,我給你做,你歇著。”


    手還按在顧驚寒肩膀上,向下壓了壓。


    容斐說得不容置疑,顧驚寒就由他去了。容斐向來就是這樣,你對他好一分,他便想把十分的心都報給你。顧驚寒不拒絕,還想多要些這樣的真心。


    “好,我去把池子那邊的路清出來了,雪化了要有泥,天黑出去路滑。”


    彼此分工完了,又歇了一陣,兩人才起身。


    容斐去後麵廚房,顧驚寒找了鐵鍬掃帚,去清理溫泉池附近。


    周圍其實在他今天買下來時就有人簡單清理過,但總有疏漏,不太合心,顧驚寒不想讓人上來打擾,便自己從頭清掃。


    掃到方才兩人泡過的池子,顧驚寒看見一條帕子不知什麽時候掉了。


    之前隻打著琉璃燈時沒注意,如今周遭燈籠都點起來了,燈火通明,便見絹白帕子浮浮沉沉的,泡在池邊。


    顧驚寒過去把帕子撈起來,正要轉身繼續掃雪,卻忽然目光一凝。


    濕熱的水汽隨波紋緩緩暈蕩開,明晃晃的光照得周圍大亮。


    一張清俊冷華的臉倒映在水中,微微偏頭,有風吹起幹透的發絲,濃密的黑發中,幾絲霜白並不顯眼,卻令顧驚寒心神一震。


    修者將死,天人五衰。


    其一,華發生。


    冬日的風因溫泉的熱氣本是算不得冷,但此時吹來,卻寒透了顧驚寒的肺腑,如冷銳的刀,狠狠刮在顧驚寒的骨間。


    他從來都不是算無遺策的人,也喜歡隨性而為,前世的布置耗費太多,今生後再沒有壽數讓他再來一次。


    他是孤注一擲。


    天魔被提前引動,在蠶食他的身體,最慢半年,最快幾天便夠。


    然而,他的計劃裏,最關鍵的一環——容斐,沒有恢複,而他還放棄了強行試探,讓容斐恢複的機會。


    顧驚寒也猶豫過,畢竟一句不愛,可能就能換得一世又一世的白頭相守,這是多劃算的買賣啊,是個人就會算。


    但他就是算不清。


    顧驚寒的孤注一擲裏從來不包括容斐。


    他都想好了,等到他不得不與天魔背水一戰那天,他會離開容斐。再給容斐選一味忘卻前塵的藥,成為那個令人厭煩的打著為他好的旗號,罔顧他的意願的人。


    到時候天魔除去,容斐盡可以無憂無慮,一世一世過下去。


    雖然沒有他。


    “咣——!”


    後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像是什麽炸了。


    顧驚寒的神思被瞬間拉了回來,他放下東西趕過去,路上,劃破手指,快速寫了一張符,然後燒成粉末,握在手裏。


    “沒事沒事!飯做好了……咳咳、咳!”


    容斐正好跑出來,端著一盆紅豔豔的辣子雞,往院子的桌上一放,臉和眼睛都是紅的,“我不小心把灶台捅穿了,太他娘的不結實了……鍋倒了,不過幸虧我撈得快,菜沒事……”


    “喝水。”


    顧驚寒用一碗清水堵住強行解釋的容少爺,給他擦臉擦手。


    “你嚐嚐。”容斐夾起一塊送到顧驚寒嘴邊,“味兒絕對正!本少爺做飯這個天賦,還是有的。”


    顧驚寒順著他的意張了嘴,出乎意料的,還真的很好吃。辣而鮮美,外焦裏嫩,不是正宗辣子雞味,但很有容氏風格。


    “好吃。”顧驚寒用油乎乎的嘴親了親容斐。


    容斐一挑眉,誌得意滿。


    米飯好做,還有一個灶台。


    顧驚寒把容少爺釀成的慘劇收拾了,估摸著是容少爺往裏送柴禾時力氣太大了,柴還沒劈好,特別長,一下子就把土石的灶台捅穿了。


    用另一個灶台做好了米飯,顧驚寒遲疑片刻,還是把剛才沾了點在容斐身上的符灰灑進了一碗飯裏。


    這頓飯吃得容少爺很有成就感,決定讓顧驚寒把烤魚絕技也教給他,以後就讓他做飯。


    在這種鼓舞下,容斐一口氣吃了好幾碗飯,撐得肚子疼,拉著顧驚寒去外邊散步。


    走了一段,容斐突然詫異道:“這邊山裏黑得這麽厲害?還是我老了,眼神不好使了……”


    顧驚寒走在他身後半步,眼神複雜而沉寂。


    他看著容斐的側臉,垂眼道:“是天黑。”


    作者有話要說:搬家完畢!信不信我要日六!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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