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高懸,光影暈黃。


    新房內的布置比起外麵滿目烈豔的喜慶,要顯得平和溫馨許多。


    柔軟的暗色花紋地毯從門邊鋪到床榻前,輕柔的暖香與一股太過熟悉的冷香交纏錯雜,曖昧而清甘。


    容斐頭重腳輕地邁進來,門板在他身後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他還來不及辨清楚屋內的一切,腰間就一緊,被一隻手向側邊帶去,肩膀撞在一處結實溫熱的胸膛。


    “寶貝兒……”


    容少爺上手就摟摟抱抱地摸索,跟個急色鬼一樣,唇舌一含,就將顧驚寒的喉結咬住,在仍舊殷紅一片的痕跡上又疊了一層。


    顧驚寒喉嚨微幹,微仰起脖子,任由發狂的大貓撒野,眼神蔓延開無盡的暗沉。


    他一手鉗著東倒西歪在自己身上撲騰的容斐,一手甩出張符,準確無誤地貼到了房門上。


    一陣微風掠過,房門順勢關緊。


    按照這張符的功效,十二個時辰後這扇門才能被打開,裏外的聲音才可互通。十二個時辰內,哪怕是容少爺把門撓破了,他也出不去。


    心滿意足地掃了一眼泛著淡淡金光的符紙,顧驚寒按著容斐的後頸將人揪出來,在那兩片亂蹭的唇上咬了口,端起桌上的碗,“醒酒湯。”


    容斐眼神半清半昏,桃花眼看也不看顧驚寒手裏的碗,隻含著瀲灩的水光黏著眼前的人,沙啞著嗓子用舌尖撩撥他的唇:“我不愛喝……不過……要是顧大少願意脫光了,把湯……不小心灑在身上……說不準,我就愛喝了呢……”


    有片輕羽濕軟淘氣地掃著唇縫,顧驚寒含住重吮了一口,低聲道:“容少……就這麽喜歡舔我?”


    “喜歡……”


    容斐原本就有些潮紅的臉色漸漸緋亂一片,“所以,讓我舔嗎,顧大少?”


    火熱的手掌意有所指地下滑。


    顧驚寒按住容斐的手,自己喝了一口醒酒湯,然後吻入容斐愕雙唇,灌給了他。


    水澤染唇,如露濕軟紅。


    拇指的指腹重重擦過容斐的唇瓣,顧驚寒盯著那雙濕潤的眼睛,突然低笑了聲,眼神裏帶著點無奈的自作孽的苦意:“恐怕不能。”


    “……什麽?”


    容斐被他的笑熏得有些醉,揪起顧驚寒的領子,“你剛才……說什麽?”


    顧驚寒坐到桌邊的凳子上,將撲在他身上的容斐抱到他腿上坐著,邊感受著容少爺磨人的蹭動,邊道:“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的嗎?我一直在吃藥。”


    容少爺動作一停,突然老實了。


    他看向顧驚寒,眼裏陡然拔出一股冷銳的清醒。


    “我體內有太多陰間氣息,”顧驚寒道,“一日無法排除幹淨,一日無法與人結合。否則,受我陰氣之人,將會壽命大減,橫遭不測。”


    “所以……”


    “除此之外呢,還有什麽害處?對你有什麽影響?你的壽命呢?”容斐飛速打斷顧驚寒的話,眼裏的擔憂毫不掩飾。


    “二十四歲,”顧驚寒道,“過了就是過了,過不了,容少就要守寡了。”


    容斐鬆了一口氣,但下一秒,他就抱緊了顧驚寒的脖子,呼吸發燙:“可我覺得你……現在就要守寡了!我……我要憋死了……”


    顧驚寒一怔,手指在容斐下腹一劃,向來冷淡的臉上第一次出現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吃藥了?至陽丸……容少,你是想讓我死在你身上?”


    “你……”


    容斐隱忍地悶哼一聲,一把抓住顧驚寒的手,抬到唇邊,探出了舌尖,一雙**的桃花眼緊盯著顧驚寒,“用……這個。”


    指尖撬開唇瓣,顧驚寒微怔。


    容斐的口齒有些不清,身體在輕緩地蹭著,有輕軟而沙啞的聲音送進顧驚寒的耳中:“寒哥,用手……”


    如火燎原。


    顧驚寒動了。


    緋亂的濕紅蔓延,燭淚堆過一疊又一疊,最後在不斷攀升的熱意中,悄然匿光而去。


    夜色無邊,朝來暮往。


    ……


    顧驚寒是被咬醒的。


    手腕上傳來一陣刺痛,他睜眼看去,就見容少爺在被子裏磨磨蹭蹭地蠕動著,像隻小狼狗似的叼著他的手腕爬到他身上,察覺到他的視線,惡狠狠的眼神突然變得哀怨而受傷。


    “怪不得你用過手就那麽得意……”容少爺臉色蒼白,“你他娘的真根本就不是人手!”


    顧驚寒用另一隻手將容少爺撈上來,嗓音嘶啞而慵懶,淡淡“嗯”了一聲,“以後,你也可以得意。”


    “你再放這花花屁,老子壓死你……”


    容斐癱在顧驚寒身上,咬他微凸的鎖骨,含糊道,“餓了……什麽時候了?”


    顧驚寒偏頭看了眼房門上失去效力,飄落在地的符紙,又掃了眼牆上的石英鍾,道:“第二天晚上七點。”


    說著,他摟著容斐的腰坐起身,像套了個粘人的小熊一樣,帶著他挪到床邊,將昨天就準備好的新衣服從椅子上拿過來,一點一點給容少爺套上。


    容斐嘖了聲:“這就是娶媳婦的好處?”


    顧驚寒將容斐襯衣的扣子扣好,自己穿上褲子下了床,彎腰攥起容斐的腳踝,給他穿上襪子,淡淡道:“這是嫁了人的好處。”


    然後起身摸了摸容少爺的頸邊,“抱你?”


    “不用,”容斐感覺顧大少拿他當了癱瘓人士,立刻把腳塞進鞋裏,站起身,“我歇過來了。你慣得我越發懶了……”


    容斐打了個哈欠,拎過自己偷偷逛街精挑細選的咖色高領毛衣給顧驚寒穿上,務必保證自己的寶貝兒一絲一毫的春光都沒有外泄,才拍拍手,轉身往門口走。


    走了兩步,容少爺突然腳步一頓,一臉怪異地轉過頭,對顧驚寒道:“草……我怎麽感覺……有點漏風……”


    顧驚寒冷靜地伸出手蓋在容斐屁股上:“不然我幫你捂著?”


    “……”


    容少爺義正嚴辭地拒絕了新婚丈夫的提議,並步伐從容地下了樓。


    樓下餐廳裏,羅管家一看顧驚寒和容斐下來了,趕忙讓人把早就準備著的飯菜端了上來。


    飯菜之多,一大桌愣是沒放下,又搬了兩個小圓桌,才堪堪將就。


    天知道羅管家從昨天顧驚寒一天一夜裏要了三次熱水的行為中讀取了什麽,要把兩個人的飯菜準備成滿漢全席。


    “少爺,老爺和夫人都去了商行,還沒回來。”羅管家道。


    容斐漫不經心點了點頭。


    “明日是顧少爺的回門之日,禮單已經備好了,今晚……”羅管家尷尬地咳嗽兩聲,“您兩位……悠著點。”


    空氣突然安靜。


    饒是容少爺臉皮厚得滿海城人盡皆知,還是有點淡淡的尷尬。


    於是,隻是吃了個飯洗漱了一輪的兩人再次回到整理好的新房時,都非常規矩地拿出了睡袍。


    時候還早。


    容斐將他的留聲機打開,和顧驚寒靠在地毯上隨意翻著兩本外文書。


    翻了一會兒,大概是氣氛太過安逸沉靜,容斐的眼瞼慢慢垂下,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頭向後一歪,正好被顧驚寒伸來的手托住,橫穿一抱,放到了床上。


    樂聲低緩,如歲月輕聲咿呀。


    顧驚寒摸了摸容斐的臉,翻身躺下,將人抱進了懷裏。


    咯噠微啞的女聲輕曼,暖融融地溢滿室內。


    突然,這歌聲漸小。


    一縷暗紅的煙氣不知從何處飄來,搖曳著緩慢而慵懶的步子爬上了床頭,悄無聲息地籠上了顧驚寒和容斐的眉心。


    顧驚寒緊閉的眼瞬間睜開。


    一陣笑聲突然響起:“你要幫我,不先要看看我的執念嗎?隻是一場夢而已……”


    血契的波動傳來,顧驚寒緊皺的眉頭慢慢鬆開:“者字?”


    臨兵鬥三個骨灰盒都是屬於臨字的,已經都留在了血墓裏。眼下蘇醒的第二個大鬼,應當就是同樣占據了三個骨灰盒的者字。


    “是我。”


    隨著這兩字落下,顧驚寒眼前一黑,一重霧氣陡然撞來,然後一具溫涼的身體砸到他的懷裏,熟悉至極。


    “我真是想你想瘋了吧……”


    容斐驚訝了一瞬,隨即笑著去捏顧驚寒的臉,“能有哪天不夢見你嗎?”


    “不能。”顧驚寒抓住容斐的手。


    容斐一怔,旋即皺眉:“等等,你……”


    “我們進了者字的夢,或者說,是他的執念。”顧驚寒解釋道。


    “者字醒了?”容斐喜形於色。


    早點解決就意味著顧驚寒早點邁過二十四歲那道坎,他當然要高興。


    說話間,周遭霧氣已層層散開,眼前出現的竟是一座略顯破舊的小道觀。


    約是隆冬,大雪傾覆,山巒綿延,銀裝素裹。


    小道觀的飛簷在鬆柏的蒼綠與茫白的雪色間刺出一點凝重端肅的青黑,有輕微的腳步聲踩著雪,向著門口走來。


    顧驚寒和容斐不需避讓,就站在道觀前,便見一個俊秀幹淨的年輕道士披著一身有些破爛的蓑衣鬥笠,拿著掃帚走過來,左右望了望,便開始低頭認認真真掃雪。


    從門口一直到階下,最後沿著山路掃到一片竹林,才停下。


    年輕道士坐在一塊大石上略歇了歇,便起身走回道觀。


    顧驚寒和容斐一路跟著。


    道觀內很是冷清,一看就是沒什麽香火的小道觀。院子裏的雪掃得很幹淨,沒什麽花花草草,隻有一棵高大的銀杏樹,如今已是枯枝橫插。


    年輕道士在院子裏融了點冰,用冰冷的水淨了淨手。


    手指被凍得通紅,他也不在意,脫了蓑衣摘了鬥笠,走進了一間藏經室。


    甫一進門,人還未站定,年輕道士就被一道從橫梁上驀然垂落的紅紗蒙了臉,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靠在門上。


    “又用冷水洗手了?”


    一隻形狀格外好看的蒼白的手從紅紗中探了出來,一把抓住道士藏在衣袖裏的通紅的手指。


    清亮之中透著入骨媚意的男聲輕輕響起,勾得人耳膜發癢。


    道士被近在咫尺的寒氣吹得頸邊微涼,側過頭去,正對上一張魅惑妖孽的臉。


    那臉的主人半垂著眼,斜斜揚起眼角看著他,明明眉眼柔媚,卻偏偏氣勢壓迫,令他不由避開那雙眼,淡淡笑了一聲:“不冷。”


    “又做什麽好人?掃個雪都要掃到山腳下去了……”


    鬆開了道士的手,那人靠在他身上,漫聲道,“我餓了,你再不回來,我可要下山去禍害人了。雲道長……說好的要鎮壓我呢?”


    靠在身上的人衣不蔽體,隻著了一襲單薄的紅衣,蒼白的雪色肌膚時隱時現。


    但雲璋卻不為所動,眉頭一皺,語氣裏帶了幾分訓斥:“豔鬼……當初我們是怎麽說的?這樣的心思若你再起,我就算拚得一死,也不會讓你踏出這裏半步。”


    “臭道士才修行幾年,就敢這麽大口氣?”


    一聲嗤笑,低暖的甜香纏在雲璋的鼻息間,“你也知道我是豔鬼,吸人精氣存活的。你不給我飯吃,總不能就讓我餓死吧?你不是總說眾生皆平等嗎?你還會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雲道長,不喂喂我?”


    豔鬼凝成的身軀是冰冷的。


    兩條修長的手臂也蘊著寒意,如遊蛇般鑽進雲璋的道袍裏。


    雲璋的神色一斂,歎了口氣,攥著豔鬼的手腕,將人甩到蒲團上,“打坐。靜氣凝神。”


    說著,他盤膝坐在豔鬼的對麵,一手點在豔鬼向上翻起的掌心。


    源源不斷的精氣傳導過去。


    帶著媚香的紅色煙霧從豔鬼身上溢出,糾纏上麵容清俊的道士。


    豔鬼悄悄睜開眼,看了對麵閉眼運功的道士一眼,嘴角一挑,操縱那紅色煙霧繞到道士唇邊。


    “凝神。”


    雲璋突然睜眼,直視豔鬼,目中清光湛湛。


    豔鬼一怔,切了聲,率先收回手掌,身姿妖嬈地站起身,揮了揮袖子:“走了,先睡了。還是道長的精氣最甜,比山腳的桂花糕還要軟上幾分……”


    房門一開一合,屋外的風雪灌入,又刹那消弭。


    雲璋裹了裹身上打滿補丁的棉道袍,在蒲團上坐了片刻,緩緩起身,抽出了一卷經書。


    “者字生前,還跟你是個同行?”容斐看著雲璋,小聲道。


    還不等顧驚寒回答,就聽虛空之中有一道聲音低低傳來:“什麽同行……克星才是。顧家媳婦,可別盯著我家小道長看,我該吃醋了。”


    容斐一聽這聲音,便是長眉一揚:“豔鬼?你不是個厲鬼?”


    虛空中者字的聲音靜了片刻,才道:“看完你就知道了。”


    他低媚的聲音裏含著幾分苦澀,沉沉歎道,“人鬼殊途……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那麽幸運,那麽有勇氣……”


    容斐聞言,倒沒做他想,而眼前場景突然變幻,也讓他沒能注意到顧驚寒驟變的臉色。


    這場大雪下了許久。


    豔鬼和雲璋的日子也許久未有什麽改變。


    雲璋日日都會掃雪,豔鬼說是躲懶不去,卻一直悄悄跟在後麵,一邊罵著又沒上香掃個屁雪,臭道士累死活該,一邊又忍不住偷偷吹點風,讓雪層變薄一些,給雲璋省些力。


    掃完雪,豔鬼便要纏著雲璋要精氣。


    雲璋並非日日都給,而是隔幾日一次。他雖是修行中人,精氣多,但也禁不住揮霍。而豔鬼也並非是一定要吃到那些精氣,他隻是想看雲璋無奈又縱容地安撫他,訓斥他,聽他對他多說些話。


    等纏得差不多了,豔鬼便會轉身離開,然後匿了身形悄悄回轉,趴在屋頂或橫梁,盯著雲璋線條幹淨的側臉擦口水。他多想將雲璋那身道袍扒光,看他臉紅,看他舉止無措,看他沉淪於他。


    但他是鬼,雲璋卻是個道士。


    雲道長是個溫潤君子般的人物,有原則,立身正,用豔鬼的話說,就是一個死榆木疙瘩,就差一把火,就能燒個幹幹淨淨。


    豔鬼從沒想過做這把火,因為他喜歡現在的雲璋,也願意讓雲璋永遠這麽幹幹淨淨地站在皚皚白雪之上,攥著他的手腕對他搖頭歎氣,眼神責備又溫柔地望著他。


    豔鬼想著,自己是鬼,雲璋壽命再長,他也足以陪他這一世。就這樣,沒什麽不好。


    但偏偏,豔鬼不想做這把火,有人卻想做。


    那是連日大雪後,初晴的一日。


    豔鬼照舊跟著道士,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用袖子悄悄扇著風,清著路上的雪。為了不讓雲璋發覺,他都會比雲璋提前一段路,吹薄積雪。


    而這一日,他的袖風剛扇出去,便見驟起的飛揚薄雪裏,一個身影一步一步從山道上走了上來。


    那是個年輕書生,約莫弱冠年紀,劍眉星目,很是俊朗。


    他身後背著個書箱,步履維艱,一邊走一邊向上看,不知是在看些什麽。


    他很快走到了豔鬼身前,抬頭便是一愣:“姑、姑娘……天寒地凍,你……你冷嗎?”


    “姑娘?”


    豔鬼好笑,從樹上一躍而下,走向書生,“哪家姑娘穿得這麽傷風敗俗?小書生,還知道捂眼睛?都是大男人,你怕什麽?是不是……怕我是鬼啊?”


    書生被逼得後退了一步,腳下一滑,摔坐在地,書箱都掉了下來,“公、公子,小生……小生……”


    豔鬼轉了轉手腕,正要一巴掌將這打破了他和雲璋二人世界的書生扇下山去,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呼喝:“住手!”


    剛剛抬起的手腕被抓住,豔鬼還沒來得及惱怒,就被一件厚重的大氅裹了個實誠。


    隨著大氅而來的,還有不同於他的冰冷的,溫熱的身軀。他被一隻手溫柔又不容抗拒地按進了來人的胸口,側臉瞬息滑過一片微涼的皮膚。


    “內子玩笑,還請見諒。”雲璋溫聲道。


    同時,他伸出手去,輕輕攏了攏豔鬼微亂的鬢發,將人裹得更緊些,低聲道:“又和我鬧……天冷,怎麽就不願多穿著些?”


    豔鬼的臉上霎時一片空白。


    他有些渾渾噩噩地被雲璋擁著回了道觀,等回過神來,便見那書生竟已登堂入室,和雲璋在蒲團上對坐論經了。


    “小生季存光,是姑蘇人。此次入京趕考,卻不想進了嶺北地界,雪下得這樣大,迷了路,走到這裏來了。道長說,這座山,是叫長青山?那離京城不遠了吧?這雪又下起來了,不知……小生能否借宿兩日?”


    書生見到雲璋,明顯變得健談許多,臉上神采飛揚,帶著些許不好意思。


    雲璋從半開的窗戶向外望去,果見方才還停了的雪又下了起來,還頗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他頷首道:“自然可以。隻是觀中簡陋,委屈季兄了。”


    “能有草廬蔽身已是萬幸,更何況是道長的道觀?這是小生萬不敢想的運氣了。”季存光爽朗笑道。


    雲璋拉著豔鬼去給季存光收拾客房,卻在進了客房後,將豔鬼按到了牆上。


    “別打季兄的主意。”雲璋語帶警告。


    豔鬼被雲璋溫存抱過的好心情瞬間煙消雲散,他似笑非笑看著雲璋,半依在他身上,道:“我在你眼裏就是這麽個下賤的東西,是個人就想睡?……哎,別說話哄我,雲道長放心,他可沒你香,我喜歡你呢。”


    他鬆開按住雲璋雙唇的手,將那根手指在唇上吻了吻,化作一股紅色煙霧,匿走了。


    雲璋環顧四周,眉頭漸漸擰了起來。


    他若想找出豔鬼倒也不難,但出手就難免傷到,所以他隻好看著豔鬼離去。


    雲璋或許不知,但從顧驚寒和容斐這裏看去,豔鬼卻並沒有離開這間屋子,而是身形一躍,跳到了橫梁上,神色難辨地盯著雲璋看。


    雲璋很小就一個人在道觀生活,手腳利落,很快就將客房收拾妥當。但收拾完了,雲璋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從袖內掏出了幾張符籙,分別貼在這間客房四麵,於房內布陣,下了隔絕鬼怪的結界陣法。


    豔鬼倏忽退開,站到了屋外的雪地裏。


    雲璋布完陣法離開了,豔鬼卻在外麵站了許久,直到天色昏黑,被掃淨的雪再度積疊,沒了他的腳踝,他才輕輕笑了聲,緩步走到客房的門前,伸手按在門上。


    陣法帶有攻擊效果,很快將他的手掌灼傷,現出一片焦黑色。


    “你還是不信我啊……”豔鬼笑了笑,轉身離開。


    自打這一日起,道觀內便似乎發生了些變化。


    豔鬼與雲璋冷戰了,不再癡纏著他要東要西,也不去逗季存光,反倒日日趴在橫梁上昏昏欲睡,偶爾雲璋喊他,他才出現一次,與雲璋扮一次虛假恩愛的小夫妻。


    他有時候都要想,雲璋莫不是個傻的?哪有道士不守著清規戒律,跟別人說我娶了個媳婦,還是個男的的?


    也虧得季存光不是個迂腐人,不然怕是要將雲璋罵死。


    雲璋被豔鬼冷待了,慢慢也琢磨出來了,但豔鬼卻不願跟他獨處,他幾次想要開口,都被季存光打斷了,慢慢,便先將這件事放在一邊了。


    兩人不是第一次冷戰,心裏有著默契,一切隻待雪停後,季存光下山,便再行解決。


    但豔鬼沒想到,那一天的到來,與他想得完全不同。


    不久後的一日,豔鬼掐指算了算,該到雲道長的生辰了。也是自己來這破道觀,和這臭道士死磕的第三年了。


    第一年兩人初識,他妄圖勾引這一板一眼的道士,結果卻被這臭道士迷了心,跟著他進了山。第二年,也下了這麽大雪,他非要下山,雲璋不讓,兩人打了個天昏地暗,最後他被雲璋封了,瘸著條腿趴在雲璋背上,被雲璋背下山去買了好多小糖人,每個都畫成道士模樣,一口一個。


    至於這第三年嘛……


    豔鬼溜下屋頂,準備去找雲璋告個假,下山去買點東西。


    找了一圈,都沒見雲璋身影,最後,豔鬼來到季存光的客房,聽著裏麵傳來的陣陣談笑聲,幽幽一笑,轉身在雪地上寫了一行字,飛快下了山。


    這夢境裏所看到的,都是豔鬼的記憶。


    他並不像臨字,什麽都不記得,隻模糊記得自己的執念。


    但也正因為是他的記憶,所以在他下山後,顧驚寒和容斐就再看不到道觀內的景象,而隻能跟隨豔鬼在山腳的集市上隨意閑逛。


    雖隻是個小鎮的集市,但卻是異常熱鬧。


    豔鬼下山後,卻換了身衣裳,規規矩矩的道袍,眉目間的妖媚之氣也收斂不少,流散的青絲一挽,看著倒還真像那麽回事。


    或許連豔鬼自己都沒有發現,不知不覺,他的身上竟有了幾分雲璋的影子。


    又到了買糖人的攤子,去年的攤主卻還記得他:“喲,道長,你這腿腳好了?你朋友呢?這回還要糖人嗎?”


    攤主話多又熱情。


    豔鬼不像雲璋那般與人溫文有禮,善打交道,便含糊應著,掏錢買了幾個糖人,“早就好了……他……他在山上,雪大,沒下來。”


    “也是。”


    攤主歎氣,“這雪是下得真大,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停。多少年都沒這樣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啊。”


    豔鬼不懂攤主為何歎氣,收了糖人便走了。


    又繞了一圈,豔鬼選了根素淨的白玉簪買了,自己彈出長長的指甲,在末尾不起眼的角落刻了個歪歪扭扭的溫字。


    買好了東西,天色也晚了。


    豔鬼往回趕,雪卻越下越大。


    豔鬼雖不太受風雪阻攔,但最近沒從雲璋那裏吸取精氣,總歸有些虛弱,行程便多少慢了。不過怎麽算,都是能在子時前趕回去的。


    一麵想著將簪子扔給那榆木疙瘩時,那人臉上的表情,一麵趕著路,豔鬼臉上的笑便沒停過。


    但等待豔鬼的,卻並不是雲璋冰消雪融的笑容。


    “道長,我愛慕你!我知道……今晚的事很唐突,我也不知我……我犯了什麽邪,但我真的愛慕道長你,道長……等我進京趕考回來,上山娶你如何?你的秘密我不會說出去的,我們今晚……”


    “季存光!你找死!”


    豔鬼幾乎要捏碎手裏的簪子,不顧陣法的灼燒衝進了客房。


    眼前的一幕刺紅了他的眼睛。


    雲璋被季存光壓在地上,衣衫半解,季存光急切地表著心腸,雲璋眉頭緊皺,卻並沒有打斷他,也沒伸手將他推遠。


    “雲道長,你是死的嗎?!”豔鬼揚手一道紅色鎖鏈甩出,狠狠砸向季存光。


    卻被一隻手截住了。


    雲璋猛地推開季存光,抓住豔鬼,“冷靜點!”


    一靠近,他臉色突然一變,緊盯住豔鬼,“你下山了?”


    豔鬼的怒火妒火俱都被這一句話逼停了。


    他對上雲璋的視線,輕輕笑道:“道長不願與我春風一度,卻不知多少凡人求而不得……隻舍些許精氣,就能得溫香軟玉,誰又能拒絕?道長,你發什麽火?”


    雲璋靜默片刻,緩緩歎了口氣,轉頭看向神色難辨的季存光:“你下山吧,我的秘密你隨意。”


    季存光臉色幾度變化,最後定成一個冷笑:“你可別後悔。”


    雲璋沒有理會他,而是用符籙鉗製著掙紮的豔鬼,帶回了自己的臥房。符籙封住了豔鬼的動作,也免除了他受到的陣法傷害。


    回了臥房,雲璋沒有解開符籙,而是一把扯開豔鬼的衣裳,將人背對著自己按到了床上。


    “你不賤。”


    雲璋攥著豔鬼的手腕,慢慢覆身而上,啞聲道:“賤的是我。我修道近二十年,明知鬼話連篇,豔鬼無心,卻還是破了戒,想把你圈在身邊,讓你永遠走不出這扇門,隻能看見我,隻能想起我……”


    火熱攀升,雲璋的聲音沉沉落入豔鬼的耳中:“溫揚,我想和你結冥婚。”


    豔鬼一直強壓的嘴角忍不住揚了起來:“臭道士,你可……真會哄我……”


    人鬼殊途,但我卻願和你共走一途。


    這一日後,豔鬼和雲璋明顯陷入了蜜裏調油的日子。


    豔鬼再也不需掩飾,隨時都能纏上雲璋,白玉簪也插上了雲璋的發間。豔鬼還去山林裏叫來了許多小鬼,整日訓練,打算等到冥婚那日,好好大辦一場。


    雲璋帶豔鬼下山去置辦東西,買了許多紅綢。


    回去的路上,綿延的山道,豔鬼走在前麵,絮絮叨叨說著他的準備,雲璋抱著布匹走在其後,溫柔地笑著看著前麵的人。在歡喜的笑聲中,他略低了下頭,手指抬起,在嘴角飛快抹了一下。


    有一點暗紅滲入了懷裏的紅綢。


    容斐一眼看見,頓時一怔:“這……”


    “很意外嗎?他要死了,”者字的聲音在顧驚寒和容斐的背後低低響起,“……是我殺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更新在晚上十二點前,大肥章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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