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驚寒是午後才回的容家。


    一進門,便看見睡得骨頭都要散了的容少爺正靠在花廳裏坐著,長腿翹在欄杆上,百無聊賴地半眯著眼調戲一朵姿色妍麗的羞答答的月季花,用槍口去戳暗紅色的花瓣。


    留聲機被他搬了出來,低低啞啞地響著婉轉的女聲。


    濃金的碎光從絞纏的藤蔓間漏下,斑駁而鋒利地切割著容斐淩厲俊美的眉目,眼波輕輕一掃,定住顧驚寒的身影。


    “出去了?”容斐挑眉道。


    顧驚寒不由自主停下的腳步再次邁動起來,走到容斐近前,將手裏的幾個散發著香噴噴氣味的油紙包放下來,又拿出兩張電影票。


    眼神一凝,容斐臉上現出一絲驚異,嘴角不自覺揚了起來,嘖了聲道:“顧大少還真是開竅了……海城大戲院?什麽電影?”


    他仔細看了眼,“這名字沒聽過,新的?好看嗎?”


    顧驚寒回想了下售票小姐全程僵硬的微笑和詭異的目光,略蹙了下眉,旋即鬆開,肯定道:“好看。”


    “不好看也無妨,大不了我看你。”容少爺笑著,悄悄將兩張電影票抓在手裏,往兜裏一塞,仿佛生怕顧驚寒反悔似的,起身道,“你在外麵吃了?我讓人給你留了飯,應當還熱著……”


    “對了,”


    兩人進了飯廳,容斐忽然皺眉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啟程去岐山?”


    下人們過來上菜,拉開椅子,又迅速退得幹幹淨淨。


    顧驚寒坐到容斐身側,眉眼清淡,道:“下月成婚後。”


    “還要等二十多天?”容斐挽好襯衫袖子,抄起筷子就開始給顧驚寒布菜,投喂,不讚同道,“依我看,這件事更要緊,先去岐山,離得不遠,火車也不過一天多點。等辦完回來,將你前三個骨灰盒解決,再成親也來得及。”


    顧驚寒聞言筷子一頓,沉思片刻,點了頭,“也可。”


    此事不解決,他總覺得心頭似梗了什麽一般難受,唯恐再出波折。但婚事顯然更加重要。不過若是容斐並不在意,他倒不是非要強求。


    “張嘴。”


    略一晃神的工夫,一雙筷子夾著塊嫩豆腐便貼上了唇。


    顧驚寒垂眸一掃,抬眼看向容斐的同時,握住容斐拿著筷子的手,張嘴將那塊搖搖欲墜的豆腐含進了嘴裏。


    豆腐碎在齒間,筷子停了幾刹,被慢慢抽了出去,隱約可見淡淡的潤澤水光自唇線間勾過。


    “很好吃。”顧驚寒麵不改色道。


    容斐一雙桃花眼幾乎燒起火來,僵著手收回筷子,沒去夾菜,鬼使神差地竟然往自己嘴裏送,微涼的觸感碰到唇角,突然被一隻手攥住,停了下來。


    幽然的冷香浸滿鼻息,如纏心扉。


    “別急,”顧驚寒攥著容斐的手,輕輕拉下來,“晚上再嚐。”


    容斐臉色僵了下,手腕靈巧一轉,脫了顧驚寒桎梏,把筷子一放,直接摸上顧驚寒大腿,傾身附耳,垂眼低笑道:“顧大少慷慨,那我可就不客氣,要嚐個夠了。”


    顧驚寒抬手按在他的手上,輕輕捏了捏,一語未發,眼神卻慢慢暗了下去。


    用過飯,兩人各自有事。


    容斐歇過勁兒來,收拾了收拾去了容家的洋行。


    雖說容少爺整日裏遊手好閑,但也並非屁事不管,到底是老容家一根獨苗,還是得操著獨苗的心。這段時間為了顧驚寒,容少爺已經不務正業太久,再懶下去,恐怕洋行都該不記得他這號人了。


    送走了容斐,顧驚寒回了房間打坐。


    臨字仍舊沉默著,若非是顧驚寒與他有契約相連,知曉他還醒著,恐怕都要懷疑他是否又陷入了沉睡。


    化解了幾分體內陰氣,顧驚寒結束修行,取出朱砂與符紙,開始畫符。


    他的主要手段便是符籙。調香師一事下來,不多的庫存消耗甚多,雖說顧驚寒臨陣畫符也是極快,但岐山一行令他生出幾分未知的不安,還是需多做些準備。


    午後時間過得極快。


    待得日頭西落,本還忙得滿麵煩躁的容斐聽見那一聲鍾響,登時便眉開眼笑,手一揮,撂下一句:“老子回家抱媳婦兒了,你們幹著吧!”


    便直接踹開倉庫門,翻身上馬飛馳而去,留給眾多單身夥計一個瀟灑的背影。


    一路挑著行人寥寥的道路,縱馬飛奔。


    還離得遠,容斐便看見漸稀的暮光之中,一道著煙灰色風衣的頎長身影靜立在一株桂花樹下,紛繁落花鋪滿石路,顧驚寒抬眼望過來,清逸出塵。


    容斐眼睛一彎,勒馬到了近前,一伸手,“上來?”


    抓住容斐的手,顧驚寒幾乎沒有用力,直接翻身坐到了容斐背後,雙臂圈過容少爺被腰帶束得細窄的腰,替他抓住韁繩,低頭道:“鬧市縱馬,很危險。”


    容斐揚眉,手一鬆。


    馬蹄踩踏,溜溜達達小跑起來,直奔海城大戲院。


    暮色四合,五彩的招牌漸漸亮起。


    有潮腥的氣味從海岸線越過擁擠輪渡,混入清涼的晚風中。衣角隨風翻飛,報童與小販的叫賣聲穿街弄巷,藏入牆角簷下蔓起的無邊夜色中。


    海城大戲院的招牌燈光璀璨,醒目至極。


    兩人下馬,走進影院,尋了一處座位坐下,一時相對無言。


    今日放的這部電影許是不怎麽有名氣,看的人並不多。攜手進來的多是年輕男女,輕聲笑語。眼見就要開場,場內也未坐過半數。


    顧驚寒抬手給容斐倒了杯茶,茶水尚溫。


    容斐接了,喝了兩口,眼底有幾分詫異:“聽說海城大戲院人最多,場場皆滿,怎麽今日人這麽少?”


    顧驚寒還沒來得及回答這個問題,便見前方幕布乍然一亮,電影開始放映了。


    這是一部外國片,黑白色的場景,對話全是英文。


    幸好顧驚寒和容斐都是精通外語的人,不然這部片子看起來,便是極為尷尬了。


    海城大戲院的售票小姐果真是極為靠譜,影片進行沒有多久,男女主角便抱在一起,**,吻得難分難解。若是離得近了,細看,還真能看到唇舌間的動靜,接吻姿勢,分毫畢現。


    座位周遭無人。


    顧驚寒坐得穩如泰山,眼神平淡,低聲道:“你我都不懂接吻,不如學學。”


    本來看得臉色自如的容斐聞言,頓時有點抓心撓肺。


    他抬起食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幾下,等影片過半,男女主角再次吻上,他才終於伸出那隻躁動難安的手,抓住顧驚寒的胳膊,聲音低啞隱忍道:“學會了嗎?”


    不等顧驚寒回答,容斐一個用力,直接翻身壓了過來,胳膊勾住顧驚寒的脖子,仰頭凶狠地咬了上去。


    座椅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顧驚寒眼疾手快,忙展臂抱住容斐,讓人舒舒服服壓在自己身上,雙唇被驀然撞了下,一絲極淡的血腥味散在口中。


    牙齒尋到了地方,研磨著唇線,一點濕軟的舌尖探出來,緩慢而又急不可耐地舔開了自己鬆動的唇縫,顧驚寒感受著另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氣息的侵入,扶在容斐肩背的手向上一挪,停在後頸處,猛地用力,將人按向自己。


    “嗯……”容斐勾著顧驚寒脖頸的手也驀地一緊,唇間溢出一絲急喘。


    醉人心神的清幽冷香陡然濃烈起來,清冽的氣息伴隨著勢均力敵的交纏索取彼此過渡。


    容斐從未想過,這人這麽涼薄的一雙唇含在口中,竟是說不出的熱燙,幾乎要化作一股強悍的熾流,將他的心髒都燒成灰。


    鼻尖交錯相貼,輕緩而細致的摩挲著,宛若心尖一次又一次的輕撞。


    清甘溫潤的潮意濡濕顧驚寒漠然的心神,他的手臂不自覺地慢慢收緊,幾乎要將容斐整個人都徹底勒進身軀裏。


    細窄的腰身單臂摟住,狠狠壓著,嵌在自己身前,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充斥著顧驚寒的胸腔。


    他微仰著頭,任由容斐以一種強勢的不容拒絕的姿勢撕咬吮吸,然後以同樣莽撞而懵懂的方式回應。


    太過美妙,太過欲罷不能。


    顧驚寒封死了容斐的唇舌,混亂的呼吸與低喘錯雜,容斐的手不安分地鑽進了他的襯衣領口,難耐地撫摸著他修長的脖頸,在性感微凸的喉結上狠揉了一把。


    “……噓。”


    唇分,略微退開,顧驚寒濕潤的雙唇貼了下容斐的耳垂,“你喘的聲音太大了。”


    容斐狠狠捏了一下顧驚寒的下巴,利落地從顧驚寒身上翻下來,陰沉的目光掃了一圈,把不遠處一些若有似無投來的視線全給嚇跑了,才慢悠悠又看向顧驚寒,輕笑道:“滋味真不錯。”


    微抬的桃花眼一眨,眼底的火熱毫不掩飾。


    明明剛有氣息潤過,喉間卻越發幹啞,顧驚寒看了容斐一眼,抬手擦掉容斐唇上一點水色,往日低冷沉凝的嗓音因些微的沙啞顯得曖昧蠱惑:“往日多有思索,今才方知……人間至味。”


    拇指擦過唇間,昏暗之中,豔色飽滿欲滴。


    顧驚寒呼吸微一頓,收回了手,“散場了。”


    容斐一驚,這才恍然回神,幕布上的電影已近尾聲,場內本就不多的人陸陸續續起身,往外走著。


    他們竟抱著頭啃了這般久。


    待場內人散得差不多,顧驚寒率先站起身,修長的手指向後捋過容斐淩散汗濕的額發,俯身在他額上吻了一下,“回家了。”


    容斐被這宛若輕羽般的一吻親得微怔,默然片刻,道:“再……等會兒。”


    顧驚寒抬眼。


    懊惱之色在眉間飛快閃過,隨即,容少爺極其不要臉地往後一靠,岔開腿指了指,學著顧大少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道:“等它消下去。”


    顧驚寒一貫冷淡從容的麵色難得的浮現一絲愕然,他怔了下,然後嘴角輕彎,笑了起來。


    笑聲沉沉悅耳,形狀淩厲鋒銳的鳳眼眯起,彎出分外溫柔的弧度,漆黑沉凝的眼裏刹那盛滿了金色的星,流光溢彩,璀璨生輝。


    容斐怔怔出神,等顧驚寒一笑而過,才歎息道:“我要是有天英年早逝,肯定是被你這隻狐狸精勾了魂。”


    顧驚寒笑意收斂,便又恢複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漠臉色。


    他抬手按了按容斐的頭頂,將人摟起來,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長風衣披到容斐身上,“穿上,走吧。”


    容少爺被伺候著套進倆袖子,手一伸,偷襲捏了一把顧大少的臉,然後笑著眨眨眼:“走啊,今晚來本少爺房裏睡。”


    來誰房裏睡這個問題,顧驚寒永遠不需要與容少爺爭辯。


    回了容府後,又是半夜三更,打坐的顧驚寒耳朵一動,聽見些許動靜,便拉開被子躺了進去。


    躺倒沒有片刻,房門便是一聲熟悉的嘎吱聲,容斐自以為毫無破綻地躡手躡腳進來,麻溜兒鑽進顧驚寒的被窩,往人家懷裏拱。


    即便之前隻被容少爺爬過一次床,但顧大少卻已頗有點熟能生巧的意思了。


    容斐蹭好了位置,安靜了會兒,就在顧驚寒要抬起手將人摟住時,唇上忽然一熱,又被輕輕咬了下。


    溫滑的臉頰並著發絲枕進頸窩,容斐的呼吸慢慢沉了下去。


    黑暗之中,顧驚寒睜開眼,將人抱住,掖好被角,被容少爺像隻圈地的小狼一樣四仰八叉摟著,睡了過去。


    在海城又待了兩日,顧驚寒與容斐打點行裝,準備西行。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時日,海城諸多達官貴人都紛紛前往容府拜會顧驚寒。許是因著訂婚宴那日顧驚寒的表現太過驚人,哪怕是城外被捧得甚高的奉陽觀都沒有這般神跡,所以那些心有忐忑之人便難免接踵而至。


    求平安符的有,求風水局的有,甚至還有求靈丹妙藥的。


    不過這些人,無一例外,都被容少爺扛著槍轟了出去。別說顧驚寒沒那麽多閑工夫應付這些,就算有,那也該是先陪他,哪兒就輪得到這些人?


    容少爺頂著一張醋瓶子閻王臉,惡名更盛。


    出發那日,手下來報。


    “地震?”


    聽完手下幾句話,容斐就是眉梢一動,詫異望向來人,臨行前得到這個消息,不禁有幾分奇怪,“岐山地震,什麽時候?”


    手下道:“三天前。震得不厲害,沒死多少人,但據說岐山城裏最近不算太平。”


    容斐擺擺手,手下退了下去。


    “與血墓有關嗎?”容斐對顧驚寒道。


    顧驚寒已經衣著整齊,他將手裏的箱子放到一旁,從兜裏掏出那三枚他常用的銅錢,往桌麵上一拋。


    平時很快就會停止轉動倒下來的銅錢,此時卻直立著顫動不已,瘋狂轉動著,根本沒有停下來的征兆。


    顧驚寒雙瞳內的金光陡然一炸,他猛地閉了下眼,喉結一動,咽下差點衝出口的一口血,抬手按下銅錢,沉聲道:“看不出,但很嚴重,與你我氣機相連。”


    “你受傷了?”


    若是以前,顧驚寒掩飾極好,容斐不一定能看出顧驚寒細微的神色變化,但經前兩日感情升溫,情意漸濃,容斐十分心神幾乎全都落在了顧驚寒身上,一點不對勁兒也能放大無數倍,看個清晰。


    “怎麽樣?疼不疼?”容斐一把抱住顧驚寒,眉間躁色與擔憂難按,“我去給叫……”


    “無妨。”顧驚寒反手壓住他的腰,“卜算反噬,常有之事。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西行。該去火車站了,走吧。”


    顧驚寒拉著容斐出了容府,上車直奔火車站。


    本以為容少爺已經放棄給自己叫人看病,但顧驚寒上了火車,才發現是自己孤陋寡聞了。


    容斐竟直接讓人在下一站送上了一個醫療隊,恨不能給顧驚寒從裏到外查個遍。但結果自然不是容少爺所想的,他的未婚夫是朵嬌弱小白花。實質上,顧大少雖然人瘦,但卻壯得跟頭牛一樣,單手幹掉這個醫療隊都不是問題。


    暫時放寬了心,容斐便又懶散下來,極其不見外地把顧驚寒推倒在座椅上,然後舒展身軀,窩進顧驚寒的懷裏,昏昏欲睡。


    整個車廂都被容斐包了下來,四下安靜至極,唯有火車況且況且的聲音有節奏地響起。


    窗外的景色飛快倒退,光線離散稀薄,悠然而落,暖意洋洋。


    容少爺睡覺不太老實,在床上還有地方任他發揮,但在火車座椅上卻難受了點。


    他從窩在顧驚寒身上,變成抱著人脖子枕著肩膀,後來又滑到腿上,摟著顧驚寒的腰,打著小呼嚕。再後來,臉蹭著,幾乎要埋到顧驚寒腿間。


    顧大少冷淡,但不是無能。


    呼吸微窒後,便伸出一根手指,在容斐淡紅的唇間輕輕一按,觸到一點濕意後,剩餘幾根手指扳起容少爺的下頷,將那張睡得微紅的臉抬起來,輕輕搖了搖。


    容斐在顧驚寒身邊被養成了睡得較沉的習慣,但此時也被搖醒了,一雙桃花眼緩緩睜開,如花瓣層疊漸次而開,映入窗外透來的光,“……嗯?”


    “喜歡嗎?”顧驚寒垂眼看著容斐,嗓音微啞。


    容斐迷瞪了一瞬,旋即意識到自己的姿勢,一個鯉魚打挺就起來了,“娘的……我發現你比老子還不要臉。”


    顧驚寒神色不動,又把人摟住。


    兩人重新靠到一處,兩個大男人也不嫌擠得慌,懶洋洋地享受著難得的清閑時光,顧驚寒偶爾往容斐口中塞塊糕點,低聲說兩句話,極佳的氣氛流轉,竟不覺時間飛逝。


    到達岐山,已是一天一夜後。


    岐山是山,也是城,地處西南,綠江環繞。


    據傳,岐山是西南大地一處龍脈所在,有一座千年帝王大墓深藏其中,整個龐大墓葬依山而建,山在墓在,山塌墓隕。


    多年以來,因著這一傳說,岐山一帶便是盜墓賊猖獗,古玩行昌盛,已成現象。


    一下火車,顧驚寒和容斐便被兜售破銅爛鐵的小販圍了一圈。


    容少爺煩不勝煩,直接掏槍,一嚇唬,小販們果然都戰戰兢兢地散了。但卻另有一些原本不在意這邊的目光聚集過來,若有似無地繞在兩人身上。


    顧驚寒注意了一下,似乎都是些短打扮的漢子,有些匪氣,眉目間隱有煞意,有幾個腰後鼓起一塊,應該是槍。一個小小的火車站就這般臥虎藏龍,看來岐山並非是個尋常的山城。


    岐山也有容家的洋行,自然有人來接。


    上了車,容斐蹙眉問來接的人:“剛才那些……是什麽人?”


    來接的漢子豪爽,嘿嘿一笑道:“少爺別擔心,那都是些盜墓賊或者山裏的土匪,成不了什麽大事。咱們容家在岐山,可絕不是他們可以相提並論的。管事就是懶得管,不然多少土匪窩都得給他剿嘍!”


    說著,漢子也有點納悶道:“不過說來也是有點奇怪,以前雖然也有盜墓賊和匪寇,但來城裏的都不多,也大多都是本地的。但這回……從幾天前地動之後,人就忽然多起來了。”


    顧驚寒與容斐對視一眼,心中有了思量。


    在岐山容家的分號安頓下來,兩人雖有舟車勞頓,但都非常人,還算精力充沛,容斐便拉著顧驚寒出了門,在街上轉轉。


    若想了解一座陌生城市,街頭巷尾的見聞必不可少。


    兩人午飯在岐山鼎鼎有名的酒樓吃過,晚飯便選了一家搭在嘈雜街邊的小攤子,口味偏辣,麻得容斐雙唇豔紅。


    顧驚寒目光微微一凝,又調轉開視線,聽著身後桌子的人高談闊論,講著岐山血墓的傳說。


    “我看啊,他們這些人,來也是送菜的!千年大墓,還是血墓啊,這是一般人能進的?”有人道。


    另一人砸巴了口酒,道:“唉,我看也是。擱以前不都是來找的人嗎?那什麽什麽和尚道士,什麽**師,還有什麽哪個摸金校尉,哪個盜墓世家的傳人,要麽是連個影兒都沒摸見,灰溜溜跑了,要麽就是一去不返,折裏邊兒了。血墓啊,那可是吃人的!”


    旁邊桌的人聞言反駁道:“話不能這麽說。幾天前地動,知道吧?我聽說,人那就是大墓開啟的征兆!之前沒人能活著進去活著出,那是因為人家墓根本沒開,這回開了,才這麽多人來試試。昨天在東街打起來的那夥兒,就是北邊來的,聽說河南那邊的帝王墓,不知道被他們挖了多少,可是這個!”


    那人舉了下大拇指。


    “管他呢,又不關咱們的事,”又一人道,“隻求這些人安分點,別天天鬧得城裏烏煙瘴氣的,不然咱們岐山人,可不是好欺負的……”


    “對!”


    “這倒是!”


    一片附和聲,棚子裏的漢子哈哈笑著碰杯喝酒。


    顧驚寒收攏回神思,見容斐對他眨了下眼,便起身付了賬,兩人走出棚子,踏著半明半晦的昏夜之交的薄光,繞進小巷內,往回走。


    “那些人的話,聽起來倒有幾分真。”


    容斐低聲道,“不過這血墓,肯定不是那般好進。不然那個什麽大師,也不至於這麽處心積慮。”


    顧驚寒讚同道:“恐有蹊蹺。再打探打探為好。”


    容斐點點頭,正琢磨著回去就安排點人手,忽然聽見巷子盡頭傳來極暗處傳來一聲慘叫,並著許多呼喝罵聲,還有拳打腳踢聲。


    “放開我!放開我!貧道真的不會尋龍點穴啊!貧道可是奉陽觀的當代弟子,你們……哎喲!別打!別打了!”


    這聲音聽著委實太過耳熟。


    顧驚寒與容斐走了幾步,轉過拐角,便看見雜亂的小巷內,陰影裏幾個身材不一但俱都十分精悍的漢子圍著一道佝僂的身影踢打著,其中一人伸出大手,直接將那人提了起來,冷笑道:“奉陽觀?很了不起嗎?老子沒聽過!說吧,是想繼續挨打,還是跟我乖乖進山!”


    那張鼻青臉腫的麵容暴露出來,不是玄虛還是誰?


    玄虛被揍得嘴角淌血,含糊道:“真的……真的不是我不幫忙啊,而是進不得……這墓根本進不得……”


    “放屁!”


    漢子一怒,鐵鑄一般的拳頭就要砸了下來。但拳頭落到一半,卻突然停滯了。


    砰砰幾聲,幾個身影陸續倒下,玄虛也沒了支撐,跌坐在地,又哎喲了一聲,“真他娘的倒……”


    話沒說完,一眼看見走到麵前的兩雙腳,一雙鋥亮的黑皮鞋,一雙高幫靴子。


    穿著靴子的那隻腳抬起來,踹了他一下,“玄虛道長,說說吧,是想繼續挨打,還是乖乖跟我們走?”


    相差無幾的威脅的話,但這個玄虛可真不敢反駁,隻好苦著臉抬起頭,“容少,能扶貧道一把嗎?尾巴骨……好像摔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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