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姐姐這可將我給問住了。”紀曉棠笑著回複鄭桂,“我這些時候一直在家中照看煊兒,極少出門,宮中卻是一次都沒去過。紀貴妃怎麽樣,我還真不知道。”


    紀曉棠這些話可以算得上是實話。


    然而,馨華堂卻是紀曉蓮的娘家,若說完全不知道紀曉蓮的近況,也讓人無法信服。


    “還有我爹娘這裏,這些天也是忙的什麽似的,主要還是照顧我姐姐。……桂姐姐也知道,貴妃娘娘在宮中,不論吃穿用度還是照看的人,都是最好的。可是我姐姐這裏就不一樣,也並非是家裏麵偏心。”


    紀曉芸當然不能跟紀曉蓮比,沒權沒勢的順義伯夫人,怎麽能夠跟身懷龍胎、如日中天的紀貴妃相比呢。所以,所以馨華堂的人就將更多的精力放在紀曉芸的身上了。


    另外還有一件眾所周知的事。


    紀曉蓮喪母,繼母是她進宮之後~進門的,跟她並不親。馨華堂這裏,其實並沒有和紀曉蓮特別貼心的女眷。而且,自從紀曉蓮進宮,甚至到她懷~孕,馨華堂這裏的反應都非常冷淡。


    馨華堂紀家,除了紀大老爺之外,似乎根本就沒人打算借紀曉蓮的勢。


    “哦,對了,我大嫂前些日子倒是進了一回宮,也沒在紀貴妃麵前待多就。紀貴妃正在養胎,有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護著,一切都非常好。”最後,紀曉棠有將楊氏提出來,說了這麽一句。


    鄭桂含笑聽著,最後也跟著點了點頭。


    “我雖也沒進宮,偶爾聽人說起。也是差不多。”鄭桂這麽說著,臉上笑容不變,眉梢卻微微地挑了挑,“據說,看過紀貴妃的人都異口同聲,說紀貴妃肚子裏懷著的,必定是一位小皇子。”


    鄭桂說完。就打量著紀曉棠。


    紀曉棠抿了一口香茶。又慢條斯理地將掐絲琺琅的茶盅放下,才笑著開口。


    “這種事情,哪裏又說的準呢。”


    紀曉棠的態度。分明是對紀曉蓮肚子裏的孩子是男是女根本就不感興趣,或者更確切地說,她是對紀曉蓮懷~孕生子這件事,就完全不感興趣。


    這樣的紀曉棠。正是韓太後覺得最不好拿捏的紀曉棠,也讓鄭桂無可奈何。感覺根本無處下手。


    不過,鄭桂並不認為紀曉棠無欲無求。鄭桂認為,紀曉棠隻是城府太過深沉,將自己的真實想法掩蓋的天衣無縫。


    “別人說還罷了。若是太後娘娘也這樣說了,那就……”鄭桂說到這裏,語氣就頓了頓。好讓紀曉棠能夠有充足的時間來真切體會她話中的含義。“太後金口玉言,說的話。那是肯定要作準的。”


    鄭桂這句話,說的幾乎有些露骨了。紀曉棠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韓太後不僅保下了紀曉芸肚子裏的孩子,還打算讓紀曉芸生下皇子來。紀曉芸的肚子又不是什麽法寶,可以韓太後讓她生什麽她就生什麽。


    韓太後一定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了。


    恐怕,這個時候,在京城的某一處就有那麽一個或者幾個待產的孕婦,她們生產的日期必定和紀曉芸的產期差不多,而她們腹中的孩子也有極大的可能是男嬰。


    幾個待產的孕婦,總有一個會生出男嬰來的。


    而鄭桂今天特意跟她說了這些話,應該也並不僅僅是臆測,而是暗中查到了某些切實的線索。紀曉棠打算一會回到安王府就要跟秦震說一說。


    關於紀曉蓮的身孕,這宮裏宮外的動靜,秦震那邊肯定也有眼線隨時在探查。秦霖能夠查出來的,秦震一定能夠查出來。


    而紀曉棠還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秦霖和秦震兄弟倆正在馨園中散步,兩兄弟之前的話題,也正說到宮中的子嗣上頭。


    而秦霖與秦震說的更加坦白,他幹脆地說到了“攪亂天家血統”上頭。


    鄭桂這裏,畢竟還顧忌著紀貴妃的身份,那是紀家女,是紀曉棠的堂姐。


    “……太後娘娘是非常人。”鄭桂的目光就落在跟長生和秦熒說話的秦煜的頭上,“以後宮裏頭有了小皇子……,煜兒和煊兒……”


    “隻怕,太後再也不會想見到煜兒和煊兒了吧。”鄭桂拿著帕子,輕輕地捂住了嘴角,話是笑著說出來的,但是看著紀曉棠的雙眼中卻沒有絲毫的笑意。


    那雙眼睛裏,分明帶著驚恐。


    紀曉棠也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鄭桂的話,乍一聽上去似乎沒什麽不妥。宮裏頭有了小皇子,韓太後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秦煜或者秦煊進宮了。但是仔細聽,仔細想,鄭桂的話又絕不會是這個意思。


    宮裏頭有了小皇子,皇位有了繼承人,還是個非常合適的傀儡繼承人,為了讓這個傀儡繼承人的地位更加穩固,韓太後一定會想辦法除掉秦煜和秦煊。


    尤其是這個傀儡繼承人的來曆還是那麽的不堪推敲的情況下,秦煜和秦煊就更加危險。


    這件事,紀曉棠並不是沒有想到過,但是今天經由鄭桂提起,紀曉棠就仿佛是第一次接觸到這個念頭一般。


    紀曉棠沉默了一會,就淡淡地點了點頭。


    鄭桂的眼睛卻是一亮,接下來的話題,就都圍繞著秦煜、秦熒、秦煊和七斤,鄭桂再也沒有提起韓太後和紀貴妃,而紀曉棠似乎也完全忘記了方才兩個人都談了些什麽。


    ……


    過了晌午,七斤的滿月酒席才漸漸地散了。


    但是馨華堂的人卻並沒有就此清閑下來。


    紀二太太帶著楊氏、周念紅,還有幾個管事就開始仔細地查對禮單,還跟紀曉芸商量著,將所有的禮單分成了兩份。


    其中一份交給紀曉芸,另外一份則留在馨華堂。


    交給紀曉芸的。是順義伯府今後要還的人情,留在馨華堂的,則是馨華堂以後要還的人情。紀二太太還諄諄地告訴紀曉芸,哪些人家她是一定要去的,還禮的規矩如何等等。


    紀曉芸從前就不大參與理家,嫁入順義伯府後,順義伯府的情況特殊。來往也少。日子過的頗為清靜。不過從此以後,紀曉芸和謝懷瑾不再是兩個人,兩個人現在有了女兒。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兒女,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借著馨華堂和安王府的勢,慢慢地建立起她們自己的人脈來。


    “我和你爹爹總不會不管你們。還有曉棠那裏盡可以倚靠,不過你們自己過日子。也總得像個樣子,有自己的章程……”


    或許是做了母親的緣故,紀曉芸對這些事表現的比從前上心多了,很認真地聽著紀二太太的教導。


    七斤過完了滿月。紀曉芸和謝懷瑾就要準備搬回順義伯府了。


    馨華堂這邊就有許多東西要收拾,還要打發人手往順義伯府去打掃拾掇。


    紀曉棠看著大家忙,就沒有多留。讓奶娘抱了煊兒,又將秦熒和長生都帶在身邊。就和秦震一起回了安王府。


    紀二太太和紀二老爺都沒有留長生。


    兩個人雖然不舍得小兒子,卻知道不論是接長生回來,還是他們往安王府去看長生,都是非常容易的事情。長生跟著紀曉棠,他們也非常放心。


    夫妻倆要忙紀曉芸的事,暫時還真沒有多餘的精力照顧長生。


    回到安王府,紀曉棠安頓好幾個孩子,就和秦震在煕春堂的上房屋中坐下。


    臨近端午,各樣新鮮果子都下來了,還有秦震的心腹從南麵送來的鮮果,滿滿地擺了一桌子。紀曉棠平時愛吃這些,今天卻似乎沒什麽胃口。


    秦震就親自剝了個果子,遞給紀曉棠。


    “嶽父準備的席麵太過豐盛了,吃這個略解解膩。”


    紀曉棠接了果子吃了。


    “王爺,今天肅王妃跟我說了些很有意思的話。”


    “是什麽話?”秦震問,繼續給紀曉棠剝著果子。


    紀曉棠就將鄭桂關於紀曉芸的身孕,以及韓太後的那些話撿著重要的跟秦震說了。


    “三哥也找我單獨說了些話。”秦震一點兒也不驚訝,聽完了紀曉棠的敘述,才將秦霖找他的事情也告訴了紀曉棠。


    “肅王爺說了攪亂天家血脈這樣的話?”倒是紀曉棠有些吃驚。


    “是。”秦震點頭,秦霖今天與他商量,頗有些開誠布公的意思。


    秦霖找秦震說話,要秦震和他一起揭破韓太後的陰謀。


    紀曉蓮懷~孕,完全是韓太後的陰謀,是韓太後擔心隆慶帝再難有子嗣,擔心大權旁落,因此安排人玷辱了紀曉蓮,讓紀曉蓮有了身孕,並打算如果紀曉蓮不能生下皇子來,就從宮外抱一個男嬰來代替。韓太後的打算還包括讓隆慶帝立刻封這個男嬰為太子,不僅是攪亂天家的血脈,還意圖攛掇皇帝的寶座。


    而實際上,韓太後事先並不知道紀曉蓮懷的是孽種,也並沒有安排人玷辱紀曉蓮。


    秦霖之所以這樣跟秦震商量,就是明知道秦震知曉真~相,用這樣的說辭表達他與秦震合作的誠意。


    因為這樣說了,就將一切的罪責都推到了韓太後的身上。紀曉蓮有機會保住性命,馨華堂紀家也不會因此而受到牽連。


    “這麽說,韓太後真的在宮外做了安排。”紀曉棠這並不是問話。


    “嗯。”秦震點頭。


    “那麽王爺也查到蹤跡了?”紀曉棠又問。


    秦震又點頭。


    “那麽王爺打算怎麽辦?”紀曉棠看著秦震。


    秦霖的意思很明白,是要將事情鬧出來。而事情如果鬧出來之後,韓太後必定臉麵盡失。臉麵盡失還是最輕微的後果。


    攪亂天家血統可是重罪,韓太後從此之後不僅會大權旁落,還將身陷囹圄,甚至因此而喪命。而紀曉棠認為,秦霖這次鬧起來,是必定會要了韓太後的命了。


    這確實是除掉韓太後的大好機會。


    然而除掉了韓太後之後呢。


    這件事,也必定會是對天家顏麵的沉重打擊。那麽,隆慶帝怎麽辦?


    從頭到尾,秦霖都沒有跟秦震提到過隆慶帝。可是這件事如果鬧出來了,隆慶帝還有顏麵留在龍椅上嗎?


    將這件事情鬧出來本身就不簡單,而後續的處置就更加不簡單了。


    而這些,秦震一定也都考慮到了。


    “我並不讚同三哥的意思。”秦震終於說出了他的看法。


    紀曉棠心中微動。


    “時機不到。”秦震不用紀曉棠催問,就說出了他的理由。他不是想保護韓太後,也不是不想除掉韓太後,然而這個看上去千載難得的機會,卻並不是真正的好時機。


    “我們雖然抓~住了一些證據,但是現在想要憑借這些就推倒太後,還是太冒險。”說太冒險還是比較含蓄的說法,在秦震看來,僅憑紀曉蓮這件事,是不能推倒韓太後的。


    韓太後雖然留下了一些尾巴被他們發現了,但韓太後也除掉了最主要的一個證人。


    那個令紀曉蓮懷~孕的侍衛,已經被韓太後無聲無息地處置掉了,死無對證。


    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太後經營多年,雖然已經現出頹勢,可依舊樹大根深。如今內憂外患還沒有清除,事情鬧出來,我們與太後角力,勢必給他人可趁之機。”


    這個他人,最主要的還是指北蠻。如果大秦朝堂震動,北蠻人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一定會大舉入侵。


    “還有陛下……”說到隆慶帝,秦震的語氣越發低沉。


    紀曉棠知道,秦震是不忍,對隆慶帝不忍心。


    這件事,一句都沒有提到隆慶帝,但是事發之後,受到最大打擊的人卻一定是隆慶帝。隆慶帝將會顏麵盡失,他甚至將會失去作為傀儡皇帝最基本的尊嚴。


    秦霖對隆慶帝毫無感情,或許還有恨和怨。但是秦震不同,秦震對隆慶帝是有感情的。


    紀曉棠也不忍心看隆慶帝受到這樣的傷害。那個男人,已經非常可憐。


    所以,不論是從私情考慮,還是從大事的角度出發,他們夫妻兩個在這件事上的態度還是默契地達到了一致。


    “王爺不出來支持,肅王爺會放棄計劃嗎?”


    “不會。”秦震搖頭。


    秦霖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即便秦震不出來和他站到一起,他也要將事情鬧出來,置韓太後於死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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