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風風雨雨,絲毫沒有影響紀曉棠。


    她懷著身孕,秦震擔心她情緒波動,會影響了身子和腹中的胎兒,因此早就下了嚴令,不許服侍的人在紀曉棠跟前嚼舌根。


    沒人跟紀曉棠說,並不代表紀曉棠不知道。


    祁佑年送來這麽紮眼的禮物,京城中會有什麽議論,她在看見小老虎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


    但是這顯然並不能夠影響她,她心上還有許多更加重要的事情。


    紀三老爺啟程在即,因為紀曉棠不好送行,他特意來安王府,與紀曉棠辭別。


    紀三老爺是個開朗的人,分別在即,紀曉棠也不想大家傷感,所以除了囑咐紀三老爺之外,也盡是撿著歡快的話來說,叔侄之間氣氛極為親切開懷。


    說著話,紀三老爺就往左右看了一眼。


    屋子裏本都是紀曉棠的心腹,不過紀三老爺這一眼看過來,不用紀曉棠吩咐,程嬤嬤就已經會意。


    程嬤嬤朝服侍的幾個人輕輕地擺了擺手,就帶了幾個人輕手輕腳地退到了房門外。


    “小叔……”紀曉棠略微驚訝,她不知道紀三老爺這個時候還有什麽話,是需要避諱程嬤嬤她們的。


    “曉棠,小叔想……”紀三老爺難得地頓了頓,顯出幾分遲疑來。


    “小叔有什麽話,盡管說。”


    “是這樣的。”紀三老爺定了定神,抬眼看向紀曉棠。他的目光清澈,裏麵包含~著深深的擔心和煩擾。“阿佑、阿佑他雖然很好,但是如今你已經與阿震成親,還懷了身孕。”


    “阿震明知你和阿佑互相有情。卻不肯成全你們。這是阿震不對,可是身為男子,我能夠理解他。何況,你們成親之後,阿震對你怎樣,大家都看在眼裏。小叔可以說是最挑剔的,可也挑不出阿震的什麽不是來。”


    紀三老爺的言外之意。就算是紀曉棠嫁給了祁佑年。祁佑年待紀曉棠也不過是如此了。


    紀曉棠沒說話,她知道,現在她的家人早已經將秦震當做了這世上最好的男人。最好的夫君來看待。


    “曉棠,阿佑那邊,你應該勸一勸他,讓他以後不要……。阿佑做的太張揚,太紮眼了。也就是阿震愛你至深,且大肚能容,換做另外一個人,隻怕安王府如今已經家宅不寧了。”


    紀三老爺一開始還盡量委婉。說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將想法直接地說了出來。


    祁佑年送來禮物,驚動了京城,馨華堂的人自然什麽都知道。


    紀三老爺臨行之前特意來跟她說這些話。也是一番想她好的意思,雖然他的話說的直接。但是紀曉棠卻並不會生氣。


    “小叔,我知道了。”紀曉棠回答的很柔順。


    “曉棠,光知道有什麽用,曉棠,你要,你要想法子,絕了阿佑的念頭。”紀三老爺的語氣略有些急,“另外,我已經寫了信讓成大忠捎回去給阿佑。”


    “小叔給阿佑寫信說什麽?”紀曉棠問。


    “還能有什麽。我讓他安生過自己的日子,以後不要再來騷擾你和阿震。”


    紀三老爺這樣說,顯見得給祁佑年的信中是不會太客氣的。


    紀曉棠垂下眼瞼,半晌不語。


    紀三老爺時刻關注著紀曉棠的情緒變化,見她如此,心裏就更加著急了。


    “曉棠,當斷不斷,以後隻怕……,阿佑的性子,我也知道一些,他一心戀慕你,若是執拗上了,他手握重兵……”


    “小叔。”紀曉棠抬起眼簾,打斷了紀三老爺的話,“這件事我自有分寸,我可以保證,不會發生小叔所擔心的事情。”


    紀曉棠的眸子漆黑幽深,語氣幽幽。


    “小叔,很多事情,並不是大家看到的樣子,也不是小叔看到的樣子。阿佑他,背負良多。”


    紀曉棠的話,讓紀三老爺睜大了眼睛。


    “曉棠,你的意思……”


    “小叔慢慢去想,隻是不要說與人知道。這件事,總有見分曉的一天。”紀曉棠緩緩說著話,語氣仿佛平靜的湖麵,絲毫不見波動。


    紀三老爺坐在那裏,卻似乎有些呆怔了。


    “曉棠……”半晌,紀三老爺才又開口,“曉棠、你、你們……這樣……”


    紀曉棠知道,紀三老爺這少一半是不解,多一半則是心疼。


    “小叔。”紀曉棠笑了笑,“這是迫不得已,也是大勢所趨,還是……我的心願。”


    別的紀三老爺都可以不顧,但是他不能不顧紀曉棠的心願。


    “還是小叔無能……”紀三老爺歎息道。


    “小叔言重了。小叔已經做的很好,沒有小叔這份助力,我們最終也難成大事。小叔,這次出海,一定要多多保重。”


    “曉棠,你也要保重。”紀三老爺說道,又急急忙忙地問紀曉棠,“我給阿佑的信,要不要收回來?應該來得及,成大忠還沒有離開京城。”


    紀曉棠就笑著搖頭,“信小叔既然寫了,也給了成大忠,就不必收回來。”


    紀三老爺看了看紀曉棠,明白了她的意思,也隻能點頭。


    “好吧,隻是……”


    “小叔不必在意,這不過是小事。”卻也能夠讓事情更加逼真,讓人們更加深信不疑。


    ……


    隆慶十年的夏天,大秦境內普遍迎來了大旱之後的第一場雨,這場雨並不大,有些地方甚至隻是落了幾滴雨點,但即便是如此,它也為大秦的土地帶來了生機,為大秦的百姓帶來了希望。


    夏末秋初,紀曉棠已經的身子已經顯懷,再想穿從前那些貼身的衣裙就顯得有些緊了。


    紀曉棠自然不會少了衣裳穿,別說王府裏麵安排的妥帖,紀二太太也早就想著這件事。


    這一天。煕春堂上房格外熱鬧,從院子裏就能聽見上房屋子裏的笑聲。


    紀二太太帶著楊氏和長生來看紀曉棠了,她還帶來了親手給紀曉棠做的新衣裙,正在讓紀曉棠試穿。


    紀曉棠現在穿的衣服都寬鬆舒適,紀二太太這件則是軟綢的寬袍,也是繡了簡單卻不失~精致的花樣,紀曉棠穿了很合身。


    “娘什麽時候偷量了我的尺寸。我都不知道。”紀曉棠幹脆就穿了新袍子。走回來坐到紀二太太身邊說話。


    “王妃是二太太的女兒,二太太哪裏還用量王妃的身量,看一眼。就什麽都知道了。”程嬤嬤笑著收拾紀曉棠剛換下的衣裙。


    “曉棠又長個子了。”紀二太太笑吟吟地看著紀曉棠說道。


    “是嗎?”紀曉棠有些驚訝,這一點她自己並沒有發覺。


    程嬤嬤卻跟著點頭。


    “二太太說的不錯,這幾個月,王妃又長了有半寸。從前的衣裳都要換過了。”


    紀家為紀曉棠準備了許多的陪嫁,其中就包括四季衣裳。當時紀二太太心裏就念著紀曉棠年紀還小。身量應該還會再長,就隻給紀曉棠做了十六套的四季衣裳,更多給紀曉棠準備的是各色上用的尺頭。


    如今看來,她的這個決定是正確無比的。


    “十六套還是多了。大多王妃都從未穿過,以後也穿用不上了。”程嬤嬤就道。


    嫁入王府,紀曉棠每月可以領到王妃的俸祿。而且秦震還將內庫的鑰匙給了她一套,一切盡她取用。四季衣裳更是隨時添置,紀曉棠的衣服首飾根本就穿不過來,有些新裁製出來的衣裳和新打製的首飾,根本就從未上身,就壓了箱子底。


    “阿姐又長高了。”一邊吃著點心的長生睜圓了眼睛,從踏上跳下來,就挨到紀曉棠的身邊,要跟紀曉棠比身量。


    “別煩你阿姐,惹惱你阿姐肚子裏的小外甥,他以後不理你,不陪你玩。”紀二太太笑著說道。


    長生立刻就猶豫了,眼巴巴地,卻不是看著紀曉棠,而是看著紀曉棠攏起的腹部。


    紀曉棠失笑,站起身來,讓長生挨著自己。


    長生立刻又笑的眉眼彎彎,抬手將比了比自己的頭頂。


    “我的頭頂上次就到阿姐這裏,這次還是,並沒有變化啊。”長生比量完了,就有些困惑地說道。


    “那是因為長生也長了個子呀。”紀曉棠笑。


    “真的嗎?”長生又驚又喜。


    眾人都笑著點頭:“當然是真的。”


    長生雀躍不已。


    “安靜些,別驚了你阿姐。”紀二太太就又提醒。


    長生立刻就安靜了,他很乖巧地挨著紀曉棠坐了,一隻小手輕輕地搭在紀曉棠攏起腹部上。


    看著長生小心翼翼的模樣,紀曉棠的心幾乎都要融化了。


    “阿姐,我什麽時候才能見到小外甥?”長生突然抬起頭來,問紀曉棠。


    這個問題,長生幾乎是每次見到紀曉棠都會問。


    “那要等明年了吧。”紀曉棠笑著答道。


    “明年我又長了一歲。”長生計算著,“明年什麽時候呢?”


    “這個……阿姐暫時也說不好。得看你小外甥自己高興什麽時候出來了。”紀曉棠依舊笑著回答。


    “哦,我知道了。”紀曉棠的回答有些敷衍,但是長生卻認了真。


    “如果我對他好,他高興,就會早點兒出來見我對不對。如果我對他不好,他不高興,就會不願意出來見我。……我會對他好噠……”


    長生趴在紀曉棠身邊,對著紀曉棠的肚子開始絮絮地說起話來。


    什麽好吃的都留著給你吃一半,好玩的都收起來,留著給你玩之類的……


    紀二太太和紀曉棠忍俊不禁,屋子裏服侍的人也都在一邊偷笑。


    紀曉棠就不再理會長生,而是跟紀二太太和楊氏說起馨華堂的事情來。


    “老太太身子骨還是那樣,你姐姐前幾天和懷瑾一同回來,他們生活的很好,說打算過幾天一起來看你。”紀二太太告訴紀曉棠,如今家中一切順利。讓紀曉棠不必擔心。


    “大伯那裏……”紀二太太和楊氏都沒提紀大老爺,紀曉棠就多問了一句。


    “還是老樣子。”紀二太太也不好說紀大老爺些什麽,就簡單地說道。


    看紀二太太的模樣就知道,這個老樣子,肯定不是什麽讓人高興的樣子。


    “大老爺還是沉迷風水,不過多糟蹋些銀錢,其他的……倒也沒什麽。你大哥哥差事清閑。總看著大老爺的。”楊氏就說道。


    “那就多累大哥哥了。”紀曉棠點了點頭。


    今天紀二太太她們過來,是紀二老爺陪著過來的,紀曉慕沒有來。而是留在馨華堂,應該是為了看住紀大老爺。


    說著話,秦震和紀二老爺就從前麵過來了。


    大家相互見禮,簡單地寒暄。就坐下來說話。


    “王爺,爹爹。可是有什麽喜事?”紀曉棠就問,這兩人一進屋,她就看見兩人麵帶喜色,而且竟還有些激動。


    一定是有什麽大喜事發生了。不然這兩人絕不會如此。


    王府此時,會有什麽喜事呢,紀曉棠一時竟想不出來。


    “不錯。是有喜事。”紀二老爺立刻笑著應道。


    “鎮山關剛剛有奏報送了回來。”秦震拿出一張帖子,遞給紀曉棠讓她看。


    帖子上。是簡略抄錄的祁佑年奏報的內容。


    鎮山關屯田初見成效,種下去的第一批土豆和番薯接連有了收成。


    正如同紀三老爺所承諾的那樣,這兩種番糧不僅耐寒耐寒,不挑揀土地的肥瘦,而且比起大秦本有那些作物來說,產量也十分驚人。


    邊軍和百姓們共同開墾的土地,收獲的土豆和番薯,大體上已經能夠滿足今後一年鎮山關官兵的糧草需求了。


    果然是大喜事,就是紀曉棠本來就對祁佑年的能力有十足的信心,也對番糧寄予了極大的期望,這樣的結果,還是讓她喜出望外。


    這樣的結果,不僅意味著邊軍的糧草得到了保證,也意味著一旦推廣開來,從此以後,大秦的百姓就可以吃飽肚子,不再受饑饉之苦了。


    “這奏報……”紀曉棠拿著帖子,抬頭問秦震。


    紀曉棠也難得地有些激動了。


    “奏報已經送入宮中,估計很快,大家就會都知道了。”秦震笑著道,“阿佑為大秦又立下一件大功。”


    “是的。”紀曉棠點頭,眾人也都點頭。


    “小叔也是功在社稷。”秦震接著又說道,“這還不僅是小叔的功勞,曉棠也居功甚偉。”


    “王爺為此也花費了許多心血。”紀曉棠說道,隨即就笑了,“王爺,我們這算不算是互相吹捧。”


    屋子中眾人都笑了起來。


    ……


    慈寧宮中


    韓太後和隆慶帝都是滿麵帶笑,隆慶帝甚至激動地在大殿上走了兩個來回,直到體力有些不支,又咳嗽了起來,這才重新在韓太後身邊坐了下來。


    “我沒有看錯人,阿佑果真是可造之材。從此以後,我大秦再無憂患了。”韓太後有些激動地說道。


    “母後說的沒錯,阿佑屯田有功,應該重賞。”隆慶帝接著說道。


    祁佑年往鎮山關去領兵鎮守,他們已經幾次下旨褒獎,祁佑年的官職,在武將中是極為少有的。


    但是不論是韓太後,還是隆慶帝,在祁佑年的事情上都是少見的意見一致。


    兩人商量了片刻,就決定,給祁佑年再次加官,正一品的武職,祁佑年現在算是位極人臣了。


    除了加官,韓太後和隆慶帝還準備了許多的賞賜,派遣了欽差,即刻啟程送往鎮山關。


    “若蠻人再啟戰事,咱們對阿佑可就賞無再賞了。”隆慶帝笑著對韓太後說道,“母後有沒有想過,為威武侯府加爵。”


    韓太後本來笑著,聽了隆慶帝的話,麵上神情卻是一變。


    “母後……”隆慶帝立刻覺察到韓太後情緒的變化,略微驚愕之後,就明白了過來。


    大殿上幾個服侍的人都是韓太後心腹中的心腹。


    “本來哀家是打算,阿佑做了長寧的駙馬,等他平定了北蠻,就將威武侯府改為北靖國共府……”


    韓太後不僅早就想過要為祁佑年加爵,甚至連封號都想好了,不過卻有一個前提:祁佑年尚了長寧公主。


    可是如今,祁佑年雖然尚未婚配,但是長寧卻已經和親去了北蠻。


    這正是在這大喜的時刻,韓太後會突然變臉的原因。


    她想到了長寧。


    她此刻正在那蠻荒之地受苦的親生女兒。


    “母後……”想到了長寧,隆慶帝不得不安慰韓太後,“母後不是一直托了阿佑,阿佑也說,長寧在北蠻那邊過的很不錯。”


    韓太後雖然狠心地讓長寧去和親,卻始終記掛長寧,就私下使人致意祁佑年,讓祁佑年注意探聽長寧在北蠻的情況。


    祁佑年每次送回奏報,都會附上一些長寧的情況,但也僅止於長寧平安,更多的,就是祁佑年也無法探聽到了。


    自從議和,北蠻大軍就撤了回去,北蠻的王庭又在北方大漠深處,道路艱難,壁壘重重,消息難通。


    “如果……”韓太後的目光投向遠處的一片陰影,“如果這番糧能早一點兒送進大秦,如果屯田能夠早上哪怕是一年,長寧也就不用……”


    可世界上的事情,哪裏又有什麽如果。現在的情形,已經是眾人努力得到的最好的結果了,原本他們是沒有指望的。


    隆慶帝隻能歎息,希望韓太後能夠想開一些。


    “哀家想,今秋接回長寧。”韓太後語出驚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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