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曉棠並沒有在意成大忠對自己的稱呼。


    “成千戶一路辛苦。你們元帥……阿佑他如今怎麽樣?”紀曉棠一麵詢問,一麵讓人給成大忠賜坐。成大忠與她見麵的次數有限,但都是為了祁佑年傳書。紀曉棠看見成大忠,莫名就感到親切。


    成大忠規規矩矩地道了謝,卻並沒有立刻在椅子上坐下。


    “多謝縣主,辛苦的是元帥,屬下並不辛苦。”成大忠說著話,就從胸口貼身的衣服裏小心地取出一封書信來,雙手遞上,“稟報縣主,元帥一切安好。元帥讓屬下捎一封信給縣主,請縣主親啟。”


    祁佑年的書信!


    這還是他往鎮山關之後,也就是兩人分別之後,第一次寫信給紀曉棠。


    紀曉棠心中略有些激動,就使眼色給錦兒。錦兒走到成大忠身邊,將信接到手裏,重新走回來,恭恭敬敬地呈給了紀曉棠。


    厚厚的信封,拿在手上很有一些分量。這是紀曉棠至今為止,接到的最厚的一封信。祁佑年在裏麵都寫了些什麽呢,竟然有什麽多的話要說。


    紀曉棠這麽想著,就將信拿在手上並沒有立刻打開。


    “成千戶遠途而來,在我這裏不必拘禮,還是坐下說話吧。”紀曉棠平淡的語氣中透著關切,一麵就讓丫頭們將好茶好果端上來給成大忠。


    成大忠這才向紀曉棠行禮,謝了座,在椅子上坐了。


    紀曉棠這才拆信。


    拆開了信封,她才發現,這並不是一封信。或者說,這封信並不是祁佑年在同一個時間寫的,而是自祁佑年到了鎮山關之後,斷斷續續地寫下的。


    這幾乎不能算做是一封信,而仿佛是祁佑年與她麵對麵,向她講述他在鎮山關每天的衣食住行。


    紀三老爺也給紀曉棠寫過這樣的信,那是應紀曉棠的要求。如今紀三老爺的那些信還被紀曉棠收在內室的箱子裏。有時間就會拿出來看一看,並打算等閑暇了,就要將那些書信編輯成一本海上遊記。


    紀曉棠從來沒有這樣要求了祁佑年。但是祁佑年或者是無師自通,或者是曾經聽紀三老爺說過,竟這樣記錄了他自己的生活,千裏迢迢地送來給紀曉棠。


    紀曉棠一頁一頁地看下去。仿佛祁佑年就在她麵前,又仿佛她和祁佑年一起正在鎮山關。她仿佛也看到了,祁佑年在一天的忙碌之後,幾乎沒時間洗去一天的風塵,卻會將手洗的幹幹淨淨。然後在桌上攤開信紙,將這一天的見聞感觸寫下來,跟她分享。


    紀曉棠明白。祁佑年是在用這種辦法,跟她分享自己的生活。


    本來。因為祁佑年一直沒有來信,也沒有打發人送什麽口信兒過來,紀曉棠心中略有些埋怨。現在看到這樣的一封信,紀曉棠心中的那一點點怨早就消失無蹤,剩下的都是歡喜與感動。


    祁佑年的信寫到最後,還詳細地跟紀曉棠說了他是如何帶領兵士屯田的。


    北邊的屯田已經大範圍展開,參與的除了駐守北邊的士兵,還有被征集過去的大批流民。


    看了祁佑年的書信,紀曉棠相信,祁佑年的屯田之策,應該很快就會有不錯的成效。


    敘述完了自己的生活,才是祁佑年這次專門寫給紀曉棠的信。


    熟悉的字跡,熟悉的稱呼,紀曉棠在那個稱呼上略頓了頓,目光才往下移去。


    相比起之間的敘述,祁佑年的信寫的很簡略,他告訴紀曉棠他一切都好,讓紀曉棠不用擔心。接下來,則是讓紀曉棠轉告他對紀三老爺的問候。


    祁佑年記得紀三老爺就要出海了。


    之後,是兩行空白。


    空白下麵,祁佑年向紀曉棠道喜。雖然遠在鎮山關,但是祁佑年還是很快就知道了紀曉棠懷~孕的消息。祁佑年恭喜紀曉棠,並希望紀曉棠能夠多多保重身子。


    在信的末尾,祁佑年還說,他希望回到京城的時候,可以見到紀曉棠和她的孩子。


    紀曉棠輕輕地歎息了一聲,才慢慢地將目光從信紙上移開。


    成大忠立刻就站起身。


    “……屬下從鎮山關啟程,元帥就知道縣主懷了身孕。元帥讓屬下替他向縣主道賀,並囑咐縣主一定要保重身子。……元帥還讓屬下捎來了賀禮,希望縣主能夠喜歡。”


    成大忠說他帶來了賀禮,然而賀禮卻並不在他身邊。


    紀曉棠問了一句才知道,原來成大忠帶來的禮物有些特殊,被服侍的人給留在外麵了。


    “什麽東西那麽特別,讓她們給我送進來,我倒是要好好地看一看。”紀曉棠笑著吩咐了下去。


    在安王府中,紀曉棠令行禁止,沒人敢違背她的命令。她這邊吩咐了下去,一會的工夫,就有人抬了祁佑年的賀禮送了上來。


    鎮山關地處大秦的極北,並不是什麽富庶的地方,然而祁佑年準備的賀禮卻十分豐富。


    “……是當地山民在深山裏采的老山參,雖然不足百年,也足有五十年。這雪蓮,還是元帥親自往山裏,在峭壁善采下來,特意讓屬下帶回來給縣主補養身子。”成大忠就介紹道。


    祁佑年送的都是鎮山關當地的特產,除了老山參,雪蓮,還有些皮毛和風幹的野物,樣樣稀罕,即便是京城中也是少見的。


    而這些東西之所以被攔在門外,則是因為那一隻鐵籠子。


    鐵籠子裏麵是一隻活物,斑斕的皮毛,毛茸茸圓~滾滾的,看起來如同一隻體型大了些的家貓,卻是一隻還沒斷奶的虎崽。


    就是紀曉棠看到,也不禁驚訝,就怪不得會被服侍的人給留在外麵了。


    成大忠立刻就向紀曉棠稟報了這虎崽的來曆,原來是祁佑年巡邊的時候遇到的。


    “……母虎與熊瞎子爭鬥,雙雙斃命。就留下這隻虎崽。元帥看著可愛,就收養了下來。屬下回京,元帥覺得縣主會喜歡,就讓屬下帶回來送給縣主做賀禮。”


    紀曉棠在煕春堂的書房裏,還有祁佑年送的花豹的標本,栩栩如生,每每將小丫頭們嚇的膽戰心驚。現在竟然又送了一隻活的老虎。


    虎崽雖小。那也是老虎,不是貓。


    紀曉棠忍不住笑了。


    “……這虎崽在元帥身邊養了些日子,已經很親人。它還沒有斷奶。隻要不吃生肉,就會凶性大減,並不會危害人。”成大忠又道。


    “元帥是為了讓縣主開心,縣主如果不喜歡。或者不方便養,就讓屬下再帶回去。”


    成大忠是個話很少的人。現在說的這些,顯然都是祁佑年事先的囑咐。


    祁佑年倒是將什麽都想到了。


    紀曉棠的目光就又落在了成大忠的身上。


    “元帥還特意囑咐屬下,縣主懷了身孕,不同以往。讓屬下一定要記得,一定要幹幹淨淨地來見縣主……”


    紀曉棠還能說什麽呢。


    “這小老虎我收下了。”紀曉棠說著話,就吩咐人將禮物收了下來。至於虎崽,則派專門的人先送去王府的花園照看起來。“還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要問問你。”


    成大忠立刻給紀曉棠行禮。


    “縣主請問,屬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紀曉棠點點頭。


    “你們元帥在信裏麵說,他托付了人照看我。他卻並沒有說是托付了誰,我一時也想不到。成千戶,你們元帥可否跟你說過這件事?”


    祁佑年在信中囑咐紀曉棠要保重身子,並指出她懷了身孕,因為身份的緣故,必定會有心懷叵測的人要對她不利。


    祁佑年說他不能親自在她身邊照料,就托付了可靠的朋友照料她,卻沒說那人是誰。


    “啟稟縣主,這件事元帥並沒有跟屬下說過。”成大忠立刻答道。


    成大忠沒有說謊,看來祁佑年是真的沒跟他提過。


    紀曉棠微微愣怔,祁佑年托付的人會是誰。


    當初,祁佑年曾經跟太長公主秦敏說過她,還讓她遇到危難就去找秦敏求助。如今,秦敏早已經亡故,祁佑年還有什麽可靠的可以托付的親人、朋友嗎?


    紀曉棠不認為祁佑年托付的人會是秦氏,也不會是威武侯府的人,如果是那樣,祁佑年一定會說明。


    祁佑年暗地裏還有這麽一個能力超群,能夠照顧她,可她卻不知道的朋友?


    誠心要照顧他,且還有這樣的一個人,祁佑年為什麽不肯明說?


    紀曉棠思來想去,答案隻有一個。


    祁佑年在防備著什麽人,不想讓這個人知道他這位隱秘的朋友的身份。


    祁佑年防備的會是誰?


    還沒等紀曉棠想出一個頭緒來,就聽見院子裏腳步聲響,隨後,就有小丫頭清脆的聲音往裏麵稟報,說是王爺來了。


    秦震來了。


    小丫頭打起簾子,秦震邁步從外麵走了進來。


    成大忠見了秦震,麵上表情並沒有什麽變化,實際上,成大忠長了一張很忠厚,卻近似麵癱的臉,別人很難在他臉上看出什麽情緒波動來。


    成大忠給規規矩矩地給秦震行禮。


    秦震顯然也認得成大忠。


    “成千戶請起,你千裏奔波回京,辛苦了!”


    “是屬下的本分,不敢說辛苦。”


    “成千戶這是來……替阿佑送信的?”秦震在紀曉棠的身邊坐下,隨意地問了一句。


    “回王爺,是的。”成大忠實話實說。


    祁佑年的信還被紀曉棠攤開放在矮桌上,就在秦震的手邊。


    “阿佑寫回來的信。”紀曉棠也說了一句。


    秦震的目光在攤開的信上掃了一眼,就收了回去,顯然他知道,這是祁佑年給紀曉棠的信,因此並沒有心思要看。


    “阿佑跟我說了些鎮山關的情況,知道我懷了身孕,還向我道賀,送了不少東西給我。”紀曉棠告訴秦震。


    秦震笑了。


    “我已經知道了,方才走進來。就看見有小丫頭嚇的渾身哆嗦,說什麽老虎、老虎。怎麽,阿佑現在又送活老虎給你了?”


    祁佑年送的山鷹標本,豹子標本,秦震都知道,而且並不介意紀曉棠將它們擺放在書房的顯眼處。


    “是的,是一隻小虎崽。是阿佑巡邊的時候撿到的。看著隻比熒兒養的那隻波斯貓大一點。”紀曉棠笑著回答。


    “那小老虎在哪裏?”秦震就問。


    “已經打發人送去花園了。”紀曉棠答道。


    “阿佑送來的,曉棠又喜歡,隻是咱們府裏還真沒有現成的地方養它。百獸之王,總不能虧待了它。”秦震就說道。


    下麵服侍的人沒人吭說,有些人頗知道一些紀曉棠、祁佑年和秦震之間的淵源,都在暗中思量。秦震這樣說,分明是不想將小老虎留下來。


    可是秦震接下來的話。卻出乎眾人的意料。


    “就在園中假山後建一處虎園吧。”


    秦震一聲令下,立刻就有人去執行。


    很快的,安王府中的後花園中就多了一處景致:虎園。


    而祁佑年不遠千裏給紀曉棠送了一隻小老虎的事情,也就在京城中傳開了。


    當年祁佑年和秦震反目。祁佑年以下犯上痛毆秦震,並割袍斷義的事情,至今還沒有被人們所淡忘。小老虎這件事情,又讓人們對那段往事津津樂道起來。


    昔日心上人雖已經嫁為人婦。成了尊貴的安王妃,但是癡情的威武候世子,鎮山關大帥祁佑年卻依舊舊情難忘,就在昔日心上人懷了身孕的時候,不遠千裏送來活老虎作為賀禮。


    而恰巧的是,祁佑年的生肖就是屬虎的。


    這代表了什麽,又能代表什麽呢!


    而秦震對這件事的表現,就更加的讓人津津樂道了。秦震沒有任何吃醋的表現,還特意修築虎園,將祁佑年送來的小老虎給好生地養了起來。


    有人說祁佑年癡情,有人說秦震大度。


    更多的人則說,祁佑年與秦震,一個是手握重兵的兵馬大元帥,大秦的長城,另一個則貴為親王,都是能夠決定和改變大秦的命運的人物。


    這兩個男人之間,隻怕總有一天會再起衝突。而到了那個時候,隻怕就不是赤手空拳誰痛毆了誰就能夠了局的。


    京城中議論紛紛,韓太後在宮中也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韓太後笑容滿麵,她布置下的棋局,正按照她的設想在慢慢地發展,而這發展的勢頭還超出了她的預想,讓她喜出望外。


    “真是越來越有趣了……”韓太後坐在榻上,愜意地接過宮女送上來的香茶。


    “太後說什麽有趣,能否說出來,也讓婢子們也跟著樂一樂。”送上香茶來的宮女小心地陪笑說道。


    韓太後撩起眼皮,看了宮女一眼。


    宮女穿著鸚哥綠的宮裝,長的麵容端麗,即便是在一群相貌周正的宮女們中間,也十分顯眼。


    “翩翩啊……”


    這上前服侍韓太後,而且竟敢在韓太後麵前這樣說話的,正是楊翩翩。


    楊翩翩如今已經成為韓太後的心腹宮女,她心思聰慧,且又博覽群書,很受韓太後的喜歡,已經成為慈寧宮中最有體麵的宮女之一,僅次於跟隨韓太後多年的那些老心腹。


    然而,這樣的問話,還是有些冒險。


    可楊翩翩就是這樣問了。


    韓太後頓了頓,也許是心情太好的緣故,她並沒有發作楊翩翩。


    “這人心有趣啊……”韓太後笑著說道,還有半句更為要緊的話她沒有說出口……玩弄人心,才是這世上最為有趣的事情。


    肅王府


    秦霖和鄭桂幾乎是立刻就知道了小老虎的事情。


    秦霖沉默半晌,就笑了。


    “阿佑還真是個難得的癡情人。”


    “確實是癡情人。心上的女子都嫁了他人,如今懷有身孕,他還念念不忘,生怕她有什麽不測,求到咱們跟前讓咱們留心照看。”鄭桂也笑著說道。


    “若非如此,阿佑又怎麽肯跟咱們知心。”秦霖笑,“這件事,還得多謝那老妖婆。如果不是她亂點鴛鴦譜,咱們也得不到這樣的臂助。”


    “這豈止是臂助,我說著就是半壁江山。”鄭桂道。


    “不錯,他確實當的起半壁江山。”秦霖點頭。


    “隻是,咱們得將曉棠那丫頭護好了。”


    “還包括她肚子裏的孩子。”


    “癡情的有些傻了,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無論如何,我們答應了,就要做到。”


    “是。”鄭桂立刻答道,一雙妙~目卻在秦霖的麵上打了個轉,“王爺心中,也是舍不得傷害曉棠那丫頭的吧。”


    “王妃此話怎講?”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況是曉棠這樣的絕世美人,不僅貌美,且蕙質蘭心。曉棠不能歸王爺所有,王爺一直遺憾吧。”


    “曉棠,我對她,一切都是以大事為重,王妃應當知道我的心意。在曉棠這件事上,若我是安王,我一定會成全阿佑。”


    鄭桂就笑了,她相信秦霖真的會那麽做。


    “安王府中,想來早就被安王爺和曉棠那丫頭治理的如同鐵桶一般,倒是不用咱們操心,其他的人,也不足為慮,唯一要擔心的,就隻有宮裏頭。”


    “老妖婆心思叵測,最要防備。王妃,你不妨進宮,與貴妃娘娘說一說。”


    “王爺說的對,我這就進宮。”


    有了鄭貴妃照看,在動用他們在宮中的內線,即便紀曉棠進宮,他們也應該能保得她的平安了。


    保了紀曉棠平安,他們就等於得到了半壁江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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