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一門親事,在世人的眼光中,並不是什麽好親事。順義伯是早就亡國的前朝後裔,他的爵位不過是個擺設,為的是大秦的麵子上好看而已。


    順義伯空有一個封號,要資財沒資財,要權勢沒權勢,認真比較起來,或許還不如富甲一方的田舍翁。


    而且,這位順義伯還並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齊懷瑾空有著成年人的外殼,心智卻隻有幾歲。


    別說是紀家的女兒,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兒要嫁這樣一位丈夫,那也是委屈至極的。


    甚至還有考慮的特別遠的人認為,皇家現在雖然容下了順義伯,但是誰知道將來會怎麽樣呢。皇家的心胸在有關這類事情上,是從來都不曾真正寬廣過的。


    因此,韓太後賜婚的旨意一傳開,京中就議論紛紛,很多人都猜到了,這是韓太後對紀二老爺的報複手段。


    長寧因為和談而去了北蠻和親,紀二老爺當時就是使團的副使。


    在這之前,已經有兩位使者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而被罷免了官職了。而作為使團的正使的禮部尚書也在朝堂上挨了申斥。


    而比起紀二老爺來,這幾個人應該還算是幸運的。同時大家還認為,韓太後的報複行動這才剛剛開始。


    曾經在使團中供職的官員已經人人自危。


    除了紀家自己人,沒有人知道,這門親事,其實是紀家自己想法子求來的。


    韓太後下了旨意,是沒人敢違抗的。紀二老爺拜了韓太後的懿旨,帶著一家子謝恩之後,又給了傳旨的內侍一個厚厚的賞封。送走了內侍。紀二老爺將韓太後的懿旨收起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們都知道那個人對於韓太後的影響力,但是在事情沒有辦成之前,大家的心中難免還是有些惴惴的。


    畢竟,這是關係著紀曉芸一生的幸福的大事,說不好,還會直接關係到紀曉芸的生死。


    紀二老爺帶著人將韓太後的懿旨供奉在馨華堂的正堂。隨即馨華堂上下就開始為紀曉芸的親事忙碌開了。


    紀曉芸和齊懷瑾的年紀都已經不小。而且韓太後的懿旨中也說了,希望兩人盡快完婚。兩人的婚期,就定在了四月初二日。


    對於這個婚期。紀三老爺表示很滿意,那個時候他還在京城,應該可以親眼看著紀曉芸出嫁。


    紀二老爺出入如常,並沒有表現出什麽哀苦之色。更沒有對韓太後的抱怨。可是眾人見了,卻都認為他這不過是強顏歡笑。對韓太後敢怒不敢言而已。


    紀曉芸雖是寡居,然而紀家家世蒸蒸日上,還有一個做了安王妃的嫡親妹妹,紀曉芸嫁給謝懷瑾。真真是太委屈了。而在人們的眼中,韓太後的這一手也就顯得惡毒無比。


    長寧和親,是北蠻人的要求。使團的人有功無過。而韓太後卻因為疼愛~女兒心切,就遷怒了使團的人。還毀了人家女兒的一生。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同情紀家,同情紀二老爺。


    而作為當事人,也就是最被人所同情的紀曉芸,卻是此刻最為快樂的人。


    紀曉芸在家中備嫁,這一天,紀曉棠就抽~出空閑來,特意往馨華堂來探望即將出嫁的紀曉芸。紀曉芸的臉上紅撲撲的,特意將紀曉棠帶到了她的閨房中說話。


    紀曉芸的閨房中顯得有些擁擠,因為堆放了很多的綢緞尺頭,那些都是紀曉芸的嫁妝,繡娘繡好了,拿來給紀曉芸看的。


    按理說,紀曉芸的嫁妝是不用再置辦的,但是馨華堂上下卻都並不這麽認為,除了紀曉芸原先有的嫁妝,他們又另外給添置了不少。


    順義伯幾乎是沒有什麽身家的,以後兩個人的日子要好過,大都要靠紀曉芸的嫁妝,因此紀二老爺決定要給紀曉芸更豐厚的嫁妝,也好保證兩人今後的生活。


    進了閨房,紀曉芸親自動手,在炕上安置了大紅的錦墊,就請紀曉棠坐下說話,然後又輕~盈地轉身,親手烹茶奉果給紀曉棠。


    姐妹倆的感情如今已經很好,但是這樣的待遇,對於紀曉棠來說,還是第一次。


    “姐姐這是要謝我這個大媒,那隻有這樣可遠遠不夠。”紀曉棠見紀曉芸開心,就開了一句玩笑。


    紀曉芸的整張臉都紅了,她雖然成過一次親,但卻靦腆得像是從未出過閣的小閨女。


    “要我怎麽謝都成。”雖然害羞,紀曉芸還是痛快地說出了這一句話。


    紀曉棠忍俊不禁。


    “姐姐真是老實人。”紀曉棠笑,“我是開玩笑的,隻要姐姐高興,就是對我最好的謝禮了。”


    “曉棠,我、我以前……,你、你、不會介意吧……”紀曉芸磕磕絆絆地,意思都有些含糊不清,但是紀曉棠還是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紀曉芸是指從前她就對謝懷瑾有意,而且還破壞過紀曉棠和謝懷瑾的親事,而如今,她就要嫁給謝懷瑾了,紀曉棠在意嗎?


    紀曉棠當然不在意。


    “姐姐喜歡懷瑾,願意照顧懷瑾,而懷瑾也依賴姐姐,願意接受姐姐。以後,懷瑾就真正是咱們家的人了。你們能夠相互扶持、照看,我也能夠放心。”紀曉棠的話發自肺腑。


    紀曉芸願意嫁給謝懷瑾,紀曉棠的感覺是欣慰的。


    謝懷瑾總是要娶親,不管他娶了誰,紀曉棠都會不放心,擔心人家會欺負他,會慢待他。而紀曉芸將來也要嫁人,可以紀曉芸的性子和經曆,也很難得到幸福。


    然而這兩個人在一起,紀曉棠卻能放下多半的心來。


    而聽紀曉棠這樣說了,紀曉芸也終於放下了心中最後的一點點負擔。


    “……曉棠,我以前從來都不敢想……”紀曉芸從來都沒有想到,她真的能嫁成謝懷瑾,即便是在謝懷瑾如今的狀況下。


    “……她們都瞧不起懷瑾。說懷瑾是傻~子,可我並不這麽認為。”紀曉芸在紀曉棠的身邊坐下來,兩人屏退了所有服侍的人,說著姐妹間的悄悄話。“懷瑾知道疼人,他的心是最善最軟的,寧願傷害他自己,也不肯有一點點的傷害我……”


    紀曉棠輕輕點頭。謝懷瑾從前就是這個脾氣了。如今雖然心智受損,但是與生俱來的性子卻沒有絲毫的改變。


    “……說他的腦子就像八~九歲的孩子,孩子有什麽不好。不是有一句話,叫做赤子之心嗎,懷瑾他永遠這樣,我也是喜歡的……”


    紀曉芸絮絮地跟紀曉棠說了很多。說她和謝懷瑾的相處,說她對將來的期許。


    紀曉芸希望。以後能生幾個跟謝懷瑾一模一樣的小娃娃。


    “不在順義伯府住了也沒關係,他最好不要再做順義伯,我們住到鄉下去,最好能夠回清遠去。消消停停、清清靜靜、自由自在地……”


    紀曉芸的語氣和聲音都有些夢幻了。


    其實,在一些事情上,紀曉芸和謝懷瑾是有著共同之處的。比如說對於榮華富貴以及權勢的淡漠。


    這兩個人本質上確實還都是天真的孩童。


    “……總有一天會的……”紀曉棠輕輕地說了一句,這是她對紀曉芸的承諾。


    紀曉芸卻太沉浸在自己的夢想當中。並沒有聽清紀曉棠的這句話。


    或許,紀曉芸自己也知道,她的夢想終歸隻能是夢想,並沒有奢望會有成為現實的一天。


    紀曉棠來看紀曉芸,還為紀曉芸帶來了添妝。


    “姐姐看看,喜不喜歡?”紀曉棠讓繡兒將一隻錦盒拿進來,送到紀曉芸的麵前打開。


    紀曉芸也見過不少的好東西,但是這錦盒一打開,還是讓她的眼前一亮。錦盒內,是一頂鑲珠嵌寶的赤金花冠,花冠正中鑲嵌的一顆瑩白色的正圓珍珠,足有龍眼大小,且毫無瑕疵。


    “喜歡是喜歡,”看了一會,紀曉芸抬起頭來對紀曉棠說道,“可是,這太貴重了。而且,我怕我也不夠資格戴它。”


    “隻要姐姐喜歡就好。”紀曉棠笑了笑,“姐姐也別忘了,等姐姐嫁過去,也是伯夫人,這金冠並沒有逾製的地方。”


    這頂赤金花冠雖然精致華美,而且還是貴太妃原先曾經戴過的,但伯夫人的品級,也足可以戴得的。在確定下紀曉芸和謝懷瑾的婚事之後,紀曉棠就想著要給紀曉芸怎樣都添妝才好。


    畢竟,她隻有這一個嫡親的姐姐,而且這樁婚事,同時了卻了她的兩件心事,所以在紀曉芸的添妝上,她就用了十分的心思。


    秦震知道了她的想法,幹脆就叫了王府的內典庫將王府的內庫開了,秦震親自帶著紀曉棠到內庫中挑揀。


    內庫中就有專門存放貴太妃遺物的庫房,貴太妃是韓家的嫡女,嫁入宮中的時候就帶了不少的東西,入宮之後,先後兩次得寵,且還十分得宮中長輩的喜愛,因此她過世之後,就留下了一份十分豐厚的遺產。


    這遺產,自然就全歸了秦震。


    這頂赤金的花冠,還是貴太妃剛入宮的時候,從一位老太妃那裏得來的賞賜。紀曉棠幾乎是第一眼就看中了,而秦震早就說明是任由她挑揀,見她有中意的東西,當然也非常高興。


    “……原來還是貴太妃的東西,那就更貴重了。”紀曉芸聽紀曉棠說了花冠的來曆,就覺得這份禮物更加珍貴了。


    “隻是我的一點兒心意。囑姐姐和懷瑾哥哥百年好合。”紀曉棠送給紀曉芸的,是一頂百合花冠,寓意正是百年好合。


    這個寓意又比花冠本身更加珍貴了。


    紀曉芸高高興興地收下了花冠。


    “懷瑾應該也會喜歡。”紀曉芸笑著道。


    “那就更好了。”紀曉棠也笑。


    紀曉棠在馨華堂用了膳,才擺了車駕回安王府。她前腳剛進王府,後腳就有人來稟報,說是慈寧宮韓太後打發人來了。


    韓太後的病情漸漸轉好,已經又開始理事。她這個時候打發人來找紀曉棠,說是想念紀曉棠了,要紀曉棠進宮陪她說說話。


    紀曉棠立刻收拾了,隨著宮中的人進了皇宮。


    這一次,韓太後是坐在大殿上見的紀曉棠。


    韓太後的氣色顯然好了許多,不僅描了精致的眉眼,一頭濃密的頭發梳的紋絲不亂。等紀曉棠行禮完畢。韓太後就笑著向她招手。讓她到自己的身邊就坐。


    “怎麽好久不來看我?若不是我讓人去叫你,你就不來了是不是?”韓太後雖然是數落紀曉棠,但是神態語氣中全是親近的意味。


    “這兩天有些事情要忙。而且也怕打攪了母後養病,所以忍著沒有來。幸好母後宣召,不然我也要闖進宮裏來的。”紀曉棠就笑著道。


    兩個人言笑晏晏,這麽看著真仿佛是母女一般。


    “你又有什麽事要忙?”韓太後明知故問。“震兒竟不懂心疼你,讓你操勞了?你告訴我。我給你做主。”


    “並不關王爺的事。”紀曉棠就道,“王府諸項事情都有專人打理,並不需要我~操一點兒心。……是我姐姐的親事……”


    “哦……”韓太後這才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來,“瞧我這記性。是上了年歲。病了這一回,越發的不中用了。”


    韓太後親自下旨賜的婚,現在說起來。卻好像是完全忘記了還有這麽一樁事。


    “……我還在病著,他們就進宮來跟我說。順義伯在京中安頓下來,年紀也不小了,順義伯府中卻始終沒有個主持中饋的人。咱們厚待順義伯,這上頭更應該精心,我也想著該給順義伯娶一位德容言功俱全且家世顯赫的名門淑女……”


    “……隻是一時想不到合適的人選,我就叫他們用心去尋了來,就有人跟我提起了你姐姐……”


    韓太後的意思,紀曉芸並不是她挑選的,而是有人推薦的。


    “雖是寡居,卻年貌相當,若是別人家,自然配不得順義伯,不過是紀大人的女兒,曉棠的姐姐,這自然就配的起了。況且說起來,順義伯與你們還是清遠的老鄉,你們很關照順義伯,這就更是一雙兩好的事情了。”


    韓太後一邊說話,一邊不動聲色地暗暗觀察紀曉棠。


    紀曉棠臉上的笑容始終不變,很安靜地在聽韓太後說話。


    “還有人說,順義伯那裏,時常多虧你姐姐在照看……,我想這賜婚,紀大人應該很感激我。”韓太後看著紀曉棠,笑容中就有了些複雜的意味。


    她說到這裏,紀曉棠若是知趣,就該起身行禮,代紀二老爺向她道謝的。


    可是紀曉棠卻沒有起身,也沒有道謝。


    “太後的安排,總是沒有錯的。”紀曉棠的聲音就有些幹巴巴的。


    韓太後的眼睛眯了眯,紀曉棠這樣的態度,不僅沒有讓她生氣,反而讓她更加的高興起來。韓太後一高興,就讓人取了幾個彩緞並一對金玉如意出來,說是給紀曉芸的添妝。


    “我就不另外下旨了,你替我將東西送過去,向你爹娘道喜了。”


    “多謝太後。”紀曉棠這才起身,讓人將東西接了過去。


    “怎麽又叫太後?”韓太後立刻就敏感地覺察到了紀曉棠稱呼的變化,她刻意仔細地看著紀曉棠的臉,“曉棠,對這門親事,你……或者你爹娘……,若有什麽,你跟我說,我定然給你做主。”


    紀曉棠心中微曬,她知道,韓太後這是在跟她玩貓抓老鼠的遊戲,故意引誘她說出對這門親事的不滿,然後~進一步的打擊自己。


    紀曉棠當然不會上這樣的當。


    “母後的安排,總是沒錯的。”紀曉棠雖改了稱呼,但是語氣依舊是幹巴巴的。


    韓太後自然是感覺到了,而且此刻紀曉棠臉上的笑容在她看來,也同樣是幹巴巴的,完全是強撐出來的。


    等紀曉棠告辭從慈寧宮中走了,韓太後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她將上半身都靠在引枕上,麵上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旁邊服侍的方嬤嬤立刻很有眼色地走上前來,就跪在韓太後的身前,輕輕地給韓太後捶著腿。


    韓太後臉上的神情更加愜意。


    “今天我很高興,感覺病都完全好了。……也讓她們都嚐一嚐,哀家受的是怎樣撕心裂肺的苦。”


    在韓太後看來,紀曉棠在她麵前完全是強顏歡笑。


    那天紀曉棠進宮看她,她在紀曉棠麵前裝的病情很重的樣子,一邊巧妙地套了紀曉棠的話。跟紀曉棠的一番話,讓她更加確定了她對紀家的報複目標,那就是紀曉芸。


    原本,她是打算將紀曉芸遠嫁的。先帝的庶長子在偏遠之地,膝下也有個庶子,非常的不成器,韓太後就打算要將紀曉芸嫁過去。


    紀曉芸是寡居的身份,這門親事怎麽說都是嫁入皇族,明麵上看是她抬舉了紀曉芸,可以讓紀家人有苦說不出。


    可是還沒等她頒下懿旨,封常碩就來看她了。


    如今,能夠讓她真正愉悅的,似乎就隻有這麽一個人了。


    一場歡~愛,她正覺得酣暢淋漓,無比歡欣,就在與封常碩的交談中透露出了一點點來,是封常碩提醒了她還有順義伯這樣一個人物的存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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